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遇上难题便要他指点,那么他岂不也累死了。

人,还是要靠自己,不能依赖于他人。当然,贺兰尧除外。

除了贺兰尧,她不会依赖任何人。

“惊羽,有时会不会看我不顺眼?”月光望着苏惊羽,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和我这种神神叨叨,说话总暗藏玄机的人来往,你是否觉得有些无奈。”

“这就是你想多了。”苏惊羽扯了扯唇角,“按理说,如你这样看破红尘的人,大多很孤僻清冷,无亲友,无知己才对,会勘破天机之人大多孑然一身,他们不会有太多寻常人的感情,他们只负责给世人敲敲警钟,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印象。”

月光听闻此话,笑出了声,“你听谁说的?”

“书上看的。”苏惊羽轻咳一声,“因此,你不想说的话,我从不会刨根究底,我要是因为好奇而一直追问下去,那就是强人所难。”

她虽不是好人,但也是讲理的人。

“当我听说你要去赤南国的时候,我几乎是立即明白了你要去做什么。”月光轻挑眉头,“我若告诉你,师妹算得到的,我也算得到,甚至我比她更早算到,但我明知,却不和你说,你怪我么?”

“你若不是算卦人,我会怪你明知不说,可你身为算卦人,我却不敢怪你,更没有理由怪你。”苏惊羽说到这儿,顿了顿,道,“泄露太多不该泄露的,会折损寿数,是么?贺兰尧虽是我的爱人,但我不能为了他去强逼我的朋友为我们付出,我从不怪你明知不说,反正阿尧去哪儿我都陪着他就是了,无论幽冥地狱,黄泉奈何。”

月光怔住。

“无论幽冥地狱,黄泉奈何?”他低喃一句,随后道,“忽然有点儿羡慕你们。”

苏惊羽闻言,眉间划过一丝怔然,“嗯?”

她没有听错?眼前这个世外高人一样的男子,竟说羡慕她?

“没什么,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月光抬眸,朝她淡淡一笑,“此去赤南,一路顺风。”

苏惊羽从谪仙殿回到永宁宫时,正看见月落乌啼在收拾东西。

贺兰尧则是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嗑着他平日里最爱吃的瓜子,眼见苏惊羽回来了,遂抬起了手,修长的指节屈起,朝她勾了勾。

他的凤眸含笑眯起,里头似有柔和的笑意流转,再配合着此刻的动作,真是——妖孽!

苏惊羽迈步走向了他,挑眉道:“怎的,叫我来给你嗑瓜子的?”

“在你眼中,我就那么懒么?”贺兰尧眯了眯眼,随即伸手拿过一旁的茶杯递给她,“留给你的,让你去那么久才回来,瓜子仁都凉了。”

苏惊羽垂眸一看,贺兰尧端给她的茶杯里,盛着满满的瓜子仁。

她怔了一怔,而后回想起贺兰尧那句‘让你去那么久才回来,瓜子仁都凉了’,顿时又额头直跳。

只听过黄花菜凉了的,没听过瓜子仁凉了的,显然,重点是前一句‘让你去那么久才回来’。

这厮又在跟月光较劲呢。

“跟他道了个别,顺便商量了下让月圆做他白日里的替身。”苏惊羽撇了撇嘴,“我这一走他少了个帮手,自然要找一个替换上去,虽说一开始我对月光这两个师妹很没有好感,但如今我明白了,月圆的到来还真是个时候,其实她挺靠谱,我倒还得感谢她一番。若不是她出现,我们也不会知道找青莲要去赤南国。”

“谢她做什么。”贺兰尧轻描淡写道,“原本这就是她与我们做的交易,我们帮她救人,她为我们指路,谁也不欠谁的,何须言谢。”

“只要是有利于你的事,我都不会吝啬一个谢字。”苏惊羽边说着,边将贺兰尧嗑好的瓜子仁倒入口中,嚼的津津有味,“这瓜子味道不错。”

贺兰尧见此,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就在这时,乌啼的声音倏然在前头响起,“惊羽姐姐,枕霞宫来人了,说是丽妃让您过去一趟。”

“好,就来。”苏惊羽应了一声,随后朝贺兰尧道,“若水叫我,想必是有事,我去一趟。”

日头正高,凤仪宫中四处是一片沉静的光辉,金黄的琉璃瓦顶在日光照耀下泛着耀眼的色泽,霎是好看。

忽悠一声瓷器碎裂之声响起,打破了寂静。

“混账!答应我的事儿竟然反悔!”

华丽的寝殿之内,许皇后望着地上被她砸碎的古董花瓶,一脸阴霾。

好个苏晗,与她说好的事儿竟然不履行!

她都已经那么低声下气地去求他,甚至不顾一国之母的尊严给他下跪,到头来,贺兰陌依旧落个被废贬成郡王驱赶出帝都的下场。

苏晗为何反悔?

她抛出了那么好的诱饵,他若是愿意帮助她,她必能帮他光耀苏家门楣,这种好事儿他都不干,莫非又是因为杜锦云那个贱人?

那女人消失了这么多年没准都死在哪个地方了,他竟还念念不忘。

世间男子果真犯贱,愈是得不到的愈是想念。

“苏晗,既然你不念及旧情,休怪本宫不仁义。”许皇后自语着,眸光中浮现丝丝戾气,“你那长女总是三番四次与我儿作对,既然你出尔反尔,那么本宫也不必再对她留情。”

苏惊羽一直同贺兰陌作对,她作为贺兰陌的母后,怎会不知。

她虽也看那苏惊羽不顺眼,但素来少有机会和她碰见,此女不但得罪她的儿子,还帮着谪仙殿那神棍扶持她身边的低等宫女宁若水为妃,真是让她恨极。

一想到曾经侍候自己的宫女如今是圣宠不衰的丽妃,再想想这贱婢能成妃有苏惊羽的功劳,这让她更气不打一处来。

贺兰陌失势,她这个皇后起码还在,还怕收拾不了一个臭丫头片子。

“若水,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么?”苏惊羽踏进宁若水寝殿的时候,宁若水正倚在贵妃榻上小憩。

宁若水见她走近了,朝她淡淡一笑,而后起了身,“来了?打算何时动身离开呢?”

“就在这两天了。”苏惊羽走到她身前,笑道。

“让人叫你来,是要送你样东西。”宁若水说着,将手伸入衣袖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香包,递给苏惊羽,“这玩意是我前些日子求到的护身符,你不妨带上,可别嫌弃这礼物轻。”

“护身符?”苏惊羽望着她手上的东西,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个你还是自己留着比较好,你如今有孕在身,你才真的需要这护身符,我可不是嫌你这礼物轻,只是…”

“既然不嫌,你就收着吧。”宁若水二话不说直接塞到苏惊羽手上,“我如今在宫中一切安好,你这个要出远门的人才应该事事小心,留着它,定能庇佑你,你若再推辞,我就怀疑你是嫌弃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惊羽自然不好再推辞,将那护身符纳在掌心里,抬眸朝宁若水一笑,“谢了,我会好好收着的,下次我也给你求一个。”

“你这次出远门,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能回来,不如再陪我出门走一走如何?”宁若水道,“自从有喜了之后,我大多时间都是闷在寝宫中。”

“好啊。”苏惊羽笑了笑,“正好我不忙碌,陪你出门散步透透气也好。”

如此说着,二人便齐齐迈步往殿外而去。

一路说笑着走向了御花园,经过一处花圃时,宁若水一个不经意地抬眼,便看见了前方小亭子里的几道身影。

其中有两人,算是她颇为熟悉的。许皇后与李贵妃。

此刻也不知在那小亭子里说着什么,但见那李贵妃一派傲然的模样,腰杆十分直,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袖珍小兔,正是她的爱宠——祥瑞玉兔。

自从有了这只爱宠,她在宫中愈发鼻孔朝天,自以为是被祥瑞所庇佑的人,原本许皇后就对她礼让三分,如今太子失势,李贵妃自然愈发不将皇后放在眼里,此刻在凉亭中多半是对皇后冷嘲热讽。

而站在李贵妃身后的两三名妃子,显然是与她一个鼻孔出气。

“惊羽,咱们换个地方吧。”宁若水轻描淡写道了一句,随后扯着苏惊羽转过身。

委实不想看那群无趣的后宫妇人斗嘴。

而苏惊羽自然是也注意到了凉亭里的人,听闻宁若水此话,挑眉道:“好,我也不太想与她们碰面。”

话音落下,二人就齐齐转过了身。

然而事情发展却不如她们所想顺利,才踏出没两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子嗓音,“哟,那不是丽妃妹妹么?为何见着我们就躲?不过来一起说说话?”

苏惊羽同宁若水脚步一顿。

“李芸茹,真是个讨人厌的。”苏惊羽冷哼一声,“甭搭理她,她也得意不了太久了。”

一个时辰前才和老皇帝提议把这‘祥瑞附体之人’送去庵庙里,如今她还能这么趾高气扬的,显然是皇帝在犹豫,还未下决定。

“说咱们躲她,若是不过去,倒显得你我胆小了。”宁若水冷嗤一声,而后道,“咱们不妨过去听听她想放什么厥词。”

苏惊羽闻言,轻挑了挑眉,“也好,论起斗嘴,至今也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

如此说着,二人都转身走向了那凉亭。

还未走近,宁若水便察觉到一缕不善的目光投来,她抬眸望去,正迎上了许皇后的视线。

许皇后见她看过来,非但不挪开眼,眸中的冷色愈发明显,在宁若水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目光一转落在苏惊羽身上,眉眼间浮现丝丝冷厉之气。

苏惊羽自然是接收到了,只朝着许皇后轻一挑眉,模样十分不以为然。

她如此反应,自然是惹得对方更加怒火高涨。

不过片刻的时间,三人便已经进行了一场眼神的交流。

宁若水垂下了眼眸,目光中划过一缕思索。

皇后恨自己也就罢了,毕竟自己曾是她身边的一介宫人,但她为何看着惊羽的目光也那么狠厉?且那狠意并不比看自己时少。

她自然不知皇后与苏相间的恩怨情仇,她只知道,她从皇后方才的目光中看到了杀机。

她在宫中生存多年,什么样的眼神对应着什么样的心思,她看的很明白。

太子虽然失势了,但皇后并没有牵扯其中,顶多就是遭到皇帝一顿训斥,说她教子无方等等,她的地位还是稳固的。

“丽妃妹妹,小心台阶。”耳畔传进一道娇柔的声音,来自于李芸茹,“丽妃妹妹是在想什么呢,都不注意脚下,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摔了,只怕我们都难逃责任。”

苏惊羽听着她的风凉话,只低笑一声,“是啊,若水,你可得小心着点儿这肚子里的宝,只怕有不怀好意的人盯着,比如那些肚子不争气的。”

“宁王妃,你这话含沙射影地说谁呢?”李芸茹冷眼看苏惊羽,眉眼中似有恼色,“你是在讥讽我们这几个没有喜讯的人么?”

“我并未指名道姓,你若自己要对号入座,我也没有办法。”苏惊羽瞥她一眼,“贵妃娘娘,我还要感谢您上次帮我在御花园喊人捉贼呢,若不是娘娘喊的大声,密探们也许不会那么快抓到盗我镯子的严大人,呵呵。”

李芸茹听闻此话,脸色顿时一僵。

她与严昊影在御花园假山偷情一事是被苏惊羽看在眼中的,那一夜苏惊羽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放了自己,如今她是拿不出证据来了,可一听她提起那事,总觉的心里不踏实。

李芸茹衣袖下的拳头不禁攥紧了几分。

“你们好好聊,本宫不奉陪了。”许皇后见李芸茹苏惊羽斗起了嘴,心中冷笑,面上却十分冷漠,她站起了身,走到了苏惊羽跟前,“宁王妃,本宫好心劝你一句,不要总喜欢帮人出头,否则只怕会引火烧身,有些人,你庇佑她,她未必把你当回事。”

说完,她冷笑一声,而后转过了身。

同一时,宁若水听闻此话,眸中划过一丝冷意。

有些人,你庇佑她,她未必把你当回事…许皇后这话,岂不是在说自己拿苏惊羽当挡箭牌使?

这老女人竟存心要挑拨她们二人。

苏惊羽性格素来多疑谨慎,许皇后这话,是否会让她对自己产生嫌隙?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若水转身望着正要下台阶的许皇后,眸中掠过一丝决绝。

老女人,看我不将你送上绝路。

如此想着,她疾步走向了许皇后,伸手抓上了许皇后的胳膊,“皇后娘娘,且听我一句话…”

说到此处,她手腕微微施力,脚下一崴,借着许皇后的力量,身子朝后一仰,整个人摔下台阶,发出一声惊呼——

跌落之际,她望着对面的许皇后,眸中泛起冷冽的笑意。

许皇后震住。

“若水!”苏惊羽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一出,一个闪身出去要抓宁若水跌落下去的身子,然而她的手伸出时,宁若水早已脱离了她所能抓到的范围,她连她一丝衣角也没捞着。

许皇后身后,李芸茹等一众宫妃也傻眼了。

皇后当场将有孕的丽妃推下台阶?!

皇后这是疯了不成?

在她们看来,宁若水方才那一下,显然是被人推的重心不稳才会跌倒。

“啊…好疼!”宁若水摔落在地上,伸手捂上了自己的腹部,只觉得一阵阵痛感传来,随即感到腿间一阵的粘腻感。

李芸茹等人惊呼出声——

“天呐,丽妃!”

“丽妃滑胎了!”

“皇后娘娘,你竟下此狠手!”

听着身后众妃的声声指责,许皇后回过了神,转身厉声斥道:“本宫没有!不是本宫做的!是丽妃自己摔倒…”

“好笑!丽妃走得好好的哪会自己摔倒,方才我等看的清楚,分明是你推的她。”李芸茹此刻自然是落井下石,冷笑道,“皇后娘娘,你可真狠的心,太子被废你固然生气,可你也不能拿丽妃出气啊,这下,您等着倒霉吧。”

许皇后闻言,气的浑身发颤,望着摔落台阶下的宁若水,又觉得浑身冰凉。

众人声讨,她如何能躲过这样一场陷害?

宁若水竟然宁可舍弃自己的孩子也要害她?世间竟有她这样狠心的母亲,真让人不敢去信。

“若水,你怎么样?”这会儿,苏惊羽已经将宁若水扶了起来,眸光中浮现丝丝震惊。

旁人看不清,她确是看得清。

方才那一下,绝不是皇后推宁若水,皇后不至于冲动愚蠢到如此地步。

宁若水摔下台阶的那一刻,拉扯的是皇后的手腕,皇后若是不使力,她绝不会崴倒。

那一下分明是她自己借着推皇后的力道跌下去的…

“惊羽,我肚子好痛,好痛…”宁若水疼的脸色苍白,手掌紧紧扣着苏惊羽的手,下一刻,便两眼一黑,昏倒过去。

陷入昏迷前,她只来得及听清苏惊羽的一声惊呼。

枕霞宫。

半敞着的窗,有细细的凉风吹进,拂过榻上雪白的床幔。

榻上躺着的人,绝色姿容,却是一脸苍白,毫无生气。

榻前跪着数人,只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站立,面容冷的几乎能凝结成冰。

“陛下,丽妃娘娘因摔下台阶而滑胎,对本身的伤害也极大,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必须静养,切莫不得受寒,臣会开几副药方子,让娘娘每日都服用一帖。”

听着太医的话,皇帝面无表情,只扬了扬手,“退下。”

“陛下,臣妾冤枉,不是臣妾推的丽妃。”寝殿中央,许皇后跪在地上,望着站在身前,神色冰凉到几乎快让她绝望的男子,她几乎要哭出声,“臣妾怎会那么愚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推她?分明是她自己摔倒的,她那会儿就站在臣妾身便,她们便都说是我推的…”

“好一个自己摔倒!”跪在她身后的苏惊羽嗤笑出声,“丽妃娘娘摔倒之时还抓着皇后娘娘您的手腕,分明是她拦住你的那一刻你将她甩开,几位娘娘都看的清楚,是皇后娘娘您推的人,您这会儿说她自己摔倒,骗鬼呢?”

苏惊羽此话一出,得到的是身旁几人齐齐的附和。

“陛下,臣妾不敢撒谎,臣妾亲眼看见皇后娘娘推的丽妃。”

“臣妾也看见了,当时丽妃只是上前想要与皇后娘娘说话,却被皇后娘娘甩开了。”

“陛下,她们这是构陷!”许皇后伸手抓上了皇帝的衣袖,“陛下,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是丽妃要陷害…”

未说完的话,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取代。

“你想说是丽妃为了陷害你,自己摔倒滑胎的?这种理由你也敢拿出来说!荒谬!”皇帝眉眼间浮现丝丝怒意,“宫中哪个妃子不想母凭子贵,有了喜,谁不是想方设法要安胎,丽妃想陷害你怎会拿自己的骨肉来利用?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陛下,不是这样的…”

“你教子无方也就罢了,如今又如此阴狠毒辣,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就没盼着丽妃过得好,一直以来对她刁难不断,她却从不在朕面前抱怨你一句,甚至她还因自己的出身而自卑,而你呢,如今连朕的骨肉都要害。来人,将皇后押入冷宫!听候发落!”

“陛下,你听我解释,臣妾敢以性命担保,丽妃滑胎绝不是臣妾所害…”许皇后依旧想要声辩,可终究还是被宫人拖走。

皇帝冷眼望着她被拖了下去,眸中怒意未消。

“陛下,您消消火,且不可气坏了身子。”耳畔响起一道娇柔的声音,来自于李芸茹。

皇帝闻言,垂眸望了一眼李芸茹。

国师的话,终究还是应验了么?

留李贵妃在后宫中,祸事会再延续…

“芸茹。”他望着李芸茹,忽然道,“你愿意为了朕出家吗?”

评论区有妞猜折菊的,萌十的,我都不奇怪,但猜到若水宝宝的,实在太强大了…

皇后:我出局了…

李贵妃:我出局了…

若水宝宝:本宝宝还没出生,就出局了…

第184章 去见他娘?

苏惊羽听闻此话,眸底划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许皇后,李芸茹,两个隐患一次性铲除。

她的目的是达到了,然而此刻心情却颇为沉重。

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宁若水会为了打垮许皇后而…做出如此牺牲。

她的至亲骨肉,说舍弃就舍弃了,她当时心中难道就没有半丝犹豫么?

皇帝有句话说得好:宫中哪个妃子不想母凭子贵,有了喜,谁不是想方设法要安胎,丽妃纵然想要陷害皇后,也绝不会赔上自己的骨肉?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然而事实却是,宁若水真的是自己舍弃了孩子的。

“陛下,您…您说什么?”耳畔传进了李芸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让臣妾去出家,陛下何出此言?”

“你的确没有做错什么,但你是祥瑞附体之人,朕将你留在身边,是逆天而行。”皇帝的语气毫无波澜,“也许早就注定了你不能再继续待在宫中,祥瑞玉兔一事你忘了么?从那时候开始,你便已经得到了祥瑞玉兔的庇佑,然,它只是庇佑你一人而已,你的福泽并没有传递到朕的身上,不是么?”

“陛下,您到底在说什么?”李芸茹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臣妾还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那朕再跟你解释一遍。”皇帝忽然伸手,抚上了李芸茹的发,“国师卜算到我出云国有祥瑞降落,祥瑞择主,择的是命格有福之人,祥瑞所附身之人生在后宫之中,既是福又是祸,祥瑞本身是福,但遭受了玷污,便成了祸。朕虽是九五之尊,却终究是凡人,大不过天,不能逆天而行,不能沾染祥瑞附体之人,因此,芸茹,你不能留在朕身边了。”

“陛下,臣妾要反驳国师的话!”李芸茹被皇帝一番话吓得肩头轻颤,“从来只听过祥瑞是福,哪有听过祥瑞引祸,一定是国师判断失误,臣妾不可能招来祸端的!若是陛下执意要赶走臣妾,那臣妾不要祥瑞玉兔了…”

“芸茹,有些事情,由不得你的性子胡来。”皇帝面色一沉,“朕知道你不甘心,但为了还宫中一个安宁,你必须听国师的,居于庙堂那样的清静之地为我出云国祈福,国师早有劝告,若是朕一拖再拖犹豫不决,或者质疑他的话,这宫中只怕别想安宁,闹心的事,会延续下去,甚至危及朕以及朕身边人,你如今看见了,朕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丽妃的孩子是皇后所害,关臣妾什么事!”李芸茹此刻已然不复镇定,咬牙道,“冤有头债有主,不是臣妾做的事,为何要臣妾领罚,陛下你真就忍心送我去庙里当尼姑?”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父皇送你去庙里,这怎么能算是罚,应该是恩泽才对。”李芸茹身后,静默了许久的苏惊羽开口,不疾不徐,“祥瑞附体,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呢,贵妃娘娘为何就不理解父皇的良苦用心?送你去庙中清修,既是为你好,也是为了父皇好,国师所言何时有假?”

“苏惊羽你给我住口!”李芸茹转过身,目光如箭般射向苏惊羽,“本宫与陛下说话,哪能容许你插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送你去当尼姑你去么!”

“我若是祥瑞附体之人,我一定去,绝不反抗。”苏惊羽的声线一派平静,“只可惜我并不是。”

李芸茹被噎了一下,“你!”

“父皇,惊羽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苏惊羽抬眸望向面色阴沉的皇帝,心中猜到皇帝此刻应该对李芸茹很是不满,忙趁热打铁,“惊羽若是祥瑞附体之人,父皇让我去庙里清修,纵然我心中不甘,我也必定要去,我若不去,便成了自私自利之人,与其遭受骂名,倒不如接受现实,父皇觉得惊羽的话有没有道理?”

她这时候发言,在李芸茹看来是落井下石,但在皇帝看来,却是合情合理。

李芸茹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那么不仅仅是抗旨,更是自私。

皇帝目光一紧。

李芸茹就那么不愿意为他付出么?瞧她那不乐意的模样,跟她心平气和的说,反而说不通。

他决不允许有人忤逆他。

“不必多说,芸茹,你接受现实吧,你若再有异议,就是抗旨,抗旨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皇帝冷眼看她,“朕只是让你去清修,又不是要你下地狱,你为何如此不情愿?虽然你今后不能呆在朕身边,但朕不会忘记你的。”

李芸茹闻言,几乎要哭出声来,“不,陛下,臣妾不想离开您,求陛下让臣妾留下来,臣妾不想做什么祥瑞附体之人,那只祥瑞玉兔,臣妾愿意还给国师…”

“够了,朕决定的事儿,任何人莫要妄想改变!”皇帝厉声道,“来人,将李贵妃带回她宫中,没有朕的命令,不可踏出一步!”

“陛下,您不能这样,陛下——”

李芸茹被哭喊着拖走了。

苏惊羽见此,面上无甚表情,心中却冷嗤一声。

若是自己当初不放过她,揭穿她和严昊影的奸情,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剁的。

可为了国师的信誉着想,她不能揭穿李芸茹,留她一条命让她远离宫中去做个尼姑,已经是宽待她了。

“希望接下来,这宫中能够安宁。”皇帝似是叹息了一声,而后迈步到了榻边坐下,握上了宁若水的手腕。

苏惊羽望着他,此刻他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惋惜沉痛之色。

他是九五之尊,有无数宫妃,孩子多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都说帝王多情也薄情,连他都那么惋惜哀痛,若水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这个孩子呢?

这一日,宫中注定又不能平静。

继太子被废,贬为荣郡王之后,又有三道旨意自养心殿传出,如大石投湖一般,激起不小的浪花。

皇后许氏,深蒙圣恩,曾委以重任,协理后宫;然其心狠手辣,有失妇德,难立中宫,故废其后位,贬为庶人。

贵妃李氏,为祥瑞庇佑之人,应居清静之地,不可居于宫中,故顺其天意,革去一切封号,送往青山寺清修。

丽妃宁氏,秉性柔嘉,温恭谦雅,蕙质兰心,故晋封为德妃。

“德妃?惊羽你觉得,我配得上这个徳字么?”宁若水倚靠在床榻上,边吃着苏惊羽递过来的小米粥,边问着。

“管它配不配得上,除皇后与贵妃之外,当属贤、良、淑、德四妃品级最高,这往后再也没有别人欺压你的份,只有你欺压别人的份。”苏惊羽说着,自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宁若水,“这里头的补药,你一天吃一颗,直到吃完为止,你滑了胎,正是身体虚弱之际,气血不足,这瓶药你可一定要记得吃。”

“嗯,一定记得。”宁若水接过了药瓶,放在了枕头边上,“摔下阶梯的那会儿真是痛得我想死,可如今躺在榻上,肚子里少了个东西,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虽然有点儿难过,不过收获也挺大的不是么。”

“我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苏惊羽见她像个没事人似的,不禁白了她一眼,“你还知道难过,你憎恨皇后,咱们可以想其他的法子打垮她,你为何要那么狠心地舍弃你的孩子去对付她?为了打垮她,赔上孩子值得吗?我以为孩子在你肚子里那么久了,你总该对他有点儿感情才是,可没想到你…”

宁若水的狠心可谓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我是有些难过,但我并不后悔,我此举是确保能将那个老女人逼上绝路,你说,她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推下阶梯,谋害龙种,这样的罪名栽在头上,她哪还能有翻身的机会?陛下与太后必定恨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