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

与贺兰尧坐在一起吃着饭,她正低头扒着米饭时,忽然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将一块去了骨的排骨夹进了她的碗中。

苏惊羽怔了一怔,随后抬眸。

“女神不要太感动。”贺兰尧朝她莞尔一笑,“快吃。”

苏惊羽当然不觉得感动,只是讶异。

这个家伙…忽然这么贴心了,只怕又是哪里学来的吧?

但她才没有开口问,而是低下头夹起来吃了。

二人正吃着,忽听殿外响起了脚步声,贺兰尧并不去理会,苏惊羽却是抬眸,只见乌啼端着一盅汤进来了。

苏惊羽见次,有些好笑,“怎么,经过昨日那一顿拳头,她们还继续给你送东西?”

“芍药说,这是她们厨房里煮多了的,反正扔了也是浪费,不如给我。”乌啼捧着那盅汤到了桌边,“殿下,这汤孝敬您好么?”

煮多了的?枕霞宫那么多宫人,谁喝不行,作甚非给他喝。分明就是特意给他的,女人,果然口是心非。

“你自己享用吧。”贺兰尧轻瞥了一眼乌啼,“厨房里炖了排骨汤,你这汤,哪能比得上你惊羽姐姐炖的香?”

“那自然是比不上的。”乌啼嘿嘿一笑,“我自己喝就是了。”

“人家姑娘对你这般好,你可别欺骗人家感情。”苏惊羽冷哼一声,“喜欢谁不喜欢谁,最好和人家说清楚,不要给人家留有幻想与希望,花心鬼。”

“惊羽姐姐,你可误会我了,我真没对谁说过喜欢。”乌啼撇了撇嘴,“我只是挑着好听的话夸赞她们,她们听的开心,就常给我送东西,我可没说出喜欢二字,我也没有总是勾搭宫女,若不是因为枕霞宫的丽妃是你的人,我可不会招惹她的宫女,我与她们玩在一起时,偶尔会装作随意地从她们口中套消息。”

“套消息?”苏惊羽轻瞥他一眼,“枕霞宫能有什么消息好套的?”

“惊羽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宫人们是最能传播消息的了,枕霞宫的宫人,并不仅仅只了解枕霞宫,对于其他各宫,也时常能听到一些消息,宫中,数量最多的便是宫女,太监,侍卫,而最碎嘴的,当属宫女。”乌啼道,“我接近丽妃的贴身宫女,也是为了时不时打探一下她的动向,好知道她对你有没有二心啊,不过好在,她安分得很。”

苏惊羽闻言,微一挑眉,“哦?那你近来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八卦,的确是宫人们的一大特点,闲暇时,私底下可是什么都敢说,因此,后宫之中不少宫妃总是会在其他宫安插眼线,方便打听消息。

如乌啼这样一边听着最新八卦又一边泡妞的,真是自在。

“近来都是些无聊的消息,不过今日倒是听到一个有趣的。”乌啼低头饮了一口汤,而后道,“比如陛下南郊狩猎,狩到了一个绝色佳人,听闻,皓齿蛾眉,千娇百媚,我见犹怜,甚至听说比李贵妃、丽妃,都还要美上几分,才带回宫中一个时辰,已经封了祥嫔。”

乌啼话音落下,苏惊羽还未接话,贺兰尧却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沉迷女色。”

听着贺兰尧明显带着鄙夷的话语,苏惊羽轻咳一声,道:“帝王风流,本就不稀奇,更何况陛下如今四十好几,倒也不算一把年纪,再过个二十年,依旧会有人为了争他头破血流,你信是不信?”

贺兰尧冷哼一声:“为老不尊。”

苏惊羽正扒着一口饭,听他这句,差点没咳出来。

这厮对他的皇帝爹压根就表现不出‘尊敬’二字。

贺兰尧并未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妥,只问道:“用过饭后,又要很快离开么?”

苏惊羽道:“我已经好几日没去关注我管辖的那批密探了,要是不去给他们提点两句,他们私底下会议论我这个上级不称职的。”

“既然如此,等会儿我与你一起去。”贺兰尧道,“你管你的人练功,我就当散步了,我也好奇,你们玄轶司密探有多少斤两。”

苏惊羽直觉,以他这傲慢的脾气,回头肯定要对玄轶司众人一顿贬低,却还是道:“行吧。”

用过饭后,二人便出了永宁宫,一路悠闲地走向玄轶司操练场。

然快要走近操练场的的时候,苏惊羽却看见了操练场的围栏之后站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那身影隔着围栏观看着操练场里的情形,身旁还站立着一名宫女。

苏惊羽见此不禁挑眉。

看那打扮,也不知是哪位公主或者娘娘,按理说,宫中的女主子们,少有对这种练武之事感兴趣的,而玄轶司与内宫隔得远,平时不会有人大老远跑来看密探们练武。

除了那位活泼好动的赤南国公主,她倒是来的勤快,可几乎每次都是奔着苏折菊去的,以致于现在苏折菊常被同僚们调侃,怀疑那位异国公主看上他了。

苏惊羽同贺兰尧走近时,那道纤细的紫影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便转了个身。

她这一转身,让二人看清了她的面容。

这一刹那,苏惊羽脑海中浮现出的形容词便是:娇美。

娇艳之美。

女子看上去约莫双十的年华,肌肤温润而莹泽,柳眉之下,是一双水盈盈的含情目,漆黑的瞳仁好似能溢出水一般。双颊艳若桃李,鼻尖微微挺翘,唇瓣泛着红月季一般的色泽,娇艳而有些丰润。

她一身浅紫的紧身束腰衣裙,勾勒出美好的身段,衣领处各自绣着一朵绽放的月季,如她带给人的第一感觉——

一朵盛放的妖艳月季花。

那女子的目光在苏惊羽面上停留了片刻,视线一转又落在一旁的贺兰尧身上,愣了片刻,便又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苏大人,十殿下。”那女子身侧的宫女朝着苏惊羽二人福了福身。

“十殿下?”那紫衣女子听闻此话,怔了怔,下一刻便有些仓促地行礼,“民女见过…”

“娘娘,您又忘了!”她才屈膝,她身边的宫女忙将她扯了起来,“您现在是祥嫔娘娘,不是民女,见着皇子殿下不用跪的,否则可就乱了规矩了。”

苏惊羽听闻此话,眉梢轻挑。

祥嫔,这就是祥嫔。

皇帝从南郊狩猎意外狩回来的美人,仅仅不到半日的时间,宫中传言,美貌胜过李芸茹,宁若水。

如今一见,果然,五官细致赛过李芸茹,娇媚风情略胜宁若水。

“臣玄轶司苏惊羽,见过祥嫔娘娘。”苏惊羽朝她垂首道。

“苏大人,不,不必客气。”祥嫔柔声说着,语气中,似乎有点儿紧张。

苏惊羽自然知道她紧张什么。

民女出身,平时没见过大场合,甚至不清楚宫中的规矩,见着有人对自己行礼,总会觉得不自然,不习惯。

这位祥嫔,比宁若水当初还局促拘束,毕竟宁若水当了好些年宫女,早就见惯了大场面。

不过,迟早要习惯的。

“祥嫔娘娘,对玄轶司密探的训练感兴趣?”苏惊羽笑问。

“我才入宫,对宫里有些好奇,便让人带我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原来这就是玄轶司的密探们,以前,在街上偶尔能看见密探们,英姿飒爽,想不到,有一天能目睹他们的训练。”

苏惊羽闻言,礼仪性的一笑,“那娘娘便继续看吧,臣要进去督促他们了。”

祥嫔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苏惊羽见她一言一行都很拘束,便也不再多言,拉着身侧的贺兰尧绕过了围栏。

从她和祥嫔说话开始,贺兰尧便一字不发,安静得很。

“殿下,怎么忽然就这么安静了?”苏惊羽偏过头,笑问贺兰尧。

贺兰尧悠悠道:“都是些无趣的客套话,我并不认为她够资格让我跟她客套。”

二人并不知,在他们走远了之后,围栏外的紫衣女子目光逐渐冰冷,原本的宁静柔和荡然无存。

“珠儿,那就是害死我花姬妹妹的苏惊羽么。”祥嫔望着前头苏惊羽的身影,冷冷一笑,“看上去果然挺特别,此女的笑容格外虚伪,不带一点儿人情味。”

“这位苏玄衣卫,和丽妃宁若水,就是咱们的目标。”祥嫔身后名唤珠儿的宫女道,“香姐,太子殿下特别嘱咐过,此女不好对付,一切小心为上。”

“知道了。”祥嫔淡淡地应了一句,随后似是有些感叹,“珠儿,我这身打扮,是不是不大好看?又或者我这两年美貌消减了,不如从前好看?”

“哪里会?这身打扮分明我见犹怜,楚楚动人。香姐原本就千娇百媚,盛装打扮更加好看。”珠儿说到这儿,面上泛着不解,“香姐怎么忽然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了?这可不像你啊。”

“你看见那十殿下的反应了么?”祥嫔不温不火道,“我从没碰见,有男子见了我的容貌之后,毫无情绪变化的,他刚才看我就像在看一根木头,什么感觉都没有。想当初,太子殿下初见我,都是惊艳了好一会儿。”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随后又冷哼一声,“还有咱们的陛下,看见我的那会儿,眼睛都不带眨的。”

她从前一直便是信心满满,但今日见着那位传言体弱多病,清冷宁静的十皇子,却让她难得对自己的外貌产生了质疑。

珠儿听闻她的话,怔了一怔,随后眸光中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怎么?香姐对十皇子感兴趣了?这十皇子确实有些冷淡,惜字如金,方才你和苏惊羽说话,他可是一个字都不曾说。”

祥嫔沉吟片刻,而后道:“他身上有一种气息,不知你有没有察觉。”

“气息?什么气息。”

“一种能引起我注意的气息,从见他第一眼开始,我就察觉了。”祥嫔望着前头那一抹走远了的白色身影,目光中溢出点点兴味,“一种,干净的,诱人的气息。”

那个美若玉雕,清冷若霜的十皇子,今日她也是第一回见。

她虽然表面上控制的极好,惊艳过后便很快故作镇定与局促,但她心底,却是不平静的。

那个看上去如同瓷娃娃一样精致又脆弱的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的同时,也想…蹂躏。

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男子产生如此浓烈的兴趣了。

“香姐,感兴趣归感兴趣,可别忘了正事。”身旁的珠儿轻咳了一声,“香姐可别忘了,你可是答应了皇后娘娘要整垮丽妃,那丽妃应该比苏惊羽好对付一些,咱们便先从她入手吧。”

“答应归答应,但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想给自己找找乐子的,我想,太子殿下也不会管我太多,他要的,只是结果而已。”祥嫔扬唇一笑,“这个十皇子,住哪个宫?”

第112章 那你可喜欢他?

“香姐,你想做甚?”珠儿听祥嫔问贺兰尧的寝宫,忙道,“这如今可是在皇宫,不同于外面了,这宫里这么多双眼睛呢,香姐你可别做的太过…”

“你当我没有分寸么?”祥嫔打断她的话,“我自然是不会如同我的花姬妹妹那么笨的,我没有忘记,我来宫中是给她报仇来的,但是,这宫里这么闷,我总得找些解闷的事来做,你放心,我自会避开宫里的耳目,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珠儿听她言语中那般自信,便也不再劝说了,道:“皇宫以北,永宁宫,那宫殿较为偏僻一些,十皇子不得宠,宫中也没有多少防卫,很好找的。”

祥嫔听闻此话,面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偏僻?那更好,行了,回宫吧,我这肩上的箭伤又有些疼了,偏偏还不能用我自己的药。”

她一个区区‘民女’,身上自然不应该带着什么好药,只能用太医院太医提供的,这肩上的伤,也只好暂时忍一忍了。

为了进这个宫,还真是不太容易。

“女神,你们玄轶司的密探们,还真是不乏酒囊饭袋。”同苏惊羽站在高处的阶梯之上,贺兰尧望着操练场上数百密探,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了一圈,仅仅片刻的时间就收回了视线,不咸不淡地给出了一个差评。

“平庸的招数,不团结的群体,不整齐的节奏。”

苏惊羽早就料到他不会有好话,如今听他给出的评价,只是呵呵一笑,“殿下,你可以继续贬低,我只当做没听见。”

玄轶司数百名密探,虽然说有那么一小部分的人是通过关系,或者不正当的手段进来,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平庸之辈,再差劲,也不至于如同贺兰尧说的‘酒囊饭袋’。

数百人的队伍,本领总有高低之分,内部总有斗争,这都是避免不了的,高阶的人员看在眼里,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确实可以当做没听见,因为你压根就不需要太积极管理他们。”贺兰尧在她耳畔低笑一声,“毕竟你以后是要与我成婚的,届时,我才是你生活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这些玄轶司密探算什么东西,你这玄衣卫其实也可以不用当。”

“那可不成。”苏惊羽回答的十分干脆,“我以为男神你足够了解我了,我可不愿做躲在男人身后,依靠男人生活的没用女人。”

其实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

更大的原因在于——关于她脸上的这块瑕疵,关于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

月光早说过,她脸上这块胎记,更准确来说是一块毒斑,是可以祛除的,而他缺失一样东西——冰山青莲。

这东西就在皇宫之中,她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消息。

说句不矫情的话,若能摆脱丑女的头衔,没有哪个女子会不想摆脱,她苏惊羽虽然不以貌取人,但明知有方法而不去尝试,那就是傻。

贺兰尧跟她强调过不止一次,他从不在意她的容貌。但她却希望,有一天能祛除了这所谓的毒斑,站在贺兰尧的身前,让他能看清她好看的模样。

还有…月光白天出不了谪仙殿,这是一个秘密,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要是被敌人得知,对月光会大大不利,不能见日光,是月光一个堪称致命的弱点。

他帮过她数不清的忙,总不能就丢下他,她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阿尧,你是否会觉得我很古怪。”苏惊羽忽然低笑一声,“即使我成婚之后,我也未必能做一个安分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也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你若是哪天真的有这种想法,那才吓人。”贺兰尧不等她说完,便打断她的话,“我建议你婚后不要继续呆在玄轶司,并不是想让你安分地做一个贤妻。相夫教子这种安稳的生活,平庸又无趣,不适合你这么生猛活跃的女子。”

苏惊羽唇角轻轻一抽,“那是什么原因?”

“玄轶司上下五百多号人,全是男子,就你这么一个女子,你整日地混在男人堆中,我怎么放心?”贺兰尧不疾不徐道,“若是哪一天,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将你勾搭走了…”

“打住!你以为就我现在的容貌,谁会来勾搭我?”苏惊羽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玄轶司的那帮家伙们,自从我逮住庄妃的男宠就地开膛那一日起,他们压根就没将我当成女人了,如我这般凶狠的女子,又长得这副模样,你以为谁会眼瞎了来勾搭我?他们眼神好着呢。”

贺兰尧望着她,潋滟的凤目微微眯起,“女神的意思是我眼不好使了?”

“我不是在说你…”苏惊羽一拍额头,“我是说,除了你,不会再有人能看上我了,你晓得么?这世上能有几个贺兰尧?”

“贺兰尧只有一个。”贺兰尧悠悠道,“但…能看上你的,却未必只有我一个,女神你如今虽不大好看,但你身上那股子狠劲还是挺吸引人的,只怕,会有人看上了你这股狠劲,想要与我争夺你。”

想多了吧?正常的男子,不都是喜欢温婉大方,小鸟依人,贤良淑德的,就比如她那三妹,相信一定是许多男子的心仪对象。

而她苏惊羽…玄轶司众密探私底下评价她,几乎都是:生猛、凶狠、不像女人、诸如此类的话。

尤其是抓庄妃男宠那夜,亲眼目睹她逼问小黑,听她讲述开膛破腹烧烤肠子那番话的那些密探们,想必在他们心中,她是一个很难忘的女子。

一个凶残又血腥的女子,已经不被规划在大家闺秀的范围内,他们几乎都能将她当成男人看待。

她也不介意,让某些自以为是的男子们,见识见识女人的狠。

女人,可不是随意能轻视的。

“有时候我觉得,女神你的这副尊容,也挺值得我高兴。”贺兰尧散漫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如此一来,便导致了你不会有几个倾慕者,这样我可以少弄死一些人,最好一个倾慕者也没有,也省的我去烦心。”

苏惊羽翻了一把白眼,“这么说来你还不希望我长得好看些了?”

“不太希望。”贺兰尧回答的十分干脆,“只怕你好看了,就会四处勾三搭四招蜂引蝶,即便你不招惹别的男子,也会有人主动贴上来。我眼里揉不得沙子,你知道么?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脸上那处瑕疵没有了,你成了绝代佳人,往哪里站都能放出光彩,而后吸引了不少的烂桃花,争先恐后往你身上贴,他们几乎要将你淹没,让你都无法看见人群外的我。”

苏惊羽听着这话,眼皮子一跳,“然后呢?”

“然后…”贺兰尧沉吟片刻后道,“然后我便怒了,杀出了一条血路,逮着一个烂桃花就往他身上砍,我杀的血流成河,空气中都是血腥的味道,地面上开着一朵朵血色之花,我踩着一堆堆的白骨…”

“好了我不想听了。”苏惊羽抬手揉了揉眉心,“接下来的你不用讲了。”

但贺兰尧并没有停下来。

“然后我踩着许多人的尸体向你伸出了手,你眼含热泪地望着我,一把抱住了我,对我说,你就是我最爱的男神。”

苏惊羽发誓她想呕血。

这么一个开头正常,过程悲剧,结局喜剧的毫无逻辑的故事,果然只有贺兰尧与众不同的思维才能编的出来。

还以为他要说,他踩着一堆堆的白骨,而后她吓得跑了,他抓住了她,将她囚禁在身边,让她满心买眼只能是他。这才符合逻辑。

“女神你怎么不说话了?”贺兰尧的声线带着笑意,“被我的梦境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殿下,恕我直言。”苏惊羽叹息一声,“你的故事,简直雷神在世。”

贺兰尧冷哼一声,“不会欣赏。”

“好了我的殿下,你若是无事,就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下去一趟,嘱咐他们几句。”苏惊羽如此说着,伸手快速捏了一把贺兰尧的脸颊,而后趁他没反应过来时跃下了阶梯,快步离开了。

他的肌肤,手感可真好。

贺兰尧望着苏惊羽离开的方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苏惊羽之所以急着离开,是因为她在人群中看见了某个人。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远远的跟上那人,那人走得不紧不慢,直到走到一棵大榕树边,这才将背靠了上去。

“苏折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苏惊羽喊了一声那倚靠在树边休息的人。

苏折菊听见她的声音,偏过头看她。

苏惊羽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苏折菊方才一个回眸,唇角似是有笑意。

要说这个冰块脸可是很吝啬笑容的,平日里,他大多面无表情,很容易让人怀疑他的面部肌肉是否僵硬。

“苏惊羽。”眼见苏惊羽走近了,苏折菊道,“多谢你的提拔。”

“霍主司这么快就升你一级了?”苏惊羽轻挑眉梢,“你倒也不用谢我,密探长里,总有那么几个不够资格的,确实应该将位置让给其他人,不过你升职我倒是有占那么一点儿功劳,故而,能否帮我个忙?”

苏折菊闻言,淡淡道:“说吧。”

“我这人,比较忙,有时候吧,可能抽不出空闲的时间来管辖我那队人,你平日里帮我多注意着些他们的训练状况。”苏惊羽笑道,“就这个小忙。”

“据我所知,你不是采用了防偷懒的办法了么?”苏折菊倚靠着树干,双手环胸,“你那招给人下痒粉的招数,大半个玄轶司已经知晓了,中过招的,暗暗抱怨,没中招的,总是提防着哪天会中招,不过也许他们没有想到,那痒粉除了你,其他三名玄衣卫都没有,而他们,多半也拉不下面子来你这儿跟你要。”

“我只管好我自己的那一队人便好。”苏惊羽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不是我这一队的,但你我好歹都算是霍钧这一队的,你有空就帮着我盯一盯吧,这偌大的玄轶司,霍钧和严昊影各自半边势力,严昊影整日巴结东宫,心思没有放太多在玄轶司上,霍钧这个主司显然更为称职,也许有一日,霍钧这半边势力能压严昊影那一头。”

“你与太子有矛盾,严昊影的兄长是你前未婚夫,故而你才会站在霍钧这一头吧,不过你也算是选对了队伍。”苏折菊不咸不淡道,“苏惊羽,玄轶司中,有一半人是站东宫那边的,这全都是因为有着严昊影的带领,如果哪一天,严昊影坐不住主司的这个位置,那么我想,东宫就要折掉半个玄轶司的势力,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你当我真吃饱了要与太子作对?”苏惊羽冷哼一声,“我与他,几乎没有正面交锋,但他如今对我却有很大的意见,他东宫有多少势力,我一点也不想关心,但我只知道,对付我的人,我一定要还击。太子因为花姬一事记恨我,严昊影因为他哥哥严皓轩而厌恶我,若是他严昊影想要来找我麻烦,我真的不介意让他从主司的位置上跌下去。不过折损一个严昊影,未必太子就损了半个玄轶司,你怎知,换一个主司,就不会是东宫的人?除非…”

“除非换一个你信得过的人,或者…你自己上?”苏折菊面无表情道,“你能费心思整垮一个贺兰夕婉,自然不愁整不垮一个严昊影,但是,玄轶司在宫中地位举足轻重,更换主司这样的大事,东宫必定会插一脚,你若想当主司之一,恐怕太子不会让你如愿。”

“我野心有这么大么?”苏惊羽轻瞥他一眼,“和太子的梁子已经结下了,现在就看他到底想怎么对付我了,见招拆招吧。”

欧阳淳的提醒,她可是记得清楚。

许皇后对宁若水恨之入骨,贺兰陌兴许会想法子先解决掉宁若水。

宁若水如今是她的一个助力,她得保住宁若水才行。

而就在她思索间,苏折菊忽然道:“需要帮忙么?”

苏惊羽抬眸望他一眼,“作甚总是想帮我?就为了升职?”

他那一套鬼话他才不信,帮她纯粹为了抱大腿求升官?这种理由忽悠不了她。

“也许因为我们都姓苏吧。”苏折菊淡淡道,“这个理由可以吗?许多人乍一听我们的名字,不去查询的话,只会以为你我是一家人。”

苏惊羽,苏折菊。听着多像一家人。

一句平淡的话,苏惊羽不知为何,却听出了一丝落寞之感。

苏折菊是个有故事的人,她知道。

但她不知他为何会总问她‘需要帮忙吗’,他的样子从未像是在说笑,似乎都是认真的在问。

“若是我哪天真的需要帮忙了,我会找你的。”苏惊羽淡淡道,“在宫里,能有几个信得过的人不容易,苏折菊,我不欠人情的,我帮我一次,我会还你一次,眼下我还没有什么事,往后再说吧。”

话落,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不知为什么,在苏折菊身上,她似乎能看到一种沉淀已久的哀伤与孤寂。

这种情绪很浅,只有不经意间才会流露出来,同样的情绪,她在一个人身上也见到过。

月光。

月光是因为身体有疾,连他自己都治不了,无法见日光。

而苏折菊,却不知是因为什么了。

苏惊羽一路往回走,她并不知,身后的苏折菊望着她的背影良久。

“诶,冰块脸。”忽然一声熟悉的女子声音在身后响起,苏折菊闭了闭眼。

是那个自打被他踹了一脚就时常缠着他的赤南国公主。

“冰块脸,你怎么总是不理我?”古月西柚见苏折菊不语,低斥一声,“本公主每次都跟你好好说话,你却爱搭不理,非要让我大声呵斥,你才理我么?”

“公主,凡事要讲究你情我愿,我说了不想教你武功,便不会教,你不要再整日闹腾。”苏折菊的语气没有起伏。

“你这人真吝啬,学你几招你都舍不得。”古月西柚冷哼一声,“也罢,今日我就先不缠着你教我武功,你陪我说说话吧。”

苏折菊不语。

“冰块脸,你能不这么惜字如金么?”古月西柚见他又不理睬自己,不由蹙眉,“你说,你跟苏大人说话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有耐心,你们说了那么多,我也没见你不耐烦,与我说说话怎么了?”

“那是公事。”苏折菊面无表情,“玄轶司内部事务。”

“拉倒吧,就你这小密探,苏大人要谈论公事也不该找你,玄轶司密探五六百号人,怎么就轮到你跟她谈内部事务?你要是三等玄衣卫,没准我还信你的鬼话。”古月西柚冷嗤一声,“你就是不想理我,苏折菊,本公主究竟哪里不好了?你踢了我我甚至都没告诉皇兄让他来找你算账,而你呢,区区一个小密探,对我什么态度?”

“我素来话少,公主见谅。”

“真的吗?素来话少你还和苏大人在这儿说老半天话,嘴巴一张一合的我怎么看都不像话少啊,你若真天生话少,为何跟她能说那么久?难不成对她有意思?”

古月西柚话音落下,苏折菊只是淡淡斜睨她一眼,面上毫无表情。

古月西柚见此,撇了撇嘴,“好吧,我说错话了,怎么可能,苏大人那长相,可不讨人喜欢…不过好在她为人不错,可惜了相貌不好…”

“他人相貌如何,你为何多嘴评价?”苏折菊语气原本就沉冷,此时更是增添一丝漠然,“你若无事,便离开吧,玄轶司操练场并不是公主你来玩的地方。”

“你生气了?”古月西柚有些讶然,随后又有些气恼,“我说的原本就是实话,你跟我生什么气呢?我心直口快还不行么?你说我多嘴,行,我多嘴,苏折菊,那我再多嘴问一句,你听不得别人说苏大人,你是不是…”

“并不是。”苏折菊打断她的话,这一刻语气又恢复平淡了,“我与苏惊羽,怎么可能。”

古月西柚没好气地道了一句,“怎么就不可能?一个男子维护一个女子,不是喜欢是什么?”

“除了喜欢,难道就没有其他可能?”

“还能是什么?兄妹?姐弟?可她不是说了么,你们一个姓,但不是一家人。”

“苏折菊,你…”古月西柚还想再说什么,但苏折菊已经转身,似乎不想再听了。

古月西柚在原地跺了跺脚。

“冰块脸,你给我等着!”

苏惊羽回到原来的位置时,贺兰尧正一脸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眉眼间淡淡的不悦之色分外明显。

“殿下,您这又是怎么了?”苏惊羽到了他身侧坐下。

其实看见了贺兰尧的表情,她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这偌大的玄轶司操练场,虽说可以看清众人的举动,但是往最后边看去,人脸根本就识别不清,隔着远远的距离,根本看不出来具体是谁。

兴许贺兰尧的目光是追随着她的步伐的,但是她方才与苏折菊说话的那地实在是有些远了,再加上人群的流动,贺兰尧基本是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同样的,她站在那儿也是看不见贺兰尧的,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儿,似乎是久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