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璎乖乖地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觉得自己就像经过傅榭训练的警犬,傅榭不用说话就能体会他的用意并执行。

见她这么乖,傅榭清俊的脸上漾起了一丝微笑:“乖!”

韩璎死鱼眼:“…”你还真把我当成小狗了…

傅榭见她如此趣怪,不由抿着嘴笑了,移开视线开始说正事:“半个时辰后就要出发,让徐妈妈跟着傅平去安排需要运到书店街宅子的行李,傅平带着人护送车队绕到西城门进城。到时候让侯爷安排的家人和傅平做交接就行了,你不必出面。”

他很少和韩璎说这么多话,韩璎乖乖倾听,觉得他的安排甚是妥当。

傅榭说完话看向韩璎,见不过一会儿工夫她又倚着绣花抱枕歪在贵妃榻上了,便抱怨了一句:“怎么老是没骨头似的?”

韩璎坐起来,用力抱紧抱枕,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含义丰富地看着傅榭。

傅榭发现自己被韩璎调戏了,俊俏的脸微微红了,凤眼也亮晶晶的,想要生气,可是却又舍不得说这个淘气丫头,最后只得转移话题:“手里的银子够花吗?”

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韩璎不禁“啊”了一声,讶异地看向傅榭,眨了眨眼睛:“够吧…”傅榭年纪青青的,行事却老气横秋,不像时下很多男人心安理得花用妻子的嫁妆,而是像先前的老式男人,觉得自己该负责妻子的一切开销,所以自从跟着傅榭离开玉溪,韩璎这边所有的开销,甚至连丫鬟婆子们的月例都是傅平从傅榭那边走账,她又不能出门去逛,所以根本没有花银子的机会。

傅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从袖袋里拿出过来时提前准备的一叠银票放在了小炕桌上:“进京后花销大。”

早上他带着苏湘之、蒋云川和朱青巡查罢营地往回走。他和苏湘之走在前面,听到身后蒋云川在和朱青闲聊。朱青说起自己已出嫁的姐姐不懂事,爱买些花巧首饰鲜艳绸缎,闹得夫妻日日吵架,家宅不宁。蒋云川却道:“女人不败家,男人挣银子给谁花?只要男人能挣,何必怕女人爱花?”傅榭听了深以为然,想起即将进京,韩璎的开销怕是要大了,便为韩璎准备了不少银票,却一直不好意思公明正大的送过去…

韩璎瞧着傅榭,心里又酸又涩又舒服。傅榭总是这样,看着淡淡的,却为她考虑得那么周全…

她先是眨了眨眼睛,忍住了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接着眯着眼睛笑了,娇滴滴道:“谢谢哥哥…”她其实手里很宽裕,并不需要傅榭接济,可是想到这是傅榭对自己的体贴关爱,她又何必和傅榭讲什么气节脸面?便顺水推舟接了下来。

她拿起银票珍而重之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然后又瞅着傅榭甜蜜蜜一笑:“哥哥你真好!”这会儿如果韩璎屁股后面有一根尾巴的话,一定会摇来摆去配合着以表诚意的。

傅榭见她小孩子般欢欢喜喜收下银子,心里大感满足,很是畅快,便看着她柔声道:“回侯府后有事的话让傅平传话给我。”

韩璎“嗯”了一声,连连点头。

她今日梳着抛家髻,发髻丰厚满头珠翠,随着她点头,发上的珠宝饰物也跟着点来点去,瞧着很是有趣。

见她丰厚的长发全都梳了上去,露出了光洁洁白的后颈,傅榭忍不住伸手在韩樱后颈摸了摸,然后纯属好奇又往上摸了摸她的发髻,发现绷得紧紧的,不由替她害疼:“不疼吗?”

韩璎头发太敏感了,被他摸得麻酥酥的,又有些浑身发软的趋势,经过昨夜她自己也发现了除了头发敏感这一点外,还察觉只要自己动了情,下面好像会分泌一种挺好闻的液体,便有心再试一试,好验证一番。

想到这里,她柔声道:“哥哥,不疼呢!”声音婉转柔腻,带着些缠绵之意。

傅榭就又摸了两下,接着就觉得情形有些不对——他又闻到了昨夜韩璎身上发出的那种清香——他又有反应了!

他心中羞愧匆匆后退,一直退到里间门口,觉得足够安全了,这才不再后退了。

韩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时心里有些乱,不禁有些恍惚,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可是她这番样子瞧在傅榭眼中,却是媚态毕露无处不诱人…

他移开视线,用手捂住嘴轻咳了一声,待身体平复了下来,这才哑声道:“你歇着吧,我过去了!”说罢拔腿逃也似离开了。

徐妈妈进来了:“姑娘,你怎么不起来送送姑爷?咦?什么味道这么好闻?花香吗?”

还没到中午傅榭一行人便赶到了汴京城西南的朱仙镇。

韩璎上车时迷迷糊糊的,在马车里窝在徐妈妈怀里睡了整整一路,还是被徐妈妈给摇醒的。

徐妈妈让韩璎倚在自己怀里,让润秋打散了她的抛家髻为她重新梳家常随云髻。

润秋拿着桃木梳轻轻梳理着韩璎的长发。韩璎的长发乌黑顺滑一梳到底,黑瀑布般垂了下来,沁着清雅的月季花的芬芳,煞是好闻。

韩璎头发太敏感了,所以很快就清醒了过来,闭着眼睛区分着傅榭摸她的头发与润秋为她梳头的不同——傅榭抚摸的时候她从发梢开始发麻,最后全身都是麻酥酥的,骨头轻飘飘的;可润秋为她梳头的话她只是觉得很舒服,倒是没别的感觉…

徐妈妈揽着韩璎,嘴里唠叨着:“已经到朱仙镇了,外面隐隐的似乎都能看见汴京城了,一个时辰内应该能赶到西门外的十里长亭,到时候怕是不单安国公府的傅夫人会派人来迎,就连咱们侯府老太太二夫人也会派人来迎呢!姑娘自是得打扮得齐齐整整的,见了人方有面子…”

韩璎不由笑了,闭着眼睛道:“妈妈,朱仙镇离京城还有一段时间呢,傅榭一定会找个地方休整用午饭的。”

徐妈妈想了想,觉得韩璎说的挺有道理。

果真没过多久车队就在朱仙镇镇东的一个大庄园前停了下来,韩璎的马车则直接驶入庄园大门,沿着东边的甬道往前行驶,从东侧的内院门驶进了内院,最后在花圃前停了下来。

傅榭没有出现,却命傅宁立在马车外传了他的话。这个庄园是傅榭已经去世的母亲的产业,他们在这里用了午饭稍事休息再出发。

马车还没进庄园,坐在马车里的韩璎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等马车门打开,韩璎发现院子中间的大花圃里种着好几株高大的桂花树,上面缀满了米粒大的桂花,甜蜜的香气溢满整个庭院。

傅平带着小厮摆好了脚凳,恭候韩璎下车。

韩璎刚被洗春和润秋扶下了车,便看到一个容颜清丽的年轻姑娘带着两个丫鬟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妹妹可算来了!”

第21章进京

此时傅平和傅宁立在一旁,似乎都有些诧异,互相看了一眼之后便一起上前,齐齐行了个礼道:“见过范表姑娘。”自从先国公夫人去世,朱仙镇这个庄园便一直在公子名下。因为没有女眷,公子索性把庄子交给府里的管事傅强管着,丫鬟婆子一概皆无,渐渐就成了男儿国,府里的女眷都不来的,怎么范表姑娘一声不响就过来了?

那位清丽姑娘含笑看向傅平傅宁,眼睛里带着一抹试探:“表弟呢?怎么你们两个都跟着韩妹妹侍候了?”

傅平不卑不亢回道:“公子让奴才两个一路跟着韩姑娘照应。”

这位范表姑娘和傅平说话时,韩璎在一旁脸上带着笑意观察着。她和傅平也算熟识了,傅平这样客气,说明这个范表姑娘并不是傅榭很亲近的人。

见这位范表姑娘又看向自己,韩璎便微笑着和她见了礼,起身后看向傅平。

傅平当即道:“奴才已提前让人收拾过正房,姑娘请进去歇息片刻吧!”范表姑娘看来是想在韩姑娘面前反客为主,他可得把住了。

韩璎微微颔首,又向范表姑娘点了点头,带着洗春和润秋跟着傅平过去了。徐妈妈和浣夏漱冬跟在后面。

傅宁给范表姑娘行了个礼,退了下去,范表姑娘在这里是突发状况,他得去问问庄园的管事傅强。

范表姑娘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见傅平引了韩璎向正房方向走去,略一沉思便也跟了上去。

韩璎边走边打量着这个庭院,发现庭院甚是阔朗,除了正中花圃里那几株高大的桂花树,东西墙边各有一排高大挺拔的梧桐树,梧桐树的叶子虽已不像夏日那般碧绿油润,却依旧遮天蔽日,令院子两侧很是阴凉。

见韩璎饶有兴致地看院子里的景致,傅平便介绍道:“禀姑娘,这个庄园因为临近运河,夏日甚是凉爽,皇后娘娘未进宫之时常常带公子来此消夏。皇后娘娘进宫之后,公子就再也没有来过。这次也是想要姑娘歇息一下再进城,所以才命奴才让人提前过来略微收拾整理了一下。”范表姑娘是自己过来的,可不能让韩姑娘误会了。

韩璎听明白了傅平话中之意,却不点破,而是笑微微等范表姑娘过来,一起进了正房。

正房依旧大而阔朗,地下铺着绛红色地毡,摆设的也都是简单实用的红木家具,榻上的褥子、靠枕皆是宝石蓝的万字花纹绸缎制成的,简洁中透着奢华。

韩璎和范表姑娘刚刚在锦榻上坐下,婆子就开始上茶。

范表姑娘含笑道:“这是我从辽州带来的四平茶,妹妹尝尝!”

韩璎忙道了谢。

和范表姑娘聊了几句之后,韩璎便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这位范表姑娘名唤范菁菁,是傅榭四姑妈的女儿,原随父母住在辽州,如今进京去国公府探亲,路过傅榭的这个庄园就进来瞧瞧。

韩璎端着茶盏,心中却觉得好笑——从辽州到汴京,是要从汴京东城门进城的,而这个庄园在汴京西南,所谓的“路过”也忒可笑了。

她心中有事,所以端着茶杯不过做做样子,并没有真的去饮。

这时候徐妈妈在一旁劝诫道:“姑娘,姑爷在外院等着呢,让傅平招呼着上了饭,您赶紧用了收拾一下就赶路吧!”

韩璎便面带歉意看向范表姑娘。

范表姑娘很干脆地道:“妹妹请自便,下午要进京,我也得回去了!”

送走了范菁菁,韩璎一下子瘫倒在锦榻上,抱怨道:“坐了一路马车,累得腰酸背痛的,还得应酬人,真是的…”

徐妈妈让洗春等人照顾她,自己去外面和傅平商议上饭的事——该让姑娘先吃了午饭,再洗个澡妆饰一番,然后就要上车继续赶路了。

韩璎用饭的时候徐妈妈也要在一旁侍候,韩璎便笑道:“妈妈也赶紧用饭去,不要到时候还得我等你!”

徐妈妈知她体贴自己,开开心心用饭去了。

范菁菁回到自己暂居的客院,跟她侍候的婆子领了饭来,她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吃了一顿冷冷清清的午饭。

因为心事重重,范菁菁没什么食欲,想到表弟傅榭那么关心他那个小未婚妻,就连亲信傅平都派了过去近身侍候,似乎生怕出了什么乱子,她的心中不由微微有些醋意。不过她转念一想,傅榭把小未婚妻的一切都安排好,分明是把对方当成了小孩子,这样看来又没什么意思了…

她的贴身丫鬟修竹低声笑道:“姑娘,那位韩姑娘真是够美的,就像是裹着糖霜的小奶饽饽,让人老想一口吞下,觉得入口即化,甜蜜蜜的!”

“韩姑娘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美,”另一个丫鬟秋兰脆声道,“可惜看上去小小的娇娇的,怕是还未长成呢!”

范菁菁笑了笑,没说话。傅榭的这位未婚妻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天生清媚嫣然,日后必是一位大美人…怪不得傅榭疼她。

冲完澡出来,韩璎坐在妆台前梳妆,想起即将出发入京,就要和傅榭分开,再见面不知是何时,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等再见面的时候,范菁菁发现韩璎又不一样了。

中午初见,韩璎的衣着妆扮甚是素雅,如今再见,她虽然依旧梳着随云髻,可是身上是一套正红衣裙,衣料是南洋贡上的水天锦;头上戴着一套金镶红宝石头面,宝石粒粒圆润剔透,令她整个人瞧着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别有一番稚嫩而艳丽的风情。

她忍不住握住韩璎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妹妹真真好容颜!”

韩璎也笑了:“姐姐清新秀丽,更是美呢!”她就是觉得自己没有范菁菁清丽,这才换了艳丽一点的风格呢!

傅平已经指挥着人赶了韩璎和范菁菁的马车进来,两人便不再多说,各自上了车。

韩璎刚在车中坐定,便听到外面传来徐妈妈特意压低的声音:“姑娘,姑爷来了!”

她心中不由一阵欢喜,忙拉开了车门向外看了过去。

穿着深蓝骑装的傅榭带着傅靖和傅宁进了院子,见韩璎的马车在后面,便径直走了过去。

范菁菁听跟车的婆子说傅榭来了,忙也推开了车门,笑靥如花看了过去。

远远的傅榭走了过来,神情清冷玉树临风走了过来。

范菁菁探出身子,笑靥如花:“三弟——”

随着傅榭走过她的马车,范菁菁还未出口的“弟”又咽了回去,脸上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徒留袅袅余音。

韩璎欢喜异常,叫了声“哥哥”,眼巴巴地瞅着傅榭。

傅榭立在车门外看着车内的她。

韩璎肌肤白嫩,即使穿着正红这样热闹的颜色也不显俗气,,看着人小小的,娇娇的,令他心生怜惜。

他深深地看着韩璎:“回了侯府不要淘气。”

韩璎点了点头。

傅榭伸手拨开了她的刘海,柔声道:“应该会很快见面的。”再过几日就是他的生日了,他自然能想办法见到韩璎。

韩璎眯着眼睛笑:“哥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傅榭垂下眼帘,抬手捂嘴轻咳了一声:“我无所谓。”

韩璎想亲手给他做一套衣服鞋袜的,原本要说出来,可是转念一想,得留一点神秘感,便没有说出来,而是呆呆地看着傅榭。傅榭容颜极为俊俏,却因斜飞入鬓的修眉而显得英气逼人,怎么看怎么好看…

傅榭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垂下眼帘略一思索,抬头看向韩璎:“《史传》读到哪里了?”

韩璎:“…”她好几天没怎么读了。

看了韩璎的神情,傅榭心中了然,慢悠悠道:“回侯府继续读《史传》,每隔十日写一篇策论,交给傅平,我亲自批改。”

韩璎死鱼眼看他:“…”

傅榭嘴角漾起一丝微笑,伸手在韩璎发上揉了揉,轻笑一声离开了。

等他走到范菁菁的马车前,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对着范菁菁拱了拱手,抬腿走了。

范菁菁依旧笑盈盈的,看着傅榭走远了。在辽州的时候她见过傅榭几次,傅榭就是这个德行,她早已习惯了;若是傅榭待她热情周到,她反倒不习惯呢!

马车辘辘而行,韩璎端坐在车里,听徐妈妈给她科普安国公府的种种情形:“姑爷的母亲去世后,安国公续娶了崔宰相的妹子为继室,现国公夫人崔氏多年无所出。现今安国公府年轻一辈男丁除了姑爷之外,还有庶出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这两位都是当年老太太做主让安国公的妾室生的,先国公夫人成亲多年膝下只有当今中宫皇后,老太太就做主为安国公纳了几房姬妾,谁知道添了两个庶子了,先国公夫人却又有了姑爷…”

说到这里,徐妈妈也嘘唏不止,又说起了国公府的姑娘们:“除了大姑娘进宫,现今府里还有几个庶出的姑娘…”

韩璎倚着徐妈妈,专注地听着,心里做着计较。

其实这些事情她母亲都给她讲过了,不过徐妈妈再讲一遍她也愿意听。

不到半个时辰,巍峨高耸的汴京城就隐隐在望了。先是安国公府的管家傅贵骑马带着人迎了上来,接着就是怀恩侯府的管家唐大贵骑着马迎了上来。

傅榭令傅贵护送范表姑娘回国公府,他自己带着人护送韩璎回怀恩侯府去了。

第22章侯府

唐大贵带着几个小厮骑着马在前导引,傅榭带着一队骑兵护着韩璎的马车从西南城门进了城。

因为知道傅榭就在外面,所以韩璎一直安安生生坐在车中,并没有探头张望或者打开车窗的意思。

一行人直接从怀恩侯府的东角门进去,沿着东侧的林荫道往北走,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片刻后,车门被打开,洗春和润秋上前扶着韩璎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韩璎一下车便看到傅榭和一个眉清目秀的紫衫青年一起走了过来,她依稀认出是二叔家的大堂兄韩立,便行礼道:“见过大哥。”

韩立略一打量,脸上现出惊讶之色:“二妹…这么大了?”居然生得这么美丽娇艳?

韩璎笑了笑,眼睛却看向傅榭,傅榭也正在看她,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傍晚金色的夕阳照在傅榭俊俏的脸上,真是说不出的好看。韩璎不由心里一悸,心跳也快了几分,她不敢再看,悄悄移开了视线。

傅榭凝视着她,淡淡道:“记得时时温书,五日后傅平过来取你写的策论。”

韩璎乖巧地屈膝行了个礼:“是。哥哥。”在人前她是一定要给傅榭面子的。

傅榭这才看向韩立:“韩兄,请!”

韩立至今还没有差使,颇想让傅榭这个国舅爷堂妹夫帮忙牵线搭桥,因有心拉拢傅榭,所以自然是从善如流了,先答了声“好”,这才交代垂花门前立着的几个婆子:“引着二姑娘去庆寿堂房吧!”如今怀恩侯府的正房住着二老爷韩怀和二夫人方氏夫妇,太夫人孟氏则住在正房后面的庆寿堂。

婆子答了声“是”,喜笑颜开引着韩璎等人进了正院的垂花门,沿着庭院东边的抄手游廊向正北走去。

韩璎走得很慢。

她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心中不胜感慨,颇有物是人非之感——五年前她和母亲进京探望祖母,住的就是这个正院,如今她再看这院子,发现正房廊下立着不少华衣丽服的丫鬟,还有几位精干的妇人候在外面,看来这里应该是管家的主子住的地方,那应该是二婶和二叔搬入这侯府正房了。

韩璎心里虽然感慨万千,实际上却没有把原属大房的正房给要回来的打算。在这瞧着依旧富丽堂皇的侯府,她实际上已经是一个过客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去辽州和父母团聚了。

这侯府,就留给这些人好了。

穿过穿堂之后,前方便出现了一个红漆大门的院子,大门洞开,门前立着两三个青衣素裙的丫鬟,一见婆子引着一个艳丽清媚的小美人逶迤而来,皆愣了片刻,接着就都笑着迎了上来,其中打头的那个鹅蛋脸俏丫鬟声音清脆语速很快:“这就是二姑娘么?可算是来了!太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大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在念叨呢!”她是太夫人身边最得意的大丫鬟梅香。

说话间梅香引着韩璎进了红漆大门。

绕过福字大影壁,庭院后面便是正面五间上房了。

正堂前的廊下立着大大小小好几个丫鬟,见到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一个打扮格外娇贵的小美人来了,便笑着向正堂里面回话:“太夫人,二姑娘到了!”

负责掀帘的婆子掀起了银色凤尾菊花纹样的靛蓝缎门帘,韩璎方由洗春和润秋扶着进了正堂。

正前方的锦榻上端坐着一位面色红润瞧着五十来岁的华衣妇人,见到韩璎进来,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招手道:“我的阿璎,来让祖母瞧瞧!”

韩璎认出了这位正是她的祖母——她祖母虽然六十岁了,却因为从来不肯让自己受一点委屈,所以瞧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便规规矩矩屈膝行礼:“见过祖母!”

太夫人吩咐丫鬟:“还不把二姑娘扶起来?”

韩璎起身后又向坐在西山墙边的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邹氏见礼:“见过二婶三婶。”

方氏和邹氏脸上带着笑意,却都细细打量着韩璎——她们都没想到五年没见,原先的小丫头如今这样的丰满玲珑艳光逼人,明明大伯怀恩侯和大嫂林氏都是细高挑身材清秀的长相的!

韩璎脸上始终带着甜蜜蜜的笑,又去和大堂姐韩珮、三堂妹韩琰和四堂妹韩玲互相见礼。

大姑娘韩珮乃二夫人方氏嫡出,今年刚十五岁,生得大眼高鼻尖下巴,肌肤微黑,身材高挑,脸上妆容精致,一看就是掐尖好胜的人。

她脸上带着刻意的微笑,居高临下看着韩璎,伸出两根精心妆饰的手指捏了捏韩璎的手:“妹妹倒是长开一点了,我还以为妹妹要一辈子当袖珍姑娘呢!”

韩璎微微一笑:“我发育晚,不比大姐高大丰壮!”她记得韩珮因为自小骨架大,最讨厌别人说她“壮”了。

韩珮闻言果真恼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逝,然后又重新堆砌在脸上,却没再说什么。

三姑娘韩琰乃三夫人邹氏嫡出,今年十三岁,金鱼眼倒三角脸,身材小巧,脸上身上皆干干瘦瘦的,涂脂抹粉刻意妆饰后倒也能看,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握着韩璎的手道:“二姐姐如今真是美得惊人呢!”

韩璎故意嗔道:“三妹妹你也取笑我?不带你玩了!”

一时众人都笑了。

四姑娘韩玲今年十二岁了,乃大姑娘韩珮的庶妹,生母是二老爷韩忆房里的马姨娘,生得清清秀秀的,一双眼睛黑幽幽的很有精神。

她瞧着韩璎腼腆地笑了笑,倒是没多说什么。

一时厮见完毕,临坐下韩璎又笑盈盈行了个礼:“跟我的徐妈妈正带着人在整理行李,给诸位的礼物晚点我命人一一送去,万望不要嫌弃。”

韩珮和韩琰都没有说话,韩玲左右看了一眼,轻轻道:“礼物不论轻重,都是二姐姐千里迢迢从玉溪带来的,我们怎么会嫌弃呢!”

韩璎见她懂事,便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哟,好乖的妹妹!”

韩玲的脸顿时红了。

韩珮很是看不惯韩玲巴结韩璎的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韩玲最怕这位嫡姐,当即低下头一声不吭了。

韩璎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和隔壁坐着的韩琰低声交谈起来。

用罢饭韩璎由二夫人方氏的陪房唐大贵家的引着去了老太太院子西边的跨院。

徐妈妈已经带着浣夏、漱冬以及那些从玉溪带来的婆子和小丫鬟整理收拾好一切,尽等着韩璎回去了。

韩璎今日在侯府内走路太多,走得脚疼,一进堂屋便在新铺设的锦榻上靠着绣花抱枕坐了下来,撒娇道:“妈妈,我脚疼得慌!”

徐妈妈忙上前斜签着身子在锦榻边缘坐了,脱了韩璎的绣鞋,拿了帕子蒙在白纱袜上开始为她做按摩。

唐大贵家的侍立一旁,悄悄打量了一番,发现原先为迎接二姑娘进行的那些崭新却不值钱的铺排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更奢华更舒适的摆设铺排——榻上铺的是胭脂红绣樱花轻罗厚褥,放的是四对胭脂红绣樱花轻罗抱枕;锦榻中间放着一个精致的黄花梨小炕桌,东边卧室和堂屋的间隔被去掉了,换成了一架黄花梨绣四季花卉屏风;西边书房同堂屋间的博古架上摆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被收了起来,只摆了一件小小的青绿古铜鼎;屏风前摆着四张高椅,都套上了胭脂红绣樱花轻罗椅搭,四张椅子中间用两个黄花梨小几隔开,几上分别放着精致的花瓶和花囊…

她在心里估量了一番之后,觉得二姑娘这番进京行李虽然只有十来车,可是却件件精致,倒是可以和二夫人谋划谋划,补一补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