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到医院。病房里,她蜷缩形成的被子形状的轮廓都没有变。

他步子放得很轻,走到她身边,不能判断她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苑苑?”

床上人的呼吸均匀平稳。

心中叹息一声。他想她大概是睡着了。

靠坐在椅子上,他深皱的眉心久久不能舒缓,眼睛望着窗帘,久久。

直到那里被黎明的华彩晕开一片亮光。

他神色倦怠,揉了揉额角,转身,床上的人仍是同样的姿势,可一方悬空的被子却不停在颤抖。

他一惊,立刻上前拉开被子。

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漂亮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你…”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也一直没睡。

“你到底要怎样?!”她带着哭腔的怒吼打断他的声音,“我受你的折磨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这么多年你不厌烦我都厌烦了!”

他立在那里沉默,又仿佛是在沉思。

孟紫苑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盯着他一动不动,“孟京,咱们还是摊开了说明白吧。我现在再也不是只能依靠你才能生存的菟丝花,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要是想像过去那样找一个用于捉弄或者暖床的玩具,就请放过我吧。”

男人脸色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扶住一旁的桌案,一手摁住心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当做捉弄或者暖床的玩具,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不然呢?你问我为什么离开,你何不想想当初你对我做过什么?”

“我…”

他做过什么?他那时候除了因不得已的原因躲着她之外,难道还做过什么其他事?

他皱眉细想,忽然,一股恐惧攫住她!

难道是——

“终于想起来了?”某个女人冷笑,“孟少啊,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孟京脸色微沉,却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在他的记忆里,是有一个晚上,他进了她的房间,没有同平常那样,只是看看熟睡的她就走,而是像疯了一样,把她压在身下用最粗暴的方式要了她整整一夜…

他一直以为只是他的梦,毕竟那段日子他早就被大把的药剂折磨地有些神志不清…

孟紫苑却记得很清楚。

那一年里她白天实在无事可干,便回去学校上课,虽然不算兢兢业业,倒也算基本尽到学生本分,最后的高考成绩险险过了一本。高中毕业典礼结束后的晚上,他忽然出现,她开心之余,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他,为什么要对她疏远?为什么不能和过去一样两个人好好在一起呢?

她却没想到,自己的问话会让他忽然发疯了一样,忽然将她压在床上要了整整一夜。

是那种得不到任何怜惜的霸道占有。结束时,她泪眼模糊地看到他转身离去,没有一分留恋。

要说性暴力,那次是名副其实的。

那时候他俩本就多日不见,他就是出现在她眼前也多是沉默。她根本越来越猜不透他的想法,那夜之后,简直万念俱灰。

她抛下一切待在他身边,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她喜欢他,可她渴望的是正常的甜蜜的爱情,而不是这种常年的冷漠和随时被他强迫压在身下的霸道。

她是个渴望被爱的活生生的人,不是供人泄欲的玩具娃娃。她有着自己的坚持,永远不会让尊严湮灭在爱情下。

那时候,她恍然大悟,想着,他说不会娶她,原来是这个意思。以前她是混迹夜店的陪酒小姐,地位与古代的卖唱歌姬一般低贱,正如赵妮儿说,倨傲尊贵权力无边的他不会娶她。他把她养在金银窝里,平时冷着当做没有她这个人,偶尔兴之所至来折腾一番,折腾过后就连一分关心的话都没有,下次来看她时就把上次的罪行忘得干干净净。

他大概把她当他私有的、可供他肆意捉弄的宠物。宠物和主人,何谈什么正常的爱情?

此刻,她冷冷瞪着他。他沉默着,身体僵硬。

她看他一眼,眸中划过一丝担忧,却一闪即逝。

既然戏已经演到这里,她怎么能功亏一篑。

“孟京,请你放了我吧。我想要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她坦荡地看着他,她此刻说的话,亦的确是出自内心,“我想要正常的恋爱、结婚、生子。你如果不能给,就不要再招惹我。”

她已经提示地这样明显,如果他还不能领悟,那她情愿认输。

他的心里有万千只刀锋在撕扯。七年前的难题再次摆在他的面前。

而这个难题,他不能让她知道。因为他不舍得她同自己一样,陷入这样艰难痛苦的境地。

良久。他终于再次立起身,走到她跟前,问:“如果我可以做到这些,你…你会忘掉那个夜晚吗?”

专制独裁的暴君第一次请求原谅,音调里满满都是别扭。

他看见她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她低下头是因此时她正嘴角上翘露出发自心底的笑意。

再抬头时恢复冷淡。

“我不知道。但我会去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病房三两事

很久很久以后,已为人母的陈家公主和白家大小姐听闻当事人之一说了这样一段跨越八年的纠葛,俱是唏嘘感叹。陈姑娘眨着泛水雾的大眼睛,首先发言道:“苑苑…苑苑真可怜…”

白然然却一拍桌子道,“可怜什么?明明是她自个儿闷葫芦!心里有怨气却藏着掖着,不说出口就罢了还直接走掉!活活在外头受苦七年,真是活该!偏偏孟三是个更闷的!要我说,两夫妻间就得多说话!说得多了就不闷了,不闷了什么事情都好出口,什么隔阂都没有,这样才能夫妻恩爱嘛!”

桌子另一头的孟紫苑放下润嗓子的水杯,轻抚着修长玉指,似笑非笑,“多说话,跟你和楚六那样吵架声隔两层楼都能听见么?啧啧,这夫妻恩爱的声音,真是响亮得很。”

“噗…”陈姑娘笑了声,抬眼正对上白大小姐的怒目而视。

陈姑娘一个激灵,坐直身子,“唔,据我分析,说得多是相互沟通里相互理解,说的少是默默无声里情意绵绵。都很好,都很好。”

白孟二人立刻笑眯眯。这妞儿(孩子),越来越会说话了。

再说回到孟姑娘的病房里。

徐天泽接到三哥的吩咐,从梦想拿了几份急需签字的文件送到医院来,却好巧不巧看到了惊悚一幕!

他那位强势霸道唯我独尊的三哥,正一手拿了只与他的高大身形极其不符的小小白瓷碗,另一只手有点别扭地捏了把小小勺子。小小勺子从小小碗里头轻轻一舀,送到某个女人嫣红的唇边。

女人一脸嫌弃地看着热气腾腾的东西,伸出小舌头来轻轻一舔,然后飞快退开!

男人愣了愣,将勺子移到自己面前,也舔了舔,这才发觉是太烫了。

他吹了两下,再次递过去。

女人这次只抿了一小口,又嫌弃地退开。

他又检查了一次,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又送过去。可她退得更开。

重复几次,他就差没把勺子往她嘴里灌了。可她就不吃,他恼了,自己含下东西,抱了她直接往她口里送过去…

徐天泽抬头,开始数天花板上挂了几盏灯。

他听到小猫般娇媚的呜咽声。

他又听到粗重的吸气声。

他还听到衣服相互摩擦声。

最后是身体倒向床的轻撞声。

哎…三哥真open,房门都没关呢…他还是默默退吧…

“小五你做什么?”

“额?呃…”一边望天一边准备转身走的徐天泽顿住,“啊,三哥早哇!”

“不早了,”已经站在他面前的孟京从他手里拿过文件,看看手表,“中午十二点了。”

“取个文件这么久,你这是什么效率?”孟京转身把文件放到桌上,又坐下来,端起了瓷碗,拿起了勺子。

孟姑娘给他一个笑。

他便又开始喂,这回她乖乖吃下了。

徐天泽觉得这女人有点莫名其妙。他当然不会知道,人家孟姑娘之前是故意讨吻来着。

“哥,不是我效率低,是四哥也让我给他送文件,所以路上我还跑了趟顶峰。”

徐少做了一上午跑腿的,便自个儿找了把椅子坐上去歇歇脚,眼一瞟,发现桌上竟然摆满了吃的,点心、小菜什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餐厅呢!

这个…俩人吃饭要吃这么多?

忽然,敲门声起。孟京给徐天泽一个眼神,徐少去开门。

门开的刹那,他差点被浓重混杂的香味呛住,下一秒,又差点被缤纷鲜艳的色彩闪了眼。

“徐少!”

送花的男人竟然认识他?

几个黑色西装的男人进了门,孟京只点了点头,他们便迅速开始动作。

好多好多花。

五颜六色,形态各异,却都是极美。呼呼啦啦挤满了一屋子。

孟姑娘开始皱眉了。

她只是说房间里空气不好,最好去买束花来摆着而已。

买这么多,只会让空气更不好。

孟京又给了徐五一个眼色,但是徐五这会儿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五,没事儿你就先回去吧。”

“…”

徐少起身,“哥,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孟小姐。”

客套之言。

孟少冷冷的,“不用了。”

“…”

“你没说买什么花,所以我每样买一束。你选一束,其他都扔了。”徐天泽走后,才开口。

孟姑娘郁闷了。

“你不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花吧?”

孟京笑笑,却不说话。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开口,孟紫苑便以为他是默认了。撇撇嘴,望了望四周的花,选了一束马蹄莲。几个人便将其他花都搬出去。

过了一会儿有护士过来上药。

孟姑娘平躺好,对立着不动的男人使眼色。

男人权当没看见,留下观看的态度很坚定。

孟姑娘怒了,又开始瞪他。结果,孟少走上前去,沉默地替护士拉开被子。那护士是个老手,可在上药过程中,被一旁男人冷冷的目光瞪得手脚都不自在,力道一重,某姑娘立刻哀叫。

孟京目光更冷了。护士浑身被冻住,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整完,拿了东西匆匆就走。逃命一样。

于是,某姑娘在男人□□裸的目光下,换了某处地方的药。

护士走后,她开始背过身去不瞧他——这个变态男人。

孟京拉她一下,她不理,再拉一下,她还不理。他站起来,走到她这一边,在她要转回去之前将她拉住,“以后我给你上。”笑话,他女人的身体,只有他能看,其他人,就是女人,也不行!

孟姑娘脸红了…然后狠狠摇头!

于是,孟少的强硬本征再次显露。

他冷哼一声,盯着她的眼黑沉沉的,“只能我给你上。听见没?”

“我要女的上!”她也不是吃素的!

他轻浅地笑,“女的?怎么‘上’?嗯?”

“…”

在孟姑娘想到能镇压住无耻男人的狠话之前,他上前一步给她盖好被子,让她舒舒服服躺着,这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好了苑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

他的唇落在她的眼皮上,带着点点的冰凉——那是他的独特气息。

那天夜里,孟姑娘趁孟少出去搜罗她点名要的食物时,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小本子,翻开第一页,写下“针对孟先生的特殊训练第一阶段——关怀与照顾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字的话

孟紫苑住院,来探望或观望的人走马灯一般轮流过,病房里一直热闹着,喜欢安静的孟少很烦躁。

楚青杫接到三哥的冷视,识相地告辞,反正看过一场三哥喂饭的奇景,也不枉此行了。听徐天泽说三哥彻底失控了,楚青杫当时还不信,刚好今儿没事儿,与其窝在家里被楚妈训诫,不如来看看冷酷深沉的三哥失控是个什么盛况。

啧啧,倒真是个盛况。

楚青杫看一眼三哥的命中克星,却正对上孟紫苑反瞧过来的眼,妖异流转的微紫,似笑非笑。

楚青杫登时一个激灵。

靠,这女人!跟三哥倒也是绝配。那小眼神,够威力无边的!

楚青杫摸摸鼻子,这种女人,大概只有三哥镇得住,他还是少惹为妙。

跟孟京打了招呼,楚少转身出门,却撞见正要敲门的白然然。

“你怎么来了?”楚少眉头一皱。

“你不也来了?”白然然随手把挡道的男人推开,扭着小腰就进去了,手上吊着的保温桶欢快地一晃一晃。

对于白大小姐对自个儿未婚夫的漠视,楚少很郁闷。

你漠视我,我更漠视你!

楚少拉开房门往外走,碍于三哥的威严,他才忍住没把门关得震天响。

可走到电梯前又走不动了。

心道这丫头没啥本事又喜欢逞能,万一一个不慎得罪了三哥…思索一会儿,他又转身返回。

白然然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孟紫苑。

孟紫苑说了声谢谢,顺手把保温桶递给孟少。孟少接过,很自然地起身,把东西放到桌上。

转身正要坐回去,发现位置被占了。

“以晨本来是要来看你的,可他家男人说她今天感冒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来看你了。你身体怎么样了?”

白然然一屁股坐在孟少的座位上,一旁的案几上摊着孟少刚看了一半的文件。孟少立在一旁对她冷冷扫视,可白然然浑然不觉,拉着孟紫苑的手说的很兴奋。

孟紫苑笑笑,看到孟少直立的威仪身影,脸上却是面对大条神经的无奈,顿感有趣。

与白然然寒暄几句,发现这姑娘很自来熟,神采飞扬的像只小太阳。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男人头上了。

“我跟你说!找男人就不该找好看的,也不该找有钱的,那样太没有安全感!”

孟少周边空气冷下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