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你不要离狗这么近!”酒吧里又走出一个年轻男人,看见小溪抱着胡春岩摸来摸去,不由得变了脸色,上去便把胡春岩从她怀里拎了出来,“你忘记自己有哮喘病了吗?发起病来受得了吗?”

小溪吐吐舌头,乖乖地离胡春岩远了一点,但眼神一直很渴望地看着他。胡春岩很想反驳那年轻男人——宠物会引起哮喘是因为一般的宠物都会掉毛掉皮屑,但这不包括精怪,更不包括青丘的狐族!精怪们都会尽量消除自己在人间留下的痕迹,谁会随便乱掉毛啊?何况若是被有心人拿了去,利用毛发作祟,那怎么办呢?

可惜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假如这时候张嘴说话,一定会把这里的人都吓死,所以胡春岩只好闭上了嘴,趴在吧台底下打起瞌睡来,隔一会儿就睡眼朦胧地感觉一下脖子上的皮绳有没有断,再想一想左健这会儿可能在做什么,稀里糊涂的也就到了酒吧打烊的时候了。

“不能抱回家!”那个年轻男人——胡春岩听别人一会管他叫空华,一会管他叫老板,想来是寂莲的东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小溪,“你身体不好就应该自己注意一些,要是这样不听话,你就回家去吧,不要住在我这里了。这狗是别人家的,乐岑已经告诉我地址了,明天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小溪泪眼朦胧地看着胡春岩,渴望的小眼神怪可怜的。胡春岩怜悯地看了看她,决定牺牲一下自己,于是卖萌地对着她打了几个滚,还很欢快地汪汪了两声。叫完了又暗自唾弃自己,卖萌也就罢了,学什么狗叫么,真把自己当狗了吗?

空华看小溪那样子,勉强让了一步:“明天你跟着去送吧,如果人家允许,可以稍微跟它玩一会儿。不是哥不让你玩,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以后好了,你想养多少狗都行。”

小溪眼泪汪汪地跟着空华走了,非非弄了个纸箱子来,里头垫了一堆布头,把胡春岩放进去,又端了一碗水,切了一碟火腿肠丁拌米饭来,都放在箱子前头,摸摸胡春岩的头:“我要回去睡觉啦,明天再来看你,你乖乖的,不要随地乱拉屎啊。”

胡春岩又好气又好笑,看着非非关门走人,还很体贴地留了一盏小灯,也就收起了真想在吧台上留泡尿报复他的心理。一扇卷帘门当然关不住他,其实他现在很想离开,不过这些人可能都是左健的朋友,要是他失踪了,这些人会着急的吧?尤其是那个小丫头,肯定又要哭兮兮的了。

左健现在在干吗呢?胡春岩翻了个身,有点思念左健热乎乎的身体了——这些破布头一点温度都没有。虽说是夏天,好像也还是靠着左健睡舒服,人肉垫子有弹性呀。摸摸脖子上的皮绳——左健这家伙不是骗人的吧?可别是一根烂绳子,他随口就说是什么什么结的…

胡春岩用力拽了一把。以他的力气,就是精钢锁链这一下也能拽断了,可是皮绳连动都没动,倒把他的脖子勒疼了。黑暗中,皮绳透出一种淡淡的红光,一闪即没。

看来左健没骗人。胡春岩这下放心了,翻个身刚想睡,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儿——说是左健没死这绳子就没事,但是没死不代表安然无恙哪。如果真是安然无恙,他为什么不回来接自己呢?会不会现在已经被人抓住了?李少那么变态的人,连只狗都不放过,肯定也不会放过他的…

胡春岩躺不住了,噌地跳起来就想出去找左健,刚跳出箱子,面前的空气忽然一阵轻微的波动,水一样漫开镜子大小的一块微亮的空间,里头浮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春岩——嘿,你怎么这样了?”

胡春岩磨了磨牙,没有好气:“怎么是你?”

那个身材修长的美貌少年指着胡春岩,抱着肚子毫无形象地狂笑起来:“你,你怎么像只狗一样?怎么还染成黄毛了?哈哈哈哈,你在学博美犬吗?真,真应该让大家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胡秋明!”胡春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第一,你应该管我叫哥哥!第二,你如果敢告诉任何人,我回去就咬断你一条尾巴信不信?”

胡秋明下意识地捂了捂屁股,随即才意识到胡春岩现在咬不到他,撇了撇嘴,“你不就比我早化形一天嘛,论出生时间还不一定谁大呢。”

“少废话!”胡春岩龇了龇雪白的小牙,“什么事快说!”

胡秋明反而不急了:“你干吗?有急事吗?先说说,你为什么弄成这样儿了?”

“我说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啊?”胡春岩急了,“我还有事呢,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我走了!”

胡秋明上下打量他,忽然发现他脖子上还有根皮绳:“你怎么还戴着狗脖圈啊?喂,你不会是跟什么人打上交道了吧?你在当人类的宠物吗?”

“别胡说八道!”胡春岩有点儿心虚,“谁会当人类的宠物,这个——这个是个天师的东西。”

“天师?”胡秋明大惊失色,“你跟天师搅在一起了?喂,胡春岩你糊涂了吗?我们青丘是用不着天师行照顾的,你可别被人骗了啊!”

“谁被人骗!”胡春岩瞪起眼睛,“我什么事不知道得比你清楚?到底有什么话快说吧!”

胡秋明一撇嘴:“你既然什么事都比我清楚,怎么会不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喂,你不会把族里的祭祀大典都忘记了吧?”

“我擦!”胡春岩还真的忘记了。这些日子跟着左健好吃好喝,他都快真以为自己是一只狗了。

“你真忘记啦?”胡秋明一脸早知如此的模样,“哎,我跟你说啊,你愿意在外头玩没什么,可是别忘记青丘的规矩——千万千万,不要跟,人,混,得,太,深,了!你是一只狐狸,不要搅和到人的事里去!”

胡秋明消失了,四周又复昏暗下来。胡春岩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蔫头蔫脑跳回纸箱子里去,把耳朵耷拉下来,头伸到前腿底下,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第10章 有妖怪

胡春岩没精打采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小溪就跑来了,抱着他一直玩到下午两点,才和非非趁着酒吧还没怎么上人,送他回妖怪公寓。

虽然是午后,但是一走到妖怪公寓院子的入口处,小溪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怪冷的。”

非非怀里抱着胡春岩也觉得迎面吹过来的风冷飕飕的:“这儿似乎是个风口,小溪你快点走,不要站在这里,吹感冒了可不行!”

胡春岩趴在非非怀里,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小溪。这小姑娘身体确实不行。妖怪公寓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一般的人到了这里都找不到大门,要阳气重些的人才能冲开门口弥漫的阴气走进来。像小溪这样的,女孩子本身阴气就重,她身体又弱,虽然跟着非非进来了,但这院子里的阴气她仍旧受不了。

胡春岩在非非怀里挣了挣,刚想跳到小溪身上去帮她挡挡阴气,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心里一凛,旁边已经有个人闪出来,从后面一把勒住了小溪的脖子,把乌黑的枪口顶在她太阳穴上:“别动!”

非非迅速转身,但是已经来不及阻挡,只能瞪着对方:“你想干什么!”

李少面容狰狞。他身上穿的还是手工精制的高档衣服,但已经揉得一团乱,眼睛里满是血丝,瞪着人的时候几乎像是一双野兽的眼睛。他盯着非非怀里的胡春岩,嘶哑地冷笑:“你们是左健什么人?”

非非莫名其妙,但是李少不容他分辩就用力把枪口往小溪头上一戳:“往里走,进去!”

小溪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非非不敢造次,倒退着往后走,一面说:“你冷静一点,不要伤人。”

李少冷笑着不说话,枪口牢牢贴在小溪太阳穴上,恨不得能戳进皮肉里去似的。胡春岩一口狐烟在嘴里含了半天,始终不敢喷出来——李少只要手指头稍稍一动,小溪就完了。头部中弹,还是在太阳穴上,那就是巫咸重生也没办法救了。

李少一直把小溪和非非逼上了三楼,才用下巴一指胡春岩的屋子:“去敲门!”

非非无奈地去敲门。胡春岩趴在他肩膀上盯着李少,心想再敲也没用,屋里又没人。还没等他想完呢,屋门居然开了,把胡春岩吓一跳,还当是左健在家里,一回头才发现不是左健,而是郎一鸣!

郎一鸣身上的衬衣还卷着袖子,好像在做大扫除,满脸的不耐烦。一开门就看见了胡春岩,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又看看非非:“什么事——”话犹未了,李少已经拖着小溪从后面闪出来:“都进屋里去!不然我打死她!”

郎一鸣眉毛一扬。他是一头灰白色的草原狼,化成人形后头发和眉毛的颜色也比别人淡些,所以做起这个表情来并不大引人注目。但胡春岩跟他打交道几十年了,哪里会不知道他的习惯——本来心情似乎就不大好,现在这一扬眉毛就是要动怒了。但是李少手里还有小溪,郎一鸣面前还挡着个非非,就算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李少手指一勾。那混蛋不知是不是紧张过度还是满心都想杀人,扳机一直扣得很紧,说不定稍微一用力大了,就会把子弹发射出去。

胡春岩对着郎一鸣挤眉弄眼,险些就要汪汪两声,只恨现在不好说话。幸而郎一鸣跟他认识了几十年,还是能了解他的意思,看了一眼李少,慢慢退进了屋里。

李少一进门就反脚把门踢上,冲着非非命令:“你去把他捆起来!”又瞪着郎一鸣,“胡春岩呢?”

郎一鸣用眼角余光瞥了胡春岩一眼——又是你小子招来的麻烦!

“他不在。”郎一鸣任由非非把他反绑起来,坐在沙发上也不挣扎。李少一手勒着小溪仔细看了看,确信非非确实把人捆紧了,这才扬起手枪对着非非后脑来了一下,把他打晕在地上,自己长长出了口气,随手把小溪推到一边,用枪口对准了郎一鸣:“你是胡春岩和左健的什么人!”

郎一鸣笑了。嘴角弯起,咧开,一直咧到耳根下头。李少眼看着一张人脸就在自己面前变成了狼的脸,嗓子里挤出一声嚎叫,手已经比舌头更快,扣动了扳机。

一串子弹打在可怜的沙发背上,郎一鸣已经化成原形,从绳索里脱了出去,一爪子就把李少拍倒在地,力量之大,让李少整条前臂都折断了,白色的断骨从皮肉里刺出来,他一翻白眼就晕了过去。郎一鸣这才就地站起,又化回了人形。

胡春岩赶着冲过来朝李少脸上喷了口淡青色的狐烟,又狠狠呸了一口,连忙回身去看小溪,却发现那丫头已经吓晕过去了。

“你搞什么啊!”蹲在小溪身前,胡春岩忍不住埋怨,“你用啥办法不好?我都准备喷他口狐烟了,你倒好,直接搞出个人身狼头来,你以为你是埃及人吗?这下可好,把人家吓着了!”

郎一鸣险些被他气死:“你找的麻烦,现在来怪我?这都怎么回事,啊?”想起来就生气,郎一鸣一伸手,揪着胡春岩后颈就要把他提起来,“我屋子里一股人味儿,是怎么——嗷!”

胡春岩噌地跳开,伸手想摸摸自己后颈,才发现还是狐狸的模样,前爪够不着,赶紧打个滚化成人形,这才一边摸着脖子一边看郎一鸣:“怎么回事?”

郎一鸣半条胳膊都麻了:“你脖子上有什么东西?”

“没啥呀——”胡春岩一边摸脖子一边凑过去,“你怎么了?伤着了?”

“倒也没有。”那感觉像被电了一下,胳膊都木了,但稍微活动几下麻木的感觉就渐渐退去,似乎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你这戴了个什么?”

胡春岩这才想起脖子上的皮绳:“唔——是个天师给的。”

郎一鸣抽抽鼻子:“跟我屋里一个味儿!怎么,这几天你带了个天师进来?干什么的?来检查公寓的?”

“哎呀不是,很复杂的,说不清楚啦!”

“什么说不清楚!”郎一鸣又想揪他,手伸到一半缩了回去——一来是忌惮他脖子上那根不起眼的皮绳,二来是因为——胡春岩现在是人形,还光溜溜的,没地方可揪。

“去穿上衣服!”郎一鸣快要气死。今天他心情很不好!出差去湖南,足足吃了一个月的干馒头加泡面,实在受不了就自己买块猪肉回来生吃两口解解馋。活儿干到一半,发现忘记带东西,又从湖南再赶回来。回家刚一进屋,就是好大一股人味儿,检查一下源头居然还是在自己屋里。好么,包括床铺枕头,统统都是陌生人的气味,只差在他的地盘上撒泡尿了。这正气得没处抓没处挠的,偏偏李少就碰上来了。吓他一吓都是轻的,拍折他一条胳膊都是轻的,没把他头直接拧下来,郎一鸣已经觉得自己十分理智了。

胡春岩跑进屋里正找衣服,门锁极轻微地一响。那声音若是人的耳朵还未必听得见,但这两个都是好耳力,自然都听见了。郎一鸣猛一回头,门已经被人踹开,黑洞洞的枪口逼在眼前:“不许动!”

“都住手!”胡春岩一听见这声音就狂跳出来,“自己人!”

左健一手握枪,一手已经在衣兜里摸符纸了。郎一鸣虽然站着,下垂的双手已经变成了爪子,不过他的嗅觉更早地告诉他来人是谁了,因此在听见胡春岩的喊声之间他已经放松了戒备,只是仍旧盯着左健——无它,妖怪对天师本能的提防罢了。

左健目光一扫,看见倒在地上吐白沫的李少,还有不省人事的小溪和非非,这口气不知是该松还是该提。再一抬头,胡春岩只穿了条小内裤,牛仔裤伸了一条腿在里头,用另一条腿疯狂地跳出来,一头撞到他身上:“我还当你死了呢!”

左健伸手接住他,触手就是光滑的肌肤,颇有点不适宜:“把裤子穿上,这像什么样子!究竟怎么回事?姓李的溜得快,我紧赶着还是慢了一步,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受伤了吗?你伤着没有?”

“哎,我没受伤,小溪麻烦了,你快来——”胡春岩顾不上穿裤子,扯着一条裤腿儿就要拉左健,这一拉发现不对,“你怎么了?”

左健有点瘸:“没什么,被子弹擦了一下。这个,这女孩儿是——”

“先让我看看,你伤在哪儿了?”胡春岩把手里的裤腿儿一扔,险些把自己绊倒。

左健拉着他的胳膊把人接在怀里,冲劲儿撞得那条伤腿隐隐做痛,苦笑:“你先把裤子穿上吧,不然我没瘸也要让你撞瘸了。”看一眼在旁边双手抱胸站着的郎一鸣,皱皱眉,“你平常也这样不穿衣服瞎逛么?”

“没事谁穿衣服啊。”胡春岩没听出他的意思来,忙忙地套上裤子,又去看左健的伤处。郎一鸣实在看不过眼,指了指地上的几个人:“再不管,他们一会儿都要醒了。”

“等等。”胡春岩看了看左健腿上确实是子弹的擦伤,虽然看着怪吓人的,其实没有伤到要害,这才放下心来,扯着左健巴啦巴啦把情况说了,最后指着小溪:“非非倒也罢了,小溪怎么办?她醒了会不会吓出毛病来?”李少都吓得吐白沫了,也不知道小溪当时看见了多少。

左健皱起了眉,看了郎一鸣一眼:“这可麻烦了。”

胡春岩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挡在郎一鸣前面:“是这家伙先拿枪对着他的,他不光要自我保护,还要救人呢,并不是违反守则。只不过一时忘记了小溪也会害怕…”郎一鸣一个草原流浪汉出身,拿的也是二级安全证,经不起扣分降级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左健翻出钱包,从一个夹层里珍而重之地抠出一张符纸来,“只好先把她这段记忆打包存起来吧,否则真吓出点问题来,即使你们是正当防卫也要负责的。”他把符纸轻轻按在小溪眉心上,对郎一鸣点点头,“拿一滴你的血,这样她就会把有关你的记忆全部先忘记。”

郎一鸣没说话,左手化爪,对着自己右手指戳了一下,一滴血落在符纸上,随即被吸了进去,在符纸上晕开一个红色的圈。左健等这个圈消失了,拿起符纸叹了口气:“先这样吧,其余的等我上报,看上边决定怎么处理。”把符纸对着灯光看了看,小心地又收好,“只能再用两次了。”

“这样就行了?”胡春岩不大放心。

“没问题,这个是钟家老爷子送我的,用过三回了,从来没出过岔子。”左健摸出手铐把李少先铐上,然后打了个电话叫来一群警察。

警察没进门李少就醒了,一醒他就疯了,嚎叫着有妖怪,尤其是看见郎一鸣,更跟见了鬼似的。可惜他这样的鬼哭狼嚎半点作用都没有,胡春岩见过的那个叫小黑子的警察更是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少在这儿装疯卖傻,赶紧走!”

左健微微摇了摇头,等人押出去才叹了口气:“估摸着有些话是问不出来了。”审讯一个疯子很困难的。

小溪和非非也被李少的声音惊醒了。非非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后脑勺疼,一摸一手干了的血渣子,气得把李少骂了一顿。左健少不得编了一通半真半假的话说给他们听,当然基本情况属实,只是隐去了胡春岩和郎一鸣的身份罢了。

小溪四处地看:“狗狗呢?”符纸起了作用,她丝毫也不记得郎一鸣曾经是个狼头人身的怪物了。

左健哑然,过了几秒钟才能反应过来:“刚才让邻居抱走了,这几天我也没时间喂它。还要多谢昨天你们照顾它。”

“不用客气。”小溪还有些恋恋不舍,“要是你没时间养,我可以帮你养几天的。”

郎一鸣噗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小溪奇怪地看看他。左健看着胡春岩拉长的脸,忍着笑说:“不用了,已经让邻居抱走了呢。”

小溪有点儿失望,但也没再说什么,扶着非非告辞。左健让一个警察送他们回家,这才关上门回头跟胡春岩和郎一鸣说话:“这些天,谢谢你们配合工作啦。”

郎一鸣不领情:“我什么也没做,你不往妖监会打报告就行了。”说完提起收拾好的东西,“我还得出差,只希望我出差回来之后屋里别再有人味儿了就行。”

左健笑笑,送他到门口:“我很快就可以搬出去了。”

胡春岩听见他说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胡秋明说过的话,顿时有些蔫蔫的,半天才挥挥手说:“搬吧搬吧,正好,我也要回青丘去办事了。”

第11章 告别

左健说搬就搬,动作很快。当然了,他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罢了。

胡春岩拉着个长脸站在门口看着他收拾,左健还有些一瘸一拐的,他也不过去帮忙。左健把东西打包装箱,侧身在床边上坐了下来喘口气,抬头看看他:“这是怎么了?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胡春岩仇恨地看着他:“你这就滚啦?”

因为李少疯了,想从他嘴里审讯出些消息的计划就此搁浅,左健不得不另想办法,所以这些日子虽然身上带伤,仍旧忙着呢,听见胡春岩这样说话倒奇怪起来:“住这里没用了,不滚怎么办哪?”

“你还欠我一百顿饭!”胡春岩怒冲冲地踢了一脚门框。说完之后又有点后悔,明明不是打算跟他撇清点关系的么,怎么又提起一百顿饭来了?

“原来是说这个。”左健笑起来,“这样,忙完了这个案子,我就回来给你补这一百顿饭行不行?”

胡春岩把头一扭:“谁稀罕!”

“哎,你——”左健拿他真没辙,想站起来,又觉得腿上一用力就疼,抬手对他招招,“过来。”

“你唤狗呢!”胡春岩嘴上硬,两条腿已经自动自发走过去了。

“你说你这脾气。”左健摸摸他的头发,拉他坐在自己身边,“真不是我说话不算话,这个案子正到要紧的地方,我住在你这儿很不方便,过了中午连个电话都打不进来,也不能让局里的人天天中午来找我吧?”

胡春岩被他摸得很舒服,下意识地筋骨一松,直接又变成狐狸了。左健好笑地把他抱到腿上继续捋毛:“这案子结束了,我一定过来给你做饭,行不行?”

“什么时候?”胡春岩哼哼着要保证。

左健苦笑:“这我怎么说得准呢?一个月之内吧,行不行?”

胡春岩琢磨了一会儿,抖抖耳朵:“好吧。正好我也要回青丘一趟,那我就一个月之后再回来。”

“青丘是什么样子?”虽然主要职业是警察,但作为一个家传的天师,左健还是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青丘啊…”胡春岩眼神朦胧了起来,“那可是好地方。天是蓝的,草是青的,水都是甜的…”撇撇嘴,“比什么农夫山泉好喝多了。”

左健等着他形容青丘的样子,等了半天却只等到这么几句,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胡春岩不服气:“你们人类都说,民以食为天,我为什么不能吃啊!”话说他离开青丘来人间也就是因为人间有美食——吸溜口水。

左健算是拿这个吃货没辙:“行,你有道理。回青丘做什么?”

“九尾族的百年大祭。”胡春岩说到这个耳朵就耷拉了下来,其实如果能行的话,他真的不想回青丘参加这个大祭。

说起来这事也怪,胡春岩的父母都是九尾狐——虽然不是天生的,是后天修炼成的,但那也是九尾狐——可是胡春岩生下来却就是只普通的小狐狸,若不是父母耗了些灵力给他,恐怕连修炼都不成。青丘的九尾狐家族里没有他这样的异类,比如说胡秋明吧,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还是同一个爹呢,胡秋明生出来就是三尾,虽然比胡春岩小了几百岁,现在却已经是六尾了,但是胡春岩——咳咳,依旧是一条尾巴。

“怎么了?”左健揉揉他的小耳朵,“怎么一说起这个没精打采的?”

胡春岩闷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吐槽了,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最后埋怨:“爹娘都偏心,没救了!生都不生得公平一点。”

左健大笑,笑得抱着他滚在床上:“你努力修炼了么?”

一说到这个,胡春岩不免有点儿心虚,蹬了他一腿:“你管得着吗?”

左健笑得更厉害:“天赋不高,还不好好修炼,当然只有一条尾巴。”

胡春岩怒了:“谁说的!小爷的本事至少应该有三尾了!那尾巴就是不长,怪谁!”

左健险些笑断了气。胡春岩恼羞成怒,跳到他肚子上四脚一起乱踩,到底把左健踩岔了气不敢再笑,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拎住胡春岩脖子上的皮绳把他拽开:“好了好了,我道歉。不过你何必在乎尾巴有几条,重要的是学好本事吧?”

“他们会笑——”胡春岩蔫蔫地蜷成一团。妖怪也是有等级和门第观念的,就如同普通精怪看胡春岩这个“青丘”出身羡慕嫉妒恨一样,胡春岩这个只有一条尾巴的,看着那些尾巴多的狐狸,也会心里不自在的。

左健摸了摸他的后背:“要是比你差的人笑你,你就揍到他不敢笑。要是比你强的人笑你——嗯,那你只好努力修炼到能够揍到他不敢笑的程度了。”

胡春岩不是特别积极:“其实我不是很愿意修炼,现在这样就不错啊,有吃有喝,我过得蛮开心的。”

“真是不求上进。”左健揪揪他的尾巴,“亏你还是青丘子弟呢。”

胡春岩翻个白眼:“你们人类都个个上进吗?要不是有房子票子的需求在那里压着,会有几个人很上进啊?”他有点怅然,“其实精怪修炼先是为了求不死,后头就为了不被你们这些天师收掉了。要是没有你们逼着,大家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好么?”

左健哭笑不得:“一团和气当然好,可是有些精怪是吃人害人的,这就没法开开心心过日子了。”敢情活了这么些年,还怪天真的。

胡春岩反驳:“你们人类还有坏的呢,凭什么只说我们!”

“所以才要有警察。”左健拍拍他,“还是要努力修炼啊,书到用时方恨少,万一哪天你遇到危险了再想起来修炼就晚喽。”

胡春岩蔫蔫地又缩了一下,不吭声。左健摸着他溜滑的毛,碰到他脖子上的皮绳,猛然想起来:“哦对了,把这个解下来吧。”

“干吗?”胡春岩飕地跳开,“都送给我了,还想拿回去?”

左健再次无语:“谁说送给你了…”其实当时是为了防止这小子逃跑,所以才给他系上的。这东西是他少有的法器之一,能将他和佩带人联通起来,彼此都能感应到,还有一定的护持之力。因为他很少花时间在炼这种东西上,所以自己手头总共也没有几件,还真不大舍得送出去呢。

胡春岩警惕地看着他,竖起背毛:“你想反悔!言而无信!食言而肥!”

“得得得——”左健头疼了,“送给你就是了,别再掉书袋了。”

胡春岩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他也只能找到这两个成语,让他再说第三个也没有了。左健端详他一下:“这也不好看哪,你不怕被人说成是狗脖套?”

胡春岩一想也是:“挂个坠子就是了,你有没有坠子?”

“我——”左健真想揍他,“我是穷人,没有这种东西!”

“我有。”胡春岩得瑟地跳下床,跑进自己的卧室,立刻变成人形,光溜溜地在床头柜里翻起来。左健跟着他进来,一眼看见他的背影——瘦瘦的腰,圆圆的小屁股,长长的腿,立刻倒退一步,大吼:“穿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