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不可置信地道:“分明有民众死去!”

“牺牲总是必要的,狼群里总会有些极其弱小病虚者死掉,换区大批的生存不是么?”凤皇眸光渐冷:“陛下,请感激她吧,否则这里或许已经成为真正的瘟疫场。”

许久,苻坚垂下眼,沉声道:“我要见她。”

“陛下当然会见到她。”凤皇轻易的允诺,令苻坚警惕起来,寺庙原本安静不少的撕心裂肺的女子们的惨叫忽然间又响起。

“啊!”

“你做了什么!!”苻坚猛烈的挣扎起来:“放开我!!”

“该如何是好呢,城里许多流民对陛下的怨气非常的大,他们似乎不能理解陛下是为了他们才不开城门。”凤皇眸光若有流波轻转,慈悲又残忍:“陛下是如此爱民如子,那么让您的妻女去伺候那些流民们,亲身解释身为皇家人的诚意,您一定是赞同的。”

苻坚如遭雷击,痛不可言,脸色铁青,蓦地竟生生喷出一口鲜血:“慕容冲,你这个畜生!!”

只恨他当时尚不够忍心,不如他一剑将她们送走,也好过如今受尽折磨。

“看来陛下,果真爱民如子。”雪白精致的面颊沾了血,飘然世外的安然宁和与妖异血腥并存,矛盾到极点的气质同时出现,只让人——不寒而栗。

“老师想必就是折服在您这般气魄之下,至死不渝。”

“景略?!莫非是你!”

“老师被蛊虫蚕食的时候,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一定很符合他对您的心情。”

凤皇抬起沾了他鲜血的修长睫毛,伸手慢慢地抹去脸颊上的血,对着身后的鬼宿吩咐:“在张贵妃和两位公主为她们的子民献身后,记得也让那些三日三夜未曾饱腹山中狼犬也好好体验一下皇家的诚意,古有佛祖以身饲虎,今有陛下舍妻女而平息子民的怨愤,是在是感天动地,让凤皇惭愧。”

“是。”鬼宿面无表情的转身而去。

“不!慕容冲,朕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畜生!!朕做过也要把你拖下是八层地狱!”

苻坚激愤难当,仰天长啸,身上的绳子紧紧的束缚了他,层层杀气却毫不掩饰的涌出来。

“陛下,我是向佛之人,怎么会是恶鬼,我只是——修罗罢了。”他优雅的站起来,手上一松,小船飘然而落。

“陛下,您选择的是王道,君主之路,您是心怀四海,可以修成一统天下的帝王,而我,从选择在长安活下来的那一日开始,便选了奴隶之路,卑微的,低贱的,这条路走到尽头,便是修罗,不成佛,不成鬼的四不像。”

他看着窗外轻笑,风轻云淡:“至于地狱,陛下,我已经在里面,等你很久,很久了,并永不超生。”

他轻轻挥一挥衣袖,悠然离开。

“秦帝陛下,郎花主大人就要到了,您有什么要给大人的东西么?”奎宿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男人想要见到郎花主,只能以尸身相见。

他静静地坐着,极度的激愤后,身体里仿佛只剩下死寂的平静。

他微微抬头,天空是一种灰白的颜色。

要下雪了吧。

他缓缓起身,走出庙宇外,并没有人阻拦他。

风瑟瑟而过,带来凛冽的寒意。

风掠过手中的剑刃,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剑,细细端详,随着他征战多年的湛卢剑,与多年前一样,锋利无双,只要这么轻轻一划,几乎没有任何痛感,血便会奔涌而出,炽热而温暖。

嫣红的,一如多年前,他亲手采下的盛放在长安的红色牡丹。

是天下之花,这一片土地上,以无数他的战士的鲜血,以他无数敌人的鲜血灌溉而盛放的花。

国色天香

他安静地靠在一棵梅树下,看着冰冷的雪白花瓣,轻轻落在他的眼睫上,冰冷得,柔软的。

像是曾经救援的一次又一次梦里,谁柔软的手。

大雪中,苍茫天地间,那双手曾如此努力地揉搓着他的手,试图温暖他。

“加把劲,咱们就快上去了!”清脆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瑟瑟雪落。

“放下我吧,否则我们两个人都会掉下去的。”他轻道,温柔地看着背着自己的少女。

看她咬着牙,一只手死死扣住峭壁上一棵摇摇欲坠的干枯松树,一只手拉紧肩膀上围住他腰部的破布:“不!”

他叹息,怜惜的伸手摘掉她发丝上沾上的落雪和纷飞的落叶。

“倔强、暴躁又狡黠的傻丫头,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付竹,你说什么啊?我们一定能找到出路的,一定!”少女咬着牙道,努力的向着峭壁上攀爬。

“丫头,我一直很想,很想最后再见你一面,一面就好”他轻笑,贴着她耳边缓缓地轻喃:“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下辈子让我先遇到你,我们就在一起吧,一辈子,再也不出去所以这辈子,我在这山谷里等你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啊?”

他沉默了一会,恋恋不舍的目光描绘过她纤细又倔强的背影。

只我们两个,在这山谷间

没有出路,无需出路,就此一生一世

伸手轻轻的解开,那联系着彼此的腰带。

他温柔的包裹住她因攀爬而满是血痕的手,沙哑地轻喃,有灼热的水珠滑落面颊:“对不起啊,丫头,真的对不起啊”

“付竹!”

风很大,很冷,却也很温柔

坠落原来也是另外一种飞翔。

他缓缓闭上眼,露出微笑,闻见许久之前,山谷雪地间,醇美的芬芳。

对不起啊,让你这么辛苦

对不起,让你这么伤痕累累

梅花树下,嫣红的血液,一点点地染遍了雪地。

再见了,丫头。

庙外,清河顿住脚步,仰头看着天空飞舞的雪花,轻喃:“这该是最后一场春雪了吧。”

仿佛有什么正在离去的感觉,是什么呢?

“阿姐。”温然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果然跑带这里来了,下雪了,冷不冷?”她叹息,转身握住身边人的一双手,细心揉搓。

“不冷。”他静静地看着许久,温柔一笑,将她抱在怀里。

“我们回去吧。”她无奈的一笑,回身抱住他,也不知道二十八宿怎么突然同意带她过来。

“阿姐,不进去了么?”他忽然道。

“进去?”清河看了看庙门,不知为何,有种莫名沉重窒闷的感觉,随即摇摇头,一笑:“找到你了,还进去做什么?”

凤皇看了她片刻,微笑:“是啊,进去做什么。”

她牵住他的手,宠溺一笑:“傻瓜,走吧。”

浩浩荡荡的在羽林卫的拥簇间走下山间,莫名的感觉让她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向山上,斑驳的红色庙门渐渐消失在大雪纷飞间。

春季的最后一场雪,带走了许多的人与许多的事。

是那一年长安城中最大的雪,成为许多老长安人的印象最深刻的事。

修罗魔道香 第110章 无上

“娘娘,娘娘,你要去哪里?”纷飞大雪中,山阶上两道人影跌跌撞撞地在攀爬着,只是湿滑的雪地总让她们跌倒。

苏月仰头看着远处,努力地抹去脸上的雪沫,极目远眺,隐约间看到不远处雪松间一抹黯淡灰蒙的红色,立即不顾一切的向上爬去。

三爷,三爷,月儿这就来了!

“娘娘,你等等虹儿。”小宫女看着那一道人影不要命似的在陡峭湿滑的斜坡上拼命奔跑,忙焦急的唤着,跟上去。

在摔下斜坡几次后,苏月手脚并用的终于爬上了斜坡,看着面前的门,她顿了顿,四下看了看,并无人烟,颤抖着几乎冻僵的手努力的去推那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并未上锁,吱呀一声便打开了一条缝,把苏月吓了一跳,左右环颈,并无异样后,她一咬唇,走进门去。

大学茫茫的寺庙内,并无其他人,一片白茫茫,矮松上的雪,因她的动作瑟瑟掉落。

“陛下?陛下你在里面么?”苏月小心地四下环顾着,轻声低唤。

那个人说过,以后她可以到这里见到她想要见的人,只是她已经等不及了,在那些人下山后,便迫不及待的上来,天寒地冻,她必须带着袍子来确定三爷不受冻着。

木地,她的视线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树下安静坐着的人影,手里的锦袍梭的掉地。

“陛下?!”

她颤抖着,缓缓地走近,手伸出去,一点点地抚摸过那安静放佛如睡着的男子鼻间。

“三爷三爷!”

撕心裂肺的尖利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山谷,如雁失爱侣。

“不!!!”

慕容冲,慕容冲你骗我!

你竟然骗我,你杀了他,你害死了他,我绝不放过你!!

“凤主呢?”清河洗干净手,看着自己堆出来的地形泥沙盘,满意的一笑,这种详尽的军事沙盘对于目前天下形势的区分极是有用。

“殿下往掖庭去了。”翼宿回道,将毛巾递给她。

自从靠着清河的奇谋短短数日,破了长安城后,二十八宿对她的态度有了些微妙的转变,至少不再将她看成没有能力,只以美色迷惑主人之人。

“掖庭?”清河挑了下眉,莫非又是去了那里?

刚打算出门,她想了想吩咐:“先到暨阳王府去一趟。”如果她没记错,那些前秦长安城中的一品大员都关押在那里了。

暨阳王府

“都在这里了?”清河歪在凳子上,看着手里的名册。

“是。”清河又问:“嗯,最近情况如何,郎中们到齐了么?”

“依据大人的吩咐,都差不多了,只是上次瘟疫刚过,很多人还在休养,只怕郎中们不够。”巫月也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名册。

“没关系。”清河支撑着下巴笑笑,给出自认很有建设性的建议:“周围乡下不是还有兽医么?活儿说不定比御医们还熟练。”

“嗯”巫月迟疑了一会。

“因为兽医们经常干这活儿,熟能生巧,怎么,不信?”她合上名册,似笑非笑瞟了他一眼:“你试试就知道了。”

“小人不敢怀疑大人。”巫月恭恭敬敬地颔首,不着痕迹的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常言最毒妇人心,古人果然诚不欺我。

小小的院落,安安静静地坐落在不起眼的一角,院子里的白梅已经开败,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和地上一点凌乱枯萎的花瓣。

与院外几乎毫无灯火一片漆黑相比,小厢房间透出温暖的橘色灯光。

修长的人影安静的站在门外,却不是面向院落,而是对着略略开了一条缝的门,也不知站了多久,柔软如缎的发丝上都显出露水雾气的润泽来。

鬼宿抬头,看了下天色,已经月上中天,这是自他们入城后,主人第四次到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看着那间屋子到月落乌啼。

值守的二十八宿却都知道,那房间里,除了简单的陈设外空无一人。

没人知道凤主在看什么。

又或者他什么都没在看,那只是一种姿态罢了。

只是若鬼宿们能看到凤皇的眼睛,必定会一惊,那双看着空无一人房间的向来静水深流的眼睛里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奇异的明亮到极点,却似又隐着锐痛的光芒。

穿过了遥远的时光与岁月。

依稀见着容颜仍带着青涩稚美的宫装少女正抬眼朝自己一笑

“凤皇儿。”

他蓦地一震,略退一步,看着门吱呀一声打开,记忆里梳着双环髻,一身鲜嫩淡绿宫女装束的清艳俏美无双的少女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清阿姐。”凤皇向来淡定的俊容上竟瞬间显出一丝狼狈来。

清河欣赏了一会他许久未见的无措,才微笑:“更深露重,还站在外面做什么。”

凤皇一顿,跟着她进了房间,看着清河把房门关上,眸光一触上她漂亮的眸子,他不动声色的垂下睫羽。

“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这么一身打扮是么?”清河慢条斯理的靠近他,不知是否因为身为爱侣之外,还多了层血脉相连,虽然他一副与平常无二的淡然模样,她却察觉他似乎寒毛都竖起来了的警惕。

“凤皇,我记得这里是十多年前,我在宫内猪的地方吧。”她看了看四周,刚才从后窗爬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保养得不错,几乎与十多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嗯。”他微微点头。

清河忽然转脸踮起脚尖,一手攀住他的肩,贴着他的耳边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很想和我在这里做?”

分明感觉掌下的肌肉瞬间绷紧,下一刻,凤皇略偏开头,不动声色:“阿姐,你喝酒了。”

抬起衣袖闻了下,清河点头,却同时把他拽回来,不怀好意的轻哼:“没错,我喝酒了,那么你呢,凤皇,你是不是很想在这里和我做——十三岁的你和十五岁的我?”

看着他又一副沉默是金,淡定不与你计较的模样,她也不废话,直接用事实说话——手直接大喇喇的从他肩膀上下滑,隔着柔软的白袍一握。

凤主大人一向平静优雅的面具像被某人彪悍粗鲁的直接拿斧子劈开个洞,脸色略白的抵唤:“阿姐!”

“疼么,说谎的小孩要受罚。”清河挑起他的脸,子夜眸微微眯起,眼尾上挑间带了三分诱惑:“刚才是想叫我的名字吧,来,叫声清河听听,乖。”

修罗魔道香 第111章 有孕

凤凰不答,只是淡淡移开眼:“夜深了,该就寝了。”

所谓闷骚与别扭的最高境界,不过如此。

清河戏谑地戳戳他:“你不难受么?”刚才的触感分明告诉她,小小凤凰明明就已经精神亢奋了不知多久了。

语音未落,她便觉得身子一晃,已经被凤凰整个抱小孩似的托抱起来,半坐在他双臂间,清河赶紧扶住他的肩膀笑道:“怎么,凤主大人。”

“”凤凰慢慢抬起线条曳丽的丹凤眼,眸中的光芒让清河瞬间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与所有常见的男子眼中的欲焰不同,用有力双臂拥抱着自己,看似温文尔雅的青年的目光是极美丽的水波——海啸的波澜。

“清”河他微微启唇,第二个字消失在她温柔如蜻蜓点水的吻间。

“不喜欢,就不要叫。”她捧住他的脸,额头贴着额头。

这个名字大约让他想起苻坚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