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尹殇骨真的不在乎权位,身处皇宫这个大染缸,且她还能在众多公主姐妹中脱颖而出,她是极其有希望成为鸾凤国未来的国君,她刚才寥寥几句话,字里行间,表达出了些许对邵年的不屑,在她看来,这个才认祖归宗没多久的九弟,空有野心,却缺少气魄。”贺兰尧轻抿了一口酒,慢条斯理道,“她被剥夺了公主的身份还能这么淡定,很显然,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接下来,她还有扭转局势的机会呢。”

“唔,很有道理。”苏惊羽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你是怎么判断出,尹殇骨与女帝在联手做戏呢?”

“尹殇骨方才说了一句话,你仔细听了吗?她说,母皇并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只是,她太累了。”贺兰尧说到这儿,唇角轻扬,“她方才是叹息着在说这句话,由此可见,她是最了解女帝的,只有了解一个人,才会帮其感叹,尹殇骨与女帝一定很是亲近,因此,我猜测,女帝不可能真的废黜她,做戏倒是有可能。而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要联手对付某个人吧。”

“我明白了。”苏惊羽挑了挑眉,“夜宴上的那场刺杀,看似是为了杀女帝,真的目的只是嫁祸尹殇骨,作为最后活口的几名女刺客,没有人提到尹殇骨的名字,然而她们的所有举动都是将众人的怀疑指向尹殇骨,她们是这一出嫁祸阴谋里的棋子,且都是死棋,以她们的死,换来尹殇骨的嫌疑,众目睽睽之下,女帝即使相信尹殇骨,也得给众人一个交代,将她先软禁,如此一来,幕后黑手的计划算是正式启动。”

苏惊羽说到这儿,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这幕后人为了坐实尹殇骨的罪名,应该是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有趣的是他的计划与我们的计划差不多,且抢在我们前面下手了,这人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暗中有人盯着呢,女帝想必心里有数,看尹殇骨方才轻松的模样,似乎是胜券在握?”

这对母女,真不简单呢。

若不是阿尧刚才从尹殇骨的神态中得知这两人很亲近,她还以为尹殇骨在女帝心中与其他公主无差别。

现在看来,差别大着呢。

四公主八公主死了,且被毁尸灭迹,外界的人都不知道真相,只当她们失踪,二公主被君祁攸关着,也等同于失踪,再加上七公主的沉睡,这么多的事儿下来,女帝还能有条不紊地上朝、举办宴会,从她的脸上也就只能看出她心情不好,该吃吃该睡睡,连个小病都没有…四个女儿出事,在她看来,天还没塌呢,不着急。

从几位公主的德行可以看出,女帝对她们关心当真不多,否则,以她沉稳的性格,怎么会教出一群飞扬跋扈智商不高的公主。

“你看看其他的公主们,整日四处猎艳,正经的东西不学,就知道玩小白脸,耍性子,找乐子,有哪个像尹殇骨一样,知道感叹一句——母皇太累了?并没有,这也就活该她们出事了女帝不伤心。”贺兰尧不咸不淡道,“没有哪个国度的君主既可以管理好朝政,也能调教好每一个子女,国君的重心是朝政,管教孩子那是后宫的事儿,只能说,女帝的后宫,都是一群没修养的玩意。”

“没错。”苏惊羽附和着,“换成我是女帝,我也不管那群倒霉孩子,下朝累了只希望有个贴心的来嘘寒问暖,谁最贴心当然喜欢谁,要是只知自己吃喝玩乐,对我不管不问,那真是养了群白眼狼。”

二人交谈之间,瞥见尹殇骨正走回来,便适时地停止了交谈。

“远远地看你们说得挺开心,我正想着,该不该上前来打扰。”尹殇骨走近了,悠悠道,“想想还是过来了,怕我的陈年桃花酿被你们喝光。”

“没喝几口,真的。”苏惊羽道,“你若是不信,可以检查检查。”

尹殇骨闻言,莞尔一笑,随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径自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朝着苏惊羽笑道:“干一杯?”

“好啊。”苏惊羽欣然应允,端起酒杯与尹殇骨碰了杯,而后端到了唇边,一饮而尽。

“公主…哦不,殇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惊羽问她,“现在公主府回不去了,以后要住哪儿?”

“住哪儿,这个我真的还没想好。”尹殇骨倒酒的动作一顿,忽然抬眸看苏惊羽,“惊羽,你的府邸原本是八妹建的,八妹因为犯了个错,被母皇没收了宅子,转赐给你,对吧?那个宅子我还没有去看过,但我想,地方应该很大?”

苏惊羽道:“是挺大…”

“不介意的话,借我先住几日?”尹殇骨笑道。

苏惊羽还未回答,她身侧的贺兰尧便先她一步开口,声线清凉,“介意。”

尹殇骨闻言,并未理会,只望着苏惊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事儿,我听我夫君的。”苏惊羽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不是鸾凤国人,我们出云国的国风是,出嫁从夫。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喽。”

阿尧总是很不乐意被人打搅了二人世界,因此,他会拒绝,是她意料之中的。

“嗯,有道理,得尊重你们的国风。”尹殇骨悠悠道,“是我冒失了,我总是忘记你们是出云国人,你们的生活方式,与我们大不相同。只不过我看惊羽你也是个彪悍凌厉的女子,按理说,不应该屈服于某个男子,你这样的性格,适合在我们鸾凤国生活。”

“我对阿尧,不是屈服,而是尊重。”苏惊羽收敛起笑意,变得一本正经,“老实说,无论是男尊女卑还是女尊男卑,我都很不待见,虽然我生存在男子为尊的地方,但我可不是那么好驯服的,我与阿尧,谈不上屈服,应该说,是互敬互爱,视彼此为一个平等的灵魂,去他大爷的什么男尊女尊,男女平等就那么难么?”

苏惊羽此话一出,尹殇骨难得怔住了。

男女平等…

从没设想过这样的现象。

“殇骨,我看你也不是庸俗之人,希望你不会笑话我所言。”苏惊羽轻描淡写道,“我这人有时候思想比较古怪奇异,你若是觉得不中听,咱们就换个话题。”

“不,我觉得,你的话是挺有道理的。”尹殇骨回过神后,笑道,“你的想法,很公平,但是,道理是这样没错,想要实现,那可就太难了。”

“是很难,我也只是喜欢嘴上说说而已,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则,以我一人之力,当然无法改变,我能做的就是,坚持我自己所坚持的,旁人怎么想与我无关。希望殇骨你以后也别说要给我介绍俊男之类的话了,我有洁癖,能接受的只有,一对一的感情。”苏惊羽笑得一派优雅。

而她身侧,贺兰尧则是以不善的目光望向尹殇骨。

这个尹殇骨,竟敢给小羽毛介绍俊男?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贺兰尧在苏惊羽耳畔道,“她何时跟你提起的?要给你介绍俊男?很好,你让她尽管介绍来,看我怎么好好招待那些俊男…”

眼见贺兰尧开始较真,苏惊羽轻咳了一声,“咳,咱不说这事了啊。”

“惊羽,你可真是个奇女子。”尹殇骨伸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着苏惊羽,“我从没见过一个像你这样说话有趣的人,一对一的感情,在鸾凤国,就像个笑话。我想请问一下,你指的一对一,是躯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比如说,一个女子,她的一生中,有三夫四侍,但是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人,这算不算?”

“在我看来,这不是完美的一对一。”苏惊羽淡淡道,“真正的一对一,是只有一个伴侣,多出一个都不行。”

“这样啊…”尹殇骨垂下了目光。

“怎么,你想到谁了?”苏惊羽好奇之下,问道。

“想到了母皇。”尹殇骨笑了笑,“别看母皇身边男妾众多,她也是个专一的人。”

“她专一何人?”苏惊羽挑了挑眉,“据说,何王夫和大公主尹清罗,是她最宠信的。”

“拉倒吧,就那姓何的,连杨绝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传言真是不真实。”尹殇骨轻嗤一声,随即抿了一口酒,“要说母皇最喜欢的人,应该是九弟的父亲,杨绝顶,此人聪明绝顶,固有此名,只可惜,他不在世了。”

苏惊羽道:“那何王夫…”

“惊羽对这个姓何的,似乎有些好奇?”尹殇骨面上浮现一丝笑意。

苏惊羽道:“是有点儿。”

这个渣男最终会如何,她太好奇了。

“你若是好奇,可别错过明夜的宫宴哦。”尹殇骨淡淡一笑,“明日,是何王夫的生辰,会在御花园中办一个宴席。”

“又办宴席?”苏惊羽抽了抽唇角,“最近宫里发生的破事儿这么多,他还有心思大摆筵席,也太不懂事了。”

尹殇骨道:“这回,他还算懂事了的,原本他不想办,是母皇让他办的,据说,他要给母皇准备一个小惊喜呢,可惜我这个被废的公主不能受到邀请了,不过你这个新封的御医或许有资格参加,毕竟你给七公主解毒立下了功,应该有你一个座位的。”

“是么。”苏惊羽呵呵一笑,“那我倒是有点儿期待了。”

“唔,我有些困了,上楼去睡一会儿。”尹殇骨打了个哈欠,“我暂时就住在这家小酒馆里,你若是想找我喝酒,随时来。”

苏惊羽道:“一定一定,那就不打扰你歇息了。”

离开了酒馆,二人一路朝着府邸走去。

“小羽毛,今日这一趟酒馆,还真没白来。”走在回去的路上,贺兰尧笑了笑,“至少获取了几个有趣的讯息。”

“嗯,我看尹殇骨的样儿,似乎并不打算隐瞒我们,你看她喝酒喝得那么欢脱,哪有半点儿被废为庶民的模样?她甚至都懒得演个苦情样出来,似乎根本不怕我们看穿事实。”苏惊羽失笑。

“她的确不怕我们看穿,她甚至有意无意地提醒了我们几个隐藏的真相。”贺兰尧悠悠道,“第一,从她被软禁到被贬为庶民,都只是为了蒙蔽众人眼睛的一个骗局;第二,何王夫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受女帝喜爱;第三,她与女帝这次的计划,所针对的人,八成就有这个姓何的。她提醒我们明夜去看戏,那就去看看吧。”

苏惊羽唏嘘道:“人与人之间,总是真诚太少,套路太多。”

一日的时间转眼即逝。

第二日,苏惊羽果真也收到了宫宴的邀请。

冷月高悬。繁华美灿的皇宫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御花园内,荷花池在灿烂的星月之下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夜空中的明月与星辰,岸边的树上,一盏盏华丽的宫灯透出魅人的光芒,映入水中反射出星星点点的灯火辉煌…

御花园中有一处最空旷的地方用来设宴,今夜便是作为何王夫生辰宴的地点。来来往往的宫婢太监忙碌着,或是端着托盘或是摆上美酒穿梭于金华殿中,酒席遍布还伴有悠悠琴曲与琴箫曲韵,偌大的百花环绕的宴席上,一时被丝竹之声笼罩。

今夜的宫宴,允许受邀宾客携带一位家属,二人同席,贺兰尧便与苏惊羽靠坐在了一起。“唔,挺好吃。”身边传来贺兰尧的声音,苏惊羽偏过头,便见他手里捏着块金黄的糕点,“小羽毛,尝尝?”

爱吃甜点的毛病到哪儿都改不了,一坐下来就吃上了。

眼见贺兰尧吃得开心,苏惊羽便也拾了一个起来啃。

“陛下,王夫到——”

随着一声尖锐的喊声响起,宴席之上的氛围顿时寂静了下来。

一道明黄的身影携着一道紫色的身影落在首座之上。

众人行过礼后,便又落座了。“陛下,我今日给你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惊喜。”首座上,何王夫朝着女帝道,“接下来的表演,请陛下观看。”

女帝道:“既然是你精心准备的,朕自然要看。”

何王夫淡淡一笑,而后朝着身边的宫人吩咐了一身。

那宫人当即退下,不多时,宴席上奏起了琴瑟之声,而后,有五名带着面具的男子缓缓入场。

正中央的一名被四人围着,身着一袭深蓝色曳地衣袍,领口微微敞,晶莹的锁骨若隐若现。

可谓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此时,悠扬清澈的丝竹之声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清逸无拘,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撩过场上众人的心湖,在众人的眸光下,那五名男子缓缓起舞…

最外围四人皆是一身白衣长袍,在乐声响起之时,忽然都向边上撤离了一步,将广阔的空间留给正中央的蓝衣男子。

苏惊羽见此,眉梢一挑。

来鸾凤国这么久,第一次看见男人起舞,得好好欣赏欣赏!

琴音渐响,那蓝衣男子一个旋身一跃而起,向后一扬,长长的水袖抛出两道蓝缎,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身体也随着韵律轻舞起来…

事实证明,男子跳起舞来,也是挺优雅柔和的,一点儿都不显得僵硬。

“不好看。”苏惊羽身侧,贺兰尧冷不丁冒出一句,“穿得不伦不类,一看就是来勾引人的,我坐着不动都比他卖弄风骚来得强。”

第332章 真是丧心病狂啊!

穿得不伦不类,卖弄风骚…这么看上去好像确实有点儿。

不过没办法,谁让这是鸾凤国呢,国风就是如此奔放,这儿的女子还就喜欢风骚的小白脸呢。

苏惊羽依旧在欣赏着五名男子的舞蹈。

风骚归风骚,跳得还挺不错,凭心而论,那蓝衣男子的柔美的程度并不输女子。

她终于知道何王夫说要给女帝的‘惊喜’是什么了。

敢情就是送个小白脸给女帝,博女帝开心。

作为一个正室,为了妻主开心,他愿意帮着妻主找乐子,看上去,还真是大度呢。

苏惊羽冷哼一声。

这个蓝衣男子,要么就是何王夫的亲戚,要么就是心腹,总之,姓何的想将这男子安插在女帝身边,绝对没安好心。

“小羽毛似乎很喜欢这个不伦不类的舞蹈。”耳畔,响起了贺兰尧清凉的声音,“你觉得很好看么?”

“还可以啦,至少新鲜,这可是男人跳舞啊,在其他国度咱们是很难欣赏到的。”苏惊羽转过头,朝贺兰尧淡淡一笑,“说句实话,那个领舞的男子,是挺有舞蹈功底的,身段柔韧性很好呢,正所谓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人家辛辛苦苦练,咱们就欣赏欣赏嘛。”

“抱歉,我欣赏不来。”贺兰尧不咸不淡道,“哗众取宠,看着只觉得眼睛有点儿辣。”

“那你多吃点甜品,我继续欣赏。”苏惊羽嘿嘿一笑。

贺兰尧轻瞥她一眼,不语。

不就是几个大男人摇风摆柳卖弄风情,真不知有什么好看。

同一时刻,首座之上的女帝似乎也在认真欣赏着,目光随着那领舞的蓝衣男子而游移。

坐在她身侧的何王夫见此,淡笑着道:“陛下,我为您准备的这个表演,您可喜欢?”

“王夫真是有心了。”女帝悠悠道,“这几人跳得都很不错,尤其是穿蓝衣裳的那位,你是从哪儿找来的妙人?”

“陛下喜欢就好。关于陛下提到的那位蓝衣男子,是我一个堂侄子,与我许久未见面了,前几日偶然遇见他,年少时,他就长得眉清目秀,成年之后出落得更是俊美,他平日里喜欢练舞,陛下您看他的身段比女子还柔美呢,十几年的练习,才能有今日这样的表演。”

“嗯,确实不错,看他的舞,轻盈又熟练,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此人真有才艺。”女帝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人身上,“朕有些好奇他究竟有多俊俏,此舞结束之后,朕会重重赏他。”

何王夫道:“我想,他的容貌不会让陛下失望的,这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

“要将他送给朕?”女帝的视线终于从那蓝衣男子身上收回,落在何王夫身上,带着微微的讶然。

“看陛下最近颇为劳累,公主们的事儿必然影响到陛下的心情,我送给陛下的这个男子,他也略懂医术,推拿的手法很是不赖,让他给陛下捏肩捶背,应该能缓解疲劳,有利于入睡。”何王夫笑着道。

“还是你懂得体贴朕,事事费心。”女帝朝他淡淡一笑,随即又问,“若是这人真的讨朕喜欢,你就不怕朕宠信他而冷落了你?”

“不怕。”王夫道,“即便真的是如此,我也不会怨恨,只要陛下高兴便好。”

女帝闻言么,正要开口说话,忽听耳畔传入一道悦耳的女声——

“皇姐,皇姐夫,我敬你们一杯。”

女帝转过头,正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女子脸庞。

来人身着一袭湖绿色宫装,面容艳丽,眉梢轻轻一动便是说不出的柔媚风情,正是她的妹妹,昔阳长公主。

女帝淡淡一笑,举起了酒杯,“皇妹最近的气色不错。”

“可我看皇姐的气色不太好呢,皇姐要多注意着休息才好,别太劳累了。”

这一头姐妹二人寒暄着,另一边的苏惊羽一个不经意间瞥见了这一幕,眯了眯眼。

那位敬酒的女子,面貌与女帝陛下有五分相似,想必是女帝陛下的亲妹妹,昔阳长公主。

除了长公主,又有谁敢大胆地走到女帝陛下的桌前,近距离与她寒暄呢?

“阿尧,看。”苏惊羽拿肩膀碰了碰贺兰尧的肩,“那就是跟何王夫暗度陈仓的昔阳长公主,尹清罗的亲生母亲。我怎么瞅着,还是觉得女帝更好看呢。”

贺兰尧闻言,轻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昔阳长公主,轻描淡写道:“嗯,这长公主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苏惊羽耸了耸肩,“这一家子,太乱了。”

又是片刻的时间过去,蓝衣男子的一舞已经逐渐接近尾声。

伴奏的乐曲也缓缓放慢了节奏,直到最后一个音拨出后,蓝衣男子的舞步也在同一时间凝滞,双手自然垂放在身前,交叠在一起。

身后四名伴舞的男子同样收了最后一个动作,齐齐站在蓝衣男子的身后。

御花园中寂静了一瞬,忽有清脆的掌声掌声响起,苏惊羽抬眸望去,正是女帝。

“很精彩的表演。”女帝望着蓝衣男子的目光中带着赞赏,“将面具摘下来。”

蓝衣男子闻言,抬手扣在了面具之上,另一只手解开了绑在头发后的绳索,将面具缓缓摘下。

他摘下面具的那一瞬间,周围响起了不少女子的赞叹声。

“好俊俏!”

“真是个妙人,舞跳得好,相貌也这么好。”

“看着模样,八成要入陛下的回宫了。”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着。

那男子也就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如墨的发丝有部分仅用一根蓝色玉带扎起,剩余的任由微风吹得轻扬而起,他的眉极细长,眼色如琉璃,肤色白皙温润,俊美而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优雅笑意。

他的目光望着女帝,道:“谢陛下的赞赏。”

女帝望着他,唇角似有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蓝衣男子道:“回陛下,何子衿。”

“朕很欣赏你的才艺。”女帝悠悠道,“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朕身边服侍吧。”

何子衿闻言,朝女帝行了一礼,“谢陛下恩典。”

“看吧,我就知道。”苏惊羽望着这一切,偏过头朝贺兰尧悄声道,“果然还是入了后宫,这家伙姓何,多半是何王夫的晚辈。女帝收了此人,是称了何王夫的心了。我有一种暴风雨快要来临的感觉。”

“管他是暴风雨还是绵绵细雨,咱们只是看戏的。”贺兰尧悠悠道,“等把乌啼那几个家伙捞出来,咱们就可以离开此地,这鸾凤国乱成什么样子我可不关心。”

的确,阿尧关心的,只有那三个家伙的性命,以及他生父是谁。

但愿月恒会守信用,别出尔反尔,否则任凭他躲到天涯海角,她也要设法将这个家伙揪出来,剥下他一层皮。

宫宴又进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宴席散了之后,苏惊羽便同贺兰尧走出了御花园。

余光瞥见有一道人影走近,苏惊羽转过头,正对上邵年的面孔。

“霜御医,我近日觉得有些头晕脑胀,三餐都没有胃口,你能否给我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苏惊羽闻言,挑了挑眉,“九王爷,请随我去一趟御医院,马上给您抓几副药。”

邵年忽然走近,想必是有事,这御花园人来人往,显然不是谈事的好地方,御医院较清静些,离这儿也近。

三人前往御医院,这个点儿,还有寥寥几名御医,苏惊羽并不踏入,只是在御医院外的一棵大树下止了步,借着树荫遮挡影子。

“说吧,什么事儿?”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交给你们两样东西,今夜正好有机会。”邵年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交给苏惊羽,“小听最近染了风寒,我要照看她,走不开,平时也不能与你们正大光明地频繁来往,以免遭人起疑。”

“什么东西,我能不能现在打开?”苏惊羽望着锦盒,好奇道。

“可以。”邵年道,“看了之后就赶紧收起来吧。”

苏惊羽闻言,到了月光照耀处,打开了锦盒,一瞬间只觉得有两点流光浮动,闪到了眼睛。

啥玩意这么闪亮?

苏惊羽凑近了盒子,看清了那两样东西。

两支发簪,一黑一蓝,款式简单,最吸引人注意的是簪头上的东西,看着像——宝石?

“这两颗是世间稀有罕见的宝石,分别镶嵌在两支发簪上,便是一对,这不是单纯的装饰品,嵌着宝石的框架下,有一个机关暗格,轻轻按压下去,便会射出飞针,方便携带,利于防身,两支发簪,各藏三根毒针,多的装不下。”邵年道,“快些收起来,别让人看见。”

“哪来的?”苏惊羽将锦盒收入衣袖中,抬眸注视着邵年,“送给我们?”

邵年‘嗯’了一声。

“极乐楼的东西吧?”苏惊羽几乎是一猜就猜到了,“君祁攸对你这么大方,舍得白送你?否则,单凭你的财力,你连这簪子上的宝石都未必买得起。”

“是极乐楼的东西又怎样?”邵年淡淡道,“他不会白送你们,你们若是想要,他一定狮子大开口,而我虽然是借花献佛,但不需要你们掏一文钱,有什么不对么?这两支发簪若是拿去黑市里卖,卖出去的钱几箩筐都装不下的。”

苏惊羽无声笑了笑。

话是没错。

这种暗藏机关的饰品是需要能工巧匠才能制作的,本身已经价格不低,再加上珠宝的装饰,的确逼格很高。

君祁攸这个家伙,对外人抠门,对自家人却从不计较,无论是君听还是君清夜想从他那儿拿东西都不难,而邵年作为君祁攸的准妹夫,想拿点极乐楼的东西自然也不难。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要求助我们了?”苏惊羽道,“说来听听,我再考虑收不收你这礼物。”

邵年道:“送礼就一定要有求于人才能送么?我可没打算再让你们帮什么忙,这礼物就当是赔礼,为我之前的错误行为赔礼,你说得对,我心性太急躁,遇事难以冷静,不改不行,尧哥就像我的师长一样,你的教训我会铭记,这发簪也可以算谢师礼。”

“脑袋瓜子开窍了?”苏惊羽挑眉一笑,“还知道送礼说好话了,看来还是有进步了。”

“好了,就说到这儿,再交谈下去,时间有些过长了。”邵年说着,轻咳一声,“劳烦霜御医给我抓几副药。”

“好,我这就给你抓几副。”苏惊羽悠悠道,“请九王爷随我进御医院里,稍等片刻。”

接下来,苏惊羽随意给邵年抓了几副药做做样子,邵年拿了药之后便离开了。

“阿尧,你说这小子是不是进步了?”苏惊羽望着邵年离开的背影,朝身侧的贺兰尧道,“这要是换成以前,就他那暴脾气,是很难说出好话的,更不愿意认错。”

“他的确在逐渐改变,很快,就会变得圆滑,再往后,就不知会怎样了。”贺兰尧慢条斯理道,“热衷于追求权位的人,哪个不狡猾呢,若是不狡猾,又怎么能争得过别人?他给我们送礼,无非就是想要我们谅解他之前的过失,他担心我们对他失望,再也不愿意站他那一边。”

“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郎,有些敏感,又缺乏斗争经验。”苏惊羽啧啧叹息,“从认识他到现在,还没半年呢,改变却是不小。话说,他今日送我们的礼物,的确是大手笔。”

“极有可能是极乐楼里的上乘珠宝。”贺兰尧悠悠道,“极乐楼里好东西不少,但也分三六九等,君祁攸的珍藏品,更是罕见的珍宝,还记得你上回送我的蓝晶石么?有钱也难买。他花君祁攸的钱,给自己做人情,挺有头脑。”

“君祁攸要是知道这事,会怎样?”苏惊羽笑道,“我真好奇他的反应会如何。”

“让他天天坑我们,这不,最终我们还是没亏本。”贺兰尧说着,唇角轻勾,“我们被君祁攸坑去的银子不少,但跟这两支发簪比起来,亏的还是他呢。”

“看来,这次我们得谢谢邵年了,他把咱们亏去的那些都补回来了。”

二人一路谈笑,离了宫。

装潢华丽的宫殿之内,有身着紫衣锦衣男子端坐在桌边,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青瓷茶杯,姿态悠闲。

他的正对面,坐着一位蓝衣男子,正是今夜得了女帝赞赏并且被纳入后宫的何子衿。

“叔父,接下来侄儿该怎么做呢?”何子衿说着,提起桌子正中央的茶壶,倒满了两只茶杯,将一杯缓缓地推到何王夫身前。

“你目前的任务,就是讨陛下欢心。”何王夫淡淡道,“能做到再说吧。”

“侄儿觉得,这个任务不难。”何子衿面上挂着一派轻松的笑意,“看今夜陛下的态度,似乎对我有了兴致呢。”

“你可别太自以为是,有兴致跟喜欢是两码事,你当真以为她那么好接近么?”何王夫冷哼一声,“她今天对你有兴趣,可能明天就看也不看你一眼,在她身边的不少男子都是莫名其妙就失宠了,我之所以还能站在她身边,正是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家世显赫,朝中有势力支撑着,陛下才对我好一些,但也并没有多亲近,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何子衿闻言,微微讶异,“陛下有这么难相处?”

“她脾气不算坏,但是,她并不好亲近。”何王夫道,“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了解她么,有些时候,我都觉得她没心没肺,你看看如今几个公主失踪,她伤心吗?至今为止我还没见她流过一滴眼泪。”

“那陛下就没有特别喜欢哪个子女么?如今二公主四公主八公主都不知所踪,三公主贬为庶民,六公主不成气候,七公主沉睡不醒,五王爷只有孩童的智力,九王爷才认祖归宗不到一月,陛下会将储君之位给谁呢?”

“原本我以为,清罗是可以拿下这个位子的,可现在清罗…”提到尹清罗,何王夫咬了咬牙,握拳锤了一下桌子,“清罗失踪了这么久,我一直不曾停止去寻找她,可时间越长,我的希望也就越渺茫,坊间传闻她被仇杀,我一直不愿意去信,现在看来,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何王夫说着,伸手扶额,“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老五身上,希望他能恢复神智,这样,他才有希望去争,至于老九,呵,一个在外漂泊多年的野孩子,虽然他父亲聪明绝顶,但在他身上,我看不见他父亲的影子,迟早我要整垮他。”

二人正说着话,忽有宫人跑上前来,到了何王夫身侧,朝着他耳语了几句。

何王夫听完,冷笑了一声,而后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才提到老九,马上就有消息传来了。原来这家伙跟最近新封的那名女御医当真关系匪浅。”

“谁?”何子衿道,“是不是抓到九王爷什么把柄了?”

“把柄倒是没有,不过,我希望很快就有。”何王夫淡淡道,“最近陛下新封了个御医,据说医术了得,原本快死的老七被救活了,只可惜暂时还醒不过来,于是这个御医便每日要来给老七看看状况,御医院里有我的人,亲眼看见宫宴结束之后,这个御医与老九在树下密谈,老九似乎给了她什么东西,还有,前两日,我派去盯着老九的人来报,说是老九去了那御医的府邸拜访她,二人就站在门口说话,那御医似乎在训他,你说,一个御医,凭什么训一个王爷?”

何子衿想了想,道:“御医胆敢训王爷,若不是这御医胆大包天,那就是他们交情匪浅。他们来往,一定是抛开了身份的,否则我想不出,那御医凭什么敢训王爷。”

“看来这个霜满天,也不简单。”何王夫眯了眯眼,“他们极有可能很早就认识,关于老九的行踪,我掌握了一些,他好几次出入地下黑市,我的人跟进黑市之后就跟丢了,说不定他是去见什么人,老九背后没准有个大帮手,得挖出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