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走了这一手?”萧凤溟落下一个白子,林婉瑶一看,不由大惊:“是,可是皇上她这分明是自断后路,这根本是”

“你再仔细看看。”萧凤溟提醒道。林婉瑶一看,不由比刚才更加惊讶:“这这怎么可能,这一手居然把自己死路变成了黑子的死路,局势更加明朗,白子也有一搏的余地了!”

萧凤溟长久地盯着刚才落下的那一子:“这是破釜沉舟。没有必杀的决心,是走不出这一步棋的。”

他收起棋盘上的棋子,声音平静:“你没有她的胸襟,更没有她的果决,所以你只在生路上求生,不像她在死路上求生,所以这盘棋局你解不开,她解开了。”

他看向帐外,长吁一口气:“她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替朕去宣她来吧。”

“是”林婉瑶心中涌起委屈,他分明没有一句责备,但是她却不知为什么依然想要哭。

她快速退下,眼底的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看着座上淡然从容的萧凤溟,心中划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也许在他心中,谁也比不上聂无双吧闷

聂无双进入御帐之时,天已经擦黑了。她看向御座,萧凤溟依然正在看送来的奏章。他见她来,淡淡抬了头:“你来了?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聂无双看着他身边磨墨的林婉瑶,欲言又止,许久才道:“臣妾这事事关重大,还望与皇上单独详谈”

萧凤溟看了她一眼,帐中的夜明珠下,幽幽的珠光照在她倾城的面容上,看一眼都令人心颤,他低下眼吩咐道:“婉瑶,你退下吧。”

林婉瑶恭谨退下。帐中就只剩下两人。萧凤溟放下手中的奏章,看着她。

聂无双被他那双眼眸看得心头颤动,但想起来意,不由正色道:“启禀皇上,秦国使者对这一次的缔结盟约恐怕有别的阴谋。”

萧凤溟闻言,微微皱起剑眉:“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是欧阳宁亲耳听到的。”聂无双遂把欧阳宁听到的事重新说了一遍。萧凤溟听完以后,皱眉道:“如今缔结盟约已快要最后商定的时候,这事容后再说。”

“皇上?!”聂无双吃惊地上前一步:“皇上难道不相信臣妾的话吗?”

萧凤溟看着她,面上神色波澜不惊:“不是不相信,只是明日就要签订和约,你要朕这时候怎么做?去质问秦国使者还是就此不签了?”

“可是皇上应该知道秦国狼子野心,他们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得到就此签订和约?”聂无双激动地辩驳:“皇上起码要加派人手以防有变!”

萧凤溟看着她,眸色复杂:“你跪安吧。这是国事,你不必插手。”

国事?!聂无双胸臆间涌起一股愤怒,她一步上前,看定萧凤溟的双眼:“这不是国事,这是皇上的安危!”

萧凤溟抬起眼来,像是这才看清楚站在面前的她是谁,重新打量她。

“皇上,秦国使者狼子野心,他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皇上起码要在自己身边多加派人手”聂无双看着他的眼睛,美眸中渐渐流露自己也不明白的哀求。

萧凤溟定定看了她许久,忽地问:“你这是在关心朕?”

聂无双一怔,顿时无言。

萧凤溟步下龙案,看着她幽深的眼,又问:“如果不是关心朕,你是在担心什么?”

聂无双避开他仿佛看透人心的双眼,低了头:“臣妾当然是关心皇上。”

面颊上轻抚过一丝暖意,他已近在咫尺,他的声音包含着痛惜:“你这几日瘦了。”

眼底有什么欲夺眶而出,聂无双不得不强行忍住,她抬起头来:“皇上不可掉以轻心,臣妾告退了。”

“无双”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聂无双顿住脚步,却不敢回头。

“朕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他的声音慢慢靠近:“在你心中,是报复顾清鸿重要,还是朕重要?”

聂无双浑身一震,她猛的回头,忽地冷冷淡淡地笑了起来:“那在皇上心中,是江山重要,还是臣妾重要?”

萧凤溟无言地看着她,许久,他才回答:“你要知道,江山与你并不矛盾。”

“是啊。皇上既可坐拥江山,又可以坐拥美人。既然后宫有三千佳人,皇上又何必在乎臣妾心中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聂无双说完,转身要走。

“你这样的意思是要与朕决裂了吗?”萧凤溟声音一紧,问向那毫不犹豫要走出帐中的倩影。

聂无双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时,面上已带着虚软的笑容:“皇上多虑了,在后宫中,只有皇上不喜欢哪位宫妃,又怎么有宫妃可以拒绝皇上?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赐予的。臣妾会一直等着皇上哪天再一次驾临‘永华殿’。”

她说完,走出金顶大帐。萧凤溟看着她绝然离开的身影,苦笑:“怎么会没有宫妃拒绝皇帝,玉妃不就是唉”

聂无双走出金顶大帐,急急走了好远,这才几乎全身虚软地靠在杨直身上。杨直看到她的不妥,急忙问道:“娘娘要不赶紧回帐中?”

“不了,扶着本宫去外面走一走。”聂无双摇了摇头。杨直无奈,只好扶着她朝外走去。草场风分外凉爽,到了入夜还有些冷洌。聂无双一边走,一边渐渐平复方才心中的激动。

他问“在你心中,是报复顾清鸿重要,还是朕重要?”

他说“你这是要与朕决裂吗?”

风吹过她的发丝,调皮碎发逗弄着她脸颊,仿佛在撩拨着她的心思。聂无双深吸一口冷气,淡淡吩咐道:“去把这事告诉睿王殿下吧。”

杨直一怔:“娘娘的意思是让殿下插手保护皇上?”

聂无双看着黑夜中一望无垠的草海,点了点头:“睿王殿下也不希望皇上这时候出事,更何况他还要博取皇上的进一步信任。”

最后一句话吐出,她心头的阴郁的浓云从内心深处涌过,有一条纤细的线猛地崩断。断了也好,断了非分的想法,断绝了残存的一丝温暖。她的眼中有什么落下,这是泪吗?可明明的,她不是已没有了情爱的羁绊,怎么还是会一次次为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而潸然泪下。

“走吧。”聂无双默默站了一会,这才转头,没入了黑暗之中。

金顶大帐前,萧凤溟看着天上明亮的星辰,忽地道:“这天又要变了。”身边有一道倩影前来拜下:“皇上,臣妾告退了。”

萧凤溟看着拢在披风中的林婉瑶,默然点了点头。林婉瑶最后看了他一眼,终是掩不住眼底的伤心失望,匆匆离开。

第二天,萧凤溟与秦齐两国使节商定最后的缔结盟约的条款。秦国使臣们一个个脸色沮丧,眼底隐含郁色。齐国使者们显然轻松许多,只除了今天才出现的顾清鸿。听说他射箭比试之后便大病了一场,一直在驿馆中养病,直到今日才出席。

几日不见,他容色憔悴很多,面色苍白得几似宣纸,时不时拿了绢帕捂着唇剧烈地咳嗽。一点也不似那日比试的意气风发。

“顾相国大人可要好好保重身体,齐国的未来可是都在相国一人身上呢。”坐在御座左首第一位的萧凤青似笑非笑地劝道。

他的声音轻慢,听起来一点诚意也无,可偏偏他面上一本正经,让人一点都发作不得。

顾清鸿看了他一眼,捂着唇咳嗽一声:“多谢睿王殿下关心,顾某好得很。”他说着,咽下即将涌出的血。他眼中一黯:越来越难控制了呢,这毒已经渐渐伤了他的五脏六腑。即使那暂缓毒性蔓延的解药也开始渐渐压制不住这毒了。

除非他能真正得到皇上的解药他苦笑了下,太难了啊,皇帝怎么可能让他真正解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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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死局逢生(三)

更不用说,皇帝连这毒是什么都不曾告诉他。直到他费劲千辛万苦,这才查出自己中的是一种名叫“幻”的皇家秘制的毒药。当他知道这毒的名字,心底先凉了一大半,越是难解的毒,名字越是简短。民间所谓的“七步断肠散”“鹤顶红”恐怕毒性地复杂还不如自己服下的这“幻”的一半。累

顾清鸿放下手中的绢帕,雪白的绢帕上正中有一点殷红。他不动声色的把帕子放在袖中,抬起头来,面上浮出恰到好处礼节的笑容,心中却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地道:所谓求仁得仁,值得的,值得的

他已经辜负了许多,现在唯一捏在手心,不能辜负的就是齐国还陷于战火中的黎民百姓。不能再辜负了,不能再辜负了

萧凤青看着刚才还病怏怏的顾清鸿,转眼间又仿佛在身体内又挺起了那一根不弯的脊柱,气质清韵出奇又是那名闻天下的“齐国第一相”了。

果然是顾清鸿!萧凤青不知是该敬还是该可怜他,薄唇一撇,索性不再理会他。

萧凤溟与秦国的耶律使节在商谈一个边界贸易问题,商讨来商讨去,总是不能达成一致。

最后,萧凤溟索性不再说话,听着耶律使者在侃侃而谈。萧凤青听了一会,忽地打断耶律使者的话,冷笑道:“听耶律使者这般说,那这云川一十二州的税赋还得分着一半给你们秦国不成?”闷

耶律使者一怔,傲然道:“这是自然,不然秦国商人去云川贸易岂不是钱都流入了应国之中。”

“那着割地还有什么意思?”萧凤青开口讽刺道:“你们皇帝是不是后悔了,要是后悔了,本王不介意在跟他战场上一决高下。”

耶律使者脸色一变,正要反驳,萧凤溟抬起手来:“今日先谈到这里,看来秦国与朕的缔结盟约还有诸多分歧。等明日再议。”

他说罢转身要走,秦国使节像是恍然回过神来,连忙请罪道:“皇帝陛下息怒,这条约可再谈的。”

萧凤溟看了他一眼:“今日可以谈成吗?”从这几日来看,秦国根本就是在拖延,他不得不怀疑起他们的诚意,不过也许自己心中也不曾期盼过秦国能按下心来谈割地,谈退兵,这一切只不过是

他眼中有什么掠过,笑道:“既然耶律使者要求,那朕就下午继续陪你们谈。”

耶律使者连忙道:“是啊,这条约之事由臣子们谈就好了,话说这几日了,我们还未与皇帝陛下一起出去打猎,秦国最敬重英雄,说不定皇帝陛下在打猎上一展身手,我们就什么分歧都没有了。臣等几个也想透透气。”

萧凤溟一笑,许久才道:“好!下午就一起与耶律使者打猎。”

他说罢,转身离开专门为缔结条约临时搭起的白色帐篷。耶律使者看着萧凤溟离开,这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一抬头,却看见顾清鸿纯黑的眼眸淡淡看着他。

明明是很冷淡的眼神,却令他忍不住心虚。耶律使者谄笑着上前:“顾相国大人可要一起来打猎?”

顾清鸿捂着苍白的唇,咳嗽一声:“不了,齐国本来就是陪衬,这一场行猎,秦国与应国才是局中人。”

他说罢站起身来,也离开了帐篷。耶律使者呆了呆,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不得不拿了袖子慌忙擦掉。顾清鸿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看出秦国没有诚意签订和约吗?还是别的什么?

耶律使者越想心中越是慌乱,连忙离开了这个帐篷,转身快步走入自己的营地。

长长的牛角吹起,聂无双站在自己的营地面前,看着装束齐整的侍卫们身着软甲策马随着御驾疾驰而去。

她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虑,她转头问身边的杨直:“告诉睿王殿下了吗?”

“说了。睿王殿下说他会注意的,而且他已经多加派了人手。”杨直轻声道。

聂无双长吁一口气,希望这一次没事吧。

她转了头,正要回自己的营帐,忽地看见一抹雪白的身影缓缓走来。她不由心口一窒,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娘娘!”杨直不明所以,连忙追上。

聂无双走得极快,长长的裙裾此时显得格外累赘,一不小心,裙裾勾在了一丛荆棘上怎么也扯不开。

身后的叹息声传来,聂无双放开徒劳无功的拉扯,回过头看着面前的顾清鸿,美眸中闪着细碎的怨毒。

“无双,你就这么避开我?”顾清鸿问道。

聂无双冷笑一声:“顾相国大人失礼了,您应该称呼本宫一声贤妃娘娘。”

顾清鸿一步步走近,胸臆间熟悉的剧痛又发作了,不知是毒药的药性,还是因为每看着她一眼,心中的疼痛就袭来。

“贤妃娘娘?”顾清鸿淡淡地一笑:“聂无双,你果然厉害,一年多的时间,你就一跃成了贤妃。”

聂无双心中的恨意在涌动,耳边又响起萧凤青冷冷的话,“你知不知道他是淮南谢家”

“他的真正名字叫做——谢诚轩!”

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本宫厉害也厉害不过你啊,顾相国大人,十几年的隐姓埋名,夫妻三年,同床共枕你都不曾透露过一星半点的秘密。这天下间,还有谁比你更加厉害呢?”

“你说什么?”顾清鸿苍白的面上浮起一抹异样的红晕,不知是愤怒还是惊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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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死局逢生(四)

“什么秘密?”顾清鸿说着,不由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瘦削的面上憋得通红,但是一双眼却直直看着聂无双。

聂无双不禁后退一步,心在痛,但是说出的话越发畅快:“还有什么秘密?你顾清鸿身上还有多少秘密?!你自己心里清楚!”累

顾清鸿脸色一变,一步上前揪住她的胳膊。他身形瘦而单薄,可手上的劲力却奇大,聂无双被他拽得面色一白,几乎要痛呼出声,但是她生生忍住,冷冷看着面前变了脸色的顾清鸿,恨意深埋眼底。

“你从何得知的?”顾清鸿眸色紧紧盯着她的眼眸。聂无双只觉得他钳制自己的手疼痛难忍,不由怒道:“你放开!”

“放开我家娘娘!”杨直在一旁大惊,连忙上前去拉扯。无奈顾清鸿心神震撼之下根本没有动一分。

聂无双痛得额上冷汗淋漓,可她生性坚忍,竟是一声不吭与他对视。杨直看着两人僵持不下,又不敢喊来不远处的侍卫,如今聂无双已经因为顾清鸿而见弃与御驾前,这个时候更不能再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杨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得聂无双脸色一点点苍白,只能拉着顾清鸿求道:“快放开我家娘娘!”

顾清鸿似什么也听不到,一双眼中神色变幻不定:愤怒,惊恐,隐忍各种各样复杂的神色一一掠过。

“放开!”身后响起一声暴喝,聂无上只觉得有一只手从身后伸来,快速砍向顾清鸿的手臂。顾清鸿眼瞳一缩,这才放开聂无双的胳膊。他抬头看去,这出手的人却是在射箭比试中大放异彩的欧阳宁。闷

顾清鸿脸色沉沉如浓云密布,他不看一旁蓄势待发的欧阳宁,冷声重复刚才的问题:“你从何得知的秘密?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聂无双扶着自己的手臂,褪尽血色的唇一勾,怒极反笑:“你想知道么?等你下了地狱,本宫再告诉你!”

她说罢转身要走,顾清鸿身形一错,人如鬼魅一般挡在她的跟前:“是谁告诉你的?是聂卫城?还是谁?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聂无双听他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想也不想,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啪”地一声,顾清鸿竟不躲也不避,硬生生接下。他的脸上印上殷红的五指印。

聂无双因为愤怒,玲珑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顾清鸿,你不配喊我父亲的名讳!”

父亲?!他怎么忘了,他恨了十几年的仇人却是她最敬爱的父亲,那个道貌岸然的侩子手!那个手握权柄的齐国权相!

顾清鸿一反常态,俊颜上挂着冷笑:“他是你的父亲,可是他却是我的仇人!”他看着面前泪光点点的聂无双,剧痛一阵阵袭上心头,可是他却硬着声道:“知道为什么我会放过你吗?那不过是因为成亲三年之中,无伦我怎么试探你都不知你父亲干下的事!你应该庆幸你所谓好父亲并没有在你面前承认他做下的罪孽!!”

聂无双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话,浑身簌簌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不得不抓紧身边的杨直这才让自己不至于软倒在地。

原来是这样!

他在聂家抄家灭族的时候把自己借故关在柴房中,原来不过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自己父亲所谓的“秘密”!原来他“仁慈”地放了自己一条生路,不过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聂无双忽地仰天大笑,凄厉的笑声令远处的侍卫都忍不住侧目。

顾清鸿说完,藏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捏着,手指几乎要刺破掌心。他看着面前疯癫却妖娆大笑的女子,心中黑色的血一滴一滴滚落。

聂无双笑完,看着面前两鬓灰白的顾清鸿:“是,我该庆幸!我该庆幸总算留下一条命来。顾清鸿,我真该谢谢你啊!”

她说罢转过身,绝然离开。

杨直看了一眼顾清鸿,眼中俱是轻蔑,欧阳宁冷笑:“顾相国大人,欺负一个毫不知情的弱女子,而且她还是你曾经的结发妻子,你的品行真的比禽兽还不如!”

他说完,跟着杨直离开。

顾清鸿看着她离开,转过身不由呕出了一口黑血。心口的剧痛再也忍不住,几乎要痛吟出声。他颤着手掏出怀中的瓷瓶,一口气吃了五六颗解毒丸,这才镇住了心口翻涌的血气。

他快死了吧?顾清鸿轻拭唇边的血迹,看着手心那一条黑线,苦笑。刚才不过是想要责问她为什么在射箭比试中突然令他分心,可是终究没想到,他竟然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失态

这个世上,只有她能撼动他的心绪。也只有她,一言一语都能这般刺痛他入骨入髓。两人早已是陌路的仇人,可却还是一边互相刺伤一边在心底更添恨意

聂无双回到了营帐中,一回头这才发现杨直与欧阳宁正神色关切地立在帐外不敢进来。

她转过头,吩咐夏兰帮忙梳洗整妆,这才出来道:“欧阳,进来吧。本宫有事与你密商。”

欧阳宁见她恢复镇定,心中油然升起敬佩,方才他见她的痛苦失态,可才过了不久,竟又若无其事。是怎么样的一种定力才能令她如此坚强?

聂无双深吸一口气,看着外面的灿烂的天光,淡淡道:“欧阳,本宫想吩咐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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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死局逢生(五)

欧阳宁见她神色郑重,不由正色道:“是!娘娘请吩咐!”

聂无双看向他,美眸中因带着水光似极了暗夜明亮的星辰,她一字一顿地道:“本宫要你去保护皇上!”

“保护皇上?”欧阳宁诧异地冲口而出:“娘娘觉得今天秦国的贼子们要发难吗?”累

聂无双摇头:“这本宫也不知道,但是今日协议未定,秦国随时可以翻脸。若本宫是他们,就会趁这个时候向皇上发难。”

“可是皇上带了那么多禁卫军,还有御前侍卫,应该”欧阳宁越说却越觉得底气不足。

萧凤溟的阵仗的确是够大,但是秦国若真的有心要发难的话,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根本措不及防,万一皇上有个闪失,那应国势必大乱,在齐国征战的几万将士就会因此滞留在齐地,到时候秦国耶律图若是趁此时机大举进攻齐国,等到应国政局稳定的时候,秦国早就占领了齐国的各处要塞重镇,那时候应国还有有什么余地与秦国一争长短?恐怕连自己的国家都无法保证不受秦国的侵略!

欧阳宁越想越不安稳,他连忙站起身来:“我这就去!”

“等等!”聂无双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上面铸着一个“御”字,这分明是萧凤溟赐给她可以任意行走的御赐金牌。

“你拿着,万一皇上身边的侍卫对你有疑虑,你就说是本宫派你找皇上的。”聂无双说道。闷

“谢谢娘娘!”欧阳宁感激地说道。

“感谢什么?应该本宫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一次皇上恐怕也不能提前得到警示。”聂无双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她方才面上犹带有泪色,如今稍微展颜,恰似白莲盛开,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欧阳宁脸一红,长大至今他还未听过这样真心诚意的称赞,更何况称赞他的还是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娘娘。

“那我去了!”欧阳宁抱拳匆匆转身就走。

聂无双也不挽留他,目送他匆匆离开。

杨直跪坐在聂无双下首,问道:“娘娘担心睿王殿下不能保护好皇上吗?”

聂无双扶了隐约发胀的额角:“不,只是殿下如今随身保护皇上,恐怕不能动用殿下自己身边的暗卫,这样会引起皇上怀疑。欧阳身手不错,他一定会保护好皇上还有睿王殿下。”

她看了杨直一眼,淡淡道:“你下去吧,让本宫歇歇。”

杨直不疑有他,于是跪安退下。

聂无双看着他离开,这才渐渐松开长袖下因紧张而蜷曲的手指。她眼中掠过黯然:她不是担心萧凤青不能保护皇上,她担心的是

萧凤青会趁乱刺杀皇上——他的三哥!!

只有一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赤胆忠心,又武艺高强的人才能保护好萧凤溟。

聂无双疲惫地闭上双眼,萧凤溟她耳边掠过他失望的声音“你这样的意思是要与朕决裂了吗?”

“不”一滴泪从眼角滚落,她不是要与他决裂,只是她不能再靠近他了。就趁这个时机,名正言顺地远离他。她是个不祥的人,看错了一个顾清鸿已经令她满门尽屠,如今身边更有一个权势通天,虎视眈眈的萧凤青,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能再犯了

茫茫的草原一望无垠,常年久居深宫的萧凤溟看着,不由振臂一吐心中的郁结之气。即使端坐高高在上的御座,知道这万里大好河山都是属于他,但是却也没有亲眼看着来得震撼。

萧凤溟回头笑着道:“许久没有与五弟好好切磋一下狩猎技艺了。不知朕有没有手生。”

萧凤青异色的眸中掠过复杂之色,他笑了笑:“皇上还记得当年与臣弟一起在京郊狩猎时的情形么?”

萧凤溟哈哈一笑:“当然,当时你非要跟朕比试。结果你每一次都没有胜过朕。”

萧凤青薄唇边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是,皇上年长臣弟十岁,又随着父皇东征西讨,那时候皇上的武功自然是比臣弟还好的。”

萧凤溟放任马儿缓缓而行,被萧凤青一提起,脸上露出怀念:“是啊,当时你还小,一股劲头却是十分足,有一次你为了猎一头熊,反而被熊赶落山崖。当时朕都急坏了,连夜出动侍卫去找,这才在崖底找到你。”

萧凤青脸上一僵,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是皇上背着臣弟一步步走出山谷的。这点臣弟没齿难忘。”

“已经是老黄历的事啦。”萧凤溟温和一笑,回头轻拍在身边萧凤青,目光欣慰:“在所有的兄弟中,知道朕为什么最喜欢你么?”

萧凤青摇了摇头:“臣弟不知,大约是臣弟厚脸皮的缘故,动不动就缠着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吧。”

“不。”萧凤青摇头:“那是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皇子。都是那个女人最痛恨的孩子。”

萧凤青浑身一震,不由抬头看着面前的萧凤溟:“皇上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两人已经走在行猎队伍的最前面,两人的话风一吹就散了,但是这却是他们兄弟两人为数不多袒露心声的时候。

萧凤溟看着眼前天光下茫茫的草原,舒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当你七岁的时候,你母亲去世,你躲在上林苑的一株梨花树下哭吗?”

他回头,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萧凤青,淡淡地道:“当时朕就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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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各位!

第三百三十七章死局逢生(六)

萧凤青不由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他身下的马儿似感觉到主人紧张的心情,也不由停下脚步,不安地打着响鼻。

萧凤青眸色变幻数次,这才开口:“皇上听到了什么吗?”

萧凤溟轻吁一口气:“听到了悲痛的哭声,还有你心底的誓言。”累

萧凤青猛地抬起头来:“什么誓言?”

“你说,你总有一天要杀了那个女人为你的母亲报仇!”萧凤溟看着他的眼眸:“朕知道,一直都知道。”

萧凤青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突地敞开,那么阴暗,充满了恶梦:母亲临死前呕出的黑血,从她过分苍白的唇边一直流到了他的脚下,她与他一般颜色的眼眸直瞪瞪盯着他,像是不甘心被抛上岸上的鱼,口一张一合想要说什么,却是终究只能一口一口地呕出血来,他缩在墙角,从帷帐中看见宫女内侍匆匆赶来,擦干血迹,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在他们的压低的议论声中,他听到一句话。

“去禀报皇后娘娘,事已经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