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他了。”华阳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他承认了……当初

他就不是为了我。我就是比不上,我知道。我有什么办法啊!”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什么的……

20

从华阳口中听到这种意味分明的话,苏秉正感到十分烦躁。

当年阿客确实相看了不少人。

而王宗芝却是自己凑上去的,似乎是那年唐国公的寿辰,他在棣棠花丛中无意间瞟见阿客,便留了心。

世家名流崇尚本心,行事便常有乖违之处,却也知道些节度。

王宗芝对阿客留了心,却不曾走正路令府上长辈相看,反而是自己亲到秦王府去拜访,借着到府上聚会宴饮的机会,靠近阿客。彼时阿客正帮着王妃处置外事,倒是偶尔得见外男,便这么和王宗芝认识了。

只因两人都行的端正,并没有什么流言传出来。

那年冬天,在国公府香雪台的梅花海里,两个人不期而遇。彼时阿客身旁只带着采白,王宗芝则是只身一人。雪下得大,而红梅如烈酒腾烧。王宗芝就在红梅海里,向阿客表白了心迹。

华阳说她比不过——苏秉正又何尝觉得自己比过了?他在那大雪里望见他们对面相望,玉树琼花,俱是画中人物。各自了然一笑,便如灵犀一点。苏秉正厌憎这份和谐,便刻意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望着他们。

阿客便揽裙行礼,头也不回的离去。王宗芝在梅树下望着她的背影,压根不把对面远远站着的苏秉正当一回事。

——谁会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的敌意当一回事呢?

阿客走到他面前,便解了披风给他裹上,“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出来了?”

苏秉正便道:“想看梅花。”

当天夜里苏秉正便病了,发烧烫得迷迷糊糊。阿客守他到半夜。半夜烧稍微退下去了,他意识才清醒过来,见阿客已经伏在他床边睡了。他推了推她,她忙从梦中惊醒,问道:“喝水吗?”

苏秉正憋了半天,才道:“……你出去。”他想小解——可不知为什么,忽然就不能再当着阿客的面说这些。

丫鬟们将他服侍好了。他才又郑重的请阿客来陪她。他瞬也不瞬的望着阿客,问道:“阿姊要嫁给王宗芝吗?”

阿客噗的就笑出来,“想什么啊你……”她移开目光,神思一时就飘远了,“不过就是偶然遇到罢了。”

“不嫁给他?”

“不嫁给他。”

“不喜欢他?”

“不喜欢。”过了一会儿又要说服谁一般,道,“再说也不可能。”她就给他顺了顺湿漉漉的鬓发,目光带着些溺爱的笑意,暖暖的望着他,“……睡吧。”

苏秉正睡不安稳,一整夜、一整日的都不安稳。直到午后阿客回来,抱了一树红梅花进屋。他望着那红梅花

,抬手拈了两朵,小心的为她簪在鬓上。那个时候他想,阿客一辈子都不嫁出去才好。

他是知道王宗芝与阿客这一段的。

其实他也并没把这一段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王宗芝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威胁。阿客不喜欢王宗芝,她亲口说的。她甚至都没考虑过要喜欢他。

至于王宗芝对阿客怎么样——大约也没那么喜欢吧。苏秉正想。因为他真正的喜欢过,所以他知道人喜欢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时候阿客拒绝了王宗芝,可王宗芝抬眼望见苏秉正的时候,还能客套的对他点一下头。

所以他固然对华阳说,“王宗芝不好”,但华阳那么坚持非要嫁给王宗芝的时候,他也没有强硬的反对。

结果他们成亲十几年了,华阳忽然跑到他跟前来崩溃的大哭,说什么王宗芝喜欢的是阿客不是她……他才只觉得烦人,他们夫妻之间折腾,做什么要把阿客扯进去?阿客很稀罕王宗芝吗?

“行了,别哭了。”苏秉正对华阳道,“回去拿刀子比在他脖子上再去问他喜欢谁。他有本事死都不肯喜欢你,你再死心也不迟。若连这么点儿决心都没有,当初就敢强逼他娶你?”他抬手点击着桌面,兄长般教训着她,“王宗芝是你想要了就抢到手,不想喜欢了就能随手丢掉的人吗——你未免也太小瞧了朕的臣子。还跑来找我哭诉,看你那点儿出息!”

华阳抽噎了两声,一口气没舒缓过来,就开始打泪嗝。越发凄惨。

她还想再辩解什么,但开口就打嗝,忙着遮掩,竟都说不出来。

眼泪淌了一脸。但心里却真有种豁然开朗之感。是啊,王宗芝有本事死都别喜欢她啊……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不差刑讯逼供了。他要真敢说不喜欢,她也就真一刀子砍死他一了百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悲惨起来。可那绝望感却已经消散不见了。

她几乎想立刻就回去操办,到底还记着要把泪痕洗干净了,干干净净的出门去。

出去时就看到苏秉正还坐在那里,一个人发着呆。初秋午后的阳光照亮了富丽堂皇的宫室,他浸润在明光里,雪玉般白的皮肤,乌墨般黑的头发,就像是画洇在了水里。那景致静美无声,华阳只抬眼一望,心里便难受起来。

“黎哥儿,”便开口唤了他一声,“——眼看就是三郎的百日了。”

苏秉正抬眼望着她,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目光便有些茫然,“百日?”

“嗯。你打算怎么替他庆贺?”

苏秉正便低头想了想,“怎么庆贺…

…就按着惯例吧。”静了一会儿,又道,“一百天了啊……已经这么久了,怪道近来都梦不见阿客了。”

华阳抬眼望他,“那个卢佳音——”

苏秉正抬手止住她,“宫里的事你就别插手了。”

华阳抿了抿唇,“按说,你屋里那些事我确实管不着。可还是那句话——你眼下这样,我不放心。”

“爱操些闲心。”苏秉正叹了口气,“我倒想找个人来骗我,可阿客已经死了。我醉得不省人事时,也还是记得阿客已经死了。阿姊,如果有谁能骗过我,于我而言也未必不是件幸事。所以,你真不必操心——处置好你自己的事,就是帮我省心了。”

华阳脸上就一红——她是知道自己的毛病的。苏秉正后宫那些人精,她能玩过哪一个?王宗芝后院儿一个女人也没有,她都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就可见水准。插手进后宫,确实只会徒然被人利用,给苏秉正添乱罢了。

阿客从苏秉正殿里出来,一个人生了会儿闷气。

不过也只是气了一会儿罢了——在她心里,华阳就是个得天独厚的小公主。纵然娇惯些,那也是她该有的特权。她其实是羡慕华阳的,华阳就像一个她注定实现不了的梦。率真、莽撞、随心所欲。

谁不想像她那样活着?

只不过阿客没她那么好的命罢了。

风声窸窣,阿客就在紫薇花木前,轻轻的叹了口气。

十四岁那年,她是真的想要嫁出去——也许她比任何姑娘都更向往出嫁。并不是楼夫人对她不好,事实上楼夫人对她真的如亲女儿一般疼爱,可是她毕竟不是她的女儿。

寄人篱下的滋味总是难以下咽的,她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那个时候楼夫人也应允了,她相看人的时候,华阳还曾帮她挑剔过——这位小公主,有时候阿客真弄不清她是怎么想的。她恨阿客的时候,大约将阿客当世上第一可恶第一该遭报应的人。但阿客真遇上什么事了,她又生怕阿客没阅历,在别人手上吃了亏。

这个败家,那个是萧家挑剩的,这个儿子都好几个了,那家婆婆打杀过小妾……你可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嫁个白身!

其实不是白身……才十八岁就已举茂才,固然出身低微,可也是真的喜欢她,也真的相中了卢家。

不过再辩解又有什么用?她挑来选去,终究还是有缘无份。

——有些人情,如影随形一辈子,是要用命才能偿还得清的。她终究还是没能嫁出苏家。

华阳终于肯回府。

苏秉正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尚未开败的紫薇花。

并不只是华阳,连他也渐渐觉得,卢佳音与阿客从容貌到气韵都像到了极点。事实上她一袭深衣徐徐走过来的模样,从进门时就已将苏秉正骗过了——他并非对当初的卢佳音全无印象,今昔对比,就比华阳更能觉出卢佳音的变化。

容貌、习惯上容易模仿,可神韵没那么容易。能像到让苏秉正也认错,就更不容易。毕竟他曾那么用心的揣摩阿客的悲喜爱憎,只为讨她片刻欢心。

若卢佳音是故意的,心计该有多么深沉。

侍从来通禀,少府派了人来复命,苏秉正才回过神来,道:“宣。”

——因为当时卢佳音对卢毅态度蹊跷,他曾差人去调查过卢佳音。也并非旁人,就是当初将卢佳音采选入宫的花鸟使。

“前些年采选,乡间都举荐了卢婕妤。皆因婕妤犯了秋疾而错过。臣第四回去的时候,婕妤年纪已经不小了,便不在考虑中。”问起当年的情形,花鸟使便说道,“是婕妤自己上了陈情表,臣按着章程访查,觉得婕妤才质出众,便选中了她。”

苏秉正便接着问,“连着数年都要发作的疾病,何以那一次没发作?”

“……说是延请了良医,治好了。”

苏秉正轻笑一声,便放过这一节,“你去时,她家中可有什么蹊跷?”

花鸟使早知道今日问话,倒是思索得充分,“非要说有什么蹊跷……彼时婕妤的长兄尚未娶亲,似乎就已分院居住了,臣去拜访时也没有露面。按说,当初他要入京赶考。臣从京城来,他没道理避而不见的。”

苏秉正就点了点头,“乡间有没有什么传闻?普通人家为了避开采选,都急着将女儿嫁出。怎么她竟这么想入宫?”

花鸟使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道:“听说婕妤自小眼光高,不想嫁与寻常人……曾有高中的进士求亲,婕妤都没有答应。”

“这就有趣了。”苏秉正终于听出点意味来,“我朝高中的进士,竟这么不被看好吗?是那一榜的?”

“姓秦。”花鸟使道,“是太祖天德四年的进士,似乎是叫秦明桥。”

苏秉正的瞳子倏然便缩起来,手指漆杯捏碎,热茶洒了满袖,却毫无所觉,“——你说秦明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姓秦的身份很容易猜。

还要更多的提示吗?

21

苏秉正几乎忘了世间还有秦明桥其人。

他从吏部调出天德四年的案卷来,大致翻看一遍——秦明桥已官至檀州长史,景瑞二年丁祖母忧还乡,至今未请起复。

天德四年,本朝第一次开科取士。入京策问考核,需得先有州学、县学、京官举荐。一州贡举三人,360州便是千余人,敢考进士的不过百余,最后得中的则只有十二名。如今这些人大都历练出来,开始在朝中崭露头角。固然不比萧镝之流位高名重,却也都是能臣。已有人同平章事参与朝政,还有几个假以时日也必能担宰相之任。在苏秉正心里都有名号。

秦明桥出身贫寒,能跻身这十二人之中,已可见资质优异。

——阿客慧眼识英才,她挑中的人确实从未有错。

可惜秦明桥时运不济,如今主宰天下的是苏秉正。想来他丁忧三四年了,还不请起复,也是因为心知肚明——皇帝看他不顺眼。

苏秉正确实忌讳这个人。

也没旁的原因——谁让他偏偏叫阿客挑中了。还敢跟阿客私相授受,将祖传玉佩给她?

阿客相看了那么多人,甚至王宗芝都追到香雪台去了,苏秉正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那些人夺不走阿客。可秦明桥不一样,他差一点便要做到了。

那个时候苏秉正才只有八岁,也许九岁?他从来都没有任性过,甚至都没将自己当孩子看待过——穆贺之乱中,他两兄一姊罹难,父母悲痛之余从未忘记复仇。可他们的仇敌是当时的皇帝,这仇也许十年二十年都报不得,在时机成熟前他们甚至不能流露出怨恨来。也因此,他们对苏秉正的教养便尤其严苛,几乎将执念和期待双倍转嫁到他的头上。

苏秉正也遵循着父母的期待早早长成,他比任何人都更坚韧和执着。可是就算这样,他心里也会有纵然无理取闹也绝对不想失去的人啊,那是他仅有的任性了。他以为阿客从小看着他她会明白的,可是连阿客自己也不肯成全。

他记得那天明月清辉洒满,月下美人在窗外悄然盛开。他在半夜翻窗出去,偷偷溜到阿客住的别院——她要定亲了,自然不能再住他房里的北套间。那么晚了阿客还没睡,她在窗前闲坐,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显然是欢喜的——那么多年了,苏秉正还是头一次见她那样尘埃落定般欢喜圆满的表情。看他跳进去她吓了一跳,却还是开门拉他进去,用毯子裹住他,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把圈住了阿客的腰,埋头在她怀里。他问她能不能不要出嫁,如果非要出嫁就嫁给他好了。

可阿客只

以为他是小孩子不懂事。她还沉浸在那轻快欢喜里,含笑缓慢的跟他解释,说姊妹们总是要嫁给外人的……

她越解释苏秉正便越生气,他头一次对她大吼,摔她的东西,甚至脱口说出“你算我什么阿姊,谁准许你走的!”的话来。

他知道那是绝对不能说的禁语。因为寄人篱下,阿客已受尽了风刀霜剑。可他还是说出来了。

阿客无言以对。她似乎立刻便卑微到尘埃里,很久之后才说,“是啊,我不是你阿姊。不早了,快些回去睡吧。”

苏秉正咬住唇,说不出道歉的话。如果阿客不是他阿姊,她就只是寄居的外人罢了,他又凭什么留她啊?他心里难受极了。他牵着阿客的衣袖,妥协到了尽头,只能无措的说,“让他到府上做事,让他住到府上好了……”

可阿客说,“不是谁都得当你家的人的。”

苏秉正忘不了,在他和秦明桥之间,阿客选择的是秦明桥。

阿客的一生充满了求而不得,可这并不代表她就真无所求。纵然她只能接受他硬塞给她的,她也是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秦明桥便是那个她想要而不得的人。

他忘不了这一件,可是他也不能记得。因为他不想让阿客难为,更不想让阿客想起这个人。所以这么些年,他都假装秦明桥不曾存在过。结果他还是再次出现了。

阿客已经死了,苏秉正想,他还嫉妒秦明桥做什么?

可嫉妒这种情绪,很多时候不是理性可以克制的。

苏秉正命人将案卷送回吏部,询问:“秦明桥何以至今未起复?”

毓秀宫。

周明艳挼着新送来木槿花,摘了片花瓣送入口中。

如今宫中纷纷扰扰,有些头面的妃嫔几乎都牵扯进去——萧雁娘差点和杨嫔反目,王夕月统领后宫事务,卢佳音住进了乾德殿侧殿……而她身居妃位,生养了皇长子,按说该是后宫最不能小觑的人,却最风平浪静。几个月来她一言不发,只消失了一般窝在宫中“养病”。

高平侯夫人上次来的时候还在劝她,差不过“病该好了吧”,现在却听凭她自作主张。

——看萧雁娘的遭遇就知道,还是周明艳更能揣摩当今天子的心思。这个女儿固然争强好胜,常令人忧心她是否锋芒过盛,气焰太高。但仔细揣摩揣摩便知道,她似乎真没吃过太大的亏,最根本的东西——不论是名分、资历还是皇长子,她都得到了。

如今看上去时机到了,她反而比长辈还稳得住——她已领先旁人许多,此刻确实不争方是争。

然而她也并非万事不关心。

“皇上就说了一句?”

“就过问了一句,‘何以至今不起复’……”文漪答道,“先前确实是发了脾气的,过后却还是提拔。无怪人说陛下有海纳百川的气量,最能容人的。”

周明艳垂眸冷笑,又拈了片花瓣送入口中,“什么提拔……就是不叫人安心过活罢了。”

文漪猜不透周明艳的想法,却也不问,只道,“真想不到。卢婕妤那种出身,竟连初榜的进士都不肯嫁。”

“谁心里没些志向?十□了还不嫁人,定然都有些缘故。只看你挖不挖。往哪里挖。”她嫌恶的拍了拍手,将手上木槿花倾在窗外,“那些一心想傍小主人的老女人,做出的事才更令人吃惊。”

远远的宫女们正簇拥着皇长子在院子玩耍,周明艳望着,眉毛缓缓的竖起来,咬牙道,“那个牵着晟儿手的狐媚子,给我处置了!”

苏秉正过问一下十二年前的进士,朝中各有揣摩。后宫却没几个人在意。

——当年秦明桥和卢德音虽然到议亲的地步了,毕竟还没议成。且当时的卢德音也不过是寄居在秦王府的一个孤女罢了,没什么可议论的,知道的人便不多。

阿客听了秦明桥的名字倒恍惚了一会儿,却也没太往心里去。

她并非不喜欢秦明桥,可也确实没那么喜欢。她对他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寄托和憧憬。因为她知道他是最合适的,只要嫁给了他,她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家和生活。

她也差一点就得到了——只是有缘无份罢了。上天总是让她遇见最好的,却不肯给她。

那个时候他们正在议亲,眼看便要议成时,黎哥儿病了。

他秉质柔弱,从小便多病多灾。可从没有哪次像那一回那么凶险。太医们束手无策。秦王府满天下访求名医,揭榜的不少,可一诊断便都摇头。说已是司命所属,人力所不及。

那个时候阿客守在他的病榻前,几乎没跟着他死一回。

她只是记得,黎哥儿焦躁的在她房里摔着东西,质问她为什么非要出嫁的时候,她没有好好的跟他讲道理,反而说了诛心的话。她那个时候确实是气昏了。可黎哥儿年少不懂事口不择言,她怎么能对他冷言嘲讽。

她记得自己说出“不是谁都得当你家的人时”,黎哥儿倏然苍白的脸色。他拽着她的衣袖不停的解释“我一直把阿姊当亲阿姊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可她只说“日后不要再往我屋里来了,让人瞧见了不好”。

她记得黎哥儿便在病中也是乖巧

的,醒来望见她,便再难受也会微笑起来。可这一回他就只是死气沉沉的躺着,连眼睛也不睁开。

楼夫人在佛前日夜啼哭,阿客在黎哥儿病榻前衣不解带。

府上长史连棺木都准备好的时候,有衣衫破烂的道士咬着虱子歪在王府门前摇头晃脑的唱经晒太阳。秦王将他请进家中,夫妻两个屈膝下拜,道士罗圈着腿单脚往旁边一跳,道:“鹣鹣双生,失偶而死。你自将他的命摘去,却拜我作甚!”

就是这么无首无尾,无缘无故的一句话。楼夫人便令阿客嫁给黎哥儿。

当年阿客初入晋国公府的时候,楼夫人令她见过姊妹们,又命人将黎哥儿抱出来给她瞧。那么小的孩子,哭得却那么响,任乳母怎么哄都不肯消停。可阿客走到他跟前,轻轻握了握他软软的小手,他立刻就不哭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阿客,忽然便乐呵呵的笑了起来。阿客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的说,“……他可真像我阿弟。”

楼夫人便笑道:“以后他就是你的阿弟了,你要像对阿弟一样好好的保护他。”

阿客便当了真。

这九年里他都是她阿弟。然后忽然有一天,他就要成为她的丈夫了。

阿客做不到。她跪在地上只是哭,说“我不出嫁了。夫人,我愿意修行一辈子,黎哥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求您收回成命吧。”

可她注定坚持不了多久的。楼夫人已是病笃乱投医。当年穆贺之乱她是如何的镇定自若,可她救了满门上下,偏偏没能救下自己的子女。如今她就只剩这么一个亲儿子了,为了这个孩子她什么都肯做。

阿客又何尝不是?何况她欠楼夫人太多恩情。

十五岁那年秋天,她草草的嫁给了苏秉正冲喜。彼时苏秉正还不到十岁,只怕谁都没把这场亲事当真。甚至还有不少人在背后笑秦王府糊涂。可旁人再不当真,阿客一辈子的姻缘也葬送进去了。

她从来都很清醒,知道自己和秦明桥的缘分断了,连后悔甚或怨恨谁的理由都没有,便不再想他。

那只是她的命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然后,因为想达成小红花成就,所以本文最终还是决定入V,定在本周四(1月31日)。编辑大人说,存不够稿就周四周五双更……

关于我的坑品,大家都知道了,所以就不说敬请支持什么的了……个人意愿是,入V保持和现在差不多的速度。

因为竹子有刷成就强迫症,所以可能会稍微积极一些?不知道。不过确定的是本文很短,初步设定20w字讲完,好回头折腾《黑铁之城》

以上

22

说到底,卢德音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