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璎瞧着懒洋洋地歪在那里,实际上却在观察唐大贵家的。见她眼中满是算计,韩璎不由在心里冷笑,脸上却一派闲适:“唐妈妈既然在这里,正好带我这边的妈妈去分派各房的礼物!”

唐大家的自是满口答应。

韩璎含笑道:“洗春,取个荷包给唐妈妈拿回去给小孩子玩!”

唐大家的接过荷包,悄悄捏了捏里面赏银的大小,欢喜道:“谢二姑娘!”

韩璎低头一笑,不再多说。

离开怀恩侯府之后,傅榭骑着马带着傅靖和傅平去宫门前递牌子候见。

没过多久,承胤帝的亲信太监总管许照水出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抬着肩舆的小太监。

许照水先给傅榭请了安,起身后含笑道:“国舅爷,今日巧了,陛下也在坤宁宫,听皇后娘娘说您从南海班师回朝,陛下就命奴才来召您入宫觐见!”

傅榭瞅了傅靖一眼。

傅靖立即拿出一叠银票塞到了许照水衣袖里。

许照水刚要假意推让一番,傅榭已经淡淡道:“请许公公带路。”

他的声音清澈如冰下泠泠泉水,长相又如冰山雪莲九天仙人,许照水虽然在宫里位高权重跋扈惯了,在他面前却不由自主收敛屏气,当即老老实实收了银票,恭谨地请傅榭上了肩舆,引着傅榭进了宫门。

跪拜行礼罢,傅榭起身向大殿正中的锦榻上看了过去。

明黄的锦榻上并排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位面容英俊身形修长,身穿龙袍头戴龙冠,正是当今承胤帝。右边那位头戴凤冠身穿明黄的锦袍,鹅蛋脸丹凤眼,肌肤白皙,身材苗条,一双泪盈盈的凤眼正专注地瞅着他——是他的长姐傅皇后。

见姐姐眼中含泪望着自己,傅榭心里一阵酸涩——他亲人虽多,可是最亲的惟有长姐了。

他心有所感,可是面上却平静得很:“陛下、娘娘,微臣幸不辱命。”

晚上太夫人命丫鬟来传话,让韩璎不必过去了。

韩樱也实在是太累了,匆匆用了几口饭,洗漱罢就躺下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韩璎眼睛还没睁开就连声吩咐洗春:“快快帮我预备白绫和月白杭绸,我要给人做衣服!”

再过五日就是傅榭生日了,她一定要亲手把给傅榭的生日礼物给准备好。

润秋带着两个小丫鬟侍候韩樱梳洗的时候,漱冬故意在旁边自言自语道:“唉,今日姑娘要为姑爷做衣服,可是姑爷布置的那篇策论姑娘什么时候写呢?”

韩璎:“…明日吧!”

徐妈妈笑:“‘白日悠悠转四方,晚上挑灯补裤裆’,姑娘,这说的就是你吧?进京一路走了将近七个月,您倒是把姑爷布置的书给读了啊?倒是给姑爷做件衣服啊?你只顾玩耍了!”

被自己的奶妈这样吐槽,韩璎忍不住辩解道:“…可是我给爹娘做了好几件衣服,缝了好几双鞋呢…”给她爹的靴子给她娘的绣鞋,鞋底都是徐妈妈帮她纳的,所以她说着有些底气不足。

徐妈妈点了点头,笑微微道:“嗯,我帮姑娘纳的鞋底!”

韩璎瞅了妈妈一眼,不肯说话了:“…”

徐妈妈怕她不开心,忙道:“哟,小姑奶奶,你只要从今日开始努力读书绣花做活,妈妈我从此什么都不说了!”

韩璎嘟囔:“知道了!”

徐妈妈和众丫鬟见她依旧不情不愿的,不由都笑了。

韩璎妆扮齐备,留下徐妈妈看家,自己带了洗春和漱冬穿过小花园去庆寿堂给太夫人请安。

走在秋意渐浓的小花园里,她走着路,心里考虑着得见见爹爹留下的那四房家人,安排些人去辽州侍候爹娘。

只是此事重大,她打算这几日见一见傅榭,和傅榭商量一下。

刚进了庆寿堂院子,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梅香就笑着迎了上来,屈膝行礼:“给二姑娘报喜!”

韩璎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便传来韩珮的声音:“不知二妹妹何喜之有啊?”

第23章口角

韩璎稍一侧身,待韩珮带着韩琰和韩玲赶了上来,这才微微屈膝和她们互相见了礼。

梅香耐着性子向韩珮姐妹请了安,起身后眼睛发亮迫不及待看向韩璎:“禀二姑娘,三老爷刚刚命唐大福传回消息,说陛下洪恩,傅三公子‘以军功授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韩璎思索片刻才消化了梅香话中的信息——殿前司统领京城禁军,殿前司的长官是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虽是副职,却也算位高权重,平素只有刺史以上才能担任的…

想到傅榭治军打仗的过人本事,他能够步步高升一展抱负,韩璎心中不由为他欢喜,眯着大眼睛,颊上的一对小梨涡时隐时现,整个人满溢出无限的笑意与欢喜来。

韩珮在旁边听了,心里酸溜溜的,又见韩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由妒忌得快要发疯,藏在衣袖里的双手攥了又攥,终于忍不住道:“黄口小儿居然能爬上高位,看来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也对,不是谁都能有一个好姐姐帮着升官发财的!”五年前韩璎与傅榭订婚时,她见过傅榭一次,印象中傅榭是个留着齐眉刘海凤眼朱唇小女孩似的好看小男孩;后来韩璎随侯夫人林氏回了玉溪,傅榭也被安国公带往了辽州镇所,她就再也没见过了,在她的记忆中傅榭永远定格为那个漂亮的锦衣小男孩,再不长大。

韩璎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臆中满溢的怒火,含笑环视了一圈。

漱冬上前一步打算替她反驳,却被韩璎挡了回去——傅榭是对她好的人,是她亲爱的“哥哥”,她不愿意假手于人。

梅香眉毛微蹙,一副“大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的神情。

韩珮抬着下巴,一脸的桀骜不驯,单等着韩璎开口和她吵架,好彻底撕掳一番。

韩琰垂下眼帘在旁围观。

韩玲则有些害怕似的往韩琰身后藏,尽量减少存在感。

韩璎轻笑一声:“呵…”然后上前一步,眼睛紧紧盯着韩珮,一脸懵懂道:“哟,大姐姐您说的话好深奥,妹妹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究竟谁是爬上高位的‘黄口小儿’?究竟谁‘朝中有人好做官’?究竟谁有‘一个好姐姐帮着升官发财’?”

她神情疑惑,声音却清脆之极,重音都放在那一个“谁”字上,一句接一句,句句刺入人心。

韩珮被她步步紧逼,问得一句话也答不出来,背上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随着韩璎的逼近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好几步,正要强撑精神辩解几句,却发现韩璎放过了她,莲步轻移往正堂那边去了。

韩璎走路姿态甚美,步履却极快,很快便拉开了距离。

韩珮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到韩璎转身招手叫韩琰韩玲:“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倒是走快一点呀!我好奇心最强了,事情憋在心里怪难受的,你们陪我去问问祖母!”

韩琰韩玲脸上的笑有些勉强,都快要挂不住了——是选择正在府里得势的二房的大姐姐,还是选择虽然败落了却有一个乘龙快婿的大房二姐姐?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她们一向是以韩珮马首是瞻的,在这需要站队之时当然犹豫了。

韩璎才不耐烦等她们,见掀帘的婆子已经掀起了银色凤尾菊花纹样的靛蓝缎门帘,她就直接进了堂屋。

洗春和漱冬当即跟了上去,在堂屋外面廊下候着。

韩璎进了堂屋之后,先立在那里看了一圈,见太夫人端坐在锦榻上饮茶,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邹氏在一旁侍候着茶果,便在心里有了计较。

她先叫了声“祖母”,这才屈膝行礼。

太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吟吟看着她招呼她过来:“阿璎,来祖母这边!”她原本是不怎么在意这个难得见一面的孙女的,可如今这位孙女得了一个贵不可言的乘龙快婿,她看韩璎就又不一样了。

韩璎乖巧地走了过去,挨着祖母在锦榻上坐了,见韩珮带着韩琰和韩玲进来了,这才眨着眼睛一脸疑惑看向祖母,声音清脆语气娇憨:“祖母,阿璎有好多事不明白,想请教您呢!”

她的话音未落,韩珮微黑的脸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如驴屎蛋上落了层白霜,难看得很。她带着哀求看向韩璎。韩珮很清楚侯府看着是她母亲方氏管家做主,其实大权完全在太夫人手里捏着,万万不能惹恼了太夫人。

韩璎黑泠泠的眼睛凝视着韩珮,见她眼带哀求,这才垂下眼帘,香而软的身体倚着太夫人:“祖母,再过四日就是傅家哥哥的生日了。他一路照顾我进京,我很感激他,想送他一件生日礼物。他似乎什么都不缺,您说我送他什么礼物好呢?”这侯府如今是二房做主,她只不过在这里呆一阵子,所以吓吓韩珮就行,犯不着把人给逼急了。

韩珮见韩璎没有把方才她说的那些话问出来,高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

韩琰和韩玲一直旁观,心里都有了一致的认识——这个韩璎可不像她看上去那么胸大无脑啊!

太夫人眯着眼睛慈祥地笑,心里却心事重重。她的长子韩忱承袭了怀恩侯爵位,官职最高也不过是四品的镇南将军,更何况如今空有爵位,一官半职都没有,还被发往辽州军中效力了;她的次子韩怀平生精研吃喝嫖赌,最大的成就是著成一部《汴京嫖宿指南》,简直要把她这张老脸丢尽了;她的三子韩忆如今是正六品的钦天监夏官正,负责的是天文历法,没有一丝一毫的实权。

韩立和韩宇这两个金孙一天天长大,还都没有谋到前程,韩忱、韩怀和韩忆如今都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虽然只是正四品,可是手握军权地位重要,只有皇帝亲信才能充任,傅榭虽然年青,却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样一比较,为了韩立和韩宇这两个乖孙子,倒是要好好巴结傅榭这个孙女婿了…

想到这里,她一脸慈爱地抚了抚韩璎白里透红的小圆脸::“阿璎,你想送什么呢?”

韩璎装模作样想了想:“我给傅家哥哥做一套衣服吧!”

太夫人点头赞许:“这个主意不错!”

韩璎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唉,就是时间太紧了,我怕赶不上…”

太夫人还没有说话,三夫人邹氏就在一旁含笑道:“那阿璎你可得好好赶赶这些活计了!”

韩璎得了这个梯子,就笑盈盈看向太夫人:“祖母…”

太夫人顺水推舟道:“你尽管做你的活计,这几日不必过来侍候!”

韩璎得寸进尺:“祖母,我昨晚和今早都没怎么吃饭,到现在还饿着呢!”

太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双利眼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正要起身辩解,韩璎却替她解释道:“祖母,我习惯了玉溪那边的饮食,汴京的膳食虽好,可我的肠胃却不习惯…”

太夫人略一沉吟。

二夫人心中恼恨,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绞着手中帕子的手指已经有些发白了。

韩璎便又道:“祖母,不用您和二婶为难,我身边带着玉溪那边的厨娘呢,只需在西跨院开个小厨房,采买的费用也不需府里出,我身边的妈妈自会料理。”

她这话一出,二夫人一颗心放下了大半——只要不花她的银子,她什么都好说。此时的她忘了是怀恩侯韩忱一直供养着京中侯府,这侯府是怀恩侯韩忱的侯府,不是她二房的侯府。

因为怀恩侯府韩忱和侯夫人林氏多年没有儿子,所以二夫人方氏早就把怀恩侯府的爵位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任何想要她白出银子的人和事,都是她的敌人。

既然韩璎这么识相,太夫人还有什么话说?当即答应了。

韩璎和韩珮、韩琰、韩玲四姐妹离开之后,堂屋里只剩下了太夫人、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邹氏三婆媳。

方氏看向太夫人,沉声道:“太夫人,已经是八月份了,大哥那边的年例还没来!”怀恩侯府在上代怀恩侯的时候就被老侯爷败得差不多了,几个庄子全都卖了出去,只剩下侯府这个空壳子。韩忱承爵之后年年八月初都往京中送年例,每年折合下来至少也有七八千两银子,京中侯府因此得以维持了体面继续运转,只是今年的年例还没有送过来,二夫人习惯了这笔银子每年按时到来,因此今年晚一点她就有些不满。

太夫人悠悠道:“你大哥如今坏了事,人又在辽州,年例晚一点也是该有之意。不过我想他总不会只顾自己忘了京中家人,早晚会想办法让人送过来的。”

二夫人这才不说了。

三夫人在一旁听了,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半晌无语。

退朝之后,傅榭刚要离开,却被太监总管许照水给拦住了。

许照水平生有好几张脸,随时都能拿出来调换——见了承胤帝、傅皇后和承胤帝的那几位宠妃,他眉毛眼睛都会笑,明明眉清目秀的脸被他笑得颇有喜相;见了大周朝堂的那些权臣,诸如宰相崔成珍和枢密使陈恩,他又变得进退有据温和可亲;见了宫中那些太监宫女,他换了张飞扬跋扈的脸;见了朝中地位略低的官员们和京中已经没落的贵族,他又趾高气扬气焰颇高。

只是如今面对着这位过几日才满十六岁的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傅榭,他却有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由自主恭谨肃然起来。

许照水自己也有些疑惑,恭谨地行着礼:“傅大人,陛下娘娘有请!”眼睛却悄悄打量着傅榭。

傅榭容颜俊俏,身材高挑挺拔,举动优雅从容,虽然穿着武将官服,却依旧是翩翩浊世贵公子的形容,只是整个人分明透出一股肃杀之气,令人不由自主在他面前肃然恭谨起来。

导引着傅榭走到了崇政殿前,许照水看着傅榭进了大殿。

望着傅榭挺拔如青松翠竹的背影,许照水忽然想到了一个原因——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杀气?

他想起了有关傅榭的三个传说——杀人如麻的辽州抗敌,割头如割草的入云山剿匪和血流成河的玉溪之围。接着他又想起密探从辽州传来消息,说傅榭在辽州的外号是玉面修罗…

许照水不由身子一凛,清秀的脸变得苍白起来。

见过承胤帝之后,傅榭离开了崇政殿。

立在宫门前,傅榭接过记录着承胤帝和傅皇后赏赐的单子,再看看太监抬送出来的八抬描金红漆箱笼,有些哭笑不得——自从傅皇后当着承胤帝的面问了他的亲事,而他含蓄地表明自己非韩璎不娶之后,承胤帝就当场赏赐了他不少绸缎脂粉珠宝,谁知道帝后今日又赏这些东西。

他淡淡地吩咐傅平:“拿了我的名刺,连同陛下上次的赏赐都给韩姑娘送去。”他在国公府也只是暂居,这些珠宝绸缎脂粉还是给韩璎送去,既给她增添体面,让人明白自己站在她的身后,等闲不能小觑了她;又能让她手里更加宽裕…

傅平答了声“是”。

傅榭又道:“把我让你准备的那箱赏封也送过去吧!”韩璎寄人篱下,少不得要赏人,给她多准备点赏封也是应有之义。

傅平:“…是。”公子,您是少夫人的未婚夫,不是爹爹…

傅榭接过贴身侍候的禁军递过来的缰绳,飞身上马,催马朝殿前司方向飞驰而去。殿前司都指挥使出缺,由他暂代,他还得过去处理公事呢!

傅靖带着几位禁军忙上马追了上去。

韩璎此时正在忙碌着。

今日天气阴沉,屋子里光线有点暗,她就让人在堂屋外的廊下摆了一张竹床,上面铺了平整的锦褥,自己坐在锦褥上做针线活。

她预备用银纹玄缎为傅榭做一件圆领长袍,用白罗为他做一件穿在官服里面的白罗中单,再用白绫缝制裤子,用边角料子缝制一双白绫袜,最后做一双武将穿的黑色皮履。

圆领长袍已经缝制好了,韩璎正在专注地飞针走线缝制着白罗中单。

徐妈妈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用锥子、大针和麻绳纳着鞋底。

针线活韩璎不肯假手于人,洗春便坐在一旁为她缠配衣服色泽的丝线,润秋拿着剪刀立在竹床前裁剪着白绫的边角料,预备替姑娘做白绫袜,浣夏则进进出出递茶递水侍候果品。

众人正在忙碌,西跨院大门内的影壁外传来漱冬的声音:“姑娘,有客人来了!”漱冬搬了椅子带着小丫鬟坐在影壁外负责守门。

第24章贪念

韩璎把绣花针扎进了白罗中单的玄缎绣花领子里,沉吟了一下。

漱冬紧接着就禀报道:“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韩璎头也不抬:“请进来吧!”她正在忙,并没有起来迎接的打算。

韩琰和韩玲因是背着韩珮来的,因此都只带着一个丫鬟,没敢大张旗鼓。

她们笑容满面进了院子,见韩璎端坐在廊下摆着的竹床上,旁边摆满了各种珍贵料子,便上前寒暄起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韩璎对韩琰和韩玲这两个从属于韩珮的堂妹也很客气,含笑道:“我正忙着,恕我不能起身迎接!”

韩琰和韩玲忙也谦逊了几句,拿起料子赏鉴起来。

这些衣料看着不显眼,可是拿起来就着光一看,衣料中用银线织了细致的纹路,看着隐约闪烁,摸着厚实细密,却是难得的好料子。

徐妈妈命小丫鬟搬了两张绣凳出来,让着韩琰和韩玲坐了。

韩琰笑道:“二姐姐,这衣料也只有未来的二姐夫穿得了!”

韩璎低头继续忙碌,没有接话。

韩琰似乎想到了什么,含羞带怯地用帕子捂住嘴笑了:“听二哥哥说,自从傅三公子回了京城,如今京中贵族圈子里有一种‘京城二美’的叫法,说的就是枢密使陈大人的三弟陈曦和我们的二姐夫。”

韩璎知道她所说的二哥哥就是三房的二堂兄韩宇,便故意笑道:“‘京城二美’?是说他们两人美得很么?”陈曦她没见过,不知道美不美;不过傅榭的长相倒真是俊俏。想到傅榭听到人说他是美人时的神情,韩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韩琰点了点头:“是呀!”

韩玲也在一边笑了,悠然神往道:“唉,不管是陈三公子还是二姐夫,我还都没有见过呢!”大周朝的男女大防并不算严格,贵族之间的交际往来并不很避讳男女,只是她是二房庶女,哪里有机会跟着二夫人方氏和嫡姐出去交际?

韩璎笑着道:“这很容易啊,你乖一点,我起码能让你见到‘京城二美’之一!”想到傅榭被人叫美人时脸上吃瘪的神情,她又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韩玲和韩琰也跟着笑了起来。

浣夏带着小丫鬟送上果盘清茶,韩璎也收起活计伸了个懒腰:“咱们喝了茶吃了点心,一起去逛逛花园去——我记得里有一个菊苑,种了不少名种菊花,八月多了菊花该陆续开了!”她胸部还在发育,坐一会儿就沉甸甸的,有些酸疼,得出去走动走动了。

韩琰欣然道:“二姐姐这个主意好!”

韩玲也觉得好,抿着嘴笑。

众人正喝茶吃点心,漱冬刻意提高的声音传了过来:“见过大姑娘!”

韩璎笑盈盈看了过去。

韩琰和韩玲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迟疑着站了起来。

韩珮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脸上阴晴不定。见到韩玲和韩琰,她不由冷笑一声道:“我怎么说看不见这两位呢,原来另攀高枝了!”

韩琰韩玲尴尬极了,一句话也没有说,生怕她突然发作起来。韩珮身为大姐,娇惯异常性情暴烈,嘴头上又不饶人,她们俩和她对上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韩璎却不怕她,灿然一笑道:“大姐姐来做什么?也来攀我这高枝么?”

韩珮说不过她,无话可说,悻悻地在徐妈妈搬出的绣凳上坐了,见韩璎她们似乎是要起身的样子,便瞪着眼睛道:“你们要去做什么?”我刚来你们就要走,什么意思?

韩璎理了理身上的浅水红窄袖夹衫:“我们要去菊苑看菊花,大姐姐你要跟去么?”她故意说“我们”,又说“大姐姐你”,一下子就把姐妹四个分成了两个阵营,就是故意去气韩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犯人。韩珮想欺负她,她也不是软柿子。

韩珮果真被气得脸色红红的,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恨恨地瞪着韩璎。

韩璎今日梳着朝云近香髻,上面只插戴着一支繁花累累镶红宝石金步摇,身上穿着浅水红窄袖夹衫和月白闪珠缎裙,那么美,那么娇,那么艳,如春风中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红桃花…

可是纵然她拥有惊人的美貌,却没有一个亲兄弟,这侯府、这爵位迟早要归了二房!

想到这里,韩珮脸上的怒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虚伪的笑意:“我也跟着去吧!”

姐妹四个刚绕过影壁,就看到大哥韩立带着一个清秀小厮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队抬着箱笼的媳妇婆子。

韩璎先屈膝向韩立行礼,起身后看向韩立身旁的傅平。

韩立含笑道:“二妹妹,傅府派了傅平小哥来看你。”只字不提傅平送来的箱笼。

傅平利落地向韩璎行了个礼:“见过姑娘!”

起身后他接着道:“公子回京之后多次奉召入宫觐见,陛下和娘娘每每赏赐。公子命奴才把宫中的赏赐给姑娘送来,共领君恩沐浴清化…”

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大段,韩璎却也提炼出了中心思想——“公子得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赏赐,不愿独用,要和你分享”。

“我明白了,让她们都抬进院子里去吧!”韩璎看了看一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的韩立,意味深长道,“既是御赐之物,抄有单子吧?”有单子的话这侯府的人就没法霸揽去。

傅平答了声“是”,指挥着婆子媳妇在徐妈妈的分派下把箱笼都抬了进去,又掏出礼单奉给了韩璎。

韩璎接过单子瞧了瞧,眼睛却看向韩立:“大哥,你要不要看看?”

韩立忍住要把那些描金箱笼抢过来的冲动,咽了一口唾沫,干巴巴道:“既是御赐之物,我也想见识见识…”伸手接过了礼单。

傅平见状,心中有些警惕,却慢条斯理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帖子来:“禀姑娘,四日后是公子生辰,国公府分了男女各有宴席,这是府里二姑娘给您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