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烫到般,司徒麟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手顿在空中,凤皇轻笑着,似乎丝毫不曾觉得尴尬,立起修长的身子:“将军大人那里的约,是我自愿去的,大约明早回来,就不必跟我去熬夜了。”

看着施然转身的白衣翩然的身影,司徒麟剑眉微微拧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每一次,从那里回来,着温雅精美的人都苍白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身上却并无伤痕,也不知经历过什么。

经历过什么?

凤皇微弯起唇角,看向面前似笑非笑的男子,将自己的手以一种亲呢的姿态搁在对方伸出的手中:“老师。”

“喜欢玩弄世事,征服所谓的强者,甚至占有和玩弄对方,这种恶癖,迟早有一天会让这个冷酷的男人品尝到什么叫自食恶果。”

目光从空无一人的长廊转移到面前开得灿烂的藤花上,苟皇后端庄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可以称之为智色的光泽。

“可是,王大人这般桀骜,陛下为何能容忍他。”身后的女子有些疑惑。

“对于这种心智都在他人之上,看透世事的人,内心是非常寂寞和孤僻的,可一旦遇到能让他极感兴趣的人,而这个人又恰好能走进他的心里,了解他的抱负,那么,这种忠诚或者说依恋,却是可以维持一生一世的,譬如曾经的刘备之于诸葛孔明。

陛下是明君,有怎么会看不透这一点,对于陛下而言,那个人重要性绝对超脱于我们之上。”苟皇后目光闪过一丝幽怨。

“娘娘,陛下和王大人。”她犹豫着开口。

“不管你听过什么,当耳边风吧,谨守本分,宜家宜室,才是我们能够在这后宫里德立足的一切本源,没有这样的觉悟,你怎么伺候陛下?”苟皇后抬手扶上面前的藤花,冷冷的道。

阴阳调和才是天道,对于优秀的王者而言,女人不过生下继承人,巩固地位与满足欲望的工具,却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是她信奉的法则,是整个的皇室宫廷的秩序,宗族的人才会这样支持她。

“月夫人,你既然已经是陛下的人,也在伺候本宫,最好警惕一点,容不得半点疏漏,本宫自然会照拂你,雨露均沾,可不要像当年那只狐狸精,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竟然还敢反叛和勾结叛贼。”苟皇后冷着脸,一把捏碎手里开的灿烂的藤花。

而那个女人凭什么打破她们费心守护的法则和平衡,不过凭借着一张脸和妖媚手段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迷惑陛下的心和爱慕,甚至在勾结反贼的阴谋暴露后还能得到陛下的怜惜。

那种妖孽的东西——一定要死!

鲜红的花汁宛如鲜血般顺着她涂着蔻丹的指尖缓缓淌下,显得异常的触目惊心。

“是。”月夫人盯着那指尖好一会,恭敬地福了福。

“哈秋。”

打开扇子遮住自己泛红的鼻子,清河憋着趴在自己腿上半裸的美人,忍不住低声抱怨:“又发作了,在这样喷嚏下去,我这个摸样怎么见人啊,糗大了,真不明白,你不是最讨厌奔波么,为什么要和紫衣抢这份差事。”

那时候紫衣被这个家伙恶整得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这简直是天敌。

“放心,到了北朝,你有的是时间和美人们调情,现在也只是帮我上些香滑粉,便受不了了么。”子瑾慢慢坐直身子,轻哼了一声。

这个家伙绝对故意的,他明知道她对这种粉末过敏。

这个年代的士子见流行身姿秀逸,肤白如玉,所以涂脂抹粉这种事绝对不是女子独享,而是极其盛行的,虽然她开的脂粉庄也赚了不少钱,但是实在是

“哈秋哈秋!!”

看着他略显恶意的上扬的唇角,清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打了几个喷嚏,正在推香粉的手却忍不住在子瑾的肩头流连。

没办法,触感真的很好,薄腻的肌肤覆盖在平滑结实的肌肤上,几乎完全不像一般的小倌。

清河目光一沉,忽然慢慢靠过去,在子瑾唇上舔了一下,亲呢地贴着他的唇上低低道:“你的胭脂是我做给你的那种么?”

所幸子瑾的美貌足够中性,便是加上胭脂也很美。

满意地看着子瑾僵了一下,冷淡高傲的脸也染上不自在的绯红,哼了一声别开脸。

收拾不了这只花妖,她这掌柜让给他做好了。

“宣陛下旨意,宣南朝使节入宫觐见。”

车外传来公式化的宣告,让马车里的人安静下来。

“好了,我们该去觐见了。”清河理了理在哦及的头冠,率先下车,有搀扶着子瑾下车。

似乎感觉到周围有目光在自己身上聚集,清河不介意地转过脸对着那些围观的视线,露出个风度翩翩的招牌笑容。

让那些目光被扎到般全部自动自发的避开。

长风浩然,宫殿巍峨。

这是她第一次走过宫廷的正门,宽阔的殿前校场上笙旗飞扬,列列士兵,刀枪森严,兵马整齐。

大约所有国家都会在礼宾时,将最精锐的部队面貌展示出来,炫耀与威吓并存。

只是清河依然感觉得到这只军队正处于他们的巅峰,这些羽林军和南朝那些纨绔子弟们构成的禁军不同,这些人的眸光几乎称的上虎视眈眈的森冷,那种森冷是属于刀口舔过人血,斩断过人的骨头,才会有的气息。

看着一列列浩浩荡荡的仪架,和冷眼的,敌意的,好奇的眼神,射在他们这些象征南朝屈服的使节身上。

她轻叹。

三年,我回来了。

可是,物是人非?

看着远远坐在高位上的人,隐在人群里的清河轻笑着垂下眼,跟随着一干使节,恭敬地拜下去。

“参见陛下”

这一次,我不再跪你,因为我不再是你的爱人,只有成为陌生人,甚至敌人才不需要向你卑躬屈膝。

“平身。”

太监尖利悠长的声音晃荡开。

所有的使节拜访都是如此,拜谒,客套的场面话,然后是不轻不重的交锋,赐宴,再等待下一次明枪暗箭加唇枪舌剑。

清河百无聊赖地抱着一碟点心和茶坐在花园隐蔽的角落边慢慢啃,顺带从花丛里看着人来人往的侍女、太监,偶尔还能听见北朝的官员们轻蔑的议论着他们这些南朝使节的骨子虚弱无力,顺带表表北朝迟早一统天下的宏图伟愿。

对于清河这个基本上可以说信奉利己原则的家伙而言,历史的更迭原本就是正常,所以谁生谁死,只要不和她有所牵扯,一概无谓,更别指望她有所谓的爱国情操。

只是当听笑话似的听着,也好过进大殿内听着一群人虚伪的应对和明讽暗刺。

只是悠闲的时光,总是被人嫉妒的。

“我都不知道,原来北朝的宴席竟然让贵使感到如此无趣么?”身后不知何时拢了一道黑影。

那样熟悉又陌生的斯文沉稳的声音

即使隔了三年,依旧让她听了以后,只觉诡谲到——毛骨悚然。

清河略略一僵,在直接走人或者装蒜不认识间两种选择间游移了一会,还是老实地转过身来道:“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喝了点酒,出来散散气罢了。”

面前那种月色下显得愈发斯文的成熟俊脸,似乎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比原来有所改变,反而因为一种诡谲的苍白而散发出一种阴暗贵气。

“在下姓王,字景略,呵呵,听说您是江南第一大儒谢家的门客,人唤——风流公子苏水青掌柜,是么?”

“王将军的名声在南朝也是早如雷贯耳,在下不过是区区平民,可当不起这声风流。”清河谦虚地起身拱手,顺带不着痕迹地略略和你面前的男人扯开一些距离。

“水青啊,为兄虚长你几岁,便不客气了,只是您似乎和我的一个故人实在很相似呢。”景略似乎看穿了她的动作,并不打算放过,而是慢慢地上前,似笑非笑地道。

“是么?”清河挑了挑眉。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武将,会像面前这位王大将军一样,那么喜欢儒生袍子,不喜武装,而大概也没有哪个书生能、上阵横扫千军。

不过变态总是有些异于常人的,只是这变态又想做什么?

“是的,美貌,清艳,暴躁又狡猾,一只可爱有趣的小母豹子,却会咬人呢,被抓住的时候,愤怒倔强的样子漂亮得想让人好好地抓起来,好好地‘疼爱’。”景略一脸斯文优雅的轻叹,手指摸抚上她的脸颊。

分明是赞赏语气却让清河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诡谲的手慢慢地顺着她的背脊爬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家伙逼在他的胸膛和茂密的花枝间。

“呵呵。”清河很感慨地道:“是么,豹子啊,可惜我是人,不过我也觉得景略兄像我的一位故人呢,不过那人是个妖,说不定我们就是故人,只是人事全非,难相认呢。”

没料到清河竟然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景略有些兴味地挑起眉:“哦,妖?”

“是,老而不衰不死,即为妖,不是吗?”清河笑吟吟地伸出一根指头摇摇,随即做出极其恭谦亲热的招呼状:“啧啧,景略兄,看到你还没死,就知道又采补了不少美人吧,有空切磋切磋,不过,今日太忙,改日再叙。”

说着早已灵巧地乘着景略愣神的时刻,一闪身,悠哉地远去也。

对付妖呢,自然有妖的方法。

顿了一会,抬手嗅了下方才擦过清河嘴唇的指尖,景略轻道:“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还真是像啊。”

“像什么?”景略身后响起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隐身在黑暗里德高大身影早将方才一切收入眼底。

“难道,陛下不觉得么,躲过层层死亡陷阱和追杀,以越来越强悍的面貌归来的强者,公主殿下,很像当年的年少时代的陛下么?”景略拢手入袖,微笑。

最初曾经遇到那个少年,摸样沉稳内敛又隐忍,眸底总有一种光芒,青涩又坚定。

即使背负着弑兄的罪名,浑身浴血,像只受伤的小鹰,紧紧抿着温柔的唇,美丽的琥珀色眸中依然满是坚定的信念,看着他的样子。

即使那个少年单跪在他面前请求他的帮助,却骄傲得像是天下在他脚下的摸样

竟和清河莫名的相似。

所以,因为相似,才互相吸引么?他才放不下那个女子么?

只是,这样的人,天下一个就够了,两个,未免有点多了呢尤其是站在敌对的阵营。

不过散发着光华和强悍气息的公主殿下,确实很让人心痒难耐呢。

苻坚眯起眼,冷冷地看着景略:“景略,我能容忍一次你们擅自逾越我的旨意,不代表我能够容忍第二次,不要让我听到和看到一些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她是我的。”

片刻后,景略垂下眼睫,微笑着躬身:“是,陛下,您多虑了。”

人生,真是有趣的轮回游戏啊

“太守大人,将军在等着你。”雕花木门外响起的平板的声音。

坐在镜子前的人淡淡道:“知道了,即刻过去。”

他身后的人,握住梳子的手顿了顿:“公子。”

“阿鳞哥,简单一些就好,将军大人并不喜欢太华丽的东西。”凤皇放下手里的书,看向镜子里的人影,温然地道。

“夜深了,能不能不去”

他顿了顿,似乎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随即沉声道:“我会唤柳太医过来等候。”

“阿麟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会注意的。”凤皇安慰性地将手搁在他的手背上。

仿佛被烫到般,司徒麟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手顿在空中,凤皇轻笑着,似乎丝毫不曾觉得尴尬,立起修长的身子:“将军大人那里的约,是我自愿去的,大约明早回来,就不必跟我去熬夜了。”

看着施然转身的白衣翩然的身影,司徒麟剑眉微微拧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每一次,从那里回来,着温雅精美的人都苍白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身上却并无伤痕,也不知经历过什么。

经历过什么?

凤皇微弯起唇角,看向面前似笑非笑的男子,将自己的手以一种亲呢的姿态搁在对方伸出的手中:“老师。”

君色倾国 第六十五章 剥皮蚀骨 上

细微的喘息,伴随着淡淡的血腥气息一点点逸出来,好听的声音里纠结着诡谲的疼痛和欲望。

暗夜里,有种妖诡惑人的气息。

“你姐姐回来了,高兴么?”景略的指尖一点点的挑过凤皇半合的狭长的丹凤眸,长而飞扬的睫羽湿漉漉的,带着种脆弱的味道。

他喜欢这种脆弱,尤其是在这张脸上出现。

“阿姐回来,我当然高兴。”动作有些迟滞的,缓缓穿衣,凤皇温然地道,只是声音里多了些游移。

将他的片刻迟疑收在眼底,景略慵懒的依着床,像餍足的兽:“果真是让人感动的亲情呢,就算为她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也毫无怨恨。”

凤皇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投下暗淡隐忍的烙影。

景略勾了下唇角,懒散的摆摆手:“出去吧。

且让我看看你们的温情脉脉能延续到几时,这两年,和文玉忙着开荒垦地,修水利,与民休养,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有趣的小豹子琉璃在外。

说来,姐弟反目也是有趣戏码。”

踏出门外,月光很亮,也不知是哪个时辰了,凤皇微微眯了下眼,勉力站直自己的身体,握住廊柱的手指有点颤抖泛白。

挑拨么?就那么的想要他怨恨阿姐?

可是,这一切,都是他一开始自己选择的。

“老师的恶趣味,简直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凤皇顿住正在移动的脚步,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轻笑。

“苏掌柜,真巧。”

清河看着面前的人儿露出的笑颜清冷得几乎可以称得上不食人间烟火,当然如果他的脸色没有比月光还惨白的话,会更好。

“是啊,真巧。”清河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百味杂陈。

每次,在不同的男人的房间前见到他,果真是巧得不能再巧,那么下一次,下一次,她会在哪里见到他?

“来见王大人么,那我就不打扰了。”凤皇道,松开扶住廊柱的手,从容的转身离开。

清河的目光落在他宽袖下微颤的手,心里仿佛有细小的虫子在啃咬,细微的疼痛,蔓延攀爬。

绿竹馆、红袖招里,这样的事情见得还少么?刚刚接手的时候,从难以忍受到现在视若无睹。

很多事情,在没有实力时,插手和反抗,只会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曾经为了鲁莽付出了许多代价,自己的,牵连别人的不是么?

“太守大人,似乎不太舒服,可方便坐我的车子回去?”清河叹息,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臂。

凤皇转过脸,似乎有些惊讶,也只是瞬间的事,惊讶变化为温和平静的口气:“没关系,您深夜来访,这里还有要事,耽搁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略显单薄的高挑身子便因为拉扯一下子向清河方向摔去。

眼明手快的抱住凤皇,清河踉跄了一下才支撑住,劈头笼下来极其清淡的荷花香气,让清河有瞬间恍惚。

他已经这么高了啊

“不能走,就不要走,等会坐我的车子回去。”清河低低地趁势在人耳边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听话。”

凤皇淡然柔和的眸底,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掠过一丝异样的波澜,最后还是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他现在,确实有人扶持会更好。

“啧,本官还以为,苏掌柜是来找我喝酒的,不过似乎和阳平太守相谈甚欢。”不高不低的斯文嗓音在身后响起。

清河一顿,扶着凤皇起来,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将军大人见谅,草民倒是还有些出使间琐碎事情要和太守大人想谈些细节,所以,下次再来和您小酌。”

白痴都知道,放权势滔天的王大将军鸽子来救一个小小阳平太守多可笑,只是她竟然一下子不想将路上想好的一切借口拿出来,何况也没有必要。

她就是改变了发色,改变了气质,改变了口音,在这些人精面前,也毫无作用,她是谁,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又何必像在百官面前那样来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