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正对着酒楼的几名官兵纷纷向两侧让开了道,空出了一条宽敞的路。

他们这一让开,顿时让众人看清了站在他们身后的女子。

女子身着一袭湖绿色的罗裙,肌肤如雪一般白皙,双颊带着若桃李般的淡绯,衬着姣美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小巧,唇若樱桃略微丰满。

她乌发高挽,柳叶眉之下,是一双难掩傲然的明眸。

“是她?”邵年微微一怔,“你们谁约她来的?她带这么多人这么大阵势是想作甚?”

“你以为,我们不约她来,她就找不到这儿?”苏惊羽轻描淡写道,“咱们光明正大地住在酒楼,想要打听咱们的行踪,再简单不过的了。”

古月南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缓踏进了酒楼,瞥了一眼苏惊羽等人的桌子,朝着身后的侍卫道:“除了这一桌,其余的客人都遣散了,这酒楼本公主暂且包下。”

侍卫应了声是,而后便开始遣散其余的客人,连掌柜与小二也都回避了。

只片刻的时间,酒楼正堂内便只剩她与苏惊羽那一桌人。

“哟,我当是谁这么大阵势呢,原来是南柯公主。”君清夜起了身,唇角噙着笑意,缓步走向古月南柯,“南柯公主,带着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抓犯人来的。”

“言重了,我带人来,只是为了自卫。”古月南柯淡淡道,“你们这伙人个个都是高手,以本公主那点功夫,对上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是吃亏,你说,我该不该防范着你们呢?”

“公主这话就错了,这是在赤南国的地界,我们哪会对你乱来呢?”君清夜说着,已经凑近了古月南柯,“南柯公主,你今儿这身打扮,可真叫人眼前一亮呢。”

古月南柯听着这话,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君清夜说话素来都很带刺,今日为何如此和气?

而就在她疑惑之间,君清夜的脸庞倏然凑了上来,与她的脸相隔不过一寸,她几乎都能感受到他鼻息的喷洒。

“南柯公主,你脸上有东西。”他幽幽道了这一句。

古月南柯有一瞬间的怔愣,下意识道:“什么东西?”

“有我的影子呐。”君清夜低喃着,伸手,指尖点上了古月南柯的脸颊,“肌肤手感尚可,吹弹可破。”

君清夜身后一众人傻了眼。

他还真当众调戏古月南柯?!

“放肆!”古月南柯终于回过神,扬手打开君清夜的手,呵斥一声,“谁给你的胆子来戏弄我?!”

这会儿侍卫们全被她叫着在酒楼外等候,从外头看进来古月南柯的身影正好被门板挡着,因此他们都不知公主让人调戏了。

“我君清夜胆子素来很大,什么样的贵女没有接触过,公主又如何,你这身份可震不住我。”君清夜低笑一声,更为得寸进尺地伸手揽在古月南柯的肩上,直往自己怀里跩,“你恼了么?有本事你喊人啊,把你的侍卫们全喊进来,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公主是如何当众和男子亲热,你喊啊,让所有人看见我跟你搂搂抱抱,你还有脸面喊着要嫁宁王么?跟我亲近后再去纠缠小十,那可就是水性杨花了啊,南柯公主,我君清夜是出云国第二美男,你跟我亲近很吃亏么?”

“你无耻!”古月南柯面色涨红,一个抬眼间看见饭桌边的贺兰尧,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这儿,顿时更为急切地想要摆脱君清夜。

贺兰尧原本就对她无意,若是这会儿让他看着自己与其他男子勾肩搭背,想必他更不会喜欢自己了。

“走开!”古月南柯一把推开君清夜,不料君清夜却跟牛皮糖一样地再次缠了上来,手掌紧扣着她的肩不让她挣脱。

“我哪儿无齿了?我的牙齿不是都好好的么?你看,多整齐多白?”君清夜说着,朝着古月南柯龇牙。

古月南柯气极,又不敢喊侍卫来观看自己的窘态,情急之下,她竟转过头,一口咬在君清夜的手上。

君清夜“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正对面,苏惊羽等人眼角均是一抽。

那一口下去…看着都疼。

然而君清夜再次开口,蹦出的话却令人相当无言——

“爽!”

他的表情隐忍,却嘴硬道:“爽…用力,继续!”

“噗!”苏惊羽一口粥喷了出来,好在低头及时,吐在了地上而不是桌子上。

“太贱了…”邵年忍不住道,“看着都疼,他还爽?”

“更贱的你没见过。”苏惊羽撇了撇嘴,“拿鞭子抽他,他会嗷嗷叫,而后让你继续,神情痛苦中夹带着丝丝兴奋,这厮绝对是受虐狂。”

同一时间,古月南柯听着那一声“爽,用力”,险些没岔过气去。

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瞬间的停顿,让她口中的力道松了几分,君清夜趁机一把抽回了手,刺溜一下闪到古月南柯另一边,换了只手继续勾肩。

“南柯,你好过分,居然咬我的手。”君清夜甩了甩被咬出印子的手,唇角的笑意依旧带着三分邪气,“但是,我好喜欢你的过分。”

“咳!”邵年一口粥险些没咽下去。

即使再年纪轻不懂事,他也能找到词来形容君清夜此刻的行为。

贱…

变态…

他决定还是不吃东西了,以免回头喷个满桌子。

“又刷新下限了。”苏惊羽望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感慨,“他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刷新着那深不可测的下限。”

君清夜的行为无疑是让众人都大开眼界,饶是气定神闲如贺兰尧,冷漠寡言如公子钰,都有些眼角抽筋。

古月南柯此刻的面色已经不是涨红,而是铁青。

若说一开始被撩拨还有些羞涩,这会儿已经是气的想要抄家伙。

这姓君的分明就不是喜欢她,作甚要如此戏弄她!

“君清夜,你到底想如何!”古月南柯冷声开口。

“不想如何,我就是想与你多亲近亲近。”君清夜笑道,“你可别喊人哦,你要是敢喊,我可就扒你衣裳了哦呵呵呵呵呵…”

“混账!”古月南柯恼羞成怒,一个迅速转身扬手便要一个耳刮子扇下来。

然而君清夜更快一步地截住了她的手腕,悠悠道:“打是情,骂是爱,又打又骂,莫非你对我的情意已经难以自拔?嗯?”

话音落下,他抓着古月南柯的手,一个旋身,绕到了她身后,等同于从背后拥住了她。

“你大爷的!”古月南柯终究忍不住爆了粗口,“松手!”

“我就不,就不,就不,你咬我啊。”君清夜朗声笑道,“咱们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儿打情骂俏不好吧?南柯,你可知我是极乐楼的二当家,钱财,势力,我都有,大把的贵女都视我为梦中情郎,但我平日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你看看我对你多好?不如你嫁了我,定个好日子咱们拜堂去?聘礼我能给你摆十里,你可信?”

“嫁你娘了个头!”古月南柯倏然一仰头,在君清夜的下巴狠狠顶了一下,趁着君清夜吃痛,快速逃开。

君清夜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下,摸了摸被顶疼的下巴,再想抓古月南柯时,她已经奔到了酒楼门口。

“来人,给我拿下那个红衣男子,铐起来!”她高声朝着一众侍卫发号施令。

苏惊羽听到她这一声喝,忙朝着君清夜道:“君清夜,辛苦了,美男计失败,快跑!从后院走,以你的轻功,那些酒囊饭袋追不上。”

他撩妹技能倒是挺高超,能把古月南柯逼的爆粗口。

虽说赤南国女子爽快,但能把一个公主逼的骂脏话,也算是能耐了。

“她爷爷的,竟然不上钩。”君清夜眼见着侍卫们涌了上来,转身朝着后院蹿去,走之前不忘留下一句——

“小羽小十,回头再来找你们!”

眼见他一溜烟窜得没影,古月南柯低喝一声,“行了回来!别追了,回酒楼外守着去。”

以那厮的速度,这群侍卫是追不上的。

她方才喊人进来抓君清夜,并非是真的要抓他,而是要逼他离开,省的留在这儿坏她的事。

敢轻薄她古月南柯,总有一日要叫这厮知道厉害。

极乐楼二当家又如何?一个不管事的二当家,成天到处鬼混,靠着兄长养。他若是知道自己和极乐楼做的生意,恐怕会气的七窍生烟了吧?

“方才让诸位看了好大一场笑话,南柯自知失礼。”古月南柯转身面向饭桌上的众人,视线最终落在苏惊羽身上,“宁王妃,我可以与你单独聊聊么?”

“不可以。”不等苏惊羽回答,贺兰尧率先开了口,声线清冷如玉石,“你有什么想说的,在这儿直说便好,这儿并没有外人。”

“女人之间的谈话,不便让男子旁听。”古月南柯轻描淡写道,“宁王妃,我想与你说的话事关青莲,你听不听?若是愿意跟我聊,请随我移步楼上。”

“自然要听。”苏惊羽说着,起了身,“我倒也很好奇,公主想说什么。”

说到这儿,她转头朝着贺兰尧淡淡一笑,“我与她上楼聊聊,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们便好。”

话音落下,她便迈开了步子,与古月南柯上了楼。

进了一间雅间,苏惊羽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南柯公主,现在可以说了。”

“宁王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古月南柯淡淡道,“宁王之所以不接纳我,无非是因为他对你用情至深,你不同意他再娶,他便不娶,故而,要嫁宁王,就得先过了你这关?”

苏惊羽闻言,唇角的笑意微凉,“公主怎么就知道能过我这关?”

“美人煞,容貌的杀手,美人的劫难。为寒性之毒,极其霸道。发作初期身上会生长毒斑,痛苦难当,此毒对内力也有一定的限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毒斑渐渐扩散,到了后期,浑身上下五成以上的地方被红斑覆盖,五脏六腑逐渐衰竭,到那时候,便是回天无力,我说的对么?”古月南柯望着苏惊羽,面上无甚表情。

苏惊羽唇角的笑意一僵,眸中掠过一丝惊愕之色。

古月南柯怎会知道?!

“宁王殿下所中的美人煞,解药便是冰山青莲,你们忽悠我说青莲是要给你们陛下的,其实是为了给宁王殿下的,对么?”古月南柯悠悠道,“之所以不说实话,是怕我皇兄知道了后会加以阻挠,坏你们的事,这才说成陛下,让我皇兄不会那么在意,你们倒是很聪明,只可惜,终究瞒不过我。”

南柯:我又要被骂了。

清夜:美男计失败,会不会影响我的人气?

第209章 你不回来,就等着给我收尸

“你是如何知道的?”苏惊羽面上无甚表请,目光渐冷,“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了。”古月南柯同样神色冷漠,“我本以为你对宁王感情有多深厚,现在看来,我是太高估你对他的感情了,美人煞是什么样的毒,发作起来会如何痛苦,这些你明明都知道,美人煞的毒不解便是死路一条,如今有一条活路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却不走,原因只是因为你的善妒,你的霸道,苏惊羽,你真是太自私了。”

“我自私?”苏惊羽冷冷一笑,“我不允许你过门就是我自私了?你以为天下间女子都那么宽宏大量,愿意与人共享自己的夫君?正是因为我对贺兰尧感情太深,才不容许有第三者来打扰我与他的生活,你如今是仗着自己有解药,想来逼婚了么?”

“逼婚?宁王妃未免将话说的太难听了。”古月南柯拧了拧眉头,“我只是想告诉你,冰山青莲是我的珍爱之物,我愿意把它拱手送给我未来夫君,当我得知宁王殿下中了美人煞之毒,且解药就在我手中,那一刻,你知道我多想救他么?但我若是白白赠送了青莲却连一个呆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我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那你就留着你的冰山青莲当古董吧。”苏惊羽斜睨着她,“至于阿尧身上的毒,不劳公主你费心了。”

“怎么?你已经决定了要放弃我手中的青莲,再去找一株么?”古月南柯唇角的笑意有些讥诮,“你觉得青莲会像七叶花一样开满山头?苏惊羽,凡事莫要抱着太多侥幸心理,你可知冰山青莲比碧血七叶花珍贵了多少倍?放弃了我手上这一株,你可能再也找不到另一株。同样是女人,我了解你的心思,贺兰尧就如同罂粟花一般,危险的同时,又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引人沉沦,这样的男子,没有女子不想占有,但你要清楚,自古以来,只有男子要求女子从一而终,身为女子,就要有包容之心。”

“男子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女子就当从一而终,这就是如今这世道多数人的想法,真是可怕又迂腐。”苏惊羽摇头叹息,“可笑世间女子自小都被男权制度洗脑,纵然心中再苦也要接受夫君妻妾成群,甚至强颜欢笑,方能给人留下贤良淑德的形象。女子与夫君以外的男子来往,总得处处提防人说闲话,男子却可以像种马一样随时发情,这就是如今这垃圾一样的世道对女性的不平等,即使高贵如公主也愿意与人共享夫君,呵呵。”

古月南柯怔住。

男子像种马一样?

苏惊羽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总之我苏惊羽的男人他就得是我一个人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得是干干净净的,不允许除我之外的女子染指,当然,我同样此生只跟定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接受第三个人的插足。”苏惊羽开口声线清凉如冬日湖水,“你要说我善妒也罢,心胸狭窄也罢,我就是要独占贺兰尧,我的夫君,绝不与人共享。”

“你凭什么一个人独占他!”古月南柯眸中浮现些许怒意,“他是个王爷!他是皇家的子弟,你凭什么要求他只能娶你一人?你的说法让其他人听见你就不怕自己被耻笑么?更何况他如今身中美人煞之毒,还不知道能熬多久,你却为了想要独占他而罔顾他的性命,你若真那么爱他,就该不惜一切为他解毒才是,这才是你身为妻子应该做的,而不是坚持你那可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顾他的安危,等他即将毒发身亡的那一刻,你还会坚持不接纳我?”

“我当然坚持。”相较于古月南柯的愤怒,苏惊羽这会儿却是一派悠闲,“他若要娶你过门,就得先休了我,你去问他乐意不乐意,你真以为我同意了你过门你就能嫁他么?你错了,即便我同意他也不会同意的,你太低估了贺兰尧对我的感情,即便到了毒发身亡的那一刻,他也不会为了解毒而娶你,你说服了我又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先去说服他,再来说服我。”

“你…”古月南柯几乎气的双肩发颤,“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到死也要坚守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若是死了你去跟谁相守!你宁可让他去死都不让他接纳我,苏惊羽,你还有良知吗!”

“他若是死了,我陪。”苏惊羽白了古月南柯一眼,“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想不明白,所谓生死相随,就是生要厮守,死要追随,贺兰尧若是死了,我绝不苟活。很抱歉,我们只能接受两个人的感情,就算死,也不接受三个人的,我们就是如此奇葩又有个性,公主你此刻是不是很想抽我?那我劝你最好省省吧,你打不过我的,你那株青莲,你就抱着它进棺材吧。”

话音落下,苏惊羽便转过身,很是干脆地迈步离开了雅间。

其实在古月南柯邀请她上来谈话时,她就猜到古月南柯多半想要说服她,能让她容许贺兰尧娶平妻。

即便她真的答应又有什么用?贺兰尧也是绝对不答应的。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古月南柯竟然知道贺兰尧身中美人煞。

谁告诉古月南柯的?!

他们起初有意要隐瞒贺兰尧中毒一事,就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就比如古月东杨那厮,巴不得贺兰尧早见阎王,他若是知道了,别说是帮忙,不捣乱就该谢天谢地了。

他们拿皇帝作为借口,也是为了让那兄妹二人多给些面子,如今古月南柯既然知道了一切,那么也没必要多说了。

仗着自己有青莲就一副女王驾临的模样,是以为她苏惊羽会跪着央求她古月南柯嫁过来当平妻么?

简直可笑。

大不了就是个死,死也不能赔上阿尧的节操。

说她善妒也好,自私也罢,她骨子里就是如此霸道的人。

苏惊羽一步一步踏下楼梯,楼下,众人依旧坐在饭桌边上等着她。

苏惊羽抬步走到贺兰尧身前,笑道:“我回来了。”

贺兰尧牵过她的手,拢在掌心里轻轻摩痧着,“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希望我能大度点儿,接纳她。”苏惊羽淡淡一笑,“然而我让她失望了,我很是果断地拒绝了她。并且让她留着她的青莲,直到她进棺材的那一天。”

贺兰尧闻言,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干得漂亮。”

“阿尧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霸道了?”苏惊羽笑道,“明明有一条活路摆在咱们面前,路上还附赠一个美娇娘,可咱们都不走这条路,旁人想必会觉得你我真傻。”

“咱们乐意就好。”贺兰尧悠悠道,“管别人说什么。”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古月南柯也缓缓地下了楼,眉眼间丝丝怒色让众人看的清晰。

她一言不发,径自朝着酒楼外走去。

然而她没料到,在经过邵年身侧的时候,邵年倏然一个闪身到了她身前堵住了她的去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抵在古月南柯的脖颈上,“既然无论如何都拿不到青莲了,干脆送你下地狱去,如此一来,谁都别想得到青莲!”

“好啊!那你动手。”古月南柯冷笑一声,“你这是第二次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了,既然我第一次不惧怕你,这一次同样不怕,想用这个方法逼我交出青莲,做梦。你要杀便杀,我一死这世上再也无人知道青莲的下落,要不了多久宁王与宁王妃也都下来陪我了,如此倒也不算亏。”

邵年闻言,气的咬牙切齿。

真不怕死?这古月南柯也是个变态,宁可死也不成全他们。

还是她以为自己不敢动手?

想到这儿,邵年眸光一沉,“那我就送你去死好了。”

“邵年,冷静!”苏惊羽见此,忙疾步上前截住邵年的手,“酒楼外都是侍卫,古月南柯若是在这里出了事,咱们这一干人等都要被缉拿。”

“这你不用担心。”邵年道,“外头的侍卫数量最多半百,凭着咱们几个人的身手,想要逃离并非难事。这女人宁可死都不愿意成全我们,还想趁火打劫,剁了她算了。”

“你还是太天真了。”苏惊羽叹息一声,“此事不仅仅关系着我们几人,更是关系到两国利益,酒楼外的侍卫自然是认得宁王与宁王妃的,若是他们的公主死在这儿,我和阿尧便是最大嫌疑犯,如此一来,出云国与赤南国的联盟便会被瓦解,光天化日之下在赤南国的地盘上行凶,这无疑是愚蠢的行为,此举必定激起赤南国皇室的怒气,双方从友好之邦瞬间就能成为敌对,你让我与阿尧回国之后如何面对父皇,皇兄,和皇祖母?”

“这…”邵年怔了怔,“我一时没想那么多。”

“那么你现在理清楚这中间的复杂关系了么?”苏惊羽身后,贺兰尧慢条斯理道,“理清楚了就放手,让她走罢。她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别忘了她的百份誓言书还押在极乐楼那儿。”

邵年闻言,只能恨恨地撤了手。

“宁王妃果真是顾全大局之人。”古月南柯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怒意,转头朝着苏惊羽扯出一丝笑颜,“本公主方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听闻贵国皇太后甚是疼爱宁王殿下,若是她知道宁王殿下身中剧毒,且解药就在我手中,宁王妃你为了独占宁王殿下而拒绝我所能提供的解药,不知她会如何想?还会不会觉得你是个识大体的女子呢?”

古月南柯此话一出,众人齐齐色变。

“众所皆知,在出云国一众皇子当中,皇太后最疼爱的便是皇十子贺兰尧,有时十殿下生个病都能叫她心急如焚,若是让她知道殿下身中剧毒,不知太后娘娘会如何痛心疾首。”古月南柯不温不火道,“宁王妃,你只顾着自己意愿,却一点也不顾及长辈们的心情,若是殿下有一日毒发身亡,你随他去了,那么殿下的母妃,皇祖母得知了以后,叫她们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哪怕是一向不疼爱宁王的陛下,也会黯然神伤的吧?毕竟是他的血脉…”

“多谢你提醒了我。”古月南柯话音还未落,贺兰尧便出声打断,“我险些忘了,这事儿决不能让皇祖母知道,小青,立即飞鸽传书回出云国,给皇祖母身边的青竹,告诉她,近日要叫人寸步不离地守在皇祖母身旁,不能让任何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入皇祖母耳中,至于父皇与母亲那儿,让他们知道也无妨,我相信他们依旧能活的好好的,并且,他们为了皇祖母好,也不会告诉她。”

公子钰闻言,应了声是,随即抬步走向后院,传书去了。

“看你那一脸懵逼的傻子样。”苏惊羽从气愤中回过神,心中忍不住为贺兰尧的机智点赞,斜睨了一眼古月南柯,“你说我善妒自私,我认了,但你又能比我好到哪儿去?你明知我们的太后年事已高,还要拿这样的事儿去刺激她,你这么做,只会惹得我与阿尧更厌烦你罢了。”

“我这么做,只是替他着想!”古月南柯低斥道,“有你在一日,他都不会喜欢我,这我明白,但我所求并不多,只想呆在他身边而已,我甚至没有想过要将你赶走,我古月南柯生平头一次这般放低姿态,我知道你们二人思想怪异,为了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以不顾性命,但我却不愿眼睁睁看着他毒发,我为何想要告诉你们的太后,还不是为了让太后娘娘能说得动他,他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他的皇祖母着想!”

“你那么替尧哥着想,为何不干脆把青莲拿来!”邵年冷哼一声,“口口声声为他着想,人家不喜欢你却还要强行逼婚,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他着想,你是想笑死人吗?”

“冰山青莲是我的稀世珍藏,我为何要将它白白送出?!”古月南柯冷笑一声,“这么珍贵的东西送出去,却连获得一个呆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倘若我将青莲交出,解了他的毒,他与他的王妃长相厮守,留我一人顾影自怜么!我古月南柯还没那么高尚,凭什么我只能付出,不能索要回报?”

贺兰尧闻言,只是冷眼看她,凤眸中一派寒凉,夹杂着丝丝轻蔑。

他已经懒得再和她多说话。

“我说过了,你的条件我们不答应,你就留着你的青莲到你进棺材那一天吧,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三遍!”苏惊羽冷嗤一声,“你不用再多费唇舌了,慢走不送!”

古月南柯听闻此话,竟是气笑了,“你们两个疯子,都是疯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朝着酒楼外走去。

真是疯子。

长相厮守要建立在活下去的前提上。

贺兰尧却是宁可毒发也不愿意娶她。

她忘了是何时喜欢他的,她也试图从这一段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可笑情感中抽身出来,但她却发现,很难。

她只想要一个呆在他身边的机会,只奢求他能把对苏惊羽的情感分一些到自己这儿。

然而他依旧很残忍地拒绝了,没有丝毫犹豫。

他拒绝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他的解药。

苏惊羽何德何能让贺兰尧为她付出如此之多。

古月南柯的脚步忽然顿住。

如果注定此生都得不到贺兰尧的青睐,又不忍心看着他死,那么她要做一件解气的事儿。

她要让自己悲凉的心得到一丝畅快。

如此想着,她转过身,抬眸直直望向苏惊羽,“苏惊羽,如果上天注定我此生都得不到贺兰尧的青睐,那么我也只能认命了,他连死都不惧怕,我的纠缠也是多余的,我方才仔细一想,我可以不要求嫁给他,换一个条件。”

“换一个条件?”苏惊羽一怔,随即眸底划过一丝狐疑。

前后不过片刻的时间,古月南柯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你且先说说,什么条件?”苏惊羽道。

“你到我身前来,我告诉你。”古月南柯淡淡道,“其他人不要上前来。”

苏惊羽闻言,很是干脆地应下,“好。”

只要不是让阿尧娶她,其他的条件没什么不能考虑的。

才要迈出步子,倏然间手腕一紧,被贺兰尧握住,“小羽毛,不要上前,有什么条件让她直说,省的她玩什么阴招,对你不利。”

“她指定要我上前,我若不去,她怎么会说呢?”苏惊羽拍了拍贺兰尧的手背,“放心吧。”

“不可以。”贺兰尧态度颇为坚决,“要么,我跟你一同上前。”

“阿尧,我功夫比她好,不会有什么事的。”苏惊羽说着,倏然一头扎进了贺兰尧怀中,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脊背,“没事的。”

贺兰尧还想再说什么,蓦然察觉后背一麻。

他面色当即一变。

又被她暗算!

下一刻,苏惊羽脱离了他的怀抱,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朝着身旁的邵年道:“看好你尧哥。”

“小羽毛,我饶不了你!”贺兰尧觉得体内的力气一点一点被抽走,眼见苏惊羽走向了古月南柯,眸底划过丝丝阴霾。

“尧哥,你放宽心吧。”邵年在一旁道,“你们出云国和他们赤南国不是结盟么?相信众目睽睽之下,那古月南柯不敢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儿。”

就在邵年说话时,苏惊羽已经走到了古月南柯身前。

“说吧,什么新的条件?”

“这个条件不算过分。”古月南柯淡淡道,“这是酒楼门口,我要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下跪磕头,还要叫上经过的路人前来观看,磕到你额头破了为止,我就给你半株青莲,剩下半株本公主自己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下跪叩头换半株青莲?

古月南柯这是因为得不到阿尧,所以要借着羞辱她来泄恨么?

也罢,能给阿尧拿来半株青莲也好,她丢个脸算什么。

正想应下,却听得身后传来贺兰尧一声怒斥——

“苏惊羽,你给我滚回来!”

“这个要求比起之前的,算是很简单了。”古月南柯神色冷漠,“宁王妃为帮宁王解毒,当街向南柯公主下跪叩头求药,方显示诚意,有什么不划算的吗?毕竟我那青莲那么珍贵,难道不足以换你磕几个头。”

“好,我磕。”苏惊羽应了下来。

然而,还不等她屈膝,贺兰尧的声线再次响起,轻缓却幽凉——

“我数到三,你不回来,就等着给我收尸罢。”

苏惊羽心头一震,转过头,惊愕地看着他。

“阿尧,只是下跪磕头而已。”苏惊羽眸底浮现丝丝悲切,“很简单的,为什么不答应呢?”

“下跪磕头到头破为止,换半株青莲?你是脑残吗!”贺兰尧开口声线冷厉,“为了解毒,要我的妻子被另一个女子当街羞辱,倒不如直接给我来一刀。下跪磕头,她是你娘还是你爹,一没生你二没养你,你欠了她什么要给她下跪磕头?我贺兰尧的女人,不需要为了我忍气吞声,哪怕我下一刻便会毒发身亡,我也要看到你挺直的腰杆,除了生养你的人,你不需要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你若敢弯腰,明年的今日,我坟头的草就该长到五尺高了。”

话音落下,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倏然伸手抽出了邵年挂在腰间的那把短刀,手起刀落,一刀扎在了左肩之上。

“尧哥!”

“阿尧!”苏惊羽吓了一跳,忙不迭奔到了他身前,望着从他肩头溢出来的鲜血,伸手想要抚上去,指尖却在发颤。

“你要是再不滚回来,下一刀我就要扎胸口上了。”贺兰尧朝她虚弱一笑,而后一把抽出了带血的刀刃,扬手扔到了古月南柯身前。

古月南柯望着地上沾染了贺兰尧鲜血的匕首,怔愣许久,倏然察觉脸颊一凉,有冰凉的液体滑落,她抬手抹了抹。

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