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姿色,就连王夕月也是比不上她的。

可若论脾气,十个她也不及一个王夕月懂事。

卢佳音奉苏秉正的令来问话,在外面等得汗湿衣襟,她在屋里化着冰,歪在美人榻上,榻前还摆着冰好的果子酒。不是故意找麻烦是什么?

然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卢佳音这辈子是不想再管她了。

她才要开口问话,萧雁娘已抢先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这么一刻都等不得?”她懒懒散散的起身——世家女子谈吐不论,举止却都是好的。这仪态款款,着实看着高贵优雅,赏心悦目,“我若没记错,在卢婕妤面前,我这个昭容还受得起你一拜吧。”

平日里见了也不过是平辈间互相行礼,都是应酬礼节罢了。今日她却非要让卢佳音拜她一拜……

也就是卢佳音懒得跟她计较罢了。

“受得起。”卢佳音道,“只是今日我奉皇命前来向昭容问话,昭容当真想受我一拜?”

她目光淡漠的望着萧雁娘。萧雁娘自恃显贵,在苏秉正面前也是敢撒娇耍赖的,可对上卢佳音的目光,气势竟一寸寸的短下去——那感觉也并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无懈可击的尊贵……她一辈子只在两个人身上觉察过,前朝公主她的太祖母和本朝皇后卢德音。

反倒是卢佳音话中意味,她过了片刻才体会到——卢佳音代天子问话,不反过来要她跪,已经是照顾她的脸面了。

她已经足够委屈了。想明白这点,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下来。

“我知道你是奉皇上的命令来的——可还有什么好问的?”萧雁娘哭得梨花带雨,“无缘无故的就关我禁闭,不许显儿跟我见面……却连面陈的机会都不给我!难道不是有人在陛下面前中伤我?陛下该问她啊,问我做什么。”

这般撒娇蛮缠的功夫,该用在苏秉正身上。对着她使,她就会心软吗?

好吧——萧昭容是那种典型的美人,樱桃小口,泫然黑眸,雪肤细腻,身材丰腴,脸上永远带一点柔软好捏的婴儿肥,连声音也是娇娇软软的。说话的时候,樱唇一撅,泪眼一垂,任是谁火气都会消下去——纵然不会心软,也会觉得十分无力。

“有什么委屈,昭容只管告诉我,我会原原本本的替你禀明。”

“我敢有什么委屈?我至今连陛下为什么恼怒,都不知道。”

……确实是她一贯的水准。都不让她跟儿子见面了,也还只知道委屈。

可她真就笨到被

严厉责罚过了,还不明原委吗?

“昭容当真不知道?”

“要我说几遍啊……”

卢佳音就叹了口气——萧雁娘还是觉得自己有恃无恐,才会这么跟她说。

“昭容不想说那就算了——反正少府那边已经有了说法,乳母们也已经审问过了。昭容既然没什么好辩解的了,我便就此结案,将所知道的呈报给陛下了。”

“——他们怎么说的?”萧雁娘总算还没笨到头,见卢佳音真要走了,终于知道着急,忙不迭的上前拦她,“是不是又污蔑我了?”

非要等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的立场。

“是不是污蔑呢……”卢佳音垂了眼睛,不急不缓的望着她。

萧雁娘眼睛里又浮上水汽来——不过这一回卢佳音倒不觉得冤枉,她就是想欺负她。谁让她敬酒不吃吃罚酒?

“妹妹告诉我吧……”萧雁娘一手拽着卢佳音的衣袖,一手擦眼泪,“我都被关了两天了——不听我一句辩解,先把我罚了一通。竟连显儿也不许我见——妹妹也是个当娘的,该明白我的感受……”

卢佳音道:“阿拙已经没了。”

萧雁娘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怎,怎么就……”

“一个月了。”卢佳音道,“就在昭容主事的这几个月里没的。昭容不知道?”

“也……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就是没放在心上罢了,对吗?”卢佳音轻轻的道,她不是来跟萧雁娘算账的,很快便又把话拉回去,“小皇子这件事上,昭容有什么要解释的,就全告诉我吧——一点儿也别藏着掖着,最好不要比少府和乳母们说得少,不然等吃了亏,可就不好了。”

她平淡的望着萧雁娘,萧雁娘眼里的水汽早散去了。人在真正惊慌委屈的时候,是没余地哭得那么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半章什么的……为了保持日更,你懂的T__T

12

有了这只言片语的震慑,后半段问话里,萧雁娘就没敢再耍什么脾气。

“本来不该我管事的,”她是这么辩解的,“前头还有周淑妃和王昭仪呢。我就是太天真了,人家让我管,我就管了呗——妹妹知道的,那个时候乱,正在忙皇后的丧礼。皇子的乳母都是有定例的,宫里有人怀孕时,便着手准备,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三皇子还等着哺乳,我自然不敢拖延,那边送来这边我立刻就送过去了。哪里知道皇后已经挑好了?又怎么可能想得到,皇后都挑好了,少府还要再让我挑?”

“不知送了几个人来?”

“送了十五个,我又不知道哪样的合适,就让尚宫局的姑姑们看着选了四个送去。”

“按说,”卢佳音也不动声色,“只要挑选的时候,叫皇后宫里随便哪个姑姑来把下关,就不会出这种纰漏的。”

萧雁娘做事确实没有章法,散漫随心。但要说她连这么点避讳都不懂,那也不可能——你看她就知道叫尚宫局的姑姑挑,而不是亲自挑。就不能多走一步,向皇后宫里的姑姑们问一问吗?

可见还是存了私心的。

彼时由她主事,只要稍加暗示或者买通,尚宫局会不给她面子?自然能选出她想要的结果。她也未必有什么非分之想——那些入选的乳母们从她手里经过一遭,承她一份情,日后大约不会叫她在小皇子跟前难做。这就是个大便宜。

可若叫来皇后宫里的姑姑们,这份便宜就落不到她头上了。

这都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聪明,也恰恰是萧雁娘常用的小心计。她栽在这上头,真不冤枉。

萧雁娘垂头又要哭,然而大概知道她的眼泪确实打动不了卢佳音,倒也没做出太凄楚的姿态,“我就是一时没想到……卢婕妤就能事实周全吗?”虽反诘了一句,到底还是没真敢反客为主——毕竟眼下卢佳音是能直接面圣的,“要说我往三皇子乳母里安插人,我是不敢的……我知道,挑出的奶妈里有人是我阿奢①的亲戚,让陛下怀疑了我的居心——可少府挑选奶妈,必然沿袭了些前朝的规制。我祖上与天家渊源深,这上面的规矩大概也近似。偶尔挑出些有亲戚的人有什么办法?难道就一定是我心存不轨?”

到此刻她才言辞恳切起来,“并不是我狡辩,二皇子我还顾不过来呢。且日后宫里主事的,摆明了是周淑妃。我就是临时替人代劳罢了——若不是皇后的丧礼,我也不会接手,宫里再乱又能碍着我的事了?王昭仪都推卸不及,我没她一半会来事,何苦自担其劳!”到底还是又哭起来,“我就是格外倒霉。怕什么来

什么,就知道这一段不会让我平平顺顺的过,结果就真出事了!”

她一哭,又让卢佳音有些哭笑不得。这人回回都栽在令她沾沾自喜的事上,却不长心眼。

好歹也是三朝国戚出身,堂堂国公府的嫡女。就不能稍微有些格局?

“也未必就出什么事。”卢佳音道——苏秉正让她来问话,其实就是让她来打压打压萧雁娘。但弄得跟审问似的也不美。毕竟是二皇子的生母,卢佳音也不想把她逼迫得狼狈,“陛下只是让我来问问话,并没有旁的意味。”

她语气已不自觉的柔软了些

萧雁娘又哭了一阵子,才平复下气息,“前日陛下说要追封小公主,紧跟着我就被禁足了……倒不知道后续怎么样了?”

“追封为长乐公主,袝葬在皇后东陵。命翰林院撰写了祭文。”

萧雁娘偷偷的望了望卢佳音的脸色,“陛下记着小公主,妹妹……也节哀顺变吧。”

卢佳音对上她湿漉漉的目光,微微觉得有些心烦——她一直明白的,自己的难过,不要以为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可萧雁娘这么无动于衷,也还是令她心寒。

“我记下了。”她只这么回答,“昭容若没旁的话带给陛下了,我就回去复命了。”

萧雁娘又低头啜泣,半晌,才对卢佳音道:“妹妹能不能帮我跟陛下说,让显儿回来?他择床,又比别人体弱,我怕他在杨嫔那里住不惯……”

这件事,卢佳音是不敢给她打包票,便只说,“方便的时候,会向陛下提一提。只是这件事,我也说不上什么话的。”

萧雁娘却露出了货真价实的笑容,“我懂我懂,妹妹到时候肯帮我说句好话就行了……”

从拾翠殿出来,卢佳音并没有急着回乾德殿复命。只让随她出来的宫女侍从们先去,自己则回殿里洗了个澡。

这几天一直闷在苏秉正那里,衣服可以令人回去取,澡却不能自己回去洗。只好跟宫女们一道。

她又不惯在人前坦露,只能挑夜半无人的时候,独自去耳房里用冷水擦一擦。幸而这些天苏秉正和小皇子睡得都沉,没有吵醒了他们。

回到瑶光殿里,卢佳音飞快的洗了次盆浴,再用清水从头冲了一遍。夏日天热,省了烧水的时间。芣苡才给她收拾好换洗的衣服,她便湿漉漉的从浴室里出来了。

葛覃上前给她梳头的时候,卢佳音就问了问殿里的状况。

除她之外,瑶光殿里还住着几个位阶低的妃嫔,都是跟卢佳音同年选进宫来的。

她们这一批宫妃运气是顶差劲的

,也只出了卢佳音一个叫得上名号的——实在是她们入宫时,周淑妃、萧昭容、王夕月三足鼎立的局面已经形成,中层崔、阴、杨、郑四嫔也站稳了脚跟,都不想与人分羹,也都有余裕来打压她们。在宫里挣扎了半年,总算上上下下都打点安顿妥当,有些争宠的资本了。结果就赶上皇帝和皇后看对了眼,如胶似漆起来。足足小一年时间,皇帝没有临幸过旁人。

眼下皇后去世了,她们入宫也有一年半。旋即又是八月,每年花鸟使采选的时候,她们就这么熬成了旧人。

但想来今年皇帝也没心思册封新人,这已经是她们最后的机会。难免要有些焦躁。

“李宝林来问过消息,柳才人遣葛生来打探过。”葛覃跟她说着,“奴婢只说不清楚。再有,适才王昭仪殿里时雨姑姑送了盘梨子来,只说殿里新结的果子,请您尝尝”

这就相当于无事了。卢佳音也只点了点头,“你去采一盘芙蓉花还礼。”

葛覃有些犹豫,“我们殿里与王昭仪,素来都没什么来往……”

“这不就有来往了吗?”卢佳音摸了摸发髻,“簪一朵绒花就好。”

小皇子爱乱摸东西,可别扎着他了。

卢佳音从瑶光殿里出来。

盛夏将过,草木繁芜,院子里只剩芙蓉花开得锦簇。有两个小宫女正托着盘子站在树下说话。盘子里已盛了满满的芙蓉花,高的那个正将最后一枝放到盘子里。

殿里的人她还认不全,虽觉得两个人面生,却没放在心上。

将走出院门的时候,从嘈杂的蝉鸣里,忽然有一句低语清晰的穿了过来。

“大好几岁呢,先前必然相看过人吧。

“可我听说,皇后十五岁就……”

卢佳音迅速回过头去,两个宫女正往李宝林的住处去,她待要开口喝住,殿里已经有姑姑走出来,“送进卧室里去吧……”

她抿了抿嘴唇,终于没有再做追究。

也没什么可追究的。

十四岁开始,她确实相看过不少人。事实上连最后想嫁的人都已经选好了,他家中长辈也已经点头,只等三媒六聘。

这件事不曾隐瞒过谁,她问心无愧。

只是时隔这么多年,都已经再世为人了,忽然听人提起,心中难免怅惘。

但也还是那句话——她不曾后悔。若再回到当年,她也还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那是她的命。

卢佳音逗弄着小皇子,轻轻抚摸他的额头。这孩子生得跟苏秉正小时候一模一样,简直都找不出跟她像的地方。

非要说也许就是头发——他连胎发都黑漆漆的,摸着却很柔软。

此刻他终于熟睡了。

卢佳音把孩子交给心来的乳母,去外间向苏秉正禀事。

天子毕竟还年轻,不过将养了三五天,身上病容便已经褪去。端正的坐在书案旁的姿态,隐约显出以往的精明和威严来。

如今他已经重新开始听政。当时在病中,朝中大事也并没有耽误了。如今认真起来,积攒了三个月的政务,一上午也就清理完毕了。上午抬过来的时候,奏折还堆积得跟小山似的,如今他书案上则只剩寥寥几份。

他正翻看其中一份,提笔书写的模样,还跟当年跟她学字时一样专注。

但也只是看着专注罢了——他一心几用的功夫,她早见识过。

“你怎么看?”听卢佳音回禀完,头也不曾抬起,便说。

“萧昭容也许有些侥幸心理,动机却未必是要对小殿下不利。还是因少府而起——然而少府也未必不是无心之过。”

“照你说,他们都是无心之过?”

卢佳音避而不答,“陛下宠爱小殿下,是人之常情。小殿□体康健,长乐长安,并无什么不妥。萧昭容是二皇子的生母,少府监也是忠恳老臣……似乎不必过度追责。”

就算要追责,也不该先弄出先这么大的动静来——少府那边自有一套明细,谁犯错谁承担责任乃至受多重的处罚都有法可依。可萧雁娘这边却不一样。诛心之罪,一切全凭苏秉正的喜恶。而苏秉正小题大做,也就是在告诉众人,他厌恶萧雁娘了。

他子嗣不多,却先拿二皇子的生母动刀。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做法。

小皇子甚至未满百日,苏秉正眼里已满世界都是他的敌人……这并不是件寻常事。

卢佳音心里总觉得不安。

苏秉正终于放下了笔。

“你很懂事。”无凭无据的一句话。听着像夸耀,卢佳音却感觉到到他身上骤然凌厉起来的气势,简直刮得她骨头疼,“若叫皇后来处置,大约也和你一般说法吧。”

卢佳音垂下头去,屏息不语——她需得时刻记得,她已不是卢德音。而苏秉正还是那个生杀予夺的天子。

作者有话要说:3000字一章好像是有些短……每次都在高潮前憋住,第二天接着写,就找不太到感觉了……

对了,阿奢是对奶娘的丈夫的称呼。

13

殿内空气凝滞。

苏秉正望着她,那么好看的眼睛里透出的却是那么冷到骨头里的目光,仿佛要将人刺穿剖开,血淋淋的观赏。

卢佳音很少面对这样的苏秉正——甚至不能用少来形容,她一辈子其实也只遇到过一回。那一回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以至于每每夜半惊魂,记起的也都是那个时候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把带血的长刀刺进她身后的床板,刚刚从体内流出来的血,还带着新鲜的腥气,就那么顺着长刀滚落下来。血的温度在空气中飞快的流逝,擦过她腮边的时候已经冷透。

那个时候她以为他会杀了她,可是他没有。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知道他对她怀抱的是什么样的感情,知道就算他将刀口指向她,也永远不能真正砍下来。

她可以有恃无恐的尽情报复他,只要她能狠得下心。

但是想也知道狠不下心啊。他在襁褓中拉着她的手指咿呀叫“姊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是第一位的。除非她死了,除非她不是卢德音了,或者他不是苏秉正了,他们之间才会有旁的可能,旁的爱恨情仇。

卢佳音在苏秉正面前跪了下来,双手扶住膝盖,低低的垂着头。

她真心不知道该怎么表演得让他喜欢——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没演过,也不曾研究过他究竟喜欢怎样的性情和举止。

不过她还是能感觉得到,他的阴晴不定源自她与卢德音之间过多的巧合和相似。

而卢德音在他面前可以是任何模样的,但确实不曾卑微过。

“你觉得,自己能成为另一个文嘉皇后?”苏秉正终于开口了。

“不敢。”卢佳音回答——卢德音之所以能成为卢德音,只是因为苏秉正爱她。这份爱是不可复制的。因为她既是苏秉正的阿姊也是苏秉正的初恋,在她的面前苏秉正只是个会尿床会哭会流鼻涕会因为牵到她的手紧张得出汗的小屁孩。哪管他手握天下,他们之间也是他渴求她而非相反。

但只一句“不敢”,对卢佳音来说是不够的。

否则苏秉正也不必特地提拔她的兄长袭爵成国公了。

“只是私心仰慕,”卢佳音说道,“为人处事时,不自觉便会思量,阿姊……皇后会怎么做。”

若苏秉正连这点都不能容忍,日后她的日子就真的艰难凶险了。

苏秉正静默了很长时间。

他身上那股遮掩不住的憎恶一点点收敛起来。

他原本也并不是那么喜怒无常的人,只是华阳公主的话令他忍不住对卢佳音心有意气——

卢佳音故意模仿卢德音来取悦他。他厌恶那些自以为看穿了他弱点的人,尤其厌恶他们玩弄这种伎俩来愚弄他。

但其实卢佳音模仿卢德音有什么不好?

毋宁说,他眼下想要的,其实就是一个卢德音那般做派的人——古井无波,无所欲求,有足够的手腕镇住后院。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小皇子,聊无波澜的度过余生。

“你下去吧。”苏秉正挥了挥手。

卢佳音躬身行礼,退回到碧纱厨里。

苏秉正没有表态。

相关涉事人都质询过,事情也调查清楚了,他便随手搁置一旁。没追责,却也没说要放过。

这在苏秉正那里其实都算不上事——年初平了高昌,四月里才设立西州都护府,第一任刺史兼都护的人选正在商榷。只是因为卢德音骤然去世,苏秉正无心理政,才命凉州都督暂且代理。类似级别的亟待解决的政务还有很多。

苏秉正搁置乃至临时忘了皇子乳母这种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这对少府官吏和萧雁娘来说,这种关乎生计前途的大事当然是越快越平缓的解决了越好。

他们摸不透苏秉正的想法,日子十分不好过。

恰在这个时候,卢佳音的兄长卢毅终于抵京了。

他是来继承成国公的家产和爵位的,这个爆点太大了,人的眼神都盯在这上面了,全京城上下议论的都是这件事背后的含义。

但对少府的官吏们而言,卢毅其实有个更重要的身份——他是新上任的少府少监。

新任少府少监卢毅刚入京,新房子还没看一眼呢,就被顶头上司恭恭敬敬的请到府衙。

卢毅没当过官。也不能说完全没当过,因为他是去岁春闱的进士,理论上是官身。

如今京中风向都说,只这一点就能明证他不是范阳卢家的脉系——世家传承诗书经典,大都是明经科出身,只有没什么根基的寒门士子才挤破头去考进士科。明经科也确实是捷径——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明经科往往十取一二,进士却是百取一二。有资格考明经的谁去考进士啊。

但卢毅也不是没有他自己的想法——先帝将品论取士改为科举取士,已从根本上动摇了世家的富贵传承。下狠手打压门阀,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且本朝天子虽年轻,却是强腕人物,而世家在文令公国史案受的打压,改朝换代两回了还没缓过来。这种局面下,世家垄断的明经科迟早成为冷宫。他又不是考不上进士,干嘛还要去考明经?

但如果事事都能按着你的设想发展,那就不是人

生了。他确实中进士了。但进士考试之后,还有吏部选官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