她不由得心疼它们起来,抱怨了一句:“再怎么心情不好,也不能虐待动物啊。”

他看了她一眼,黑沉的眸子似乎一瞬间浮过了的不易察觉的柔软,没说话。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啊,你们神仙不是无欲无求,无喜无悲吗?怎么会有心情不好一说呢?”

他的脸立刻拉了一下,横她一眼,表示他当然有心情,而且正在变坏。

她识趣地闭了嘴巴,脑子里补充了一下“神仙”的概念:神仙可能不会有心情,但是绝对有坏脾气。为了转移注意力,指着他带来的那个托盘:“那是什么?”

他掀开盖子,露出底下的几盘精美食物,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吃的!”她的眼睛亮了。

“这里大概没有适合你的食物,这是刚从人间弄来的。”

“刚刚?”

洛临把一只钱包放在了床头柜上。她定睛看去——是她的钱包!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居然就人间仙界打了个来回,采购了这些食物,居然还热着。这货不是用飞的,是有小叮当的传送门吧!

数天没有进食,她的肚子早就饿得没了知觉,如果不是这不死之身,估计早就饿死了。魔爪一伸,对着一只鸡腿就抓了下去,哆哆嗦嗦递到嘴边——受伤加饥饿,手抖。

他看不下去,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替她稳手,结果动作更加别扭,他不耐烦地说道:“我来吧。”将鸡腿从她手中抽过去,亲手喂给她吃。

开始时因为太过饥饿,她也顾不上顾忌投喂者尊贵身份,眼睛绿绿地盯着鸡腿,就着他的手猛啃,啃得急了还把他的手指咬了两下。直到他端起一碗汤来,用汤匙喂了她两口,她这才意识到是蒙神仙大人亲自喂食,有些承受不起,舔着嘴角的残汤,窘迫地说:“我自己来吧。”

“你体力没有恢复,不要砸了这碗。”又一匙汤喂进去,还娴熟地用匙沿刮了刮她的下巴,真是越喂越顺手了。

“唔唔……”她因为汤的鲜美味道惬意地眯了眼,却依旧惴惴不安地念叨,“要不请位侍女什么的帮我就好了。”神仙大人亲自伺候她,总觉得担当不起,每承喂一口,就像垒了一座债台在肩膀上。

“王宫里仅有的几名侍女,都是王的专属侍从。王有洁癖,不允许他的侍女去触碰别人的。王宫内又严禁生人涉足,只能劳动本神大驾了,有什么办法?”他发出一声不甘不愿的叹息,又掂起一枚葡萄喂到她的嘴里。

“唔唔,是这样。”她含着葡萄,含混地应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扑”地一口把葡萄喷了出去。

他吃了一惊:“怎么了,不舒服么?”

她手捂着胸口,一脸惊慌地望着他:“我的衣服不是侍女给换的么?”

他不语。

再问:“绷带也不是侍女给缠的么?!”

还是不语。

“那是谁给我包扎的!”

他平静地收拾起吃空的餐具,端起来向外走去,风轻云淡地丢下一句:“我是神仙,无欲无求,你以为我很愿意做那种毫无乐趣可言的活儿吗?”

翩然离去,留下满脸囧囧然的瓶笙。好吧,好吧!他说得有道理。凡人的身体在神仙的眼里都是浮云,浮云。可她还是觉得窘迫别扭——他语气里那股子忍笑的意味是怎么回事?……

正满腹狐疑地发愣,门又被推开了,洛临探进半个身子来,板着脸拿手一指她:“躺下睡觉,不要再出去乱走了。”抽身回去,把门带上。

瓶笙这下子看清了。虽然他努力绷着脸,但眼睛分明闪着愉悦的小闪光!这小子是在笑!在笑!

她“呜”地一声躺回了床上,把涨红的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中藏起来。

她整整卧床休息了两天,中间洛临送饭菜过来——当然还是用她的钱去人间买的。还带来大补的丹药喂给她吃。她是识货的,认得那丹药是仙丹级别的,自我感觉伤情恢复很快,没必要再浪费这等奇货,悄悄地藏进枕头底下,被洛临发现,捏着她的腮帮子给她塞进嘴巴里,噎得她眼泪汪汪——其实多半是心疼得眼泪汪汪。

第二天的晚上,洛临捧了些药和绷带进来。瓶笙他拿来的东西,认出是些外敷的药,精神一凛,人往被子里一缩,紧张地看着他。

他瞥她一眼,挽了一下袖子,平静地下令:“起来。”

“干嘛……”

“该换药了。”

“唔唔,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您。我可是医生哦呵呵。”

“伤在背上,你是医生又能怎样?给我起来。”墨眉一压,眼中露出威胁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讨厌小黑鸟了,我知道。。呜呜呜。。

才发现此章漏粘二千字,已补上,抱歉啊。。

☆、换药

她被他一盯,就觉爪儿一麻,顺从地就坐起来了——服从惯了!动作上服从了,思想上还在挣扎,小声哼哼道:“您替我跟您家大王说说,替我申请位侍女吧。”

还您家大王……说得跟妖精洞似的。他撇了撇嘴角:“你本身就是奴仆,没有配备侍女的资格。

她没脾气地焉了。

“转过身去。”他又下令了。

“哦。”顺从地背过身去。

“脱。”

“扑……”尽管有心理准备,这简洁到霸气的命令还是让她险些伤势复发口吐鲜血。

他忽然又说:“等一下。”抬手一指吊灯上的白虎和药鹰:“你们两个,出去。”

“等等等一下,干嘛让它们出去?”她还指望它们两个在场陪一陪,缓解一下气氛呢!

因为它们两只是雄的。”再抬眉瞥一眼,两只禽兽灰溜溜地夺门而出。

她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我说,神仙大人,你不也是只雄神仙,哦不,男神仙吗……”

“少废话,我是神仙,无欲无求,不要啰嗦了。”他的语气十分不耐烦起来。

“明了,明了。可是神仙大人,就算你无欲无求不稀罕看人类的……躯壳,可是,也不许再笑话我身材烂。”

“……”他默了一下,“我什么时候笑过你身材烂?”

“你明明是笑了!我看到了!”愤怒的控诉,脸都涨红了。

“好吧,我不会笑你了。”努力绷着严肃的回答。

“你是不是又笑了?”她狐疑地问,却不好意思回头看他。

“没有。”

“撒谎!我听出来了!”不用回头,就猜得出此时他眼睛里蓄着的促狭闪光。脸上的红蔓延到耳廓。

两人七七八八地贫着嘴,倒缓解了尴尬。她解开睡袍,让它滑到腰际,露出纤瘦的肩和缠着绷带的上半身。他一圈圈地把她身上的绷带解下,露出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处。伤口在玉色的背上触目惊心。

用温水拭去伤口附近的残药和血迹,尽管小心,还是激得她伤处的肌肉一阵阵颤抖,手指攥进被单里,冷汗从额上渗出,咬着嘴唇,没有精力再开玩笑。笑意真正从他的眼中隐去,嗓音沉沉地冒出含混的一声:“对不起。”

“唔……什么?”正在努力忍疼的瓶笙没有听清。

或许是高傲惯了,他没有重复道歉的话,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强硬,“那种冒失的事,不要再做。人类的身体这么脆弱,在仙界中要处处小心。死去活来的滋味好受么?!收到你这样没用的奴仆,真是丢脸啊。”

咦?明明是他家大王弄伤了她,倒好像她错了一样。不过,她还是在这句句指责中听出了关切的意味。这位主子还真是别——扭——啊。

她的嘴角悄悄上抿,应道:“好。”

换好了药,已是痛得脱了力,他扶她躺下,用软巾替她擦去额上冷汗,坐在床沿,静静看着她,眼眸沉静,如浮着星光的夜空。两天来,她已习惯了他的陪伴,安心地闭上眼睛,在虚弱和疲惫中沉沉睡去。

……

仙药加美食,三四天下来,瓶笙简直觉得大好了,能起床走动了,不做大动作也不觉得疼痛。她还以为这种程度的伤势要养个小半年呢,仙药就是仙药啊!当然,也有妖骨的功劳。这具妖骨,说不清是福是祸啊。

稍微能动,她就在窝里趴不住了。穿上床边摆的那双软茸茸的兔耳毛拖鞋下了床。前几天,洛临亲自去人间搬了些日用品给她。无论是买吃的还是日用品,都是洛临亲自出马。之所以不派别人去,是担心采购些人类日用品引起猜疑,从而泄露妖骨拥有者的踪迹。此时瓶笙钱包里的现金已经花光了,她只好把□□交了出来,一字一泪地念出密码。去之前她列了个单子。把单子折好了,嘱咐他不要看直接请商场的营业员。一句“不要看”偏偏戳中了他的猜疑心,当着她的面果断打开看。几秒钟后,脸默默洇出红晕来,果断再折起,一语不发地走了。

某瓶摇头叹息——让他不要看的,偏要看。

单子上列的“文胸(B)、XX卫生巾日/夜用 ”什么的……

脚上穿的这双毛拖鞋,也是单子上的物品之一。这里的洗手间里洗漱用品十分齐全,可是偏偏没有拖鞋——宫殿内大概是施了什么仙术,太干净,干净到纤尘不染,洛临要么穿着靴子鞋子,要么就是光着脚踩在地上。她脚心怕凉,不愿意直接踩在地上,就要了双毛拖鞋来。

危险人物洛隐可能在附近出没,她不敢走出去。就走到朝向外面深渊的那扇门,小心翼翼地打开。清凉的风灌进屋子里。

她后退了几步,坐在长毛地毯上,望向门外深如虚空一般的峡谷,耳边响着扑拉拉的风声,让她有飞翔的幻觉。在这个需要飞翔的异界,没有翅膀的她,该怎样以一具不死之身,渡过漫无尽头的生命?

没有尽头,生命似乎失去了该有的珍贵。

如此孤单,长生不死是深刻的悲哀。

静静地坐着失了神。脑子里原本还在思考着什么,渐渐地,思维像被风吹散了,脑海变得空空如也。

洛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静静站在她身后,望着女孩坐在地上的单薄背景,瞳里如笼上一层寂静的烟。

门外突然掠过一个漆黑身影,是名生翅的男子,手执一杆青色长矛状武器,在门口处悬空着停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旋即飞了过去。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瓶笙一跳,手臂向后撑着半仰在地毯上,瞠目结舌。

“是侍卫。”身后传来解释的话声。

她这才察觉到洛临站在身后,转头看他。

洛临说:“是王宫外围守卫的侍卫而已,不用怕。”

“哦。”她应道。王宫原来就该是守卫森严,如今她这把祸害骨头藏在了宫里,肯定是更要重兵把守了。眼中的惊慌平静下去,低落的神情又回到脸上。眼睛却还是黯然的,如同积着沉沉的混沌雾气。

“你可以在在王宫里转一转。”他忽然说。

她眼睛一亮:“好啊。”扶着他的手站起来。脚尖兴奋地踮了一踮,兔子拖鞋的耳朵也欢快地抖了两下。她换上衣橱里给她准备的衣服——样式简单却精致的窄袖白裙,一模一样的十几套。倒很有目前人间流行的棉麻衣裙的自然风尚。据洛临说,这是侍女装,身为他的奴仆要穿的工作服。

因为她大伤初愈,还是不宜过度劳累。洛临唤下吊灯上的白虎,令它变成巨兽,让瓶笙骑了上去,自己则扶着她的手,步行着跟在一侧,走出了这间瓶笙数日没有踏出过的豪华卧房。有洛临陪着,她也不用害怕遇见攻击型人物洛隐了。不过,她骑着虎,他这个姿态跟在身边,倒真是没有主子的架子啊。惭愧,惭愧。

瓶笙还没有骑过白虎,只觉得它的脊背宽阔、皮毛柔软,骑起来真是舒适又拉风,在它的肩胛处挠了几下以示鼓励。看她开心得的脸庞如同被光照亮一般,洛临也忍不住嘴角上扬,眼眸里如蓄星华。

他把自己的房间指给她看,还带她进去转了一圈。她原来以为那不过是一间卧房,进去以后才发现是个超级豪华的大套房,会客厅、书房等一应俱全。淡天青的色调,衬上他黑色调的衣着,更显得清冷。

出了他的房间,穿过辉煌又空旷、像个小广场一般的大殿。殿堂高处摆了一张金色王座,却没有王者和群臣的影子,只有几名白衣侍女静静站着。

她好奇地问道:“洛隐是你们翼族的王么?都不上朝的吗?”

“王性格孤傲,除非迫不得已,是不愿见任何人的。”

“那他怎么管理国家……呃……翼族的呢?”

“多数是由我来传话。”

瓶笙心中暗叹:真是个孤僻的王啊。

二人一虎就这样往宫殿深处走去,一路经过些各色富丽堂皇的厅堂,他也不带她去细看,只往里走,似乎有鲜明的目的地。她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一个地方,你会喜欢。”说着看了她一眼,嘴角竟噙了一个微笑,似一缕阳光投在冰霜万年不化的脸上。

她眼睛一亮:“金库?”

洛临的嘴角抽了一下,笑意隐去。冷声问:“你要是只喜欢去金库,那就带你去好了。”

她多么想说“好”,去见识一下神族的财富,过过在金山上打滚的瘾——神族啊,肯定是无法想像的富有吧。但看这货的脸色,她显然是猜错了目的地,如果坚持去金库,就会逆了他原来的意愿,保不定他下一句就会接“把你关金库里吃金子喝金子屙金子”。

于是她识相地违心答道:“金库虽好,但肯定没有洛临大人要带我去的地方好。”

他的脸色这才再有春风掠过,缓和了不少。

瓶笙心中凄凄然地感叹:她真是越来越擅长拍他的马腿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一脱再脱,男主总是不脱,怎么办!!

☆、森林

根据他们一路走来的距离估计,此时应该已经进入峭壁的内部了。这王宫定然是一半悬在峭壁外面、一半嵌在峭壁内部的,否则内部空间不会这般广大。前方出现一扇巨大的门,足有十几米高。走近了,门像是装了红外感应一般,自动缓缓开启。满眼的绿色,扑进视眼。

瓶笙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这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洞穴森林。繁盛,湿润,茂密。光从枝叶缝隙间倾泻而下,有珍禽异兽的身影在林间隐现。

还以为落羽川只有光秃秃的岩石,没想到会隐藏着森林。她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这……这是……”

“王宫的后花园。”他说。她惊喜的表情让他感觉心情愉悦,“怎么样,比金库有意思吧?”

“跟金库比么……”她的内心暗暗挣扎,但被他瞥了一眼,立刻坚定地回答:“当然是这里好玩!”

洛临满意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来这里玩。”

“好的好的。”她欣然点头。这里可比身后那个冷清空荡的王宫强多了。然后加了一句:“麻烦您给我准备个筐子,我想采药。”一边说着,滑下白虎的背,向前走了几步,踩在松软的落叶上,望向森林的目光变得迷蒙起来。记得小时候,曾跟着父亲深入老林,采挖各种草药。一时间,陷入回忆中难以自拔,思绪如潮,不知此为何年,身处何地。

森林上空突然传来尖锐呼啸声。洛临神色一凛,说道:“你在这里玩吧,玩够了就让白虎带你回去。我有事离开一会。”

不等她回答,肩上就展开大翅,直接飞上森林的上空消失不见。

瓶笙收回相送的目光,跟白虎一起走进森林。林中的树木多数看上去有千年树龄了。有一半叫不出名字。地上盛开着大朵的花,沉甸甸的色彩,温湿的空气透着积累的落叶散发的淡淡腐殖气息。大概是因为有威风凛凛的白虎在,珍禽异兽们都躲的远远的了,林中分外寂静。

有树上结了果子,有不少是仙果级别的。她也饿了,拣认得出的、确信没有毒的,让白虎去给她用爪子拍下来。人间的老虎是不能爬树的,但作为神兽还是多几项非凡的技能——它攀上树去,用爪子把果子拍掉,她则在树下仰头接着。接中了,就开心地笑出声来,大声地表扬白虎。连日来的抑郁不知不觉间消散。

正玩闹着,忽然觉得脊背发凉。站住脚,回头望去。身后不远处,站着一袭白衣的洛隐,面朝向她,仍是双目闭着,微微低着头站着,仿佛在专注地听着这边的声音。银发垂落,衣袂静止,整个人像一缕白色的光,耀眼却单薄。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了上一次被他的散发的强大气场“拍死”的恐怖经历,她心生惧怕,想跑却腿软,惊慌叫了一声:“白虎。”

白虎应声从树上跃下,小跑到她的面前,看向洛隐的一对虎眸带着敬畏,却依然摆出一个保护的姿态,隔在她和洛隐之间。她忙忙地爬上白虎的背,轻拍着催促:“咱们走。”

仓促间,抱在手里的果子啪啦啪啦掉在地上。

洛隐突然说话了:“那是什么?”

“啊?”她下意识地回应。看到他做出侧脸倾听的模样,只好答道:“是果子。果子掉了。”

“你要果子做什么?”他问。

“吃啊。”她老老实实回答。旋即,她意识到这是他家后花园,摘的是他家的果子。赶紧补充道:“如果不许摘的话,那那我还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