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月光声线轻慢,云淡风轻,“贺兰夕婉,原本就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怎么个死法,都是一样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苏惊羽挑眉,“我睡偏殿,明早若是起得晚了,记得叫我。”

“没问题。”月光淡淡道,“记得给我准备了早点再出去骗人。”

“没问题。”

清晨的养心殿内,传出一阵的咳嗽声。

“陛下,再喝口姜茶吧!”王总管站立在榻前,满面担忧,“要不,再传太医来?”

“不了,让朕睡一会儿。”皇帝轻轻摆了摆手,“睡着了,头才不会疼,只是这一整日的睡,也不是个办法…”

正在这时,有宫人忽然小跑进来,垂首道:“陛下,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来了。”

皇帝闻言,从榻上坐起了身,“请母后和皇后进来吧。”

不多时,皇后便携着太后从殿外进来了。

“皇帝,头还疼么?”太后一脸关切道。

“时而疼,时而又不疼。”皇帝扯了扯唇角,“母后别站着了,坐吧。皇后,你也坐。”

“陛下!”还不等二人坐下,之前那通报的宫人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王总管见此,低骂一声,“蠢奴才!这么慌张作甚?没看见陛下在休息么?就不能小点儿声。”

“总管,国师来了!奴才见着国师,这才激动了些。”那宫人忙道,“国师正走进来了!”

皇帝有疾时,国师出入寝殿,素来都很自由,不需要经过批准。

一听国师到来,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寝殿之外——

一抹修长的白影缓步而来,一身白袍曳地,白色的玉冠束发,遮着整个脸庞的银质面具上似有冷光浮动。

国师帝无忧出现,便证明,皇帝的恶疾,有良药出现。

而白衣人也十分开门见山,一进来,便直接切入正题。

“陛下此次的恶疾复发,原因与前几次大不相同。”白衣人面具下的声线清凉如玉,“陛下年少时杀戮太重,千百冤魂尚在人间,形成恶气,直逼皇宫以东而来,可即便如此,帝王星的光芒依旧繁盛,未被掩盖,冤魂之气,无法对帝王星造成撼动,但凡是邪气作祟,陛下的病都不会持续太久。”

“莫非这一回的病情不那么好压制了?”皇帝沉吟片刻,道,“那依国师卜算,这次是何原因?”

“这一回,只怕陛下要狠下心来,舍弃手心肉了。”白衣人淡淡道,“昨夜帝王星南移,拱卫帝王星的北斗七星阵局已乱,帝王星光芒竟微微黯淡下来,原来是扫把星来犯,原先臣并未卜算出这扫把星的具体位置,只因它隐藏的过好,竟让它在帝王星附近浮游甚久。”

“国师。”皇帝神色微微一沉,“扫把星是何人?”

“陛下身边人。”对方语气悠悠,声线毫无起伏,“也是最近造成陛下颇多烦扰的人,扫把星近日光芒渐盛,有以下特征,第一,凡是与她所接触之人,近日必不得安宁。第二,此人若是靠陛下太近,陛下会有明显头晕不适的症状。臣如此说,陛下是否能猜到是谁?”

“你,你的意思是…”皇帝苍白的面容上难掩惊讶之色,“夕婉?”

他忽然想起,有几回贺兰夕婉喂汤喂药时,他会忽然出现一阵的头晕目眩。

当时他并没有往贺兰夕婉身上想,现在细细想来,似乎对其他人,都不曾会如此。

在一旁,沉默了许久未说话的太后与皇后对视了一眼,均大感惊讶。

“国师,能否允许本宫问一问?”皇后开口道,“凡是与她接触过的人,近日会不得安宁,国师能否告诉本宫,这不得安宁是怎么个不安宁?”

“东面养心殿,西面紫月宫,南面枕霞宫,北面永宁宫,西北玄轶司,西南邀月宫。”白衣人的声线不疾不徐,“这六处均受到牵连,皇后娘娘不妨好好想想。”

“养心殿受苦的是陛下,紫月宫,倒霉的是那庄妃,枕霞宫丽嫔中毒,险些丧命。玄轶司…听说苏玄衣卫病了,告病在家中休养。”皇后细细思索道,“邀月宫是夕婉自己的寝殿,又有谁遭殃了?对了,听说她的贴身侍女,名叫小桃的,昨夜半夜失足坠落在她宫里的鲤鱼湖里,淹死了。她也是平日里和夕婉接触颇多的人,至于永宁宫那儿,十皇子又出了什么事了?”

皇后话才说完,太后便冷哼了一声,“哀家今天本来要说这事儿的,小十宫中厨房里的菜和米,前天晚上都让人给下毒了,他宫里的小太监说,亲眼看见邀月宫的宫女进厨房了,只不过他不敢声张,不敢得罪了夕婉,你们也知道夕婉平时是个什么性格,谁敢去惹她?即便知道她要害人都不敢明说,哀家可没冤枉她,昨夜派人去她寝宫里搜查了一遍,在她床边的柜子里找到了几个药瓶,经太医验证,和永宁宫厨房里那些菜上的毒是一样的,人证物证俱在,难不成还是小十冤枉她?小十能有本事去她寝宫里放毒药么?”

“夕婉竟毒杀皇子?”皇后听着太后的话,面上颇为惊讶,“十皇子和她有何冤仇啊?”

“小十和她没有过节,但是惊羽和她有过节。你忘了皇帝不久前才给小十和惊羽赐的婚么?”太后冷笑,话语中带着一丝沉怒,“不顾念半分血缘亲情,如此草菅人命,阴狠毒辣,竟还让她在宫中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母后您先息怒。”皇后忙轻声劝慰,“咱们听听国师怎么说吧。”

此时此刻,倚靠在床榻上的皇帝已是满面阴沉,听着太后与皇后的对话,手不知何时紧紧扣上了床沿,手背青筋暴起。

“这个逆女!咳…”

“陛下!这时候可切莫动怒,对身子不好。”皇后见他咳嗽,忙转身到桌边倒上了一杯热茶,端着热茶走到了床沿边坐下,“陛下,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皇帝看也不看她,将茶轻轻推开了,目光望向床前的白衣人,“国师要说什么便说吧,对于她,朕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

对于皇帝口中的‘她’,众人心知肚明所指的是贺兰夕婉。

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二公主,终究是惹得他厌烦,甚至…惹得众人厌烦。

她如今落魄,竟没有一个人为她开口求个情,说句话,可见她平日里多么过分了。

“天降扫把星,是天子之祸,也是我国之祸。”白衣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本不该拥有如此高贵的身份,加之她的所作所为,只能以一个‘恶’字来形容,惹得天怒,这才使得陛下如此受苦,要解决这扫把星,并不需要杀戮,将她驱逐即可,但在这之前,要祛除了她的贵气。”

“祛除贵气?”皇后面色不解,“皇家的贵气,要除去,是否废了她公主之位就算除了?”

“废去公主之位,不是本质上的去除贵气,无法解决根本的问题。须将公主许配一名身份卑贱之人,这才能算是冲去她一身贵气,方可除祸。”

“此人是谁?”皇帝沉声问道。

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在他看来,贺兰夕婉所犯的罪恶,即便是处决都不过分。

如果今日帝无忧的解决之法是将她处死,那么,他不会留着她。

如今,只是将她逐出皇宫,嫁一个身份卑微之人,对于她来说,丝毫不过分,她甚至不需要受任何刑罚。

“今日午时,入帝都城门的第一个叫花子。”白衣人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陛下的恶疾,正午过后即可不药而愈。不过在这之后,陛下,再也不要见二公主了。”

“朕原本也不想再见她了。”皇帝转了个身,躺回了榻上,“便按照国师的意思办吧。”

“既是如此,微臣告退。”

“青菜萝卜干?这东西你也敢拿给本殿吃?!”太医院边上的药园子里,传出女子的怒斥,“本殿才不吃这鬼东西。”

“公主,您爱吃不吃。”贺兰夕婉身前的宫人望着她,悠悠道,“青菜萝卜不错了,您还想吃山珍海味呢?去跟太后娘娘说啊。”

“太后娘娘?”贺兰夕婉蹙眉,“这种食物是太后给我安排的?”

“二公主还不知道呢,您毒杀十殿下的事儿,现在宫里谁不知道啊?”那宫人淡淡道,“得了,您也别嚎了,有青菜罗卜干不错了,将就着吃吧。”

那宫人说完后,转身便离开,不再理会贺兰夕婉。

“死老婆子,从小就偏心,枉我叫你一声皇祖母,这么对待我。”贺兰夕婉望着碗里的青菜罗卜干,咬牙切齿。

与此同时,药园子外——

“五公主殿下。”看守贺兰夕婉的宫人朝着前来的女子行着礼。

“开锁,我来看望二公主,就说几句话。”贺兰诗雅说着,瞥了一眼身边的宫女,那宫女从衣袖中掏出了钱袋子,塞给守园子的宫人。

“公主您太客气了。”宫人收下了钱袋,转身开了锁,“五公主请。”

贺兰诗雅迈了进去。

“五妹妹?”贺兰夕婉眼见贺兰诗雅进来,忙上前道,“妹妹,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外面啊?”贺兰诗雅朝她淡淡一笑,“说姐姐您是扫把星转世。”

“你说什么?”贺兰夕婉面色一沉,“谁是扫把星?”

“国师亲口所言。细细想来,近日与姐姐有来往的人,都受到了牵连。”贺兰诗雅悠悠道,“东面养心殿,西面紫月宫,南面枕霞宫,北面永宁宫,西北玄轶司,西南邀月宫。这几处,据说都被姐姐这扫把星给不小心扫了…”

第108章 下地狱?那就下吧

“住口!”贺兰诗雅话音还未落,贺兰夕婉便低斥一声。

她若是现在还看不出来,贺兰诗雅探望她是假,落井下石才是真,那么她就白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了。

原本还以为贺兰诗雅是真的好心来探望她,没想到…也是这副可恶的嘴脸。

“二姐你骂我作甚。”贺兰诗雅望着她,轻勾唇角,“这些话又不是我说的,二姐想发火,别朝我发火啊,有本事,找国师大人去,二姐还不知道国师的原话是什么吧?”

说着,她也不顾及贺兰夕婉阴沉的脸色,继续悠悠道:“昨夜帝王星南移,拱卫帝王星的北斗七星阵局已乱,乃是因为扫把星来犯,二姐,原来父皇这次的恶疾是你引发的呢,并且比前几次都要严重,只要你靠近你,便会头晕目眩的难受…想不到二姐你还有这样的能力,那你可别靠我太近,我怕自己受牵…”

话音未落便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贺兰夕婉根本不给贺兰诗雅说完话的机会,扬手一个巴掌便招呼到了她的脸上。

“就知道这个神棍不会放过我,什么扫把星转世,妖言惑众,可笑至极!这样的借口,竟也有人相信。”贺兰夕婉冷笑一声,瞥了一眼贺兰诗雅,“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来这儿笑话我,真不知道是谁以前跟条狗似的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儿巴结奉承,一口一个二皇姐叫的那叫一个亲热,你们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等我出去了,非扒下你们一层皮不可。”

“出去?”贺兰诗雅捂着被打的脸颊,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是,你很快就能出去了,出去嫁给一个叫花子,妹妹先在这儿恭喜姐姐你了,你把父皇害成那样,父皇也没赐你什么刑罚,只将你削了公主之位,嫁一个叫花子,算是对你极好的了。”

“你说什么?”贺兰夕婉闻言,面上浮现难以置信的神色。

“要我再重复一遍么?”贺兰诗雅低笑一声,“国师说…你这扫把星生在皇家原本就是一个错误,加上你作恶多端,你根本不配再做公主了,把你削了公主之位,嫁给一个身份卑微之人,方可祛除你身上皇家的贵气,将你这扫把星赶出皇宫,父皇的头疼之症自然便会不药而愈的。父皇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你很快便可以离开这儿。”

“不…不可能。”贺兰夕婉低喃着,“这不可能,父皇不可能对这么对待我的…你胡说,你胡说!”

“你若不信,等你出去后就知道了。不过好在你要嫁叫花子的这件事,对外是保密的,只有咱们这些兄弟姐妹知道,对外,所有人只会以为姐姐你只被贬为庶民,毕竟这事对于贺兰皇室来说,实在太不光彩,父皇特意交代我们不准说出去,并且,在姐姐你离宫之后,都要离你远一些,不要心软去探望你,省的被你这扫把星连累了。”贺兰诗雅说到这儿,讥讽一笑,“放心,念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一定会给你送份贺礼的,我这就走了,姐姐你好自为之。”

说着,她转身,捂着脸颊出去了。

贺兰夕婉依旧未回过身。

削了公主之位,逐出皇宫,嫁一个低贱的叫花子?!

父皇怎么可能如此对待她?

不多时,贺兰夕婉便听得身后响起宫人惊讶的声音,“五公主殿下,你的脸…”

“不碍事的。”贺兰诗雅的语气温和平静,“二公主心里苦,拿我发泄发泄也是正常的,你们不要多言。”

“二公主怎么能如此过分,五公主好心来探望她,她竟然如此对待公主,五公主,您就不应该来看她!”

“都落到了这般田地还猖狂,这二公主可真是无药可救了,且看她以后还能不能猖狂的起来!”

贺兰夕婉听着身后的声音,闭上了眼眸。

一群落井下石的狗奴才。

她如今落魄到这般地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倏地,她睁开了眼,眸中厉光闪烁。

苏惊羽,帝无忧,宁若水,欧阳淳…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忘记你们带给我的耻辱!

总有一日,我要将你们这些人的白骨踩在脚下。

二公主是天降扫把星的事儿,仅仅一日的时间,传遍整个宫廷。

听到消息的众人无不大感惊讶,其中不乏有些人幸灾乐祸。

这位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的主儿…以后总算是可以在皇宫里永远地消失了。

“这贺兰夕婉,人缘还真是糟糕透了啊。”

永宁宫中,三道身影坐在大树下悠闲地乘着凉风,乌啼边嗑着瓜子边悠悠叹息,“连个帮忙求情的人都没有,做人做到这份上,也是没的说了。”

“贺兰夕婉曾仗着陛下纵容,在宫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别说是宫里,朝野上也没人帮她说情。”月落淡淡道,“想想她昔日的作威作福,飞扬跋扈,再看看她今日…当真是爬得越高,跌下来就摔得越惨。”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着,而一旁的贺兰尧像是根本没听见,只沐浴在阳光下闭目养神,一派惬意,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月落乌啼对视了一眼,齐齐挑了挑眉。

惊羽姐姐不在的时候,殿下的话格外少。

“月落啊,你说,惊羽姐姐明日会来么?”乌啼忽然这么问了一句,而后瞄了一眼贺兰尧。

贺兰尧依旧没反应。

“我又不是惊羽姐姐,我哪里晓得她会不会来。”月落说到这儿,顿了顿,继而道,“惊羽姐姐若是不来,只能咱们自己试着做饭了。”

“可惊羽姐姐不是装病在家中么?据说她有点儿事要办。”乌啼道,“明日应该会来吧?”

“谁知道呢。”月落叹息了一声,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别是真的得了风寒吧?”

“你们两个,是不是最近太闲了。”一道淡淡的声线自一旁响起,那闭着眼睛的人终于开口道,“若是闲的要靠聊天才能来打发时间,那么我得想想,给你们找点儿事做了。”

“殿下,别。”乌啼干笑了两声,随后道,“我们是看殿下许久不说话了,似乎心情不大好,这才想跟您聊聊天解闷,只有说起惊羽姐姐,您才会有反应啊。”

“即便是要解闷,跟你们两个能有什么好说的。”贺兰尧嗤笑一声,“无趣。”

“跟我们没话说,跟惊羽姐姐总有话说啊。”乌啼嘿嘿一笑,随后道,“殿下,您知道么?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想让她开心,绝不能在原地等着姑娘来找,应该主动去找她才是,殿下你每回都是等着惊羽姐姐大老远地过来找你,给你做饭吃,你去找过她几回?即便有找,您这步子也没踏出皇宫过,您难道不应该主动出宫去找她一回?”

贺兰尧听闻此话,终于睁开了眼,潋滟的眸光中划过一抹思索。

“殿下您自己想想乌啼说的有没有道理?”乌啼慢悠悠道,“虽说,你们几乎天天见面,一个月里,起码能看见二十几天,但,大多数都是她主动过来找的,她也不是个闲人啊,忙里忙外的,倒是殿下你,只以为能天天见面就够了,却没想过,惊羽姐姐,心里多少会觉得有些不平衡。”

“会吗?”贺兰尧蹙了蹙眉,“怎么从没听她说起过?”

“姑娘家心里想什么哪能都告诉你啊,她们经常都是心口不一的。”乌啼有些语重心长地道,“尤其是关乎男女之情,你看惊羽姐姐,对感情方便似乎有点儿迟钝,您呢,也不太会讨女孩子开心…这也就是为何你们相处这么久,她却还未对殿下表现出喜欢的原因。”

贺兰尧闻言,倏然目光一凛,如利剑一般的眸光扫向乌啼,“你也觉得她不喜欢我?”

“咳,不不…”乌啼警觉自己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忙道,“喜欢啊,只是她自个儿不承认而已,她的行为举止,我们都能看出她对殿下是喜欢的,但是,她有些迟钝,月落你说是不是?”

“是。”月落忙附和着,“惊羽姐姐哪会不喜欢殿下。”

贺兰尧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

“乌啼的意思是,殿下您得加把劲,让惊羽姐姐承认对殿下的喜欢。”乌啼嘿嘿一笑,“其实我们都看的出来,殿下对她的喜欢,比她对殿下的多,殿下您真的应该努力一些,让她也赶上才是。”

“你这脑子里其他的东西没有,关于男女之情倒是懂很多。”贺兰尧斜睨了他一眼。

虽然语气依旧是凉凉的,但贺兰尧的神色却很是平稳,可见乌啼的话还是有效的。

贺兰尧垂下了眸光,陷入思索。

似乎…乌啼说的有几分道理。

苏惊羽原本就有些迟钝,难保不会再这么迟钝下去。

看来,他的确不能继续坐在这永宁宫了。

本以为常常见面,总有利于培养感情,但他忽略了,他似乎还没主动出宫找过苏惊羽呢。

“乌啼,去备马车。”贺兰尧淡淡开口,“陪我去趟苏府。”

与此同时,谪仙殿——

白玉桌边,两道身影相对而坐,此刻临近中午,二人正在吃着饭。

“你说,皇帝的恶疾要不了五年你就有办法彻底治好,那么五年之后,我是否就不能再招摇撞骗了?”苏惊羽扒着饭,目光落在右手边的小瓷瓶上。

这里面装着的是皇帝这一次的药。

回头她得让这药,悄无声息地进入皇帝的肚子了。

当然,得在贺兰夕婉被逐出宫之后,这么一来,国师的说法才能顺理成章——驱逐扫把星,帝王星归位。

她真佩服自己的脑洞。

“五年?你还想做五年国师么?”正对面,月光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只怕那时候,你早已经有了更好的生活,更美满的日子,不愿意再做这个劳什子国师了。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五年后会是怎样的,我们都不得而知。”

“你会不知道?”苏惊羽有些好笑,“你这半仙还会不知道?”

“我从不会闲得无聊去卜算一些我不感兴趣的事。”月光道,“卜卦,也很耗费精神力的,你晓得么?若不是必要的,若不是我想了解的,我根本就不会去卜算,一个人有着卜算未来的能力,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这个我承认,我宁愿将来的生活是未知的,充满神秘感,我也不想提前知道我将来会怎样,我会什么时候死,我若是知道了,反而无趣。”苏惊羽撇了撇嘴。

她从不羡慕月光。

别看月光平日一副悠闲散漫的模样,他却有着别人无法体会的忧伤。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一个可以正常沐浴在阳光下的人,而不是只能站在月光下,仰望星空。

他有他的使命,无法离开这清冷的谪仙殿,所以,他常说,她的到来,是给他解闷,给他无聊的人生中增添了一抹乐趣。

“惊羽。”月光忽然开口唤了她一声。

苏惊羽应着,“嗯?”

“我总算明白贺兰尧为何那么喜欢让你给他做饭了。”月光说着,夹了一块排骨到碗中,“真的很好吃。”

“真的么?”苏惊羽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菜,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有那么好吃?”她面上浮现一抹疑惑,“我自己怎么不觉得。”

“可能你吃多了自己的,便没有感觉好吃。”月光悠悠道,“做饭好吃,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继续保持。”

懒得和他贫嘴了。

只等伪装成她的绿萝回来,她便可以出去,解决皇帝的恶疾了。

完事之后,她还要去看贺兰夕婉的好戏呢。

苏惊羽自然是不知道,此刻,贺兰尧的马车,已经驶出了皇宫,驶向了苏府。

“殿下,许久没有来宫外了。”与贺兰尧同坐在马车内,乌啼望着窗户外的景色,“前头不远就是苏府了,说起来,咱们还从没去过呢,不知等会儿惊羽姐姐见了殿下,会是什么表情。”

“你猜她会是什么表情?”贺兰尧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忽然的拜访,会不会让苏惊羽吃一惊呢?

回头见了她,是不是该带着她去街上玩玩…去游湖还是去放风筝?

其实这些事他都不是很喜欢,但乌啼说姑娘家大多喜欢。

可苏惊羽不是寻常的姑娘,这种富有闲情雅致的事,她会喜欢么?

“惊羽姐姐必定惊讶,之后说不定还会有些感动。”乌啼说着,嘿嘿一笑,“殿下可是想好了要带惊羽姐姐去哪儿玩?”

“还没。”贺兰尧轻描淡写道,“你说的游湖,放风筝,我方才考虑了一下,这样的事,平庸又无趣,她又不是那种温婉娴雅的大家闺秀…”

“殿下您又来了,我说过几回了,和姑娘出去玩,她喜欢什么你都要赞同她的,而不是按着你的想法去决定,平不平庸,无不无聊,得先问过她才知道。”乌啼叹息一声,“惊羽姐姐虽不同于寻常的姑娘那般风雅,但没准,她也有一颗恬静的少女之心呢?”

贺兰尧冷哼一声。

恬静的少女之心?

听着怎么…有点好笑。

“殿下,到了。”马车外头响起了月落的声音,下一刻,马车便停止了行驶。

苏府外的下人见府前停靠着一辆看上去颇为华丽的马车,车顶四角装饰着琳琅珠翠,布帐之上绣着展翅凤凰,金丝银线上似有流光浮动,顿觉得马车内的人必是贵人,忙上前道:“请问,马车里的是?”

月落道:“烦请通报贵府苏大小姐一声,十殿下来访。”

“十殿下?”苏府的下人怔了一怔,反应过来是与大小姐指婚的十殿下,忙道,“好,小人这就去通报。”

说完,他转身朝着府内走去。

“月落,你个猪脑子,通报什么啊通报,惊羽姐姐现在是告病休养,咱们应该下车去府里探望她,而不是让她出来迎接。”乌啼数落了月落一声,而后掀开了马车的布帘。

月落:“…”

他给忘了。

再说苏府那下人正往回走,很巧的便迎上了从府中走出来的苏怀柔,他停下脚步道:“三小姐。”

“前头马车里的是什么人?”苏怀柔问道。

“是十殿下,说是来找大小姐的。”

“十殿下?”苏怀柔怔了怔,随后道,“大姐姐感染了风寒,也许出不了门了,不如请十殿下进府里来坐。”

而就在她这么说的时候,从前方的马车中,探出了一道身影。

一身雪白的锦衣,衬着那人白皙如玉一般的肌肤,三千青丝被一顶银冠束起,散落了一部分自然垂在肩后,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凤眸澄澈而潋滟,一举一动,赞一句风华无双,毫不为过。

他下了马车便朝着她所站着的地方缓步而来,行走之间衣带轻跃。

苏怀柔有些怔愣,望着缓缓走来的修长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身为女子的自己见了这位十殿下都要自愧不如。

这十殿下虽说不被陛下看重,地位不高,但他的容貌,他的那么多兄弟中却还真没人能及得上。

苏怀柔回过身的时候,贺兰尧离她仅有两步的距离,她正准备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迎接,贺兰尧却半分没有停留,直接越过她朝着府里去了,像是根本就没看见她这个大活人。

苏怀柔唇角的笑意微微僵了一僵。

听说这十殿下平时不太喜欢与人接触,也不爱出自己寝宫的门,兴许,性格冷淡了些吧。

毕竟是皇子,苏怀柔也不好不打招呼,便只能在贺兰尧身后道:“十殿下,大姐此刻可能在休息,有些不方便见殿下,不如我先去看看她醒了没有,殿下先去大堂里坐坐?”

贺兰尧脚下步子一顿。

他与苏惊羽是有了婚约,但若是直接去她闺房,终究不妥。

他本人是觉得没什么,但是苏府这些人难保不会乱说什么闲话。

思及此,他淡淡道:“也好。”

“你先带十殿下去大堂坐着,我去看大小姐。”苏怀柔朝着旁边的下人吩咐着,便走向了苏惊羽的院子。

她一路走到了苏惊羽的屋子前,伸手敲了敲门,“大姐姐,你醒着么?十殿下来了。”

屋子里,躺在床上的绿萝微微一惊。

十殿下?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