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十二垂下眼,没有说话,脸上虽无意外之色,正在给她梳头的手却颤了一下,扯动头发,引起轻微的疼痛。他知道她不屑说谎,但是这样的事实委实让不信鬼神的他难以接受,即使相逢以来所发生的那些事,以神怪之说来解释会更加合理。

“我本体被毁,以后只能住在这个人体之内。对于我来说,和你住在一起,还是我独自一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风冥说得淡漠,无意向他证实自己的话是真是假。她只说事实,像这样的解释于她已是例外。

宴十二手顿住。烛光下,湿润的长发,湖水绿的衣服,清冽贵气的眉眼,眼前的女子明明那么实在,他为何会产生遥远不可触及的感觉?

至少,她没有说是因为他救过她。那一刻,他如是庆幸。

红衣少女是第二天早上出现的。彼时,风冥已梳洗毕,正在检视整座废宅,思索着在这里住下的可能性。

“大小姐,江家那里已处理妥善,小红幸不辱命。”少女垂手跟在她身后,一反昨夜的狐媚,神色间毕恭毕敬。此少女正是风冥走前安排来照顾宴十二父子的狐小红。

此宅占地约五亩,有前后两个院落,绕以木构的檐廊。堂屋,正寝,东西侧厢,还有一个马厩。前院宽敞,可停车马,后院则布有假山竹蕉等物。除昨日所睡正寝外,余皆荒废。院中墙垣残颓,荒草人高,蛇鼠滋生,房内蛛网封门,尘埃寸积。

“嗯。”整理一下,也可久住。风冥在那株老槐下停住,伸手捻下一片老叶夹在指间,突然想起那夜的草笛声。“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淡淡抛下一句话,她往回走。

狐小红先是一怔,而后大喜过望,忙跪下兴奋地道:“谢谢大小姐。”她千年之劫即至,风冥言下之意无疑是答应要为她挡劫。想她一向懒散,连修行也不认真,能活到现在实在是凭着些小聪明,但是千年之劫已经不是仅靠着小聪明就能挡的。风冥愿意助她,那她的小命自然是保住了。

“起来。”风冥没有停,一直走上檐廊,过了根廊柱,才像是想到什么,回过头:“对了,你去找下屋主,看看这座宅子卖不卖。”她虽然无所谓,但是宴十二父子毕竟是人类,一切还是按人类的方式来解决比较好。

狐小红领命去了。

风冥回到主屋,宴十二和阿大都已经起了,正坐在阶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见到她,阿大立时跳了起来,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腰。

“风姨!你娶了爹爹,好不……”

“阿大!”谁也没想到阿大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宴十二当即就蒙了,只觉得头脑充血,在反应过来之前已失控地吼住了他。

这样疾言厉色的宴十二是阿大从未见过的,顿时被吓得小脸一白,扁了扁嘴,泪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转。

宴十二见阿大委屈的样子,心口一痛,脸色忽红忽白,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并没忘记那天回破庙时,阿大也是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以及风冥的回答。

不娶。当时她是这样说的。而此次,她虽然答应要伴他一生,却仍然没有提要娶他的话。他是男人,怎可屡次厚颜相求。

风冥眉微微皱了下,牵着阿大的手来到宴十二面前。

宴十二无措地站起身。

“宴十二,你记住,虽然我可以陪你一生一世,但是我不会娶你。这样,你可还愿与我在一起?”风冥声音淡漠。若娶,那么他只有死路一条。千万年来,巫族女子与男子交配后,皆会杀之食之灵,这已是她们的天性,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像巫神那样例外。毕竟这世上男子少有像战神那样强大的。

宴十二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心空落落地无处可依。那个时候,他才清楚地知道,原来自己对她是有所期待的。

原来由头到尾,他都误解了她的意思。他一个鳏夫,又无绝世的容貌和才华,凭什么要求她给他一个名份?

看了紧紧攀着风冥手臂的阿大一眼,他垂下眼,唇蠕动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道:“宴十二明白,风……大小姐,十二愿终身为仆役共您差遣。”那个名字,他只叫了一次,以后再也不会逾越。他宁可为仆,也不愿自甘下贱,为人暖床。

风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解释。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她开口,没有应允,也没拒绝。自然也没让他知道,若不是为了他们父子,她根本不会在人间停留过久。

“是。”宴十二神色变得恭敬起来。他原可不必受她的恩惠,离去的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却始终说不出来。无法否认,如同阿大对她莫名其妙的眷念,他亦找不出理由硬要与她分道扬镳。

气氛突然凝滞下来。

风冥眼角余光瞟到宴十二身后廊上白影一闪。

“先吃早餐。”她说,语罢,牵着阿大越过宴十二,往屋内走去。

宴十二抬头,看着她修长柔美却疏冷的背影,脸上不觉浮起一丝落寞。

秋风劲,卷起地上败叶,在破败的庭院中飞舞。再要不了多久,冬天就要来了。这南边的冬天,总没有北边的冷吧。

第五章(下)

草笛呜咽,吹落了满天秋霜。

烛透窗纱,冷月洒地,宴十二靠坐在老槐树下,一曲吹罢一曲响。

犹记年少时,锦衣玉食,母姐皆居朝中高位,也曾享尽荣华,恣意妄为。如今回想,前尘往事不过黄粱一梦,再忆,恍如隔世。

他已经很久不曾想起那些。人在为生存挣扎的时候,总是不会想得太多。

住在此地已经足月,在整理完整座宅子之后,他便再无事可做。外有风冥和狐小红奔劳,内有一个始终没见着人影的人料理饮食起居,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虽然他甘居仆夫之位,风冥却从不使唤他,人一闲下来总爱胡思乱想。

江家那边并没有来寻事,显然狐小红处理得极妥当。

狐小红,便是那小红狐,他从最初的怀疑到后来的确认,才知道原来她是风冥离开前支使来保护他和阿大的。如果没有她,阿大恐怕……每每想到此,他都会忍不住出一身冷汗。

风冥,狐小红,还有那个未见着面的人……或者鬼,一切像是一场怪诞的梦境,却又让他无法不相信。然而他竟不害怕,甚至没想过离开。因为他心中清楚,这个世间贪婪的人其实要比鬼怪可怕百倍千倍。

阿大是喜欢风冥的,阿大也喜欢狐小红。既然如此,他确实也没有离开的必要。他并不担心她们会对他们不利。

只是,人总是不知足的……

草笛声止,宴十二轻轻叹口气,目光落向星子寥落的天空,眸中神色变幻,终剩一抹苦涩。

起身,他掸了掸身上的草屑,穿过后院长廊,往自己和阿大所住的侧厢走去。途经正寝,不自觉往敞开的窗内看去,风冥正斜倚矮榻,手执书卷,兴致盎然地看着。内室珠帘隔处,隐隐约约可见一身形修长美好的白衣男子跪坐其后,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琴声轻懒,如丝如缕,时有时无,如同那在屋内盘绕不去的龙涎香,让人神思舒展。

收回目光,宴十二脚下毫不停滞地越过了主寝,脸上无情无绪。

阿大已经睡了,轻细的鼾声,红扑扑的脸,偶尔冒出的呓语,让宴十二的心莫名的平静下来。轻轻地关上门,为阿大掖了掖被角,他吹熄烛火。

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是他们流浪的时候从来不敢想的。如今一切皆足,他还有什么不满意?有的东西,不该想就别去想,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为人自然要有为人的生计。风冥犹记得当初自己初附人体时,宴十二拖着她四处求医的情景,只觉人类医者庸愚却又势利得可厌,便也开了家医馆。

她原身无分文,买宅买铺面所费,皆来自东山之石。人类称其为玉。她取而琢之,以天价卖出,一块即够。

只是她开医馆,一不为救人,二不为钱财,于是便有些随性而为。愿出高价者不一定治,没钱可给的,也不一定不治。然而,若出手救治,那么自然是手到病除。因此,即使如此惫懒,妙手回春之名仍然不胫而走。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风冥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便是再这样过一百年,自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好。然而,总有些事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比如,她习惯了宴十二为她梳头。再比如,阿大的痴缠,宴十二温厚平和的眸,似乎像一种印迹般落在了她心中,成了一种眷念。

人啊,什么都记着,什么都往心上搁,难怪寿命如此之短。讥讽地一笑,风冥叫住为她梳好头准备出去的宴十二。

“你今天和我去医馆。”如果现在不叫他,又要一整天见不着他人影,虽然房子不大,但是她并不习惯四处寻人。

宴十二怔了下,方低头应是。

风冥还是习惯穿黑色的长袍,加上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宴十二穿的是自己打过补丁的旧衣裤,与她走在一起,有意落后半肩,人一看便知是主仆。风冥并不是没让狐小红为他准备新衣,然而那些衣服质地和式样都是上好的,他便不大穿。风冥也从不相强。

“宴十二,你每天在家都做些什么?”风冥突然开口问。她倒不是真的好奇,只是原本话就不多的他,这一段时间似乎越来越沉默了。除了是字,她几乎想不起他还说过其他什么话。

宴十二微微迟疑,抬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风冥轮廓优美的侧脸以及柔润莹洁的耳垂,秋日的阳光照着,甚至可以看到那细微的汗毛。

不自觉抬手按上胸口的悸动,那一刻,他平生首次觉得,只是这样看着一个人,竟然也会觉得幸福。原来,他做出留下的决定并不仅仅是为阿大。

“回大小姐,十二多数时间是在摆弄花园。”他平凡的脸多日来终于露出微笑,虽淡,却胜过春日的暖。只因想通,便觉得有些东西不再是那么重要了。

感应到他的心情,风冥回头,冰冷的目光落进他温暖黝黑的眸中,一抹笑意在其中轻轻荡开。

“我让小狐狸照顾阿大,你可觉得不放心?”她问,探手进宴十二低垂的大手中,握住,心情明朗。

被她牵引得与之并肩而行,宴十二的耳根微微地发烫,一直以来堵塞在喉头的苦涩瞬间烟消云散。

“十二没有不放心。”他回,声音温厚,如同他的眼神。

一问一答后,又回归沉默,两人慢慢地走着,却再没有之前的疏离。路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茶馆内高谈阔论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人类碌碌,却充满了生机。在风冥眼中,那却是燃尽生命的仓猝,如同人观蚁虫一般。

走过一个杂货铺,还有十来步就到医馆。风冥侧脸看向宴十二,道:“你若在家中觉得无趣,便可来此……阿大定然开心。”

“爹爹!”宴十二尚未回答,阿大已从前面医馆里跑了出来扑进他的怀中,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狐小红。

“好。”这是在宴十二将手从风冥手中抽离去抱阿大之时,落下的回应。

有的时候,总得有一个人让步,否则便只能是僵持的局面。

风冥的医馆人满为患,可是她依然有闲情坐在内室喝茶。

狐小红觉得自己一千年的活动量加起来也没有这一个月来的大,然而在风冥不动声色的目光下,她实在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何况她还要仰仗风冥帮她挡劫。

不过……她眼角余光瞟到那个小跑腿的,至少还有一个人供她支使,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红姨,你笑什么?”阿大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狐小红唇边奸狡的笑。

正在被她把脉的病人顺声望去,突然觉得背上寒毛直立,很想抽回手落荒而逃。

狐小红偷偷瞅了眼竹帘之后的人,发现那人的目光始终不离她身边男人,这才嘿嘿笑了起来。“乖阿大,姨饿了,你去品香居买几块桂花糕来。”说着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在身上摸了一小块碎银,塞到阿大的手中。一想到南街品香居的糕点,狐小红就觉得口水要流出来。对她来说,与人类混居的唯一好处就是,有各种各样好吃的。

“哦。”阿大笑眯了眼,想到又有糕点可以吃,小手紧攫住银子,就往外跑。

恰在此时,门外一阵骚乱,数个白衣负剑女子突然闯了进来,阿大被吓得退了回来,躲在狐小红的身后。

“我家主君前来拜访神医,闲杂人等速速回避。”狐小红眉一挑,还没发话,那些人已经开始驱赶满屋的病人。

见到这阵式,普通百姓哪敢逗留,连着那个仍在被狐小红把脉的病人,片刻间都散得干干净净。一看自己可以休息,狐小红脸上登时漾起如花笑容,丝毫不以对方无礼为忤。反手,她将阿大抱进怀中,像看戏一般看着那些人在门口站成两排,垂手恭迎着他们的主人驾到。

在内室的风冥和宴十二显然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异常,目光同时溜了过来。

马蹄声夹杂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一辆四乘华丽马车出现在医馆门口,雪一样白的纱幔随着马车的移动而微微地飘荡着。

驭者停下马车,一个十三四岁长得粉雕玉琢的白衣少年从车内钻了出来,而后转身扶出一个雪衣男子来。

如生辉之美玉,怒放之春花,那令阳光也为之黯然失色的容颜让狐小红和阿大不觉大失形象地张大了嘴,只差没流下口水来。

一双晶黑剔透如黑曜石的眸子射出锐利的光芒,唤醒了一大一小的神志。

“在下水月笙,特来求见风神医。”男子抱拳,声音清朗如月,语调温和有礼。对于两人的惊艳目光,似无所觉,显然早已习惯。

狐小红抹了把嘴角的口水,立即浮起谄媚的笑,“在在在,大小姐在……公子请稍待片刻,在下这就叫人去请她。”她一改平日的懒散,从椅子里跳起来,一边殷勤地招呼男子,一边将阿大往内室推,示意他先去请人。

水月笙微微一笑,身后少年已上前将最近的那张椅子擦拭数遍,而后铺上锦垫,他才坐下,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得让人心跳加速。

狐小红神魂颠倒,颠颠地跑过去,又是端茶,又是献媚。

“在下狐小红,也略通歧黄之术,不若让在下先为公子把一下脉?”那一会儿她也不懒了,一边说,目光一边直溜水月笙搁在腿上的修长美手。啧啧,果然是美人,连手都长得这么好看,如果能摸摸,让她为他跑一天腿也是甘愿的。

那白衣少年看到她一脸色迷迷的样子,黑如点漆的眸子里不由露出不屑的神色,反倒是水月笙并不以为意。

“多谢姑娘,只是生病之人并非在下,而是在下的一个朋友。”

狐小红难掩失望,却仍不放弃,“公子既然来了,看看也无妨,也好防范于未然啊!”说着,就要伸手去抓水月笙的手腕。这一口嫩豆腐,总是不能眼睁睁让它从眼前溜走的。

“放肆……”水月笙好看的眉微动之际,白衣少年已厉声喝斥出声,正要出手阻拦。

一声冰冷的哼声突然响起,狐小红僵住,不甘不愿地收回手,直挺了腰板,一脸色相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月笙和白衣少年为狐小红比翻书还快的变化吓了一跳,均目露诧异之色,片刻之后才想起那声冷哼,忙循声望去。

第六章(上)

“未若!”

水月笙蓦地站起,自出现以来首次失态。他身后的少年脸色瞬间惨白,一反之前的高傲,垂在身侧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尊主!”原在门边的白衣人突然全跪伏在地,激动地高呼,神色间悲喜交集。白衣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也忙跪伏于地。

风冥负手站在内室门边,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为所动。她的身后,跟着宴十二和阿大。

“未若?”水月笙踏前一步,却又停住,语气惊疑不定,显然在确定眼前之人是否是自己熟知的那一个人。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即逝,快得让风冥来不及捉住。然而,眼前这个人,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引发了心中异样的疼痛。

面对着这样陌生的感觉,风冥微眯了眼。

“你是谁?”

水月笙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不,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他摇头,神色间似乎极其失落。语罢,转头对身后跪下的人道:“你们都起来,她不是阁主。”

待那些白衣人都将信将疑地起来之后,他才冲风冥一抱拳,“阁下就是风神医吧,在下水月笙。”

说谎。风冥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无意揭穿,“带着你的人,马上滚出这里。”连风离也不敢在她的地方耀武扬威,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人类。

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小小的医馆里响起,只见开始还恭敬下跪的白衣人都拔出了剑,对她怒目相向。而其中尤以那白衣少年最为激动,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反倒是水月笙脸上不见丝毫变化。

“不得无礼,都把剑收起来。”他侧脸对着己方的人低喝,而后看向风冥时又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月笙是特地来请风神医救治一位朋友,还望神医能随在下走一趟。”

风冥伸指揉了揉额角,侧脸看向宴十二,“宴十二,你带阿大进内堂去……”

一听她此言,原本退到宴十二旁边看好戏的狐小红知道她动了杀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暗戳了下宴十二的腰,细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随后笑嘻嘻地插话道:“大小姐,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去跑一趟就好了。”她虽非心慈手软之辈,但是也不想把个干干净净的医馆弄得血肉横飞。

宴十二闻言已然会意,趋前一步,首次主动拉住风冥的手,“大小姐,我想出去走走,你……能不能……”话至此,他脸微烫,无以为继。

风冥沉吟,已然明了他们的心思。手指一收,握紧了他的手。

“走吧。阿大可要一起去?”她问,目光溜向不知何时又缩到狐小红背后的阿大。

阿大探出头,“阿大要和红姨在一起。”跟红姨在一起,有玩的,有吃的,比跟着一板一眼的爹爹和冷冰冰的风姨有趣多了。

宴十二失笑,但是转眼又被手中柔软温暖的小手引去了心神,心跳微快。

“嗯。”风冥不以为意,淡淡扫了眼狐小红,眼中的警告赤裸而明显。

“小红一定照顾好阿大少爷。”狐小红心思剔透,这样明显的意思哪里能看不明白,何况面对的是风冥,就算不明白也得生急智弄明白。

得到保证,风冥这才拉着宴十二往馆外走去。

“风神医……”水月笙修眉微皱,负在身后的手做了个手势,预备谈不拢就用强的。

“下次再敢在我的地方放肆,休怪我手下无情。”风冥冷冷打断他的话,袍袖微扬,他之前坐的椅子连着椅垫立即化为齑粉,脚下却丝毫不停,转眼已和宴十二走出了医馆。

众人色变,水月笙那背在身后往上扬起的手愣是没能往下落。要知,能在挥手间隔空将木椅击成粉末虽然不易,但是武功到了至高的境界,并不是不可能做到。但是缎制鸭绒椅垫却质地软韧,劲力难施,除了火焚,像这般靠掌力便化成齑粉的,却是闻所未闻。

拥有这样功力的风冥要想对他们怎么样,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思及此,水月笙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落在狐小红的身上。

“那么有劳姑娘随在下走一遭。”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见风冥如此厉害,而狐小红面对他们又神色自若,便知她亦非易与之辈,当下神色恭敬了许多。

狐小红抹了把冷汗,又恢复了开始的色女样,目光滴溜溜直在水月笙脸上打转。

“公子何不随小红到内进喝杯茶,歇息歇息,咱们再起程?”她眉梢眼角尽是媚意,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勾引意图。

水月笙自知容貌不凡,爱慕他的女子大有人在,却碍于他的身份,从没有一个人敢像狐小红这样大胆无耻。不由侧脸微微避开她火热的眼神,神态微冷:“舍友命在旦夕,在下如何能在此安然喝茶休息,还望姑娘见谅。”

狐小红挑眉笑,再不为难于他,拉了阿大往外而去。

“走吧。”

水月笙错愕地看向她,却见她眉淡眼静,并无之前的媚态,不由暗自警惕,显然此女并非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浮。

究竟,风冥是不是她?这一刻,他没了最初的确定。

转过街角,宴十二停了下来。

“大小姐……”

“宴十二?”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对上宴十二尴尬的眼神,风冥有些疑惑。

“唔……我们回家吧。”宴十二只是想把风冥从医馆拉出来,并没想过要去哪里,此时不免有些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