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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山谷的两壁朝上望去,百丈高的悬崖令人望而生危,除非是轻功绝顶之人,否则极难飞上崖顶,离开这地方。

这里,是李承风住了十多年的地方,他在这里悉心学艺数年,六岁时,被师父从路边病昏时救起,然后送在这里学武,这谷中除了他之外,再无一人,缝衣做饭,洗衣种菜,全是他一人所为,自给自足,自力更生,师父每三个月来一趟,检验他练武的情况,然后再教他下三个月需要练习的招式武功,他走不出这里一步,每天遥望着崖顶,幻想着山外的世界,怕自己长久的不能与人沟通而变成哑巴,他便每日练功完毕,到山林里捉些兔子、山猫之类的,与它们说话,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多时候,说着说着,他便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呆在谷中十四年,他最大的梦想,便是飞上崖顶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师父从不教他轻功,因为练功,他可以跃高三丈多,却离那百丈相差甚远,于是,他每天,除了仰望,还是仰望。

终于,在他十八岁那年,师父教了他本门最上乘的轻功,他激动雀跃,比学习剑法掌法更用功刻苦,因为,飞出这山谷,是他做了十几年的梦。

两年后,他轻功大有所成,终于飞上了崖顶,那一刻,他兴奋的大喊大叫,他以为,他终于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谁知,师父依旧不许他见人,只一项项的交待着他需完成的任务,为了这些任务,他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让自己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在心爱女人眼里的杀人魔头…

矗立在溪边的身影,在夜色中,影子被拉的好长好长,幽深的眸子,盯着那潺潺而动的溪流,心乱如麻…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选择,他宁愿六岁时,病死街头,也不愿过现在的生活,一个没有自我,没有自由的生活,甚至,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

很多时候,他其实是憎恨师父的,是师父强行将他带入了这样的生活,他孤寂了这么多年的心,终于为了一个女子而开始跳动时,却赫然发现,她竟也是师父的棋子…

可笑,真是可笑…

回到屋里时,段锦初的穴道已自动冲破,正坐在床上黑着一张小脸,紧抿着红唇。

走时,他将门窗全部关死了,她就算是醒了,也逃不出去,其实他不怕她逃的,因为以他猜想,凭她的轻功,断难飞上崖顶,但,他并不敢赌。

唇角勾起温润的笑,李承风站在床边,柔声问道:“醒了?我斟茶给你吧。”

段锦初瞧也不瞧他一眼,低着头一动不动。

茶水有些烫,李承风端在手里,并没有立即递给她,而是小心翼翼的吹了好久,待不烫了,才递到近前,讨好般的笑道:“可以喝了,这是我亲自采来的毛尖,又用山间的泉水煮沸冲泡的,你尝尝看。”

“李承风!”段锦初倏的抬起头来,一眼盯着他,缓缓说道:“你要么放我走,要么杀了我,别再对我好,我还是当初的小初子,你已不再是我的小顺子哥!”

“锦初…”李承风的笑容僵在脸上,怔楞的看着她,蠕动着唇,艰涩的轻吐,“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或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么的重要,我就是杀了我自己,也不会杀了你的。”

“那你就放我走!”段锦初脱口吼出,两行清泪缓缓滑落脸庞,“承风哥哥,不要逼我好不好?既然在宫里时,你不勉强我,那么现在也不要勉强,你说过的,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之间,这辈子只能做兄妹,我爱的人不是你,不是!”

“锦初…你,走不出去的,这山崖上面,有太多监视你的人,我若放你走,只会把他们引到你要去的地方,届时,你的相公…”李承风迟疑着,顿下了话语,其实他私心的,也不想她离开他,得不到她,如此的守着她,他也满足了。

段锦初迷蒙的双眼陡然一片清明,泪珠挂在睫毛上,不停的颤动着,带着质问的语气,“你为何如此卑鄙?是你安排的人在山崖上吗?这是什么地方?”

“不,这是师父的人,不是我安排的,或者说,我也在师父的监视之内!这里是一处山谷,是我生长了十四年的地方,此处叫做无忧谷,本来没有名字,是我给起的名字,无忧谷…一世无忧…”李承风神色有些恍惚,目中迷离,喃喃轻语道。

段锦初一震,心上瞬间像被压上了巨石,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怔忡的看着李承风,久久的,憋不出一句话来。

突然又才发现,其实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不了解一切,所有的人,都像一个谜,在这团迷雾里,她看不清任何人的心思,看不透任何人的底线,连她自己也是一团迷雾。

“茶要凉了,喝点吧。”李承风又递了茶碗过来,语气还是那么柔和,只是眼睫中,似有晶亮的东西在闪烁。

段锦初抽噎了一下,缓缓伸手接过,头一低,却有一颗泪珠滚落进茶碗,她仓皇的一口喝下,然后将碗塞回他手中,倒头睡下留给了他一个脊背。

其实,又哪里能睡得着?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很炽热,很惆怅,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听他的弦外之音,他若真放她走,那个师父便不会放过他,她要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不拖累他?

“锦初,你在大牢里,受苦了么?”李承风凝视着她的侧脸,忍不住轻声询问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棋盘之上,谁是赢家?(一)

“没有。”段锦初闷声回道,身子却是一动未动。

李承风再次沉默,只是那样专注的看着她,她用力的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他的目光,让自己睡着,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或许一觉醒来,会有什么惊喜等待着她,然而,越是想睡着,却越是清醒,清醒的令她咬唇。

“锦初…”

李承风近似呢喃的一声呓语,却令段锦初倏的睁开了眼睛,且一把掀起被子坐起,并伸了脚至床边,他愕然之余,忙问,“你要做什么?”

“上茅房!”

段锦初冷睨他一眼,伸手推开他的阻拦,弯腰穿了绣鞋便朝外走去,李承风楞了稍许,才反应过来,忙提步跟上,却听到她头也不回的质问,“我上茅房你也不许吗?”

“不是!锦初,我带你去。”李承风抢先一步上前,拉开门,然后指向右边方向,“茅房在那里,夜黑,我点火褶子给你。”

“嗯。”

出了茅房,段锦初却没有回房的打算,提着裙摆在四周走动着,暗暗观察着地形,逛了一圈后,才发现,这里果真是个山谷,瞅一眼那高耸看不到顶的山崖,脸上平静,心里却禁不住叹气,真的太高了,以她的轻功,中途借力三次都不一定能上去,很可能飞至半空就气力不足摔下来了!

而且,还有一点要顾及,她不会打架,就算能上得去崖顶,又怎么放倒那些暗中监视她的人呢?她万万不能让他们跟踪到她,然后去偷袭楚云赫的!再有,她都不知道这地方在什么位置,是在汾阳境内,还是洛阳府境内,独自走的话,会连方向也分不清,更会出事的。

楚云赫肯定在派人找她了,现在又不知他的人在何处,该怎么发信号,怎么告诉他们这里有埋伏,他们又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唉——

惆怅烦恼的走着,浑然忘了身后一直跟着的男人,段锦初心不在焉,对这里的自然景致没多大兴趣,思虑过深,竟连那一条小溪都未看清,眼看着一脚便要踩进水里了,手臂上蓦地一紧,李承风的大手拦下了她,身后传来他的低语,“小心看路。”

段锦初停下了步子,原地静站了一会儿,回身,瞧也不瞧他一眼,径自朝屋子方向走去,他便又静悄悄的跟上,没有多余的话,只紧抿了双唇,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神色间,隐忍着痛苦与不安。

回了屋,彼此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看他还没有出去的打算,她终于忍不住嗤道:“若实在不放心,怕我跑了,那便拿根绳子或铁链将我绑起来吧!”

“锦初…”

“对了,还可以用刀挑断我的手筋脚筋,令我成为一个废人,无力移动一步,这样子最好,不仅跑不了,还能老实的留在你身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你想把我怎样就怎样。”

“锦初!”

李承风咬牙,看着段锦初平静带笑的脸,听着她风清云淡的话,他俊脸渐成铁青,单膝跪上床,胸膛起伏不定,尽量隐忍着满腔的怒气,一字一句的道:“我李承风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堪吗?段锦初,我是喜欢你,但还不至于为了留住你,而做出你口中那些变态的事情!”

“…”段锦初瞟他一眼,偏过了脸,抿唇无语。

李承风却受不了她的无视,竟长靴一脱,上了床在她身边坐下,继续道:“你听着,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了力气明天再说。”

“明天你会放我走吗?”段锦初扭过头来,直白的问道。

“…不确定。”李承风默了一瞬,如实答道。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段锦初偏回了脸,语气变成了疏离,“李公子下床吧,我要睡觉了!”

“段锦初你——”李承风一口气被卡在喉咙里,俊脸越见发青,似是赌气,似是故意,流波一转,他抬起了倨傲的下巴,“本公子不走了,今晚也睡这儿!”

“你敢!”

段锦初豁的坐起身,剜他一眼,凶狠的道:“下去!”

“不下!”

“下去!”

“不下!”

段锦初怒目横眉,一脚便踹了过去,凶神恶煞的如一头暴怒的小狮子,“下不下去?”

李承风捂着被踹中的大腿,表情有些可怜,“下去我睡哪儿?无忧谷只有这一间房里有床,你要让我露宿天地间吗?”

“你——”段锦初气的吐血,纤指指着他,半天憋出一句话,“那你就睡地上!”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没有多余的被褥了。”李承风眉角抽动,表情很黯然。

“该死的小顺子,我一刀阉了你!”段锦初气炸了肺,粉拳抡上,双脚用上,连打带踹的猛一阵攻击,李承风依旧那一副哀怨的神情,动也不动的任她蹂辱,待她累的不行了,才缓缓说道:“咱俩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你不就怕我对你怎样吗?但我以前不是挺安分吗?对你连一根手指头可都没碰过呢!”

“现在呢?你现在还能保证和以前一样吗?你那会儿还非礼我呢,我怎么信你?”段锦初爆吼,脸红脖子粗,胸脯急喘不已。

“我发誓,只要你不答应,我绝不会对你生出不轨之心,否则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李承风三指向天,说的严肃认真。

看他这样子,段锦初半信半疑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便虎着小脸道:“就信你一次,要是你敢违誓,以后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好!为了不让我的锦初恨我,我定会规规矩矩的睡觉!”李承风却绽开了笑颜,和衣往下一躺,“一个枕头就给你吧,我睡最边上,以免你掉下床去。”

“哼,肯定得这样!”段锦初又用力剜他一眼,然后躺下贴上了墙,两人中间隔开了一个枕头的距离,李承风把被子给她那边多送了点儿,瞧着她的后脑勺,唇边溢出了浓浓的笑意,还真是收拾起他来毫不含糊啊!

良久,她轻微的呼吸声响起,知她睡着了,他才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天际,终于露出了一抹鱼肚白,黎明的晨风吹进窗子,令立在窗前的那一道颀长的身躯微颤了一下,双唇更加的紧闭,墨色的瞳孔中,泛着深幽看不到底的光芒。

初儿,你到底在哪儿?你是否真的恢复了记忆?不要,千万不要…若你恢复记忆,若你重回天英会,我们之间…便注定成为一场悲剧…初儿,想想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要回去天英会,忘了凤南天,忘了萧若云,只做我的妻子可好?

初儿,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你,不论你是否愿意,我都要带走你,我只盼,你…还是从前的你,还是只属于我的初儿…

这一夜,楚云赫如此静立了一夜,无眠,心痛如绞。

一切都怪他,是他计划不周,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悔恨与自责吞噬着他,令他坐立难安…

“主子,奴才求您,您用点膳,然后睡一会儿,一有消息奴才保证马上叫醒您,好吗?”聂风站在身后,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沉痛,低声劝道。

聂玄已奔赴凌州了,安羽和安怿各带人去了汾阳与赤州府,慕氏明里暗里的人马,已全部被调派,看似平静的表面,暗中已是波涛汹涌,除却朝廷的兵马,只他们与天英会的战事已是一触即发!

“聂风,本王哪里能睡得着?”楚云赫微微侧目,俊美的容颜上,只有落寞与神伤,冲天的震怒之后,便剩下了焦灼与担忧。

抬眼,瞧着楚云赫眼中的红血丝,聂风心下发颤,忍不住道:“主子可曾想过?夫人始终是天英会中人,万一哪日对主子虚情假意,实为暗杀呢?”

“不!不会的,她不会!若她有此心,昨日便不会以死相逼,不准本王跟着去了!”楚云赫陡然腥红了双目,咬着牙关道。

“可是,也有可能是…欲擒故纵…”聂风亦咬牙,不自觉的小了声音。

楚云赫怒看向聂风,“放肆!本王不许你等怀疑夫人!本王告诉你,初儿不会有如此计谋,本王死也不会相信!若她真有害本王之心,那会有无数次机会,她为什么不做?”

“主子,奴才们也盼着如此,失忆后的夫人,对主子一片痴心,天真无邪,娇俏可爱,谁也不信夫人会是有心计之人!奴才们只是有些担心而已,现今天英会抓走她,谁知道凤南天会怎样对她,会不会故意将她放出,然后回到主子身边,伺机谋害主子呢?”聂风退了一步,低了头大着胆子说道。

“…不,本王不信!若她真如你所言,对本王做出谋刺之事,那也定是有苦衷的,她的心很善很善,除非她真的恢复了记忆,重新认凤南天为父,重新为天英会效命,否则,本王一点儿也不信…”

“主子!”

“下去吧!”

“主子,奴才求您,不管怎样,夫人是肯定要救的,但您不吃不睡,身体要是垮了,还怎么救夫人?”聂风跪在了地上,头磕的直响。

楚云赫深吸了口气,“聂风,退下吧!本王知道了,会保重自己的。”

“是,奴才告退!”

另一间房里,诸葛璇玑亦是一夜没怎么睡,烦躁不堪的在地上来回走动着,偶尔瞥到缩在床上的欧阳懿岚,便狠狠的瞪她一眼。

从昨天到现在,欧阳懿岚已经哭了不下二十次,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此刻,见诸葛璇玑又瞪她,不由又抽噎起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夫人就不会被刺客发现,也不会被刺客抓走了,夫人都是为救我才…”

“闭嘴!”

诸葛璇玑一听,更加烦燥,便毫不客气的打断,“要不是你爹娘昨早上恰巧进京省亲去了,我一准把你丢回去!”

“璇玑哥哥,呜呜,夫人怎么办啊?”欧阳懿岚怯怯的看着他,一下一下的抽噎着。

“你少烦我!我正在想!”诸葛璇玑一屁股坐在床边,紧蹙着眉头,“给我捏肩膀!”

“哦哦,好。”欧阳懿岚迅速爬过来,小手捏上他的肩。

然,还没等捏几下,诸葛璇玑却倏的站起了身,将她闪在了一边,一声不吭的冲出了房门!

“啪啪!”

敲门声起,楚云赫睁开眼睛,刚躺下的身子动也没动,出声道:“进来!”

推门而入,诸葛璇玑直接冲进内室,一脸喜悦的道:“我想到一个法子,能更快的找到小初子了!”

“什么法子?”楚云赫忙坐起身来,浑浊的双目变得湛亮,紧盯着诸葛璇玑道:“你快说!”

“我们可以放出风声,说段锦初被天英会抓回去了,那么,天英会大弟子萧若云定会急着去找小初子,他们自己人,兴许会知道李承风藏匿的地点,聂玄不是盯着萧若云吗?那么跟踪他,顺藤摸瓜就很可能找到小初子!”诸葛璇玑略带激动的说道。

闻言,楚云赫却紧锁了俊眉,“这风声一放,朝廷也就知道了,以安静王的精明,怕是很快就猜到初儿未死了,就算他只是怀疑同名同姓,也定会派人来查,多掺一脚!”

诸葛璇玑愕然,“那怎么办?”

“我在赌,天英会密谋劫持慕天擎这么大的动作,萧若云作为天英会挑大梁的人物,定是知道的,那么行动过后,他肯定会想知道结果如何,那么便会派门中人打听,这一打听,或许就知道慕天擎未被劫走,他们的小师妹却被带回去了,那么,他便会去找小师妹,我们的人便能跟上,如此就是你说的,顺藤摸瓜!”楚云赫脸色凝重的说道。

“这么推理,倒是不错,但万一此事凤南天瞒着所有门中人,连萧若云也不知道呢?”诸葛璇玑微微颔首,却又很快更焦虑的问道。

“也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得好好从长计议一番。”楚云赫掀被下床,走到桌前坐下,“璇玑,你看,这是方圆几县的地形图,我们研究一下。”

第二百五十章 棋盘之上,谁是赢家?(二)

无忧谷。

刺目的太阳光照进屋子,光线太强,直刺的沉睡中的段锦初不自觉的闭紧了双眸,却似仍觉得难受,一骨碌翻了个身,结果一头撞到了什么硬东西上,本能的“咝——”了一声,却也同时听到一声闷哼来自于头顶上方…

“你…”段锦初豁的睁开眼睛,目光从她撞到的胸膛往上移,对上了那张在阳光沐浴下,俊朗清晰的脸庞,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你违誓了!”

“我没有啊!你看我哪里碰到你了,是你撞了我好不好?”李承风颇感委屈的控诉道。

“那你睡到我跟前干什么?你就是黄鼠狼不安好心!”段锦初质问的同时,不忘又送了一脚给某人。

李承风俊脸一阵抽搐,虽然她的那点力气踢到他身上不算什么,但,“你怎么像个刺猬,乱扎人呢?我不睡到你跟前能行吗?你把被子全部卷走了,我要是睡在床边不动,那不是被冻死了吗?姑奶奶,这是单人被,你瞧瞧,现在是什么季节了,快入冬了!”

“呃…”段锦初被雷的外焦里嫩,垂眸一看,被子果真都卷在她身上,只有一角挂在他腰上,再看他的衣衫完好无缺,掀开被子瞧了瞧自己,也没有一处被侵犯过的痕迹,不由咽了咽唾沫,脸红耳斥的嗔道:“那你不会叫醒我吗?冻死你活该,谁叫你抓我!”

“段锦初你…”李承风忍不住攥拳,气闷了良久,才深叹一气,“我看你睡的香,不忍心叫醒你,我冷一下没什么,只要你睡的舒服就好。”

“…”段锦初语塞,她的小顺子哥一直都是这样待她好的,以前在敬事房的时候,她也经常卷被子,不过那是双人被,但也每天早上醒来,小顺子只能盖一半,对此他却从未抱怨过一句,仍旧悉心的照顾着她,用他自己的方式宠着她,这一点,不论他是小顺子,还是李承风,其实都没变。

“困的话,就再睡会儿,我去做早饭,做好叫你。”李承风说完下床,弯腰穿靴时,手臂却被一只小手拽住,扭过头来,疑惑道:“怎么了?”

“小顺子哥,你,你上来好好睡吧,我睡醒了,你告诉我在哪里做饭,做什么饭,我去弄。”段锦初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嗫嚅着唇小声说道。

“呵呵,不用了,我也睡醒了,要生火,要洗菜,要淘米,要炒菜,你会吗?”李承风嘴角飞扬,带着欢快的笑意,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便又道:“这些我来就可以了,你喉咙上还有伤,手上也有些小伤口,磕碰一下就不好了。”

“我…那我看你做。”段锦初迟疑一下,心中暖暖的,红唇绽开了笑颜。

李承风看着她,轻轻的笑,“那好,我们先洗漱,然后再做早饭。”

“嗯。”

水池旁边,热滚滚的水注进水盆,李承风拿了一块新毛巾浸湿了,朝段锦初笑言,“头抬起来,我帮你洗脸。”

“我自己来吧,不要你当我的奴才。”段锦初皱眉。

“我乐意。”李承风唇边笑意深浓,不由分说的扳起了段锦初的脸,动作轻柔的为她擦拭着,并道:“你的手不能浸水,喉上又有伤,你自己怎么来?”

段锦初厥起了小嘴,被堵的无话可说,只在心里暗想,这男人照顾起女人来毫不含糊,真算得上是个好男人,会武功,会做饭,会家务,会温柔,心思细密,又体贴入微,其实真的不差,只是…她已经先爱上了楚云赫,他们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忍不住的,她将楚云赫与李承风相比较,呵呵,楚云赫可不会做饭洗衣,不行,要是回去了,她得让楚云赫也做顿饭给她吃,享受一下爱心餐的浪漫才行…

“好了。”

李承风的声音响起,拉回了段锦初的思绪,低头,他已执起她的手背,轻拭起来,见她看他,不由又是轻笑,“看什么?你那回重烧在床的时候,我可是差点儿给你擦了全身呢!”

“啊?什么!那你…”段锦初一听,立刻紧张的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烧的脑袋都不清楚了,一直昏睡着,怎么会知道?”李承风莞尔,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遂道:“别紧张了,我可没擦你身体,本来想用热水给你全身擦一下,降降热度,腰带都解开了,又想起你有洁癖,平时洗澡都不让我看,要是我给你擦了身,你醒来后会跟我翻脸,便没有擦了!”

“哼,算你识相!”段锦初翻白眼,眉间隐隐透着得意。

“呵呵,不让我看你洗澡,原来是…”李承风噙满了笑意,将毛巾丢进水盆,揉搓了几下拧干,又擦上自己的脸,不怕死的调戏道:“早知道你是丫头,我就是偷着也要看一回了!”

“李承风,你滚蛋!”段锦初一听,小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端起水盆便朝他泼去,他倒也反应过,身子一纵,便斜退出一丈远,让那盆水尽数泼在了地上,摇头啧啧叹道:“真是个凶悍的丫头,谁娶了你,谁肯定有得受罪了!”

“哼,那你好运气,不用受罪!我家王大仁可是天天在受罪,你千万不要学他!”段锦初语速飞快的甩下话,便一扭头回屋梳发去了。

盯着她的背影,李承风自嘲的咧唇,轻不可闻的低喃道:“要是能娶到你,哪怕天天给你做奴才,我也甘之如饴!”

段锦初再出来时,院里已不见了李承风的人影,四下搜寻了一番,才在偏角的灶台边找到他,火已生着,他正弯着腰在案板上持刀切着青菜,听到她的脚步声,侧眸看着她笑,“那里有凳子,你坐着等等,饭很快就好。”

“哦,不用我帮忙吗?”段锦初询问,并左右瞅了瞅,打量着这里的环境。

“你等着吃就好了。”李承风利索的将切好的菜放进铜盆里,唇边笑意不减,两道俊挺的眉弯在一起,显示着此刻的心情愉悦。

坐下,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再瞧瞧这里如隐居般的生活,段锦初不禁问道:“承风哥哥,你是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吗?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十四年,这里只有我一人。”李承风回道。

“天哪,那你现今多大年岁了?”段锦初惊愕不已。

李承风说道:“年岁二十二,六岁时就住在这儿了,我是孤儿,六岁病昏在路上,是师父救了我,然后便将我留在这山谷中练功,一练就是十四年,出谷后的这两年又到处跑,所以师兄妹中,你们都未曾见过我。”

闻言,段锦初瞪大了眼睛,简直无法想像,一个六岁的孩子独自一人住在深谷中,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怪不得,他什么都会做,原来如此…而且,十四年的寂寞,十四年的青春岁月,就耗在了这深谷中…忍不住的,她愤怒的道:“师父既然救了你,为何要这么坏?你还是个孩子,他怎么能如此对你?”

“锦初…”李承风回头,笑的有些凉薄,“我的命,是师父捡回来的,迟早要还给师父的,其实,我们谁也看不透师父,谁也不知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或者,我们都是助他登上帝位的棋子,命运都捏在他的手里。”

“承风哥哥!”段锦初倏的站起身,脑中突然浮起的一个想法,令她两步走近他,低声道:“你不要给那个坏人卖命了,我们悄悄的走,去找我相公,我让他与你冰释前嫌,你以后或者与我们在一起,或者过你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与你们一起?”李承风讶然,错愕的看着段锦初,抿紧了双唇。

段锦初点头,“是啊,如果你不愿意,我便叫相公给你好多钱,你去大明国生活,师父还能追去大明国找你吗?你先暂避一阵子,等朝廷剿灭了天英会,天下太平了,到时你想回天溯国再回来。”

“锦初…”李承风听完她的话语,微微一怔,不解的问道:“你真什么都忘了吗?我听大师兄他们说,当今皇帝是你的杀母仇人,你母亲的仇,你完全忘了吗?你就如此的敬仇人为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