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凉又熟悉的语调,让太后当即睁开了眼。

这声音是…

而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印入眼帘的却是两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两个身着太监服侍,相貌平常的宫人。

刚才那声‘皇祖母’,莫非是幻听?

果然是人老了年纪大了,都出现幻觉了。

亦或者,是她太想念小十了,才会出现幻觉。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面前站着的两位宫人齐齐跪下,朝她道——

“孙儿拜见皇祖母。”

“孙媳妇拜见皇祖母。”

太后微微一惊,“你们两…”

此刻寝殿之内只有三人,贺兰尧与苏惊羽自然不需要隐藏身份。

将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们,你们…”太后惊讶地望着两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皇祖母想必是知道父皇在抓捕我们。”苏惊羽垂首道,“我们也知道,如今皇宫对我们而言有危险,不应该暴露身份,但我相信,皇祖母是不会拿下我们的,对么?”

即便太后怀疑阿尧不是她的亲孙子,她心中依旧会存有感情的吧?毕竟关爱了十几年,这样的情感不会轻易消逝。

“你们,胆子可真大。”皇太后望着身前的二人,指节紧扣着桌子,沉声道,“你们怎么知道哀家就不会拿下你们?!”

听着太后不冷不热的口气,贺兰尧的面上却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管皇祖母会不会捉拿我们,我依旧当您是皇祖母。”

太后闻言,静默了片刻,道:“皇帝在暗中抓捕你们,你们明知道,为何还敢潜进宫来?还敢来哀家这儿暴露身份?”

“方才经过太医院,看见两个青镜宫的宫女去抓药,我们便猜想着,皇祖母是不是病了,一路跟了过来,哪管得了暴不暴露身份,我只知道,皇祖母若是病了,无论如何,都要来看望,哪怕冒着被捉拿的风险。”

贺兰尧的语气一派平静,却颇为真诚。

太后听闻此话,绷着的脸一瞬间便松了开,随即唇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傻孩子,皇祖母刚才吓唬你们的,皇祖母哪能狠得下心捉拿你们?快起来。”

“要是把你们拿下了,皇帝知道了还能饶了你们?”太后悠悠叹息一声,“哀家还不至于那么狠心。还有,哀家的身体无恙,只不过是夜里睡不着,托宫人去拿些有助于安神的药来,没有生病,你们犯不着担忧了。”

“皇祖母,您…”苏惊羽迟疑了片刻,才道,“关于父皇要杀阿尧一事,您知道多少内情?”

“小十已经超过五日没有来看望我,哀家便猜到有问题了,让宫人去永宁宫看看,没想到永宁宫一片混乱,屋瓦都让人踩的乱七八糟,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小十不知所踪,哀家立即去找皇帝,却没想到他在养心殿内大发雷霆,哀家进去询问他,他原本是不想说,哀家再三追问,他才终于说了出来。”

太后说到这儿,又是一声叹息,“他听了那鸾凤国公主给他提供的偏方,用子女的血液来治病,因为小十的血液对他起了反作用,他因此怀疑小十不是他亲生子,想要一怒之下杀了小十,哀家当时真是吓到了,没有料到会发生这一出,他不敢宣扬,便暗中派人去杀害小十,好在你们逃出去了。可你们今日又为何要再回来呢?”

“皇祖母放心,出入皇宫我们自会谨慎。”贺兰尧莞尔一笑,“有这个人皮面具,我们不担心被捉到。”

“皇祖母,那么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呢?”苏惊羽问道,“关于阿尧究竟是不是贺兰家血脉的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哀家昨夜想了一整个晚上,辗转难眠。哀家也不知道小十究竟是不是我的亲孙儿,但哀家能肯定的是,哀家绝对是不同意皇帝杀他的,思来想去,哀家最怨恨的还是那个清罗公主,若是没有她,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不管小十究竟是不是贺兰家的血脉,这事只要不翻出来,他就是贺兰家的血脉!若是没有这个清罗公主,这事儿兴许永远也不会被翻出来。”

“多谢皇祖母不怪罪。”苏惊羽朝她福了福身,“这件事发生,我们最在意的就是您的看法,如今听到您这么说,心里真的是轻松了许多。”

果然如她所想,皇太后还是重情之人。

“哀家怎么会怪罪小十,他本没有错,倘若他真的不是贺兰家血脉,要怪罪那也应该怪贤妃才是。”太后说到这儿,沉吟片刻,道,“或许,哀家也不会怪罪贤妃的,毕竟贤妃曾对哀家有过救命之恩,哀家一直挺喜欢她的,当年是皇帝不顾贤妃的意愿纳她为妃,牛不喝水强按头…”

“皇祖母您说什么?”苏惊羽眯了眯眼,“当年是父皇强迫母妃成为他的妃嫔?也就是说,母妃其实是有意中人的,父皇是棒打鸳鸯的那个人?”

太后闻言,眸中浮现些许追忆,“关于当年的事,哀家了解的并不多,但哀家知道,贤妃当初刚被封妃之时,是万般不情愿的,皇帝后宫中的嫔妃几乎都在想着怎么讨皇帝的欢心,唯有贤妃,对皇帝爱搭不理,从没花心思去讨好皇帝,哀家也是女子,当然看得出她的不情愿,且她很有骨气,一点儿都不担心惹恼了皇帝。”

“贤妃是哀家见过的最直率、最善良的女子,不同于其它宫妃的矫揉造作,她真的很善良,出淤泥而不染,许多女子初入皇宫都是善良单纯的,但时间一长便会改变了本性,在宫中,要生存就要学会争宠,学会耍心机,因此,宫廷生活改变了许多女子的本性,唯有贤妃,多年本性不改,初心不改。”

苏惊羽闻言,唇角轻抽,“看出来了。”

天生圣母,连皇宫这个大黑染缸都染不黑的圣母体质,也是不得不让人叹服。

“正是因为她的善良率真,不耍诡计,让哀家对她刮目相看,皇帝的妃子多得是讨好哀家的,她们什么心思哀家轻易就能看穿,可贤妃对哀家的好是真真实实的,有一回彩灯节,皇帝带着哀家和一些妃子臣子们乔装出宫游玩,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引来刺客,刀剑无眼,哀家差点儿就被刺着了,关键时刻贤妃将哀家拉开,她自己胸口却被刺了一剑导致重伤,这个人情哀家记下了,从那之后,对她格外照顾。”

“贤妃是个聪明的女子,但她缺少了狠心与手段,因此,她好几回掉进其他宫妃的阴谋里,是哀家将她拉出来的,皇帝也是真心的喜欢她,不需要找证据便知道她是无辜的,虽然贤妃对皇帝的态度一直冷淡,可皇帝却不恼,对她的喜欢不曾减少,暗中也派人保护着她,对其他的妃子他从未如此上心,皇帝单名一个兴字,小字于兴,将于这个字赐给了贤妃当封号,显示出她与众不同的地位。”

听着太后的阐述,苏惊羽额上的筋都在跳:“…”

她就纳闷呢,像贤妃那样缺少手段与狠心的圣母白莲花是如此在皇宫这样的地方存活,且还能混到那么高的妃位,敢情是皇帝太后两座大靠山庇佑着她。

这年头又讨皇帝喜欢又得太后庇佑的妃子可真是不多了。

于是乎,有了这两个守护神,贤妃的圣母光环非但没有缩减,反而愈来愈耀眼了。

苏惊羽大概有些明白为何皇帝那么喜爱贤妃了。一来是贤妃善良率真的本性,二来,是倾国倾城的美貌。

阿尧有多美,贤妃当年就有多美。

一个集美貌善良正义率真于一体的圣母玛丽苏,这可是男人们的最爱啊。贤妃不仅靠着纯良的本性吸引人,就连颜值也是碾压一众宫妃,就好比麻雀窝里飞出的凤凰,耀眼无比。

这样的女子,她不喜欢皇帝,究竟喜欢谁?

“贤妃专宠不衰,直到生下小十,天降异象,孩子天生异瞳,之后才开始被冷落。”太后的声线再度传入耳膜,“贤妃并没有输给任何人,在贤妃之后,哀家再也没有见过皇帝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了,就连李贵妃和宁若水,得宠的程度都不及她当年的一半。”

“那么皇祖母,你可知道,她的意中人是谁?”苏惊羽追问道,“或者,她有没有与哪个男子来往密切?”

“据哀家所知,她并没有与哪个男子来往密切,或是暧昧。”太后说到这儿,眉眼间也浮现出疑惑,“哀家知道她有心上人,可当真不知道是谁,皇帝也知道,但贤妃并没有说,而是憋在了心里,她平日里看上去也是挺老实的,几乎都呆在自己寝宫中,哀家着实想不到,她是何时与人私通…”

平时看上去挺老实,几乎都呆在自己寝宫中…

那么与她私通的人,极有可能是宫里的人喽?

在一旁静静聆听沉默了许久的贺兰尧忽然开口,“皇祖母,孙儿想请您帮个忙。”

太后闻言,道:“你说。”

贺兰尧道:“父皇也许知道那个人是谁。请皇祖母下次与父皇谈话的时候,装作随意地提起这个人,且看看能不能从父皇口中得知此人是谁。”

“这个…倒是可行。”太后应下了,随即又道,“小十,你很想得知此人是谁?”

“当然。”贺兰尧唇角浮现一丝清凉的笑意,“他若还在世,我绝不会放过他。”

说着,他敛起了笑意,“多谢皇祖母依旧愿意认我,皇祖母,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儿,孙儿先离开了。”

“你们要谨慎小心着些。”眼见二人要离开,太后忙嘱咐着,“千万要小心些,出宫后就别再轻易回来了,宫里对你们而言不安全。”

“皇祖母放心,我们有分寸。”苏惊羽朝她笑道,“皇祖母,多保重。”

话落,便与贺兰尧戴上了人皮面具,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就该去找那女流氓算账了。

贤妃:我这么善良,千万不要骂我嘤嘤嘤…

羽毛:蠢善。

第251章 愈发没节操了!

二人离开了青镜宫,便朝着太行宫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贺兰尧都颇为安静,默不作声,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阿尧。”苏惊羽唤了他一声,“想什么呢?”

“没什么。”贺兰尧转过头,朝她淡淡一笑,“我方才在想,如果十岁那年没有当着母妃的面杀人,母妃是否就不会离开,在之后的日子里还会常伴我身侧,而不是向如今这样,与我形同陌路。”

苏惊羽闻言,撇了撇嘴,“那若是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依旧会杀人。”贺兰尧毫不犹豫地回答,“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旧不会放过那两个意图染指母妃的家伙,只是,我不会当着母妃的面取他们的性命,我从不后悔杀人,我本性就是如此阴暗,我后悔的是,为何我当时不能忍一忍,背着母妃去杀人,只要她不知情,她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随即逸出一声叹息:“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已经发生过的事,再也回不去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杀念,但是以他的能耐,绝对有本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只要他能够掩藏真相,在母妃面前依旧做个无害的少年,母妃或许就不会离开他了。

当年他出世之时,皇帝要取他性命,母妃誓死保下他,因他失宠,却也并未怨恨过他,还将他抚养长大,可见母妃是在意他的,只可惜,母妃无法接受他的性格。

善良与邪恶,他与母妃是两个极端的性格,若是想要维持和睦,他只能隐藏本性,让母妃始终以为他还是她的好孩子。

只可惜,回不去了。

十年那年当着母妃的面杀人挖眼,必定给她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母妃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又怎能接受他杀人的事实?

“阿尧,这个真不怪你。”苏惊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当时你也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晓得考虑利弊以及后果,实属正常。我十岁的那会儿比你差劲多了,傻不拉几的根本不懂事故人情。”

许是苏惊羽的安慰起到了作用,贺兰尧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每个人都曾有过冲动莽撞的少年时期,如今我们已经过了那个时期,做事学会考虑更多的利弊,现在想想,当初有多年少轻狂。”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很好奇你那少年时的模样。”苏惊羽朝他笑了笑,“若是能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你也就不过过了那么多年的孤寂日子。”

她多想填补他母妃离开之后那几年的孤寂时光。

那段时间,他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贺兰尧望着苏惊羽的神色,道,“跟你说这些,反而让你惆怅了。”

他当然看的明白她目光里的心疼。

他跟她倾诉心中的话,却险些忘了,苏惊羽听了之后会是什么感想,他难过,反而拉着她陪他一起难过了,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他曾对她说过,他希望她永远快乐无忧。

“你这叫什么话?你若是不跟我说这些,难不成要憋在心里自己难受?我宁可当你的倾听者,也不想让你憋着不说。”苏惊羽说着,伸手挽过了他的胳膊,“作为能够永远伴在你身侧的人,我希望了解你的一切,你的开心、你的忧愁,我都想与你一起分享,夫妻之间本该如此坦诚,不是么?”

贺兰尧闻言,原本轻拧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他抬起手,指尖轻点了一下苏惊羽的眉心,“真没白疼你。”

苏惊羽嘿嘿一笑,“不难过了?”

“有你这个开心果在,即便难过也很快就好了。”贺兰尧轻挑眉头,“小羽毛你如此贤惠,为夫真的很欣慰。”

“我是当之无愧的贤妻。”苏惊羽颇为大方地接受了贺兰尧的夸赞,“你只要记住,无论何时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起,你开心的时候,我就陪你开心,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就哄你开心。”

世人大多都觉得只有姑娘才需要哄,但其实,男子也会有脆弱的时刻,该哄的时候,还是得哄。

就如阿尧这样,在外人面前不可一世,高贵冷傲,如同刺猬一般难以接近,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却会卸下所有的防备,收起身上的刺,变得如同猫咪一样温顺,只要在不开心的时候给他顺顺毛,一切都会好的。

他的喜、怒、哀、乐,在她面前几乎都是展露无遗的。

同一时,贺兰尧听着苏惊羽的话,讶异之余,便是欢喜。

他开心的时候,她陪他开心,他不开心的时候,她哄他开心…

这句话,听着就让人开心呢。心中好似划过一丝暖流,温暖而舒畅。

苏惊羽果真是他的开心果,只是听着她的几句话,便让他的惆怅烟消云散了。

二人兴许是忘了此刻正是穿着太监的服饰,相挽着说话显得颇为亲密无间。不远处的几名宫人看见了二人,面上都呈现出一瞬间的茫然。

苏惊羽瞥见前方几道人影,抬眸望去,只见那几人都拿异样的目光望着自己,顿时想起来,她和阿尧如今扮的是太监。

苏惊羽忙松开了贺兰尧的手,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然而,经过那几个宫人的身侧时,苏惊羽还是很清晰地听见了他们的议论——

“这年头,太监都和太监断袖了,唉。”

“兴许是模样不好看,找不到可以对食的小宫女吧?嘿嘿嘿。”

“也是,看他们那平平无奇的长相,哪会有宫女爱?如我这样秀气的,才讨小宫女的喜欢呢,这年头长得不好看的太监也就只能断袖去了。”

平平无奇的长相…

要不是姑奶奶和我老公戴着人皮面具,颜值分分钟碾压你们这几个自恋的死太监!

这年头太监的三观都这么不正常。

而就在苏惊羽恼火的时候,又听那几人悄声道:“是呢,这年头太监要是长得好看,不愁主子爱,虽然身体缺了个物件,但要是俊俏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呢,按我说,鸾凤国公主身边的太监最是快活,听闻他们使臣团里有个太监很得公主的宠爱,哎哟,真叫人羡慕。”

尹清罗的放浪无耻她早就见识过了,但她却没想到,此女竟然重口味至此!

连身边的太监都不放过?!

苏惊羽只觉得三观有些崩塌了。

“不愧是一等一的女流氓。”贺兰尧的声线自耳畔响起,慢条斯理,“连阉人都难逃她的魔爪,让我猜猜,他们平日里在一起要如何找乐子?多半得靠着道具来快活了。”

阿尧如今真的是变得…愈发没节操了。

从前那个清纯又青涩的阿尧,真是一去不复返。

二人一路迈着轻缓的步子,终于是晃悠到了太行宫之外。

殿门之外,有两名看似护卫一样的男子站立着看守,苏惊羽扫了一眼那两人的容貌,也是颇为英俊的,不光相貌好,身形也很挺拔。

尹清罗身边的男子,从男宠到护卫甚至是太监,竟都是清一色的俊男。足见她生活多么荒诞。

身边有如此多的俊男环绕,此女竟还不知足,肖想着她家阿尧,真他大爷的不能忍。

二人此刻正隐在太行宫两丈之外的树后,并未让护卫们发现。

“小羽毛,太行宫偏殿的屋瓦之上有一处天窗,我们从那儿潜入。”贺兰尧说着,迈开了步子,绕过正殿。

苏惊羽紧随了上去。

殿门之外的护卫只以为他们是经过的,自然没去搭理。

太行宫素来是用来供异国使臣居住的地方,正殿供身份较高者居住,偏殿供其他人居住,且皇帝派去侍候使臣们的宫人大多在正殿,偏殿的宫人数量较少,很好避开。

苏惊羽同贺兰尧绕到了偏殿后,此刻四周无人,贺兰尧抬目望着大殿屋顶,一个轻跃而起,跃到了屋顶上方,稳稳地踩在了屋瓦之上。

苏惊羽紧随其后,也蹿了上去,落定之时,不慎踩滑了一片屋瓦,眼见屋瓦要滑落到地上去,贺兰尧眼明手快地伸手一捞,将屋瓦捞回,盖了回去。

苏惊羽抚了抚胸口,“好险没落下去,幸好你手快。”

从这么高的殿顶上砸下去的屋瓦必定会发出不小的响声,一个不慎就可能引来人,没准他们就会被侍卫追的四处躲了。

由于太行宫是用来给异国使臣居住,自然要修建的气派,虽比不上皇帝的养心殿气派,却也比一般的宫殿都高了一大截,没点功夫还真是跳不上殿顶。

“我的功夫若是不能比你好,还谈什么保护你。”贺兰尧抬手,屈指弹了一下苏惊羽的额头。

苏惊羽抚了抚额头,撇了撇嘴。

“小羽毛,跟在我身后。”贺兰尧说着,便缓缓地挪到了天窗口,朝着里头望了一眼。

这天窗口下是一间空荡荡的卧房,此刻无人,正好能潜进去。

贺兰尧试着要打开天窗,却发现窗户里侧被人扣上了,如此一来,便只能从殿内打开,从外头是扒不开的。

贺兰尧见此,只是轻挑眉头,将手掌紧贴着窗户边缘,正对着里侧的扣子,将丹田中的内力汇聚于掌心,猛一发力,从外侧直接震裂里侧的锁扣。

随即,他将窗户扒开了。

“啧啧啧。”苏惊羽望着他,不禁感慨,“阿尧啊,你这撬窗户的手法一流,采花大盗和飞贼若是能学得会,那可真会让人防不胜防。”

用来偷香窃玉或是盗取珠宝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想学这一套,先去洗髓换骨,再练个十年内力,也就差不多了。”贺兰尧轻描淡写地说着,而后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房梁之上。

苏惊羽抽了抽唇角,也紧随着他跳下去。

洗髓换骨,九死一生,她一点儿都不想去试验。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阿尧如今的能耐,都是磨炼出来的,她自然是没资格去眼红。

反正都是她的人,再厉害也是她的。

二人跳到房梁之下,确认了卧房内无人,这才跳到了地面上。

然二人没有想到的是,才落地,便听到屋外响起了脚步声,由远而近。

“靠,早不来,害我们跳下来还得蹦回去。”苏惊羽埋怨了一句,只能与贺兰尧再度跳上了房梁。

好在这宫殿建得较高,横梁也就选用较为宽大的,足够遮挡两个人的身影。

脚步声已经到了屋外,下一刻,房门便被人推开,一名身着藏青色衣裳的男子踏入屋内,面容冷峻。

苏惊羽望着他身上的服饰,正是鸾凤国宫人所穿的服饰。

尹清罗千里迢迢而来,身边自然是带了几个贴身宫人,苏惊羽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太监,竟能给他住这么好的卧房。

异国使臣在太行宫居住,通常只有身份高的能住单间,宫人是最低等的,多半是多人挤一间,这间卧房的档次绝对是高的,尹清罗竟拿来给太监住,莫非这个太监就是她身边最得宠的那个?

苏惊羽眼见着那男子迈步到了桌边坐下,坐下之后,竟将手伸到了耳后,似是在摸索着什么,片刻之后,他从耳后捏起了薄薄的一物,顺着脸颊的边缘撕扯了下来,那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时间戴的太长会觉得闷的难受,偶尔就要摘下来透透气。

由于苏惊羽贺兰尧是在房梁之上,从这个角度望下去,他们都无法看清那男子的真正面孔,只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

忽的,屋子外又有脚步声响起,且还伴随着一声女子的轻笑,“陌,你怎么都不等我呢?”

苏惊羽听着这声音,目光霎时一寒。

尹清罗的声音。

真是好巧,她与阿尧才从天窗潜入,不等他们去找尹清罗,这家伙便自己过来了。

此刻的苏惊羽,自然没有将那声‘陌’,与贺兰陌联想起来。

房门再次被推开,一道艳红的身影踏入房中,火红的衣裙勾勒出美好的身段,一双秋水剪瞳望着屋子内的男子,含笑眯起,“陌,为何又不搭理我了,难不成因为我方才和八皇子说话,你不高兴了?别这样嘛,他毕竟是我要招的驸马,我总不能不搭理他的。”

苏惊羽从此刻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尹清罗唇角上扬的弧度。

那一抹笑容在她看来真是放荡又猥琐。

当你真正的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现那个人做什么你都看她不顺眼,哪怕她只是笑了一笑,你都会觉得辣眼睛。

苏惊羽觉得,尹清罗真是她至今为止最讨厌的女子了。

在她之前还有牡丹公主、月满、古月南柯,这些人与她比起来,反倒显得没有那么讨厌。

古月南柯之前也是对着阿尧死缠烂打,但她至少有底线,至少有骄傲与尊严,不似尹清罗,节操碎的都能铺满整间卧房的地板。

“公主说笑了。”坐在桌边的男子终于开口,声线低沉,“我并未生气,公主与贺兰烨想要如何,我都无权干涉,无权生气。”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房梁之上的苏惊羽贺兰尧都是微微一惊。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他们一点儿都不陌生。

他们听过无数次的,贺兰陌的声音。

苏惊羽望着底下的男子,满目惊讶。

世界之大,人有相似,声音自然也有相似,但此刻望着底下的男子,苏惊羽却十分想看见他的脸孔。

可偏偏他正坐在房梁下,脸是朝着门外的,她看不清脸。

会是贺兰陌么?

怎么会…

那么高的悬崖摔落下去,如何能存活?

而就在苏惊羽思考这个问题之时,房梁下的尹清罗已经走到了那男子的身边,身子稍稍一歪便靠在了那男子身上,跟没长骨头似的。

“陌,为何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到了那么一点点酸味?”尹清罗笑着,手从男子的肩上游移到了他的发丝上,轻抚着,“你总算是对我有些在意了是么?我跟你说心里话,你那八弟我还真是不太喜欢呢,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机灵,相貌也不如你,我是很想换个驸马人选的,只可惜,你们出云国的皇子们,要么就是都成家了,要么就是年纪太小了,只有你八弟未婚且年龄合适,本公主也只好勉强一下选他了。”

尹清罗的此话一出,无疑是在苏惊羽心中炸开了不小了波澜。

真的是贺兰陌?!

若说一开始是怀疑,此刻已经是确定了。

他姥姥的,从断头崖上摔下去竟还能给他活下来?

此人竟被月满传染了小强体质,运气也是好的让人咂舌,且,不仅仅是活下来了,还傍上了流氓公主,跟在鸾凤国的使臣团里回到了皇宫,一直不曾露面。

好歹曾经也是一国太子的他,如今却沦落到给尹清罗当男宠,他曾经也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试问,有什么可以让一个人放下骄傲忍辱负重?

是仇恨。

曾经做过储君的人,如何甘心给一个流氓公主做男宠,贺兰陌想必是要靠尹清罗来复仇。

苏惊羽目光渐冷。

苏惊羽身侧,贺兰尧望着底下的那一幕,唇角扬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两个混账东西狼狈为恶,曾经的一国太子如今成了个小白脸,他倒是下了挺大的复仇决心。

二人此刻心中都在冷笑,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的表面,不发出一丝声音,居高临下地观测着底下的动静。

“公主择驸马,一定要选未婚者么?”贺兰陌的声线响起,毫无波澜,“贺兰尧不也是已婚皇子,你都看上了,你若是不满意八弟,不妨再考虑一下其他的皇子,且看看他们愿不愿意为了公主你休掉原本的王妃。”

尹清罗闻言,笑道:“成年的皇子们,我几乎都见识过了,并没有特别喜欢的,老实说,你们出云国的皇子,我只看得上你与贺兰尧,其余,均不能入我眼。”

苏惊羽听到这儿,心中暗骂一句无耻。

均不能入她眼…人家皇子们还看不上你这破鞋呢,她倒好,总给自己脸上贴金。

在男尊女卑的国度里,她这样的女子,跟风尘女子有何区别,睡过无数俊男,自以为十分了不得,嘚瑟地令人厌恶。

“说到贺兰尧这事,我倒真是得多谢公主。”贺兰陌的语气里终于有了笑意,“真想不到公主给父皇提出的治病方法,竟能够扒出这么大的一个秘密,贺兰尧居然是贤妃与外人私通生下的孽种,父皇深夜里派人去暗杀他,可见对他恨极,只可惜,让他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