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逃不过去了,也就别挣扎了。

静侯很认命,花喜落也不得不认命。

这不是大师兄酿的酒,这不是大师兄酿的酒;这不是大师兄腌的酱菜,这不是大师兄腌的酱菜…

硬要自己不去想,忽略掉这些酒菜的“出处”闭着眼睛往下塞的话,其实味道也不算太坏。静侯这样安慰着自己。

不过,“大师兄,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做生意啊,你的医术这么好,没道理生意这么清淡啊。”

居然有这么大把的时间坐在这里和她们闲磨,害得她们想搞鬼都没机会。

步青衫听了但笑不语,径自从酒壶里又倒了一杯酒。

桌上的饭菜都已经被他收拾下去了,只干干净净的摆着一坛酒,一把壶和两碟子酱菜。

静侯和花喜落本着躲掉一样是一样的原则,都只专心致志的喝着杯子里的酒,完全不去碰那些所谓的“下酒菜”,好在师兄这次并没有说什么。

步青衫喝酒的样子,说实在的,很好看。

宽大的袖子,举杯的时候会露出一截手腕来,腕骨纤细分明,皮肤被青色的衣衫衬得更加白皙,宛若碧叶间的白莲。

他是那种喝一点酒就会脸红的人,但是又不会红得很夸张。淡淡染上的一抹醺然,让细长而略显得有些冷淡的眼睛里光晕流转,右眼下一颗细小的痣会在这时变得明显起来,睫毛垂下来的时候,便好像渗出了一滴泪水。

看过去,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

静侯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喝了一口酒——她不爱看师兄静静喝酒的样子,虽然很好看,但是她的直觉却会不停的警示着她,危险。这样的师兄,往往让她的心有种落不到实处的不安,她并不乐见。

所以,她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步青衫放低了手中的杯子,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很惬意的笑一笑,道:“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爱这样闹中取静的感觉,至于生意,我另有赚钱的来源,开个药铺不过是让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方,并不指望着靠这个大富大贵,生意清淡一点,我倒是很喜欢。”

“大富大贵?这话从师兄你嘴里说出来,我还真是听不习惯。”静侯挑眉。

和师姐这个就算在山上也要涂脂抹粉满头金翠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师兄一年到头的就是这样一身最普通的青色衣衫,样式普通,料子普通,总之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与其说是淡薄,不如说,她根本没有办法把师兄和钱联系起来。这男人,已经差不多像是个修道的人了。

步青衫看了静侯一眼,展眉而笑,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让静侯忽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另有赚钱的来源?

嗯…师兄的一身本事,无论是哪一种亮出来,都能让人捧着金山银山挤破头的找上门来——当然,厨艺例外——但是,他这样一说,反倒让她心里犯嘀咕,师兄不会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他们师门唯一默认的规矩是绝不过问他人的生活,所以就算静侯心里再怎么疑惑,也无从得知,更不会问出口来。

不过,这阵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她倒是忘了一件事情,一件对她来说挺要紧的事情,在这不舒服的当口被她猛然间想了起来。那就是——到底是谁给秋素心下了师门独有的绿柳如斯?又是谁把秋素心带进林子里去的?就算秋素心是好运气,自己闯了进去,至少毒一定与他们师门的这几个人脱不开干系。

谁呢?是一个人做的还是两个人?是无意为之还是别有用心呢?

静侯脑袋里面转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地又喝了不少酒下去,只觉得越来越心烦意乱,想也想不清楚,问又不愿意问,只是一直纠缠。

她被曾经中了绿柳如斯,又曾经无意之间闯进山林的秋素心强带到杭州,偏偏师兄和师姐也在杭州。一切都那么恰好,每个人都有可能,她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只能越发的烦闷。

从那以后过了好些年,但是一直有这样那样的症状不停的出现,不停的把过去的那些东西推回到她面前,让她连想要做只缩头乌龟都没法子。

而,最大的症头可能就是这个了吧——被她当作救命稻草抓住的人们,她努力想要相信,却做不到,明明怀疑着,却又要强迫自己相信。也许有一天,她会因为这样而整个人就此疯掉也说不定。

眉头越皱越紧,静侯干脆无意识的抓过酒坛子开始往下灌,脸花喜落在桌子下面猛踹她都没有感觉。

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平平都是酒,静侯只觉得酒入愁肠愁更愁。越喝越是烦闷,甚至开始全身燥热。

要知道,从她妖化的那一天起,除非她刻意的运气,不然她的身体从来都是冰冰凉凉的,和个死人没两样,就算是喝了酒,这样的燥热也极其反常。

但是等静侯发现了师兄对她这种捧着酒坛子喝酒的不端庄完全不置一词,也发觉了自己身上的异常的时候,一切,又已经——为时已晚…

第四章

跳脱出来看她活过的这二十几年,其实很可笑。

似乎,她的命里总是脱不开“为时已晚”这几个字。

以为自己搞的小把戏成功的瞒过了师兄,等到发现其实还是被师兄看穿了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经被恶整。

以为就算被秋素心带下山,只要能瞅准了机会就逃得掉,等到发现了一切正朝着她最不乐见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经被带回了恶梦的根源。

以为嫁了一个可以给自己依靠的良人能安稳的过完这辈子,等到发现是自己太天真的时候,为时已晚——那个男人已经用一个姿势轻松的将她编织的幻梦干脆的粉碎。

好吧,一切她都认了,因为为时最晚的是,当她发现一切根本就不好玩儿的时候,她已经降生到这个人间,没有什么可以被改变了。

“师兄啊,你好端端的,弄雄黄酒出来干什么?”忍耐着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的灼烫,静侯艰难的开口笑道。

雄黄酒!!!

花喜落手上一滑,杯子几乎被她砸在地上。这酒里根本没有任何雄黄的味道,怎么会是雄黄酒!!

静侯的脸已经被烧得通红,血似乎涌动着就要从薄薄的皮肤底下喷涌而出,连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是烫人的。

花喜落很想立刻逃走,但是身体却仿佛忽然被冻住了似的不能动弹。她睁大眼睛瞪着步青衫,步青衫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随即便把目光转向了静侯的方向。

“快到端午节了,做一点雄黄酒放在药铺里卖,不是很合时宜吗?”

“哈…..哈哈…”静侯苦笑,“这样一点儿雄黄味道都没有的雄黄酒,有人会买?”

“也是有人会对那个味道敏感,不是吗?”步青衫意有所指的说道。

静侯的笑容终于挂不住,手上的酒坛子落在地上,啪的碎裂,身子一软,瘫在流满地面的雄黄酒里。

把师兄的房间弄成这样,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等着她啊。

静侯很奇特已经快要麻木的脑袋里居然还有余暇想到这些事情。

虽然妖化以后有着巨大的蛇尾,但她不是蛇,对于爬虫来说堪称毒药的雄黄,对于她并没有那种功效。但是,她对雄黄的味道依然敏感,只是,这是出于另一种难以启齿的原因。

“师兄,你不要每次都把我当成白娘娘好不好…”静侯低弱的声音里,有一种异样的沙哑。

步青衫看着地上开始辗转蠕动的静侯,轻轻放下了酒杯,道:“当然,白娘娘还比不上你来得有趣。”

雄黄酒只能令白素珍现出原形,却能令小师妹产生更有趣的反应,这两种乐趣是不能比较的,他当然不会把静侯当作那条无用的白蛇。

静侯用伸出长爪的手紧紧的扣住自己的臂膀,勉强以疼痛保持着一点清醒和理智。

那个被极度的痛苦愤怒和怨恨吞噬了的瞬间,她献祭了自己的身体,得到了人类永远不可企及的强大力量。而紧随其后,为了克制这种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爆发的力量,她又付出了新的代价。

快感是这样的相似,虽然带来快感的途径不同,但是那种酣畅的感觉却是相通的,无论引发快感的,是暴戾…还是欲望…

人是这样奇怪的动物,即使心死成灰,但只要还活着,欲望就不会死。为了压制身上的妖性,她几乎熄灭了自己所有的欲望,越是能带来强大快感的欲望,就被她压抑的越深。

但是,也仅仅是压抑而已。

当有一天,步青衫无意之中发现雄黄可以开启她的欲望之后,这种东西就变成了他通常用来惩戒她的工具,而且花样翻新,每次必中。

“师兄…如果我现在认错…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步青衫轻缓的摇摇头,“如果你早就知道做那件事情的下场,为什么每次都要去做?”

他只有这一片逆鳞,为什么她们总是学不乖的要去摸一摸?

当然是因为做或者不做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每次都侥幸想要赌赌看,可惜从没成功过。

静侯不再开口,认了,咬紧牙关,全力和身体里越燃越烈的火焰抗衡。

说到底犯了师兄的忌讳是她们的错,师兄也不会真的想看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他只是想看自己忍受这种折磨而已,忍过去,等师兄消气了,就没事了。

步青衫站起来,慢慢走到静侯的身边。

静侯看着身下流淌的酒液几乎沾到师兄一尘不染的鞋子上,无力的吐出低喃。

“…脏…”

步青衫闻声,眉头一动,蹲下身来,温柔的顺了顺静侯瞬间暴长出来的头发,无奈的叹息。

“这样的轮回有过多少次了,怎么还是相信我?”

是啊,这样的轮回有过多少次了——在师兄身后搞小动作,从来没有例外的被发现,然后被恶整。

但是她就没长过记性。

师兄的完美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桎梏着他的枷锁,让她怎么忍心开口跟他说,其实他做的东西,人吃人死,兽吃兽亡?她宁肯这样被师兄恶整,也不愿意去碰触师兄心里那片真正的逆鳞。

“…你是…师兄…”她拼命想去相信的人之一啊。

静侯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瞳孔紧缩,渐渐泛出青色,明显已经濒临界点。

听到了静侯模糊不清的回答,步青衫低笑着站起身来,仔细的抚平了衣摆上的褶皱。

“即使是亲兄弟,也不过是个外人。师兄?这就是你相信我的原因?小师妹,你真是比白娘子还要笨上十分。”说完,迈步出了房间,将房门合上,把即将崩溃的静侯同被制住不能动弹的花喜落留在屋中。

笨吗?

笨吧。

不笨又能怎样?

能让她咬牙活下来的东西已经那么少,要是不笨一点,她还怎么熬…

花喜落身体僵硬着,却在意识里颤栗。

静侯就在脚下不远的地方扭曲挣扎。

即使有再强的意志力,与天性抗争都会痛苦不堪,更何况静侯对妖性的抵抗力低到几乎一碰即碎。

妖化的时候静侯有多么痛苦,而他们为了妖化以后的静侯吃了多少苦头,这些师兄不会不清楚。他居然还能把这件事情当成游戏一样的来玩!每一次每一次,这种事情都让花喜落心里冰凉。

和静侯毫无理由的信任不同,她几乎可以说是害怕着步青衫的。所以,每一个动作,她都小心的防备着,只是,她的那些防备和心机,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心思,完全不值一提。

那个男人的心里,所有人都是玩偶。他会不动声色的,甚至微笑着,揭开一道人身上还没有愈合的伤疤,看着血流,听着哀号,然后觉得是个好玩的游戏。

她怕他,也讨厌他。

她不明白静侯怎么能那么样的亲近他。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和拥有妖身的静侯相比,步青衫,才是不折不扣的妖魔。

听静侯说起的时候,花喜落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偏偏在她们易容离开秦栾的别苑,想要返回山上的时候,这个男人出现了。她的算盘是来刺探个一二,但是,她早该想到,只要一遇到这个男人,就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情!

还来不及搞清楚这次步青衫又想要玩什么把戏,她的麻烦已经来了。

碰过雄黄的静侯,被定住不能动弹的自己,花喜落苦笑——

哭泣的低吟和压抑的嘶喊从静侯咬紧的牙关里泄露出来。

她翻滚着,只觉得快要被烧成灰。

双腿紧紧地绞缠在一起,不断的互相厮磨,血液疯狂的流窜。

衣服和头发被含着雄黄的酒液打湿,缠在身体上,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的理智。

锋利的爪子难耐的在地上抓出狂乱的痕迹,手臂上的血痕,腥甜的气味,让欲望越发的烧红了她的眼睛。

好想要…温热的身体…甜美的血肉…好想要…

花喜落柔软馥郁的身体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只要一伸手,就可以…

啊哈…

急促的喘息着,静侯紧紧地闭上眼睛。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滚烫的湿意让双腿间变得滑腻不堪,打开尖锐长爪的手,终于忍不住探了下去——

裙子被撕裂开来,露出腿上玉石一般的肌肤,利爪抚过的地方,划下一道道血痕。双腿紧紧地将指爪夹住,带着刺痛的快感诱发出更加庞大的空虚,好热——

好想要…

嗯…嗯…

压抑着,克制着,静侯被欲望蒸腾着,泪水顺着紧闭的眼角流淌下来,同酒液和汗水混在一起,越发的炽烈。

给她…她好想要…

辗转翻腾,高热的炙烤中,意识渐渐沉没,身体高高的弓起,耳畔似乎想起了剧烈的倾塌声。

巨大的蛇尾挣脱了束缚,鞭子一样的甩开,结实的木桌应声而碎。

蛇尾自花喜落的面前险险的甩落,细小的鳞片在地面上摩擦,慢慢的向花喜落坐着的椅子上,滑动…

第五章

花喜落瞪大了一双美目,屏住了呼吸。

蛇尾将将在她身下的椅子边上停住,躁动的来回游移着,却像是被什么遏制着,始终没有触及到这张近在咫尺的椅子。

静侯全身绷直,在地上痛苦挣扎,雄黄酒被她身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染色,沾染在雪白的侧脸上,凄艳的,宛若当初她留下的血泪。

每一次,每一次,看到这样的静侯,花喜落心里都会忍不住地想,如果当初,如果当初她没有阻拦静侯的自毁,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痛苦。

无生者无痛,是的。死去了,就再也不会痛,再也不必忍受一切这个人世加筑在她身上的枷锁和折磨。但是,她怎么能够甘心!她们究竟做错过什么?!如果那些夺走她们人生的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活着,那么,凭什么?凭什么她们就要这样悲惨的死掉!

她们还没有,好好的活过这一辈子啊——

静侯已经不太分得清楚,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尖利的长爪努力的向前,死死的扣在地面上,全身绷得像一根就快断掉的弓弦,只有模糊的念头支撑着,阻止自己去撕裂师姐的身体,获得解脱和快乐。

一端是人,一端是妖,下身的蛇尾在这样剧烈的拉扯中被抻的僵直。

她时常觉得她快要死了。

人性破碎,妖性却得不到饱足。她好热,又好冷。

人说血冷的动物会喜欢温暖的地方,而她常常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被冻死的。妖的那一部分渴望的鲜血和肉体的温暖,她不能放纵;人的那部分渴望的珍爱和安全,她得不到。这样的饥渴,阴影一样的盘旋在身体的深处,每过一天,她都要花上更多的力气,才能强迫自己忽视掉这些声音。

好冷——

她好想要回去小溪边,晒一晒太阳…

花喜落的心都快要裂开,但是身体却丝毫都动弹不得,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她下的毒,让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静侯的挣扎翻腾越来越弱,甚至连气息都变得衰弱了下来。这样下去,她会受不了的。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