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着静侯身体的手滑至静侯的胸口。柔软起伏的胸房就在手下,心脏在掌心跳动。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这个渴望中的女人回到了他的怀里。

很好,真的…非常好…

秋素心的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片刻之前虚幻的思念,片刻之后竟然落实在面前。还有什么能更加惊喜,还有什么能更加满足。

无论怎样拥抱都不够的爱不释手。

留在他身边吧,留在他怀里。

所有她不曾得到的和曾经失去的,他都能给她。包括——她曾经那样深重的遗憾——

手落在静侯的小腹上,爱怜不去。

他永远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永远都不会再让任何噩梦靠近她。所以,放心的留在他身边就好。

静侯听不到秋素心附在自己耳边的低语。

已经有太多年,她没有靠在什么人的怀里尽情哭泣。

祖父离世的时候没有,失去孩子的时候没有,绝望自弃的时候没有。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的哭一场。

哭尽她曾经纯净无瑕的人生,哭尽她生而无缘的骨肉,哭尽她再无可恕的两手血腥,哭尽她曾经空付流水的…感情…

第六十一章[VIP] 适我愿兮

嘶——

嘴唇上的伤口太深,虽然隔了许久,还是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静侯的头闷闷的胀痛,忍不住微微苦笑。

事到如今,她就是再怎么迟钝,也该发觉自己身上的变化了。

妖身的她能够保留人的意识,但人身的她却又变得暴躁而容易失控。她体内的妖性和人性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开始融合了起来。

这或者也是师兄设计她的原因之一,但她却不能肯定这对她来说究竟算不算的上是一件好事情。

也许,眼下看来,倒是件麻烦事呢。

若是放在平时,她说什么不也会做下这种近乎自投罗网的蠢事,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秋素心就躺在身后,手臂环在自己的腰腹上,不至于紧到让她无法呼吸,却牢固得容不得她轻易离开。

睡姿端正安稳,昭示着他良好的出身;呼吸悠长舒缓,显出深厚的修为。

这样的一个人,究竟看上她哪里呢?莫说静侯不明白,就是秋素心自己,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色未晞,灯烛已尽,室内徒然一片漆黑。偶而有些隐隐的声响,也是房内的摆设发出的动静。明明是死物,却会发出永远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声音。这种低低的暗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一种惶惑人心的感觉。

静侯睁开眼睛,看着室内模糊的轮廓,心里一片空荡荡的茫然。

师姐还没有音讯,再度将自己陷入这种无法自拔的境地,实在不是她的本意。她是被忽然蜂拥而至的混乱纠缠,没有发觉到自身的变化,才失了控制。眼下要离开,其实也不难。只是,上一次她走的干脆,这一次倒有些犹豫起来。

想要离开,不难,想要无声无息的离开,很难。

不管秋素心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执意将她约束在身边,他对她却始终是不坏的。甚至明明知道她杀了他不少人,也明明知道了她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伤她分毫。要让她再伤人离去,说实话,她觉得手软。

浅浅的叹出一口气,她终究还是不能完全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虽然他的言行明白,但要她相信这人对她情有独钟,她,信不了。

“你应该杀了我的。”

“那你得先下嫁于我才行。”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静侯惊愕。身子被翻转过来与他对视,昏晦的月光下秋素心一双浅色的眼眸出奇的明亮。

静侯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觉的自语了出来,惊醒了这人。

面前的人呆愣愣的没反应,秋素心颇为开心的笑了出来,“怎么?没听清楚?我说,你要是想我杀你,你得先嫁给我才行呢。”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而且,这人是怎么把这种没头没脑又没矜持的话说的这么顺畅的?

静侯哑口无言。

秋素心好笑的捏捏静侯的脸颊,牵动了她唇上的伤口,引得静侯轻微的一颤。

秋素心的手指于是温柔的滑到了静侯的唇下,避开伤口,轻轻的揉,缓着她伤口的疼。

“我们家有惧内的传统,若是你嫁了我,我就会乖乖的听你的话。你要我杀你,我也会乖乖的照做的。”

虽然是带着玩笑的口吻,倒确确实实是真话。

从长山王爷开始,王府里就保持着这个“优良”的传统。在外面骁勇果敢的长山王唯独对自己的发妻言听计从,从无半句违逆。而秋素心的父亲虽然是半子,却也把这“家规”履行的毫厘无差,对延平公主珍而重之,比之长山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我们家的另一个传统是终身只有一个伴侣,若是我听了你的话杀了你,为了不做鳏夫痛苦终生,说不得也只好自行了断,随你去了。”

秋素心那里说的轻巧,静侯这里听的全身发麻。

这人要不是个疯子也差不多了,这种事情说的这么行云流水,说他脑子没病,谁信?

脸上一跳一跳的抽搐,静侯的心里倒稳当了下来。

这种只在戏文里才有的甜言蜜语,马耳东风,听过就算,笨蛋才会当真。

伸手把秋素心推开些,静侯长出了一口气,默然无语。

她其实不爱与人靠近。

过去的事情说是要忘,其实哪有那么容易忘得掉。

妖变之前入骨的痛苦,妖变时对血肉和欲望的渴望,曾经有多痛,曾经有多痛快,事后留下的印记就有多深。她始终鄙夷着自己的妖性,妖性之中那天然的对于杀戮和□的喜爱让她觉得污秽,因此她才会一直苦苦压抑甚至是抹杀着妖性的自我。

师傅师兄和师姐的怀抱,曾经是她痛苦中唯一的依靠,那种不带任何欲望色彩的温度和触感让她觉得安全。

当她全神戒备着秋素心的时候,她没有余暇去考虑这些,但是,眼下的秋素心态度诡异的让她迷惑,那明显带着异样色彩的碰触和言语,虽然处处留着分寸,不至让她觉得过分,却仍然让她感到不适。疑惑,抵触,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烦躁。

秋素心并没有反抗静侯的动作,但是在她退出自己怀抱的时候,还是低沉了眼色。

静侯明显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只当他是在调笑。

这也难怪,当那些言词出口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但也没有什么慌张。他一向乖张,既然这么想,便说出口,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他难得真心的说出来,静侯却没半分反应,还是让他有些恼火。

静侯和秋素心心里都清楚,静侯稍早时候的那场突兀的失控,决不是为了秋素心而起的。

触景生情是有,只是触的是他这个景,静侯心里生的,却是因别人而起的情。

秋素心想起自己用了摄魂术从卫霍处得知的那些“往事”,心里纵有些火气,也尽数软了下来。

那样的惨烈,若不是有本事妖化,就是有十个静侯也死得透了。而若不是有本事妖化,那样的怨气,只怕定是要化作厉鬼夜夜追命才能甘心的吧。

静侯两手杀孽,秋素心又何尝不是。别人的死活,他一向都不在乎。但是,静侯的伤,却让他痛。甚至,在还没有全然听完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把卫霍的一条膀子坳得脱臼了数次,再接回去。把人还给沙连雪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就算好过来,那条手臂也要实实在在的养上一阵子才能行动自如了。

但是这又能怎样呢,静侯受过的那些苦楚终究还是换不回来。

不杀他,是因为秋素心明白,这是这些事情,才造就了今天的这个静侯。

静侯后来的际遇,卫霍不知,沙连雪不知,秋素心自然也无处可知。他遇到静侯的时候,她已然是现在这个样子。看过去好像没心没肺,眼睛里却含着隐匿的沧桑。一个年轻的外皮,里面的魂却好像已经活了艰难的一辈子。

若是他遇到的不是这样的一个静侯,若是当初那个尚待着稚嫩的平凡女子,他连多看一眼都不会吧。

握住静侯披散在枕上的发丝,秋素心对静侯抵触只做不知。

急不得,他心道,急不得。

和一个男子同床共枕,竟然连半分羞怯也没有,好吧,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静侯还是忍不住喟叹。

若是放在从前…可她竟也想不起从前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太多的事情,把她的心境全然的翻了一个个儿,还剩下几分是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知道挣扎无用,只想要翻个身背对着秋素心,腰上蓦的一紧,她也就放弃,不再多费力气。

在这个人面前妖化,就打着终生不必想见的主意。没想到隔不多久,竟然在这个人面前嚎啕。别的不说,尴尬是真的。

尴尬,且复杂。

静侯一直怀疑,这个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今天更加的怀疑。

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了吧,而且也确实的看到了吧。居然还能这样不动声色的面对自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不,也不能这么说,和之前相比,这个人表现出来的,只有更加的热情。静侯除了疑惑不解,还是疑惑不解。

人说夜路走多了,就怕遇见鬼。

这人手上的血腥只怕比自己只多不少,难道是鬼见多了,习以为常了?

怎样也好,这都不是她现在该担心的事情。

若是这人实在没有要她命的心,那么也许她该开诚布公的和他说清楚。

第六十二章[VIP] 不可休思

她知道人应该向前看。

但是每一个睁开眼睛的今天,都是躺在堆积如坟墓的昨天之上的。只是被时间的沙砾掩埋,看似风化,一旦扒开,里面的尸骨依然腐烂鲜艳。

静侯默默的感觉着腰上秋素心掌心里的温度,那双眼睛浅浅的琥珀色,在这样朦胧的月光里猫儿一样的敏感而明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真的很像一个孩子。

一个把一切事情都想象的美好的,以为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天真的孩子。

静侯沉默着,忽然微笑。

“我的过去,你可知道。”

秋素心没有料到静侯会主动提起这些事情,略带惊愕的他反而不如静侯来的平静。

“是,我知道。”

“全部?”

“我能够的得知的全部。”

静侯点头,推开秋素心的手,半坐起身子。

秋素心也跟着坐了起来,疑惑的看着静侯。

“我说过你应该杀了我的,我是认真的。”

秋素心的脑中飞快的晃过些什么,静侯的语气太平静,平静到几乎事不关己。

“我也说过,要我杀了你,你得先嫁给我才行。不然,我没有理由要听你的话呢。”秋素心的唇边依旧挂着笑意,虽然已经不及心底。

静侯笑叹,“可惜的是,我也没有理由要嫁给你啊。”

秋素心笑不出来,眼神变得明利起来。

他知道静侯对他未必有他对静侯的心思,但是这样直白的听到,还是有着重重一击的挫败感。

“静侯。”他第一次这样庄重的唤出静侯的名字,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颤栗,“你知道的,我对你的心意。”

“是,我知道。”静侯的脸上染过异样的殷红,却不是因为羞怯,“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我知道的。但是,对不起,我不能相信你。”

秋素心怔愣,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情意竟然用这样的字眼被打了回来。但是他又一个字的反驳也说不出来,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有过半分杂念吗?不,他的初衷甚至本来就包含着恶意。

无法反驳,却怨愤。

秋素心的表情渐渐痛苦。

那种痛苦是感觉得到的,静侯不忍,她也相信秋素心对自己或者是有些真心的,但是,这些许的心软和一点点的相信又有什么用呢?

“且不说我是否对你有着同样的情意,摽梅期过,女子便同明日黄花,更何况我曾罗敷有夫,纵使这些你都不在乎,你又真的能接受全部的我吗?”

秋素心尚来不及反应,静侯已经毫无预兆的在他眼前妖化。

长发瞬间蔓延,布帛撕裂,巨大的蛇尾全无遮掩的甩开,青碧色的细小鳞片在暗夜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冰冷而滑腻的蜿蜒过秋素心的身侧。

幽深的黑瞳紧缩倒竖,苍青色的颜色近乎虚无。

两扇长鳍自耳后张开,从浓密的长发中伸展出来,流动着瑰丽的花纹。

静侯抬起手臂,纤长的指端生着尖利的长爪,锋利得可以轻易滑开任何人的骨骼肌理。

蛇尾在床榻上缓缓的游动,摩挲着光滑的锦缎。

显出妖身的静侯就这样坦然地注视着秋素心愕然的面孔。

妖气弥曼,却没有杀气,唇边甚至带着微微自嘲的笑意。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她,对着这样的身体,那份所谓的情意,可还能够继续?

这一霎那,秋素心恍然大悟。

静侯要他杀了她,她是真心的,她是真的想要死去。

她说不能相信他,而不是不相信他。她不能相信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她只是,拒绝接受这样的自己,而已。

轻轻的,秋素心试探的将手放到了静侯下身蜿蜒的蛇尾上。

静侯愕然,呆愣的看着秋素心的动作。

秋素心低着头,手心缓缓滑过那布满鳞片的蛇身。冰冷的,带着砥砺的触感从手心传到心里。

一路向上,秋素心的手势轻柔的宛若爱抚,静侯忍不住颤栗起来,伸出长爪想到阻止,却被秋素心握住她的手腕,牢牢的按在一旁。

温热的掌心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向上游移。

滑过那片细密坚硬的鳞片,滑进静侯上身破碎的衣底。

被妖化撕裂的衣衫轻易的被挑散开来,露出玉石一般雪白的皮肤。

秋素心的手抚过那曾经停留过一个孩子的小腹,滚烫的温度穿透了那处深不见底的空虚;胸口的起伏明显变得剧烈,在柔软的胸房上微微的停留,继续向上,滑过修长的颈项,汹涌流动的血脉在掌心之下激烈的跳动。

修长的手指穿过那从浓密的长发,发丝水一般的在指尖流泻,小心翼翼的碰触那美丽的不似真实的长鳍,尚未体味到触感,静侯已经发出敏感的低吟,惊惧的偏过头去。

急促的呼吸着,静侯惊恐的看着秋素心灼热的眼睛,似乎有压抑的火焰在燃烧,随时都可以化作漫天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