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怎么会同意去试试看?

姚金金百思不得其解,能拖则拖吧。但下班前文娅婷又来了个内线电话,很温柔地提醒,唐雨燕的事不能拖。她的劳动合同快到期了,现在不续签,公司无需赔偿2008年1月1日前的工龄补偿金。

姚金金满心认为,公司看谁不顺眼,想打发走人,也是可以的。但就像男女婚姻失败,该付的代价还是别省了。文娅婷既急于拔掉眼中钉,又爱公司如家,真是…为难死姚金金了。

话说过要算数,下班前姚金金去敲徐历办公室的门。

“由我出面安抚客户?”

姚金金点点头,这是文娅婷和她商量出来的对外办法。

徐历安静地看着姚金金,“我不去。由他们吧。”

姚金金呆呆的。

徐历又说,“就这样。你可以出去了。”

姚金金反应过来,他是说真的。她赶紧把文件推到他眼前,订货量是多少、竞争对手有多少、blablabla

徐历好笑了,“我都不急你急啥。”不知为什么,眼前固执的姚金金,跟黄山上拼命向上跑的她重合在一起,还是给她解释他的想法吧,“第一,公司的管理不容外人插嘴,我不喜欢被威胁。第二,这几家客户拿货量虽然大,但一直把价格压得很低,回款质量也不高。经济在慢慢复苏,但有些生意不做也罢。”

好,有魄力,把她姚金金想说不敢说的都说了。

姚金金惭愧地想,原来嘴上不说,她还是和别人一样,把总经理当成靠女朋友上位的那类人…

“董事长那?”董事长最关心销售的日出货量,变动大了,他肯定不满意。

徐历笑起来,“那是我的事。”

他轻描淡写地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不出姚金金所料,董事长私下训了总经理一顿,又说以后孙江直接向他报告。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汪勤给吓得一愣一愣。她没想到,董事长也有指着人鼻子硬梆梆说话的时候。这会再看姚金金,就觉出她和自己的不同来。里面惊涛拍岸,她仍然该做什么是什么,仿佛啥都没听见看见。

姚金金没看到汪勤佩服的眼神。她决定,以后对总经理好点,谁都不容易。

姚金金做人实在,要对徐历好,体现在行为上。她达到了秘书主观能动性的最高点,把老板的命令执行到最彻底,将回馈信息筛净到最简单,怎么能让老板省力就怎么做。

徐历看姚金金学得努力,干脆让各部门把报表抄送一份给她,由她负责某些信息的收发,比如原料储存量快到最低库存、成品库将满的警报。再有,他和政府部门的会议,也带上了她。

一来二去,文娅婷有事要找姚金金,竟然不像从前那样容易。文娅婷问姚金金在忙什么,汪勤说,“文小姐,有事你尽管吩咐我,金金她经常跟总经理外出公干。”文娅婷听了有点不自在,但笑笑说,“你俩分工过了?”汪勤说,“是啊,我主要负责内部的差旅和会议,为大家服务。说起来还要请文小姐多指点。”文娅婷说不敢当,又问,“刚才我打总经理的手机,没通,怎样才能找到他?”汪勤说总经理关照了,可以打电话找姚金金,她将按事情重要性向他汇报。文娅婷没想到徐历这么快就接受了跟姚金金相处的工作模式,愣了愣,那边汪勤已经抓起电话,“文小姐,我帮你找金金吧。”文娅婷回过神,摆手说不用,等总经理回来通知她,她再找他。

傍晚时汪勤打内线给文娅婷,总经理回来了。但等她赶上楼,徐历又赶晚上的应酬去了,姚金金也跟了去。

汪勤道歉,文娅婷心想这姑娘不错,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总经理出门也不能怪她。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姚金金居然成了徐历用得趁手的人?

晚上文娅婷看见程正喜在线,忍不住告诉他,“看来姚金金确实有点能耐,能让董事长破格提拔,做事又能让总经理放心。”

她这边说着,程正喜就想起手机上几个姚金金的未接电话,难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找他商量?他回道,“她啊,傻乎乎的,老板心思多,喜欢用笨点的。”

文娅婷心想,可不是。不过不管怎么样,在唐雨燕的事上,徐历虽然生气,但仍然站在她那了,还帮她顶住了董事长的压力。她想换个话题,手指在键盘上敲着,开玩笑问道,“你发财了没?”

程正喜说,“看大家都不提股市就知道我发财没。”

文娅婷建议,“你可以回头做律师。”

好半天才有回音,“刚才有电话。是啊,千条路。”

文娅婷看他不想谈近况,她也不习惯跟别人聊得太深,说句下线了,顺手把状态设置成“离线”。

程正喜深夜不睡,是在看财务方面的书。他刚通过证券从业资格考试,要做得好做得深,光有那点理论不行。但被文娅婷一说,他担心姚金金。他想,文娅婷的话酸不拉叽,看来姚金金和徐历处得不错。这傻妞不知道,公司最大老板是董事长,她要抱上司腿,也该抱董事长的。怎么提醒她才好?

他离开公司再找工作很不顺利,有时懊恼为了面子自辞,没拿到该有赔偿,愈加不愿意和从前的同事有联系。但出来做事,多个朋友总是好的,所以像文娅婷偶尔找来聊几句的,他总尽量敷衍。

只是,在姚金金面前,他放不下面子。

一直以来他都指导她该如何做,没想到先退场的人是他,难堪。

她找他有什么事?不过,肯定不是想看他笑话。对姚金金的为人,他还是拿得准的。说不定,她在公司左右为难,难受得想找他问计?

程正喜发条短信给姚金金,“你还好吗?”

此刻姚金金坐在路边直喘气,好不容易忍住没吐在车上,没暴露喝醉的真相。她目送公司的车离开,赶紧先找角落吐了场。下车后被风一吹,胃里的东西争先恐后涌出来了。

姚金金在包里翻纸巾擦眼角迸出来的泪,看到手机屏幕闪动,看到是陌生号码,本想回信问你是谁,无奈眼花缭乱,按了几个键又晕得想吐。

她干脆回拨过去,“请问,哪位?”

程正喜听她一本正经的声音,又好气又好笑,“我,程正喜。”

如果姚金金没喝酒,可能客客气气跟他聊几句,也有可能直接挂电话算数。但她喝了酒,52度的五粮液烧的不止肠胃,还有心。程正喜若无其事的回答,激得她“腾”地站了起来,“你啊?”她找不到言语表达内心的愤慨,原地团团转了个圈,又说道,“你啊!”

程正喜听到她的呼吸声很重,“喂你怎么了?”

姚金金气愤地说,“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我很好,非常好。”

大舌头?喝了酒?程正喜判断出来,“你在哪?”

“关你啥事。”

“嫌我打扰你了?听说你现在混得如鱼得水,是很好。”

姚金金觉得不骂他几句,简直不足以平己愤。我把你当朋友,你不把我当朋友。她头痛得快抽了,来来回回只有这两声。

程正喜等她骂完,又问,“你在哪?”

半夜三更的,一个人在街上,真是傻!万一倒下去随地一躺睡过去了呢?

姚金金摸着额头,眯起眼辨认了会,喃喃说话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我不跟你说了。”因为又要吐了。等吐完,她冷得厉害,风吹在身上,衣服跟纸做的似的。但脚软得像面条,眼睛都睁不开了。

姚金金的神志,散成了一盘沙。连有人走到跟前,她也没发觉,仍然把脸伏在腿上呼呼大睡。

摇不醒,扶不动,程正喜苦笑。姚金金傻,他就是为傻子服务的大傻帽。

***

姚金金知道架着她的人是程正喜,也知道自己跌跌冲冲在走,被塞进了车,被拽上了楼,被扶上沙发,但就是说不出话。

太难受了,绝对是肉体不受意志控制。

姚金金按着自个脑袋,有气没力地想,这是程正喜的家?然后睡着了。

醒过来时还早,姚金金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厨房,准备借外面路灯的光洗个脸。她拉起水龙头,被燃气热水器“嘣”的点火声吓了跳。

姚金金想,太吵,不如电的好用。果然程正喜睡眼惺松地出来,“醒了?”

姚金金和衣在沙发上睡了半晚,整个人从头到脚像咸菜。显然程正喜也给闹得没睡好,她心虚地答,“醒了。”她要赶回住的地方去洗澡换衣服,总不能这样去上班。

程正喜打个呵欠,“不送了,路上小心。”

看到姚金金跟平时一样来上班,徐历有几分惊讶,“没看到我发的短信,让你上午休息?”

姚金金看到了,但徐历喝得也多,不照样工作。

“那不一样,他是老板。”汪勤说。

姚金金没想那么多。她光记得案头有工作,每天早上要交报表分析、要做会谈纪要、…她每天的时间都磨在这样那样工作里,好处是不愁没事做,天天有新鲜活跳到眼前手边推着她向前走。

姚金金约了程正喜吃晚饭。

一见面程正喜就发现她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似的,昨晚没摘隐形眼镜的后遗症,立逼着她去拿下来,“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从前的样子。”

姚金金早上已经觉得不舒服,上班路戴的框架眼镜,到公司才换了隐形眼镜,下班时赶着出门,把眼镜拉在抽屉里。等摘掉隐形,几乎是程正喜扶着她回到座位,吃饭也得靠他挟菜。

程正喜看得摇头,“难怪文娅婷说你大变样,比她还拼命。”

姚金金和他,虽然仅仅隔了张台面,却只能看见他的脸在白茫茫里。她侧过耳,“你说什么?眼睛不方便,好像连耳朵也跟着不好了。”

她是自嘲,但神态泰然。程正喜想,现在的姚金金主意大了,一时不急于劝她,免得白白闹个不愉快。他说,“下次喝多时一定要让司机把你送到家门口。”

想到昨晚,姚金金也后怕,幸亏没趴倒在地。她听说过女性醉后的恶性新闻,“是我不好,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撑到家里,没想到一条街的路也走不动了。”

程正喜说,“醉归醉,你把包看得很紧。我想拿钥匙,你怎么也不肯放手。我敲了半天门,你那两个同租的也不来开,最后我没办法,只好把你拖到我那。”

姚金金没想到还有这出,歉疚更浓了,“难怪我觉得上楼下楼的,原来跑了两处。她们结伴出门旅游了,不在家。”她双手合什,“谢谢!谢谢!”

程正喜心想,还有你喝多了打了半晚呼,怕你难为情,今天不提了。

他从前帮家里做小饭馆的跑堂,愿意的话可以哄得顾客高高兴兴,此刻把本领拿出来。两人越说越有聊,直到程正喜开玩笑提到徐历,“你不会像文娅婷那样迷上他了吧?”姚金金听了不舒服,哪跟哪,她对总经理只是普通员工对老板,尽量尽职而已。现在嘴也练得凶了,她没细想脱口而出,“你离职时他没帮你说话,你讨厌他就行了,干吗要别人跟你同样想法。”

一句话戳到对方痛处,程正喜大怒,一直以来帮你的人是我,你忘记徐历对你的冷言冷语了?他的脸刷的沉下来,过半天想到白做表情,此刻姚金金是睁眼瞎。

姚金金看不到,但感觉仍在。两人的话越来越少,到结账时都恨恨地想,不是想好再也不理他/她了吗,干吗跑出来和她/他吃饭,浪费时间。

姚金金抢着买单,程正喜把钱递给服务员,“放心,一顿饭的钱我还有。”

出了门各奔东西。

姚金金眯着双眼,公交车是不敢乘了,站在路边招的士。

好半天才有辆停在她身边,姚金金去拉车门,拉不开。

司机放下车窗,气鼓鼓说,“小姐,我不是出租车。”

姚金金凑过去听,那车呼一声往前蹿了几米,吓得她连连倒退。

后面伸出只手,扶住她,冷声冷气,“又不是所有的桑塔纳2000都是出租车。”

姚金金累了一天,火气本来大,恨不得拍开他的手,好不容易忍住。她什么也没说,自己默默往家的方向走去。

程正喜想我和傻瓜生啥闲气,闷声不响跟在后面,看她摸上楼才走。

过了几天,姚金金的同学丁卫东打程正喜电话,说来开户。

程正喜陪丁卫东办完手续。对方临走前说,“我和姚金金是同学是老乡,既然她开了口,我肯定帮忙。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说实话,不以为然。打工好,做生意也好,放不下架子肯定做不出结果。说起来你年纪比我们大着几岁,怎么还不如我们想得开。”

程正喜面上无光。他不想去律师事务所从头做起,就是因为不愿意跟刚出校门的小孩子一起跑业务,没想到仍然被小弟弟教训了。

丁卫东回去的路上,给姚金金打电话汇报,“金金,你关照的我已经办好了。对了,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他是万栋的客户,但因为拿货量少,付款条件是半月结。“我出纳嫌烦,问能不能改成按季度结算。你帮我问一问,不用勉强。”

姚金金应了,搁了话筒先问汪勤,这样的行不,不行算了。

符合公司要求的忙就帮,不符合就不帮。

幸好汪勤说没问题,“简单的。从前只要总监就能批,自从孙总来了后,需要他签字。不过,孙总很少驳下面的申请。让你同学跟他的销售经理说,填张申请单,孙总肯定批的。”

姚金金想好人做到底,马上去找了跟丁卫东那块业务的销售经理,按公司要求的审批流程做申请。销售经理是新人,嘴巴甜,做事也不慢,当天拿单上来,说姚小姐你帮你同学代签个字,我现在就拿去给文小姐和孙总批,完全是手续。

姚金金随手签了。汪勤压低声音问这个销售经理,“你们收到匿名信没?放心,两个大老板都不在。”那人左右看了下,小声说,“全收到了。那人肯定是公司内部的,群发,连前台都收到了。”

姚金金也收到了。匿名信说销售副总孙江利用职权求好处,还勾搭上了销售秘书小陆。

说实话,大家最关心的是他俩真的有事吗?

第18章 第十八章

销售秘书小陆,是笑容满面的年轻女孩;销售副总孙江,年过四十,有些小肚腩。

姚金金不信。汪勤却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她在外面吃饭时遇见过他俩,“一男一女,无缘无故单对单吃饭,没问题也有问题。”

“我和程正喜也单独吃过饭。”

“所以在群众雪亮的眼睛里你俩很有‘JQ’,幸亏程某人已经离职,否则你浑身长嘴也讲不清。”

是吗?姚金金茫然地想,“可是真的没什么。”

汪勤不以为然,“凭程正喜那精明劲,生怕哪个小文员跟他沾上关系连累了他,就知道他对你不一样。除了文娅婷,几时看见他在办公室和别的女同事多说几句话?”

也是。姚金金更想不通了,他对她似乎不错。

汪勤笑,“别想了。现在他未娶你未嫁,正好。”

姚金金自认为脸皮算厚的,被她一说,好像真有事般,连忙否认,“我们没联系。”

汪勤“啧”的反问,“上午有个找你的电话,那时你在董事长办公室,我帮你接了,那声音不是他是谁?以为隔了区区几十天我认不出来了。”

姚金金说啊他找我有事?

“他听见不是你本人,不肯说,说了句以后再找你就挂了。”汪勤好笑地看着姚金金,“不是没联系吗?”她看姚金金的脸涨得通红,不敢再取笑得太紧,“听说孙总太太很厉害,自己有家物流公司。有她支援,孙总才手头宽裕。想想他的车,请销售部全体同事玩的钱,光凭工资,要养家的人不可能这么大方。”

孙江很少谈家事,他们居然也挖得出来。姚金金想,公司上下都有做克格勃的潜力。

汪勤本来想继续往下八,顺便从姚金金那把孙江履历上的资料掏出来。郭家栋和徐历回来了,她赶紧坐直,摆出付“我在做事”的模样。等两大老板各自坐定,汪勤眼角里瞄到姚金金在发短信,看来她和程正喜果然有进展。

姚金金坐在徐历门口,收发短信时却大大方方,一点也没摸鱼的心虚样。程正喜教她,如今公事短信和电话同样多,私事要摆出公事的架子来做,老板不会凑过来检查手机,被抓住的全是自己身体语言露的馅。

这人,弯道道就是多。姚金金发完短信,埋头做事,做着、做着感慨起来。所以,他不可能看上她。但回头想去,他在职时出手帮她的次数不是一趟两趟,更别说教她的东西。怎么看他,长的也不是雷锋脸,到底怎么个想法。

里面徐历叫了一声姚金金,外头没人应。他提高声音,又叫,她才进来。

徐历安排姚金金去查谁发的匿名信,又说,“我不希望在公司造成种印象,看不顺眼谁,就群发匿名信赶人走路。你发张通告,说对管理有意见的员工可以找我谈,我保证公司不会秋后算账。”

看来公司想保孙江?对此姚金金的第一反应是,谁留谁走,完全是时机问题。孙江在销售部矛盾迭起时入职,好处是老板要维护安定团结局面,轻易不再动人。

程正喜回短信,说没事,谢谢她,以后不用麻烦了。

几个字散发着寒气,姚金金觉得凉嗖嗖的,恨得把短信删了,犯不着贴别人冷脸。

不过事情的发展总出乎原来的意料,没几天两人又坐一块吃饭了。

文娅婷发起的饭局。姚金金说不去,被她拖起就走,“我知道你回去没事,吃个饭最多两小时。”她拉长声音,“陪陪我也不行?”

文娅婷一向端庄,做秘书时以不苟言谈而出名,去了销售后更加稳重。

文娅婷在销售例会上曾经说过,万栋卖的是产品,不需要销售人员搔首弄姿。她还规定女销售经理上班时只能穿西裤或裙子,会后片刻间被封为“新灭绝师太”。

她娇柔地发话,姚金金吃软不吃硬,转眼被卷着出了门。

那边程正喜也摸不到头脑,平白无故的文娅婷请吃饭。来的路上他不断推测,是生日?好像在初夏,不在冬天。是升级加薪?不像。

文娅婷把手机塞在姚金金眼前,让她看程正喜发来的短信,“有什么缘故快说,免得我空手来大家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