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知道我没脸见她,我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给她叩个头就…”小棂跪行几步哀求道。

“不用,你不用去,我们大家都不用去。”宋三娘喃喃说道,“见,还怎么见?你没脸,我难道就有什么脸去见啊。”

小棂伏地掩面大哭。

周良玉带着铁蛋进门后,就见到小棂在宋三娘屋外跪着,他的脸色很难看。

“娘,你做什么呢?”铁蛋惊讶的跑过去,问道。

“娘陪奶奶念经呢,你还小不懂这个。”周良玉忙拉住儿子说道,一面示意婆子带他下去。

“小少爷,饿了吧,老夫人特意让给你蒸个肉末蛋羹,咱们去吃吧。”两个婆子笑着拉铁蛋的手说道。

奶奶总是跪在念,铁蛋见得习惯了,哦了声便信了。

小棂也打起精神对着儿子挤出笑,摸了摸他的头。

“快去吧,一会儿娘就陪你去。”她说道。

铁蛋便高高兴兴的跟着婆子走了。

“你这又是做什么?”周良玉矮下身子,低声问道一面伸手拉她,“走吧,咱们回去吧。”

小棂抓住他的手。

“她回来了。”她看着他颤声说道。

周良玉一愣,旋即明白她是谁,他下意识的就站起身向门外奔去。

“站住。”宋三娘的声音陡然响起。

周良玉的脚步停下了。

“娘,梅宝她…”他转过身又急忙忙的走回来,看着打开门走出来的宋三娘忙忙的开口。

“她很好,母子平安,且又生养了一个女儿小名叫柔儿,满八个月了,七天前到家的。”宋三娘打断他的话,利索的说道。

周良玉只觉得满耳嗡嗡响,觉得欢喜又觉得不真实。

“这样啊。”他搓着手说道,“今日天黑了不方便,等明日咱们去看看她…”

“不用去了。”宋三娘再次打断他。

周良玉一愣。

“娘,我只是想亲眼看看她们母子是否平安,并没有别的…”他神情黯然下去,看了眼小棂小棂一直低着头跪着,“那我就不去了,娘自己去吧,我去让他们备车…”

“我也不去。”宋三娘说道。

周良玉惊讶的看她,小棂也抬起头。

“不是我不想去。”宋三娘凄然一笑,“是她不见。”

周良玉和小棂都进了屋子,站在一旁。

“她信上说了,一切都好,让我们放心别在挂念了,也别去见她。”宋三娘坐在椅子上将信推过来。

看着推过来的信,周良玉伸手拿起来,他的手也在轻轻的颤抖。

信上是刘梅宝的字体简短的半张,写着正如宋三娘所说的内容。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慢慢的放下来。

恨不合情,谅不合心,不如不见,心中挂念,互道平安,如是自安。

信上这一段话反复的在他眼前浮现周良玉低下头不再说话。

很早很早以前娘不就是这样打算和妹妹如此相处的吗?

心中挂念,互道平安分隔不见。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到这一天。

当夜,小棂将一封休书拿给了周良玉。

“你这是何苦?”周良玉苦笑道。

“她如今平安了我也该走了。”小棂低头缓缓说道。

“她如今平安了,这日子正是该好好的过下去了。”周良玉说道,将那休书推了回去。

小棂抬头,看着他露出苦涩的笑。

“这日子,还能好好的过下去吗?”她问道。

这日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过下去?周良玉想不明白。

他坐在锡器铺子里,手里拿着几个新样式的锡壶,不时的发呆。

“这锡壶开花了!”

忽的有人在一旁喊了声。

周良玉吓了一跳,差点扔了手里的锡壶,抬头见一个老头咧着没牙的嘴冲自己笑。

“胡老爹。”周良玉无奈的看着他摇头。

胡老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裹着破袄靠着补一个锡器换半个馍的时候了,人胖了一圈,红光满面,只是曾经掉了牙是长不回来了。

他扯着凳在周良玉旁边坐下。

“东家,想什么呢?一上午都失魂落魄的?”他笑道,促狭的冲周良玉挤挤眼,“想媳妇呢?”

周良玉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呢?为老不尊的。”他笑道。

“谁没年轻过。”胡老爹就嘎嘎笑了,用胳膊撞周良玉,“你这可不行啊,年轻人,我像你这么大时,那孩子就跟在门后站着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滚出来….你瞧瞧你,如今小少爷都这么大了,老二老三还没动静呢….”

周良玉打开他的胳膊笑骂一句。

“到底怎么了?自从年前就看到东家你不对劲了。”胡老爹收正神色,犹豫一刻问道。

周良玉笑道没事。

过问东家的家事是唐突了,胡老爹也有些讪讪的。

“多亏了东家,才有了我们一家老小如今的奔头,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跟你挺亲的,也没别的意思¨”他搓着手有些尴尬的说道。

“胡老爹,虽然说当初是我出了钱,但这铺子能走到今天,我周良玉能将生意做大,是你胡老爹陪我一路走来的,我父亲去得早,我又没个亲戚长辈,我也把你当亲的。”周良玉笑道。

胡老爹被这话说的浑身发热,搓着手只笑着反复说你看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胡老爹,你说,这日子怎么过才算是能好好过下去呢?”周良玉笑了一会儿,看胡老爹起身要走,忽的忍不住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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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遥念

胡老爹一愣,但还是停下来,他年长人,一句话就猜出这年轻人要问的是什么。

哦怪不得这些日子这般,原来是小夫妻闹别扭了,胡老爹露出了然的笑。

“那太简单了,就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呗。”他笑道。

周良玉皱眉。

难道不好吗?他对她挺好的啊,尊重她体贴她她说什么他听什么,娘不满意的时候还护着她,除了正常的应酬,他总是在家陪她们母子,不招妓不养妾不纳小,甚至从来都不和她吵架,没有红过一次脸,这难道还叫不好吗?

这一次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也并没有说什么,都这样了,还不叫好吗?

“怎么叫好?活了半辈子谁想这个,就是,就是..”胡老爹抓抓头,“就是打心里对她好就就好。”

“打心里?”周良玉问道,抬头看着胡老爹。

胡老爹咧嘴笑。

“说起来我那老婆子跟着我这一辈子真是受了大苦了,挨饿挨冻的,都没过过好日子,那时候我们这些打蜡的,媳妇跑了的多得是,不是我自夸,我那老婆子虽然现在看着跟老枯鬼似的,那年轻时可是一朵花。”他说着眼睛发亮,回忆年轻事,对老人来说都是很兴奋的事,“她就没跑,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吃苦受罪的,人家说了,就图我对她打心眼里好。”

周良玉看着胡老爹枯皱的脸上浮现少年的羞涩,忍不住笑了。

“那老爹你是怎么对她打心里好的?”他问道。

“咱粗人一个。也不懂什么花花道道,就是娶了婆娘要心疼,凡事都为她着想,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高兴了不高兴了,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就是掏心窝子呗,能有啥。别的咱也没有啊。”胡老爹哈哈笑道。

.周良玉默默的念道,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小棂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这个跟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女人。这个他儿子的娘,此时想来,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要说那个他打心眼里好的人…

周良玉抬头看着门外怔怔出神。

刘梅宝走进屋子里时。柔儿正试着在炕上爬,她现在胳膊腿都有力气了,对这个世界的也越来越好奇,一个人都带不过来。

“小船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皮…”贵子娘说道,一面将挡在炕边上的褥子推了推。

柔儿在里面也正用头顶着褥子往外推。

“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沉稳的,当初在店里,比铁勺小那么多,却什么都抢着去干…”赵大娘坐在另一边,说着就想掉眼泪,“以前不知道。咱们穷人的孩子也没那么多娇惯,能跑就当个人使唤,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娇贵的出身,可是遭了罪了…”

得知刘梅宝母子平安归来,贵子娘第一时间赶过来。哭了又哭。

赵娘子才住到这样的大院子里,活这么大年纪被人当奶奶一般伺候着,那是浑身不自在,正好有贵子娘作伴高兴的不得了,两个老太太都是穷人出身,说话也合拍可谓一见如故。

刘梅宝对于经历轻描淡写。但赵娘子却是说的添油加墨,虽然这些日子说了无数遍,但每说一次两个老太太就抱头痛哭一次。

“可不是遭了罪了。”贵子娘立刻跟着红了眼。

“娘,大娘,你们又来了,说过多少遍了,比咱们柔儿还爱哭。”刘梅宝便笑道。

“你怎么起来了,趁着能睡多睡会儿。”两个老太太异口同声说道。

刘梅宝晚上不能安睡的事并没有瞒着她们,对于两个老太太来说,不能睡觉的不是病,所以并没有吓的寝食不安。

“这是受罪惊吓以及累的。”她们认定这个简单的原因,于是说起来这段经历时,更是哭的痛。

“没事,真要补觉白天也不行,就得晚上。”刘梅宝笑道,伸手将柔儿抱起来。

有仆妇笑着进来,给三人逐次见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