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曾经在梵皇街头打架斗殴、强悍不屈的小花子,终于在岁月和环境的洗礼下完全脱离了曾经的那份单纯和天真。远处的天又高又远,白云飘飘,无处可依。

远处墙角的风在原地打了一个圈,一片不知道是不是被南方的飞鸟衔来的叶子,在东荒山一片冰寒的雪地上转了一个大大的轮回圈,最后安然的落在了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里。暂时的安顿了下来。可是南方的树叶毕竟是南方的树叶,即便是得到了一时的安稳,也躲不过岁月的寒冷,也许明个一早,就会化作一片寒冰。

子烨少将看着阿细远处的纤细身影,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东荒山的夏季,就在这样静寂的日子里,悄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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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十六章:长月赋]

夜里的东荒山显得特别的荒凉,气温较白日陡然降了许多,惨白的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半空之中,照耀着这个几乎已经被世人遗忘了的地方。

一阵冷风从关的不严的窗子吹了进来,烛火摇曳了几下,噗的一声熄灭了。

阿细坐在桌子旁边,吃着几乎已经凉掉的饭食,看着这个陡然陷入黑暗之中的屋子,微微的有一些发愣。

天气太冷了,就连守门的丫头都偷懒的跑回了房间,屋子里一片冷清,墙角的猫也在昏昏欲睡的打着盹。

六年的时间,成功的让阿细脱胎换骨,成了一个被架空了的傀儡的典范。同时,也让她完美的成就了整个东荒山上最大的笑话。

历代以来,轩辕家的王者,身上都有着传承力量的帝皇之血。是以,无论文治武功,都是当世翘楚。就连当初亡国之君嘉享帝,在术法上的造诣也是无人能及。这也是轩辕王朝得以千年统治上野大陆的至关重要的一点。

然而,所有的一切到了阿细这里,却突然发生了变故。六年的时间呼啸而过,被认定身负帝皇之血的阿细却在轩辕家至高无上的灵术修习上止步不前。无论长老院怎样的费尽心机,她仍旧只能在灵飞阁第一洞里徘徊打转。能力尚不及那些旁系血脉的子孙。东荒山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也渐渐的对阿细失望轻视了起来。如今,她独自一人自由的出入灵飞阁,除了泯云格那群取笑她的贵族小姐,再也不会有其他人有兴趣来瞄上一眼。

“呵……”黑暗中,女孩子低沉的笑了一声,假凤终于成不了真鸾。她这个页城被人遗弃的下贱乞儿,又怎能奢望能够飞上枝头一飞冲天。今日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命运法外开恩的莫大恩惠,难道她真的认为自己能够完全取代云初,成为这至高无上的一族的真正主人吗?

可是,为什么潜意识里却仍有那么一丝倔强,那么一丝不舍在怂恿着她,让她渺小的心不曾绝望,让她天真的还抱有一丝希望。

为什么只有轩辕家的人能进入灵飞阁?他们的血液中到底在传承着什么?

六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阿细都在心底默默的重复寻找着这个答案。于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从目不识丁到通习上古文字,她几乎背熟了整个藏经洞里的典籍。可是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却好似一首首诗歌典故,通史预言一般,牢记在她的脑海之中,但却无法引起她身体血液里的任何共鸣。飞天遁地,幻术神光,在她看来都如同一个个神话故事一般遥不可及。她终于不得不悲哀的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原来,自始自终,她都只是页城大街上,那个一无所有、蓬头垢面、卑微低贱的小小乞儿。

“吱”,厚重的楠木门突然一声闷响,外面的冷风嗖的贯了进来,一下子吹起案上泛黄的宣纸,散落在温暖的地毯之上。

一抹洁白的月光从大敞的门口倾泻而入,连舟脱下披在身后的青色大裘,抖了抖上面细碎的雪花,然后脱掉长靴,穿着里面的棉布白袜就走了进来。

房门被轻轻的关上,一盏烽火缓缓的被点燃。连舟端过一个食盘,上面温热的饭菜散发出香甜的气味。他换过桌上的饭食,就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纸张一张一张的捡了起来,只见上面凌乱的写了一堆幻术密语,笔力直透纸背,一片潦草。

“不要你管!”原本安静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抢过连舟手上的宣纸,又重新重重的扔在地上。

连舟的眉头微微的皱在了一起,屋子里沉闷的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令人胸口气闷。短暂的沉默的沉默之后,连舟转过身去,端起桌上的托盘就走了出去。

“我不用你可怜!”身后顿时响起了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叫喊,连舟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将房门紧紧的关了起来。

“我不用你来可怜我。”屋内,十四岁的阿细捂着脸跌坐在厚厚的毛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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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荒山虽是极北冰寒之地,万里冰封,飞鸟难度。但是在主庙背后的山坳里,却有这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茂密树林。据说这里万年前是一处巨大的火山,如今虽然沧桑巨变,面目全非,却仍旧遗留了大部分的热力。为这东荒山上增添了几分奇观。

阿细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看着眼前那几汪星罗棋布的温泉小湖。身后的树藤花叶下,几只雪白的雪山小狐趴在哪里探头探脑,一幅不怕人的样子。阿细脚边趴着一直雪球似的肉呼呼的小猫,不知道是不是不知者不惧,这小家伙不但不怕小狐狸,竟然海鸥不时的抬起头来对着那边呲牙咧嘴一番,十分洋洋得意的模样。

高大的树藤上,一个青衫少年悠闲的躺在上,月光洒在他秀朗的面孔上,罩上一片朦胧的清辉。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长久的沉默之后,阿细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回过头来,对着树上的身影大吼道。

连舟微微坐直身子,眼角轻轻的飘了过来,眼神有些挑衅,却是一言不发。

“你又不是哑巴,在我这装什么鬼样子?”

阿细迅速的站起身来,一把揪起狗仗人势对着雪狐张牙舞爪的小猫,怒气冲冲的走到树藤之下,六年来忍气吞声养下的冷静深沉,却在这个少年的面前霎时间不翼而飞,“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看我笑话是不是?”

连舟仍旧是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好像压根就什么都没有听到。阿细对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心底的怒火一下子就消了下去,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泼妇一般的无理取闹实在是无聊透顶。这算什么,自己受了泯云格那泼妇的气就要在连舟身上找回来吗?一时之间觉得气闷的很,靠在粗壮的树干,就坐了下来。

“气消了吗?”连舟轻松的从树藤上跳了下来,坐在阿细的身边,淡淡的问道:“她们欺负你了吗?”

“不用你管!”阿细曲起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闷声闷气的回答道。

连舟目光淡然,见阿细仍在赌气,姑且不再说话。四下里一片虫鸣,更加显得夜色寂静冷清。温泉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热气从里面不断的散发出来。这里的水很烫,可是就是这样热的水里,偏还有一种细小的鱼在生存。连舟百无聊赖的看着湖面,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举起手来,“嘭”的一声,就扔了进去。

“我知道今天是你去找的子烨少将。”阿细的声音低低的在林子里响起,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一丝委屈和难过。

连舟手上动作一滞,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她们又欺负你了?”

“没有,”阿细摇了摇头,一只素白的小手支着脸蛋,另一只手别扭的拽着小白猫柔软的绒毛,小声的说道:“是我没有用。”

“恩”,连舟点了点头,“你实在太笨了。”

“喵!”小猫撒娇的叫了一声,原本顺滑的皮毛被阿细搞得一团糟乱。树藤下的几只小狐狸蹦的打跌,阿细奇怪的看着那边的小雪狐,轻声说道:“连舟,它们是在笑吗?”

连舟侧头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知道,听说在南疆那一边有一些通人性的狐族,不知道东荒山上的狐狸有没有那么聪明。”

“哦。”阿细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继续扒拉着小猫的几根胡子。

“阿细,我就要下山了。”

“什么?”阿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惊声问道。

“我十七了,到了可以加入白苍军的年纪了。过了祭祖大典,我就跟着子烨少将的军队下山去漠上驻守了。”连舟靠在树干上,微微的扬起头来,看着漫天的星斗,眼睛很亮。

阿细看着他,只觉得鼻子突然一阵发酸,她紧紧的咬了下嘴唇,用力的抽抽鼻子,声音有些夸张的说道:“那好啊,你不是早就盼着呢吗?”

连舟仰着头,好似心不在焉的样子,声音轻轻的,缓缓的叹了口气。

“是啊,我早就等着了,山上太气闷了,可是,我是真的有点不放心。”

阿细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连舟突然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阿细大大的眼睛,郑重的说道:“阿细,你有事情瞒着我,从小到大,六年了。如今,我就要走了,你还是不肯说吗?”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突然响起,阿细的手上登时多了一条鲜红的血痕。小猫委屈的缩在一角,眼睛水灵灵的盯着阿细手中的一屡白毛。阿细身子一颤,终于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连舟目光深沉如水,青色长衫映衬在藤木花树下,显得别样的洒脱。

“你以后,”连舟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小心点吧。”

脚步声渐渐走远,阿细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旁的小猫远远警惕的看着自己的主人,终于还是小心的靠了过来,伸出小小的爪子,轻轻的碰了碰阿细的鞋子。

一滴大大的水滴突然自阿细下垂的长发间落下,打在一片翠绿的小草上。小猫被吓了一跳,随即缓缓的凑过头去,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小心的舔了一下,然后猛地使劲的摇了摇脑袋,表达了自己对这种液体不欣赏的情绪。

天边,弯月低垂,一片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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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十七章:两处茫茫皆不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阿细发现自己真的多了很多的烦恼和忧愁。她十分厌恶这样的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当初在梵皇城做乞丐的时候,即便是被页城的男孩子追着打,即便是被一正叔一家欺负,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窝囊。

她还记得有一次,被页城的几个乞丐抢了自己辛辛苦苦讨来的馒头,回去之后还被云初阴阳怪气的抱怨,自己一个气不过就和她动起手来。云初毕竟年纪比自己大,将自己狠狠的打了一顿不说,事后还向一正叔告了状。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子女,哪里是她这个捡回来的野孩子能够比的。那一次,她遭到了最严重的毒打。那些被棍子抽打的痕迹,就算今天细细去看,还是能看得出来。可是即便是那样,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可以挎着篮子开心的跑到大街上去。

那时的日子,没有好看的衣服,没有可口的食物,她的心也好小好小,可是她的天,却真的好大好大。不像现在,即便你看的再远,也是一片白茫茫的沉重的雪山。

三天之后,就是轩辕人的祭祖大典。可是噩耗却突然毫无预兆的传到了东荒山上,青夜皇子统一上野的消息,在经过了一定程度的夸大渲染,终于还是传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轩辕人最担心的噩梦转瞬成了现实,从此以后,他们关于伟大先祖战无不胜的美丽神话破灭了,桑青夜统一上野的功绩像是一根刺一样狠狠的插进了每一个轩辕人的心里。

祭祖大典办的无比灰色,没有人可以排解心中那份巨大的沉重感。恐慌像是瘟疫一样在东荒山上迅速蔓延,百年前亡国的仇恨再一次在人心里滋生了起来。而阿细这个名义上的轩辕少主,却因为没有继承到半点帝皇之血的力量,而再一次的被整个民族排挤仇视。就连大典最后的祭祀都没有叫她出席。

阿细穿着明黄的礼服,站在大殿门外的廊柱下,宽大厚重的礼服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几乎陷在里面。她远远的看着远处人声鼎沸的神台楼阁,大典结束了,轩辕家的子孙们,就要离开东荒山,前往桑廉去进行那些所谓的复国行动了。连舟就站在人群之中,旁边叮咛嘱咐的是他青水一脉的族人。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轻便铠甲,像是子烨少将一般俊朗洒脱,整个人站在那里,透着一股无比的精神。

外面的太阳明晃晃的,阿细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冷。她竖起高高的丝绸衣领,小小的脑袋几乎钻进了大裘衣衫里,一双眼睛雾气蒙蒙。热闹的人群在里面欢呼着,好像在庆祝着又一个漠上部落的归顺,可是那些人、那些声音,却似乎离她那么的远。

名字是别人的,身份是别人的,欢喜悲愁、振奋激动是别人的,就连那些沉重的国仇家恨,也是别人的。

她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轩辕人的军队慢慢的走出了家族神庙,走出了白虎神坛,走下了十八天梯,那些她熟悉的和不熟悉的身影,就那样的渐渐的隐没在她的视线里。她不敢走上前去,不敢让轩辕家的人看到她这个没有什么本事的家族废物。看吧,她就是这样的胆小,甚至不敢上前去和连舟道一声保重。

她突然想起很多的事情,这六年里那些平淡的日子,都像是梵皇城天桥下那些戏子唱的戏一样,一遍遍的回荡在她的眼前。

天色渐渐的晚了下来,人群早就已经散了,她挪动着已经冻僵了的双腿,缓缓的爬上了最高的凌霄殿,冷冽的风迎面吹了过来,阿细精心编好的辫子一下子就被大风吹散开来,明黄色的长袍被猎猎的风呼啸吹起,像是一只巨大的风筝。阿细缓缓的扬起头来,看着高高的苍穹,大声的喊道:“连舟……”

声音只传出了一段,就被凶猛的风给吹的散了,在空气里断断续续的拼成了连舟的名字。阿细迎风站着,眼角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流下,她的声音破碎的留在空气里,被天上的苍鹰喝尽了肚子,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连舟……”

一片冰霜的东荒山上,女孩子的声音破碎的虚空之中,冥冥中,有谁在祭奠那份曾经难得珍贵的友情。一声寒鸦的叫声凄厉的响了起来,迎合着离去的人们的脚步,一点点的离开了雪山。

从此以后,这个荒凉孤寂的雪山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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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十八章:与君初相识]

五月过后,就是东荒山上气候最好的两个月。山顶虽然仍是一片银白,但是山腰处却露出了一丝绿意。

连舟等走后的第二天,梵皇城就下达了让漠上众首领进京朝拜新帝的诏令。桑青夜的登位大典终于被抬到了台面上,定于两个月后的七月初九。栖古这个当了多年傀儡的帝君也终于要结束他的政治生涯,将那张金碧辉煌的椅子让给他那早已等的失去了耐性的儿子。

北疆大漠原本就是桑廉人政权的发源地。三百年前,当他们在沙漠上厉兵秣马的对东路轩辕王朝虎视眈眈的时候,轩辕人还在东陆的花花世界里盲目的花天酒地着。然而,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偶然性,经过了十年艰苦卓绝的混战,当桑廉人的铁骑悍然踏碎轩辕人的黄粱美梦的时候,轩辕王朝的幸存者不得不仓皇逃窜到这个曾经孕育过桑廉政权的北疆之地,并且联络起桑廉人曾经的盟友,和这些他们曾经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沙蛮子一同并肩作战。

桑青夜并不是傻子,之前之所以一直对北疆的事情放任不管,任凭轩辕人控制个部族,在北疆沙漠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是因为东陆派系林立,政权不稳。而今他已经完成了统一大业,栖古那个老头子又识趣的让出了座位,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腾出手脚来放手一搏,让那些不自量力的轩辕人尝一尝早就该饮下的苦酒。

所以,当这个诏命下达之后,整个上野大陆的人在一时间都把握住了桑青夜的态度和意图,二百八十五年的岁月光阴,终于让这个曾经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的民族稳住了自己的脚步,如今,坐拥天下的桑廉人也终于调转了矛头,将刀锋对准了他们曾经的死敌。

一封封发往东荒山的书信顿时好像雪花一般,阿细终日行走在前往藏经洞的路上,沿途都可以看到一张张紧张的脸孔。

长老院经过了半个月的争吵之后,这群轩辕家的长老们终于下达了一个在后日看来愚蠢至极的决定:尽发尚武堂皇天界杀手,前往梵皇,刺杀桑青夜。

而与此同时,一批从山下掳来买来的少年,被秘密的送进了那座阴暗幽森的尚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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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阿细猛地惊呼一声,手上的古卷登时掉落在地,扬起大片的灰尘。

暗黄的灯光下,一个少年冷厉的瞪着自己,一把短小的青铜匕首抵在阿细的脖颈之上,胳膊上巨大的力气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捏碎。少年衣衫凌乱破烂,蓬头垢面,可是一双眼睛却透着刀锋一般的寒芒,好似一只被人逼到绝境的小狼,只要谁敢轻举妄动,他就敢跳起来给人致命的一击。

甬道外的守兵听到声音,连忙叫道:“什么人在里面?”

阿细细细打量着这个干瘦的少年,只见他面色虽是凶狠,可是拽着她的手却在忍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没事。是我!”

阿细朗声回了一声,外面登时就安静了下来。藏经洞是灵飞阁第一洞,除了轩辕家的直系血裔,外人不得进入。

阿细谨慎的看着面前这个看不起不过十四五岁,面黄肌瘦,只穿了一件棉布褂子的少年,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我无意告发你,这对我并无好处。我只是不想引火上身,你放我走,我保证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少年面色冷然,一双眼睛明显带着仇恨和怀疑。阿细大着胆子缓缓的抬起手来,轻轻的去推颈项上的那把匕首,小心的说道:“若是我长时间不出去,照样会惹来别人的怀疑,说不准还会有人来寻我,到时候你更加跑不掉。”

少年眉头紧锁,过了一会,终于缓缓的放下了匕首。

阿细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卷,整理一下披风。转身看向一身狼藉的少年,沉声说道:“不管你是谁,我只想告诉你,在这里是绝对逃不出去的,就算你侥幸逃出,也会在雪山上活活冻死,还是不要白费功夫的好。”

说罢,转身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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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十九章:雪夜魂香]

阿细少有这样早早的就回房,推开房门却正好撞上几个女仆聚在阿细的房里打牌。几个丫头见了阿细不免有一些慌乱,毕竟就算阿细再不得势,名义上也是轩辕家的下一任继承人,是东荒山未来的主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渐渐长大的孩子,虽然表面上沉静不语,可是身上却不时的透出一股摄人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易放肆。

今日的事情本就叫阿细有些烦闷,如今推开门就撞见这一地狼藉凌乱的样子,脸色自然就有些不好看。

丫头们慌忙收拾东西退了出去,阿细走到床旁边坐了下来,可是一颗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静下来。

天色渐渐的晚了下来,阿细坐在柔软的床上,垂着头,托着腮,一上一下的挡着脚。室内一片漆黑,没有点燃烛火的房间在这一刻显得更加的安静,几个打扫丫头白日里惹了祸,此刻不敢进房。纷纷躲回角房里窃窃私语,渐渐的就没有了动静。

夜里的东荒山十分的安静,冰荒高原上独有的白蚕总是在这个季节尖声鸣叫,更是越发衬出夜里的清冷。

阿细微微有些发愣,白日里少年衣衫褴褛的样子不时的回荡在她的眼前。现在虽然已是夏季,可是在这万仞之高的东荒山上,冬夏春秋的季节划分不过是应景的物事。看到外面稀稀落落的飘起了大雪,阿细的心猛地紧抽了起来。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阿细柔柔的叹了口气。这里不是梵皇城,她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的好。

阿细这样在心里默念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慰着自己。站起身来,拉下床上的帐幔,脱下外袍,准备就寝。

突然,一声嘈杂的鸣锣声猛地响起!声音尖锐,瞬间就划破了黑夜的寂静。阿细身形灵巧,好似灵猫一般,登时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就跑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向外张望。

只见极远处的尚武堂方向,人声嘈杂,灯火闪烁,一排排的火把好似一只狰狞的火龙一般,在漆黑的天幕中奔腾游动,光芒四射,照的四下里一片光明。各宫各殿的灯火次第相继燃起,不一会的功夫,整个东荒山主峰之上,就已是一片通明大亮。

“少主!”小丫鬟明蕊披着外袍,从廊下的角房里跑了出来,一双睡眼半睁着,见阿细披散这头发赤足单衣的站在廊下,不由得大声叫道:“少主!夜里这样冷,你怎么就这样出来了?还光着脚?”

明蕊年纪还小,才不过十三岁。三年前漠上战乱迭起,白苍军的少宫主苍梧秋从死人堆里把她救了出来。她的族人已经全部死在了乱兵里,连尸首都找不着,于是她就跟着白苍军来到了这东荒山上,并被派给了阿细这个不得势的少主。也许是她年纪小,还没有那么多势力的想法心思,明蕊对这个少主也比别人用心的多。她急急忙忙的跑进屋里,拿出阿细的大裘和靴子,再手脚利索的给阿细穿戴整齐。

阿细看着灯火通明的尚武堂,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尚武堂那边跑了几个轮回界的下奴,找了一整天,这会该是找到了吧。”

明蕊漫不经心的答道,手上利索的给阿细系好衣襟上的带子,清脆的说道:“现在八成是在刑人堂执法呢,我听明心她们说,穆长老刚从北疆回来,这些人有苦头吃了。”

“刑人堂?”阿细一愣,只觉得一股寒流猛地就冲上了大脑,漠北火蝎,寒荒雪蟒,刑人堂的刑法,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哎!少主!你干嘛去啊?”

“我去看看!”阿细远远的回了一声,转过小桥,就向尚武堂的方向跑去。

“你去干什么啊?”明蕊懊恼的跺了一下脚,大声叫道:“你等等我啊!我去提个灯笼!”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轩辕王朝作为统治了上野大陆几千年的鼎盛王朝,就算如今已经退出了上野的政治舞台,可是其掩藏在暗处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而轩辕人也从来没有放弃过重回东陆,问鼎天下的野心。

尚武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成的组织,也是轩辕人对外的一把锋利的匕首。

如果将轩辕人如今的政治系统分为四个方面,那么就可以以军事、商业、政治、暗杀四个部分组成。也正是这四个部分撑起了今天巍峨壮观的东荒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