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家的白苍军,作为当年勤王救驾的唯一军部力量,如今仍旧牢牢的控制着轩辕家的军部大权。苍家子孙历代统领白苍军,驻扎西北大漠边陲之地,控制漠上诸部族首领,抵御桑廉边关军队,手握大权,实乃东荒山上最重要的一只力量。

而长老会和各脉王侯则掌握着轩辕的命脉之所,保护祖庙,留守东荒山上,守护着家族的血统传承,控制着政治的绝对大权。

就算桑廉人已经统治了大陆上的人三百年,可是在上野大陆的人的眼里,这些桑廉的军队门阀,仍旧是不通教化的蛮夷之邦,轩辕一族才是上野大陆的正统血脉。是以,如今大陆虽然一片平和景象,可是波涛之下,却有无数的逆流在汹涌的奔腾涌动着。三百年的卧薪尝胆,足够让东荒山人在桑廉的铁桶统治下插进无数根细小的绣花针。在轩辕人渐渐接管西北漠上蛮族的统治权的同时,大半北疆之地的商业物流全都落入了东荒山人的手中,商号暗桩遍布全国,经营各种财货交易来支持白苍军军士庞大的军费开支。

而这四项之中,最为神秘的就是位于东荒山上的杀手总部,尚武堂了。

西北漠上蛮族,向来是彪悍不畏生死的民族,即便是桑廉人,也无法让这些部族首领低头。于是,当轩辕人在长老院的提议下,决定联合西北大漠对抗桑廉的时候,就秘密组建了尚武堂,来对付那些不肯合作的西北人。

尚武堂的选拔即为苛刻,分为畜生界,轮回界,天明界,皇天界几个等级。向来都是从民间贩买贫家少年,加以训练,成为帝国的死士,为轩辕效力。阿细曾经也听过尚武堂内残酷的淘汰方式,可是一来事不关己,二来力不从心,是以向来也不大来这边走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想起之前那个衣衫单薄,眼神明亮的倔强少年,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虽然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还是迅速的向着尚武堂的方向飞奔而去。

夜里,风雪飞扬,一片肃杀的气氛之中,刑人堂三个血腥的大字,猛地映入阿细的眼帘。她站在刑人堂的门口,手心不禁有一些冷汗,突然,一阵大风猛然平地而起,卷起漫天的大雪咆哮怒吼,阿细伸出小小的手臂遮住眼睛,还没等放下,刑人堂的大门就轰的一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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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二十章:刑人堂]

空旷的风霎时间从绵长的甬道横涌而入,带着食腐的鹰鸠都不肯咬食的血腥的气味。

阿细裹着厚重的长裘,一双手紧紧的抓着领口,指尖泛白,恨不得将大裘戳出个洞来。守门的尚武堂弟子看到一身白裘的阿细,眉头微微的皱起,转身对着内堂高声呼道:“云初少主到!”

霎时间,火光大亮,无数如雪般的眼光瞬间齐齐向阿细射了过来,内堂宽敞的大厅里,一排排墙壁上的火把猎猎的燃烧着,空气里还夹杂着刺耳的惨叫声。阿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挺直背脊,微微眯起眼睛,用手挡住前面传来的不正常的光亮,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猛地在耳边响起,就像一个在平地上炸起的惊雷一般,震得阿细心神一阵巨震。

阿细放下手掌,凝神看去,只见一个红胡青衫老者站在大厅的中间,四个角落里燃起高高的火盆,满屋子的刑具,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个地方的名字。阿细向那老者身下看去,只见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少年在老人的身下曲卷着身体,满身鲜血淋漓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裸露在外的血管正在不住的突突的跳着,几乎看得见经络的肌肉里满满都是细密的爬虫,不断的上下翻涌着,蠕蠕而动,看起来,又恶心又诡异。

阿细猛地瞪大双目,只见那被红胡老人拿在手上的一块微微透明的物体竟然就是地上那名男子的皮肤。老者淡淡扬眉,将那块人皮抖了一抖,撑在手上,只见那张人皮竟然是从头到脚分豪不差的被剥下来的,连头发眉毛都被剔了下来。

“少主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我这里打转,可有什么事吗?”老者眉梢一挑,嗓音低沉暗哑,整座大殿的灯火也仿佛在瞬间暗了下来一样。

阿细脸色苍白,紧握着拳头,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微微摇着头,小声的说道:“我看这边灯火通明,以为…….以为出了什么事…….”

“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劳少主费心。”青衫老者面色一寒,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股阴风突然从阿细的耳边吹过,阿细脚下一个踉跄,就跌坐在冰冷的石板之上。

“将那几个逃跑的奴才给我抓回来,我最近新的了一份当年隐医商丘一族专门给冰荒高原深处的冰族人配置的春药,还没见人尝试过,今天,就便宜了那几个下贱的奴仆。”

冰冷的声音好似夜枭一般回荡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只听“轰”的一声,沉重的石门登时关闭。阿细目瞪口呆的坐在地上,突然跳了起来,想着灵飞阁的方向飞奔而去。

冰荒高原深处的冰族人领地,是上野大陆上除了东海璇玑岛和南荒苗疆之外最神秘的地方。据说那里面的温度,低的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就算是术法强者,也无法在那里生存,就连点燃的火把也能在一时间冻成一团冰柱。并且冰荒高原地势极高,普通人根本无法攀登,哪怕勉强攀登上去,也会被冻死,是以冰荒高原向来是被大陆遗忘的一处偏远沉睡中的洁白角落。这一切,直到隐医商丘一族成功的从冰荒高原上生还之后,方才打灭了那处鸟雀不飞,野兽不行的死寂传说。

当年南方飘渺森林的一个部族酋长重病,万里迢迢到达隐谷,求商丘家人出手。商丘族人为了寻找其中的一味重要的冰莲仙草,踏上了前往冰荒高原的路程。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样做到的,总之商丘一族的大族长商丘远山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成功进入冰荒高原并且生还的人。并且,他回来之后,还带回了震惊天下的消息,那就是,冰荒高原上除了生存着大量的雪鹰白狼冰熊冷杉狐之外,还有人类的生存。而那些人类,就是后世所谓的冰族人!

关于冰族人的传说,在上野大陆上流传甚广,只是大多只是穿凿附会之说,不足为信。然而,有一点却是商丘家人亲自透露而出的,那就是冰族人男女之间的欲望极差,是以和人类有着同样历史的冰族人,现在正面临着巨大灭族之灾。其原因就是,很少有新生儿的出生。

冰荒高原虽是地处偏僻,气候寒冷,可是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争斗。是以千百年下来,也形成了国家部族,只是相对于大陆之上打打闹闹的各国林立的局面,冰荒高原上一直都是一个统一的民族,那就是冰族。冰族人长期处于极度严寒的环境之中,虽然能够适应这样的气候,可是时间长了,历代传承下来,他们就失去了人类的一些本性。例如他们身体上没有汗腺,不会排汗,这样有助于他们保持体温。还有他们身上长着厚厚的白色绒毛,像是衣服一般长在身上,心脏的跳动也比大陆上的人类慢上三到五倍。血液流动缓慢,呼吸绵长,甚至每到最冷的隆冬之季,他们甚至会像熊蛇等动物一般,进行冬眠。

可是就算这样,也并不妨碍他们的正常生活。然而,长期的严寒之境却带来了另一个可怕的结果,那就是所有的冰族人性欲极差,甚至微弱到几乎没有。大部分国民一生独自生活,没有子女,为了延续国家的传承,冰荒高原的法典之上甚至有一条在云绸大陆上看起来及其可笑的法令,如果触犯最高法典,就会被降以冰荒高原上最可怕的酷刑,那就是,两个犯人需要交配,然后生下一个孩子。

这条若是放在上野大陆上一定会造成犯罪率直线上升的条令,却另冰荒高原上的人噤若寒蝉。因为人口稀少,是以冰荒高原对生命及其尊重,没有死刑。作为最高的刑罚,这条法典在帝国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由此,可见冰荒高原上男女的性欲已经微弱到了极点,甚至,他们都已经把这看做是洪水猛兽般的可怕酷刑。

就是这样,冰荒高原的人口越来越稀少,尽管国家一再修改法典:杀人者被处以交配之刑,诈骗者被处以交配之刑,不孝敬父母者被处以交配之刑。以至于到后来为了增加人口,甚至修改到:打架者要处以交配之刑,骂人者要处以交配之刑,乃至随地大小便,吐痰者也要处以交配之刑。

就算到最后,国家废除了一切鞭笞,流放,刻字的刑罚,只剩下这一个惩罚的手法。冰荒高原上的人口还是越来越少,甚至有的人不过是随地吐了口痰,为了不受法典的处罚,就不惜自杀以逃脱惩治。可见这样的情况已经可怕到了什么地步。

于是,当商丘一族受到了冰族人的帮助,成功采的了冰莲之后,就答应了为冰族人制成了这种能够刺激性欲的春药,冰荒高原才又残喘存活了几百年。直到后来商丘一族神秘消失,冰荒高原就再也没有了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完全灭绝了。

这种春药,取名为“冰燃”,意为连冰族人也能够燃烧的意思。不过只看这种春药连冷淡到变态地步的冰族人都能兴奋起来,若是用在正常人身上,该会是个怎样的结果。

青衫老者姓穆,是东荒山刑人堂的掌刑长老,为人刻薄寡恩,阴险狠毒。是当年轩辕王朝九幽炼狱典狱长穆氏的后世子孙,相应的就继承了穆家狠辣的手段。阿细想起白日所见的那个少年,若是真的落到穆长老的手里,会遭受怎样严酷的刑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就在灵飞阁遥遥在望的时候,一队人马突然从远处逼近,人声鼎沸,刀剑林立,轩辕家的兵丁粗着嗓子沉声叫道:“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小子给我找出来!”

阿细整个身体蓦然一僵,悄悄的蹲在一块大石之后,眼睁睁的看着那群如狼似虎的兵士走进了轩辕家的圣地,灵飞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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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二十一章:缘起何方]

“谁在那边?”一声厉喝登时响起,少年身躯微微弓起,像一只瘦小的豹子,双眼在黑暗中有着锋利的寒芒。他紧紧的靠在一堆书卷的角落里,手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空气中缓缓的划过。仿若是带着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少年脚步微微向一旁挪动,以一个最易于攻击的姿势,缓缓的直起身来。

“那边有人!”杂乱的脚步声霎时从不远处的甬道口向这边奔来。少年额上的汗水缓缓划过他冰冷的额头,流过下巴,悄无声息的滴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他握紧了手中唯一的武器,抿紧了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多少年后,当那个一无所有身处绝境的少年再一次回想起当年那一夜的情景时,他还是不得不深深的叹一口气。有些东西,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改变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而若是没有那双素白的手,也许今日,他早就已经魂归黄泉。盛世的繁华流彩都不再会和他有上一分半分的关系,所有的荣华富贵,也只能是一场水月镜花。可是当时,他却并不明白这一切,他倔强的认为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于是,才有了以后的玄黄乾坤。

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躬身而起,眼神明亮,脚步微微挪动,就要先发制人的冲出去。

这时,一直素白的小手突然从一旁的书卷架子后面伸了出来,瘦弱但却有力的紧紧的抓住了少年乌黑的手腕,少年整个人大惊,猛地回过头去,手上的匕首迅速的斩下。

“唰!”

时间在瞬间好似静止了一般,鲜红的血在墙角的鲸油灯光的映照下显出妖艳的绝美。少女一身白色的绒毛大裘,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脸色素白,紧紧的咬着泛白的下唇,一双眼睛晶莹若水,担忧无一丝恶意的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她的小手紧紧的抓着少年的手腕,手背上,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痕狰狞的横在那里,鲜血泉涌般的流过了她的手背,一滴一滴的划过少年黝黑的手腕,滴在光滑冰冷的青石板上。

“跟我来。”少女轻轻的张开嘴,无声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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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脚步声终于停在了书架的前面,阿细坐在书架前石椅的靠背上,睁开朦胧的睡眼,慢慢的抬起头来,奇怪的转向上方,看着一群身着轻甲的尚武堂子弟,对着为首的男子奇怪的问道:“东亭少卫,出了什么事?”

东亭的脸色明显的不好看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回房里,在这里干什么?”

阿细一愣,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可是好像是坐的久了腿麻了的样子,脚下一软就向前倒了下去。东亭手疾眼快的扶了她一把,阿细站稳了脚,急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东亭抿着嘴角,也不答话,转头向四周望去。只见藏经洞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幅死气沉沉的样子。垂下头对着阿细沉声说道:“刚才可见到什么可疑的人从这里经过吗?”

阿细有些畏缩的退后一步,恭敬的对着东亭说道:“少卫,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对不起。”

东亭也没有在意,眼尾都没扫阿细一眼,转身对着身后众侍卫一招手,就离开了这个本不应该进来的地方。他虽然是轩辕家的旁系血亲,可是因为师从尚武堂京鉴先生,在东荒山上向来也有一定的地位。对于这个可有可无的少主,也没必有有什么尊崇之意。外面的风突然刮起,卷起他身后青色的披风,像是一只盘旋的苍鹰。

阿细直挺挺的站着,恭敬的看着那一群人快步走了出去,终于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椅子上。

“你怎么样?”一个黑色的身影登时从一旁的书架后面跑了出来,一把扶住阿细的肩膀,抬起阿细的手臂。那处,鲜红的血液缓缓渗出,白色的丝带被染得一片血红,少年眉头紧锁,急声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阿细摇了摇头,渗出另一只完好的手,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抬起头来淡淡的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好看的牙齿,“小事一桩。”

少年半眯着眼睛,刹那间,感觉那万古不息的灯火似乎都没有这娇弱的女孩子的一笑来的灿烂。他渗出有些偏瘦了手臂,将阿细扶了起来,沉声说道:“我们走,你的伤需要伤药。”

阿细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哪里最安全,你跟我来。”

----------------------清风徐徐扑面,百花交相盛开,层峦叠翠,穿花拂柳,皎洁的月光便撒在这一片雪山中的奇葩之地。几只雪白的小狐竖着耳朵,突然好像是见了亲人一般的从洞穴里奔跑而出,团团聚在白衣少女的脚边,很是亲切的样子。

提着篮子,从里面拿出了几块碎肉,抛给那些白色的小狐狸。然后就蹲下身来,将里面的食物一样一样的拿出来。

“你饿了吧,我拿这个。”

少年在温泉里洗干净了脸面,穿着阿细偷出来的青色大裘,面目清秀,剑眉入鬓,看起来竟是十分的俊朗。他蹲在阿细的身边,看着阿细包好的手掌,默想了一会,才沉声说道:“你救了我,将来我再回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再回来?”阿细一愣,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你是说,你想要逃走?”

“当然!”少年冷然答道:“难道还真的在这里,给你们轩辕人当奴隶不成?”

阿细看着少年颇有些高傲的眉梢眼角,沉声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从来没有人能从东荒山上逃出去,就算你侥幸逃了,也会在高原上冻死。你还是不要自取灭亡的好。”

“那是别人。”少年漫不经心的答道,伸手拿起一块鹿肉,张口就咬了大大的一口,闷声说道:“别人跑不出去,不代表我也跑不出去。你看着,我绝对不会白白的把命送在这东荒山上。”

阿细听着少年的话里透着巨大的自信,也不去反驳,转口问道:“你是谁?怎么上的东荒山?”

正在吃饭的少年闻言脸色登时一变,缓缓的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我父亲去世,叔叔为了霸占我们家的财物,将我迷晕,卖给了东荒山人。所以,我一定要逃出去,我的母亲和妹妹还在家中等着我。”

阿细愣愣的点了点头,伸手拨弄着雪狐身上柔软的皮毛,说道:“既然这样,就祝你好运了,我再帮不上你什么了。这里是主峰的西北部,下山的通道只有一条,在西南边的沧浪山脉上,可是那处是有重兵把守的。半山腰上,有玄水一脉看守着的白雪驼,若是能偷出一匹来,你就有希望逃掉了。”

少年转过头来,淡笑着看着阿细,伸出手来拍在阿细的肩膀上,诚挚的说道:“你我素不相识,若不是先前两番搭救,我定死于非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若有差遣,刀山火海,也定当报答。”

阿细哪里习惯这样别人这样郑重的道谢,多年来,她一直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生存着,被人轻视忽略,像一根野草一样的生活。她连忙站起身来,颇有些手足无措的胡乱的摆着手,急忙说道:“你自己多加小心吧,千万不要被刑人堂的人抓住了。虽然我知道很难,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逃出去,我要走了,这么晚了,别人会起疑心的。”

说罢,转过身去撩起裙脚,快速的跑了起来。

“喂!你是轩辕家的丫鬟吗?你叫什么名字?我将来一定回来救你!”少年连忙站起身来,大声的叫道。

“我…叫…阿…细….”

阿细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朦胧的月光之下,声音破碎在虚空之中,好似一只蝴蝶的翅膀般,有着明媚的痕迹。

“阿细,我叫拓跋舒,你要记住啦!”

天边启明星缓缓升起,这漫长的黑夜,终于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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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二十二章:故人重逢]

拓跋舒的逃跑所带来的后果是可怕的,轩辕家龟缩的东荒山上百年,苦心经营的这个巢穴,实在是家族避难的最后一道避风港。若是这里面的秘密泄露了出去,谁也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尚武堂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完全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搪塞过去的。尚武堂的各位教习长老齐齐震怒,在全力搜寻拓跋舒的情况下,还要打起精神对付长老院的有一番炮轰。神庙内的长老会上,再一次掀起了巨大的弹劾声音,尚武堂近年来张扬跋扈的作风,早就已经引起了诸位家族长老和各脉家主的不满,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所有的排挤情绪,登时火山般的爆发了出来。

在这个相比于曾经广袤国土只是一弹丸大小的北疆雪域,轩辕家的残余血脉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权利争夺。

阿细早上早早的醒来,就发现整个东荒山上一片兵荒马乱的局面。玄黄白青四脉家主聚集到主峰之上,和长老会的众多元老吵的不可开交。向来稳定军心,主持大局的苍家白苍军由于前阵子漠上众首领的请求,率军去了大漠,白莲法师更是几年难得露上一次面。东荒山霎时间就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相反的,除了尚武堂的人,并没有太多人真正的去寻找那个逃跑了的下奴。他们的想法和阿细一样,不过是一个奴隶,哪里下得了这茫茫的雪山,定是要在半路上被冻死的。所以,这所谓的尚武堂失职一事,不过是给了大家一个借口。

东荒山上平静了太久了。这些美其名曰帝国尊贵的长老们,在苍家人在外冲锋陷阵的时候,只能龟缩在山上喝茶品茗,唯一的休闲,可能就是一群人拌拌嘴、吵吵架,或者争夺一次那个光闪闪的家主之位。很多时候他们似乎也已经忘了,三百年前,他们这里每一个人的封地,或者就有数十座东荒山。

阿细独自一个人行走在前往藏经洞的路上,大雪纷纷扬扬的飘洒而下,落在她手上捧着的几卷古术法上。阿细看着手中的书卷,不由得也有些好笑,是疾病乱投医吗?自己没有天赋学习轩辕家的秘术,就对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生了兴趣?

看着那本标绘着东海鲛人一族族史的古篆,心头不知为何,突然一阵灼热。书卷的封面画着一名蓝发碧眼的鲛人女子,神态慵懒,妩媚动人,手上闪动着幽蓝色的光华,好似仙人一般。

阿细有些发愣,思绪陡然飘回六年前的那个深夜,有些被她深埋在记忆中的东西突然汹涌而出,刺得她的头颅一阵疼痛。

“谁那么不睁眼,还不闪开!”

一声骄横的厉喝登时在身后响起,阿细再也顾不上去研究什么鲛人女子,连忙闪身避过,垂首靠在一边。

玉带蟒袍的锦衣老者缓缓的走了过来,眼尾轻轻的飘过阿细娇小的身子,沉声说道:“好生的面孔,是哪宫的丫头?”

一旁的下属笑着附和道:“西凛王,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云初少主啊!”

西凛王老眉一皱,略微肥胖的身躯一震,连忙停下脚步,正色道:“原来是云初少主,原谅老臣老眼昏花,莽撞之处,还请见谅。”

不仅是阿细,就连周围守卫站岗的士兵都是一脸的惊愕。阿细在轩辕山六年,从第一年她用了一年的时间,都没办法凝聚出轩辕家的先天真气,学习王者秘术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所有轩辕人的尊重。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血脉不过是玩笑之说罢了,真正拥有实力的人,才能够得到东荒山人的尊重。所以,这六年来,阿细也从来没有得到和她自己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待遇,今日突然这白水一族的王者这样的礼遇,怎能不让众人心惊。

之前呵斥阿细的一名东荒山低等引路仆从连忙赔笑对着西凛王说道:“少主为人随和,行事低调,常年行走于藏经洞,我们这些仆从都很少对她行礼,王爷更是不必如此。”

这话说的极是无礼,为人随和不过是点出阿细为人软弱可欺,行事低调更是说明阿细在东荒山上不受重视,行走于藏经洞,更是将她六年来在秘术上好无进展的事实揭露出来。阿细目光如雪,却没有说话,略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就往自己的行宫走去。

“好胆!”

一声厉喝登时响起,阿细一愣,转过身来。只见西凛王面色通红,胡子微翘,双目大睁寒声说道:“一个小小的下人也敢对家族少主说三道四,我轩辕家如今虽然没落,可是早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家族帝皇之血何等尊贵,哪里是你这个奴才能出言玷污的?简直目无王法,来人,把这人拖下去,开膛破肚以喂天鹰,让整个山上的人一起看看,胡乱说话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两名彪形大汉闪身而出,架起那名下人就已远去。那人目瞪口呆,初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一般放声大叫。一名大汉老拳相向,登时打碎了他满口牙齿,叫声也随之含糊不清了起来。

阿细看着雪地上一路鲜血蜿蜒而去,心下微微有些动容,仰起头来看向西凛王满头华发白须白眉的脸孔,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西凛王语重心长的说道:“就是少主这样的性子,才会让别人轻视忽略。不论有着怎样的术法造诣,你身上毕竟流着轩辕家最尊贵的帝皇之血。怎能被一个下人侮辱?少主身上肩负着整个家族兴衰荣辱的匡扶大任,这样的性格,可不是王者风范呐。”

阿细有些微愣,看着眼前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白水一脉的王者,颇有些手足无措,轻声说道:“王爷……”

“从辈分上来算,你应该叫我一声皇叔。”

西凛王面色含笑,一双老眼微微眯起,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显得十分的慈祥。

一股暖流登时流过阿细小小的心脏,这是这六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就算是曾经的连舟,也从来没有在明面上承认她是自己的朋友,看着这个自称是自己皇叔的长者,阿细只觉得一阵从没体验过的温暖。她微微的笑了起来,柔声说道:“皇叔。”

“哈哈,好孩子。”西凛王轻抚着阿细的头发,大声说道:“长老院那帮老家伙还在喋喋不休,若不是苍将军传信给我,说怕家中无人生乱,我还不会这么凑巧的赶回来。我离家五年,没想到这帮家伙全没一丝长进。少主,跟我去大殿看看,瞧一瞧这帮做了亡国奴的长老王爷们,还有什么好争的。”

说罢,不由分说的拉起阿细就向议政大殿走去。

议政大殿坐落于家族神庙的前面,是东荒山轩辕主峰正中间的建筑物,全部由雪姬石搭建而成,雄伟壮观,让人很难想想,当初是怎样将这样庞大的石头运到这万仞高的山峰上,又是怎样搭建而成的。

还没进大殿的门口,里面的吵闹声就已经传了出来。

西凛王眉头一皱,眼内闪过一丝恼恨的寒芒,面色阴沉的对阿细说道:“这群没用的东西!”

阿细抱着书卷,微微踟蹰,小声对这西凛王说道:“皇叔,我还是不去了,山上的事情,我向来不干预的。”

“笑话!”西凛王大喝一声,厉声说道:“你是轩辕家下一任的继承人,你不去干预谁还有资格干预,以前是我不在山上,如今我回来了,就决不能坐视有人染指家主之位。跟我走!”

大殿内熏了上好的东胜神香,这种用来祭祀的香料十分珍贵,千金难求。如今,大漠上战乱纷纷,桑青夜派出的北疆军如狼似虎的占领了原本属于轩辕人的漠上几大绿洲,子烨少将和苍将军带领的轩辕军队与之针锋相对的厮杀着。情况十分的不容乐观,相较于桑廉源源不断的物资粮草,轩辕人就显得更加的后继乏力,战场上的军人们抛头颅洒热血,却是缺医少药,粮草不足。可是东荒山的长老们,却还整日熏着从东陆高价买回的高档香料?

西凛王面色震怒,大步就走了进去,一连串的白水一脉西凛王驾到的号声相继响起,远处的甬道尽头,金光闪闪的黄金大门缓缓打开,一排面色各异的长老王爷站在门内的蔷薇大殿内,齐齐望着在外奔波了十多年的白水一脉的王者。泯穆然锦衣华服,头冠高束,满面笑容的张开双臂,扬声说道:“西凛,我的兄弟,欢迎你的归来!”

“泯穆然,七年不见,你可真是一点没变!”西凛王冷哼一声,沉声说道:“看到少主前来,却不行礼,你们都瞎了吗?”

“阿细?”

一声惊呼突然在内殿响起,阿细一惊,侧目望去,登时全身僵硬,如坠深潭。

时间呼啸而过,光阴一闪即逝,时隔六年,她终于又见到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孔,阿细再也顾不得轩辕家那群面色各异的长老王爷,只是愣愣的看着大殿中那名青衣白甲的青年将军,口中喃喃叫道:“苍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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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二十三章:引火烧身]

“阿细,”苍梧秋一身青衣白甲,头发在头顶利落的挽成髻,他一手抱着生铁的头盔,大步的走上前来,伸出另一只握剑的大手,宠溺的拍了拍阿细的脑袋,淡笑着说道:“六年不见,阿细也长大了,成为大姑娘了。”

不知为何,一抹心酸突然从阿细的心底涌起,阿细眼眶瞬时间就湿润了起来。她重重的抽了抽鼻子,微微的垂下头。

六年不见,苍梧秋也不在是当初那个青袍宽带,御剑如飞的翩翩公子。几年的军旅生涯彻底锻造出他军人凌厉的棱角,虽然眉眼含笑,可是整个人站在那里,却宛如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剑,透着一股难掩的锋芒。

一旁的西凛王出言说道:“少宫主何日回山,北疆的战事平定下来了吗?”

“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正好西凛玩回来,我们当可一次说个明白。”苍梧秋话音一转,转过头来,对着泯穆然等轩辕元老,严肃的说道:“尚武堂上个月前往漠北一带寻找资质上佳的少年,却和当地的守军发生冲突,龙云蒙野高地的大月支一脉起兵反抗,尚武堂击杀了三十七名大月支武士和过百牧民,可有此事?”

泯穆然的脸色霎时一变,一双眼睛锐利的向后扫视,凝固在尚武堂首座开源先生和几个教习身上,沉声说道:“此话当真?”

开源先生来自军中,本身也是轩辕家玄之一脉的王族,本身的术法造诣深不可测,向来是长老会中势力显赫的力量。他本已年过半百,可是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墨色长袍,头发浓密,显得十分的英武,若不是那双眼睛不时的闪动一丝阴冷的目光,定然是一个翩翩美男子。他安坐在椅子上,手上转动着两只铁球,一双眼睛半睁不睁。听到泯穆然的声音,嘴角不由得扯出一抹冷笑,淡淡说道:“月华城的大月支一脉,不过是下贱的沙曼流民,杀个把人又有什么打紧?值得少宫主放下军务,回来找我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