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君祁攸淡淡道,“贺兰尧刚走,你这时间掐得倒是好,他一走你便找来了。”

“君楼主果然是个会保密的人,就算心里疑惑,也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

“我是商人,商人要讲信用,若是不守信用,还怎么对外做生意呢。”君祁攸笑道,“月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的计划差不多要开始了,还请君楼主再配合一下,君楼主是相信我的,对吧?”

“在下的确不会怀疑你,只是,月姑娘的计划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需要做些什么?我之前与贺兰尧商议着,要去洗髓换骨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等你的计划实行之后,我便要动身了,月姑娘要不要给我看一看面相,看我是长命之人,还是短命之人?”

月圆闻言,依旧不疾不徐道:“生死有命,君楼主不是已经看开了么?”

君祁攸无声一笑。

神棍果然是神棍,一点儿也不愿意泄露所知道的。

他方才也就是开个玩笑,他自然是不指望月圆告诉他洗髓换骨的结果。

生死有命。

那就听天由命吧。

“君楼主,你的任务很简单,你只需要出人手便好。”月圆道,“这件事情是需要瞒着贺兰尧进行的,他那边你依旧一个字也不要泄露,至于你,我想极乐楼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你需要调派四五十人去城外三里的竹林里埋伏,那儿的地势我观察过了,多乱石树木,很好埋伏人。”

“我知道了,此事就交给我。”君祁攸应下了,又道,“派他们埋伏着做什么?要伏击什么人?”

月圆道:“听钟声行事,离竹林不远就是青山寺,山间最是静谧,在竹林里可以听见遥远的钟声,那是青山寺的僧人敲的,明日的傍晚时分,酉时的钟声响完之后,再让他们现身,至于出现之后该做什么,听一名白衣人的指示就行了,那白衣人带着面具,很好辨认。”

君祁攸略一思索,道:“戴面具的白衣人?听起来像是国师。”

“按照我说的,吩咐你的手下们就是了。”月圆语气平淡,“有劳君楼主,君楼主心中有疑惑,事后自然会明白的。”

“好,既然月姑娘这么说了,那我就不问了,晚些我便召集手下,吩咐他们做好准备。”

“小羽毛,你先睡吧,我等着乌啼前来报信就好。”

雅致的房屋内,贺兰尧倚靠在窗子边,望着窗外的夜景。

白日里杀尹清罗的时候,尹清罗在慌忙之中说…皇帝已经知道了母妃躲在何处,准备去捉了。

他当时自然是不相信的,只觉得是尹清罗为了活命瞎编的鬼话。

皇帝怎么有本事知道母妃的藏身之处,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杏花阵那个地方,不那么好闯,有慕容岩在,根本不需要担忧,若是有危险慕容岩也会明智地带着母妃离开。

之后发生的事证明了,尹清罗的话掺假成分太多,大多都不可信,将她杀掉之后,他便第一时间回来绸缎庄。

可回来之后,不知为何,内心依旧有些不安,便派乌啼去走一趟杏花林,确认一下母妃是否还安全。

算算时间,乌啼也快回来了吧?

“我不困,陪着你一起等。”身后响起苏惊羽的声音,“等乌啼回来了,确认母亲是安全的,我们也好睡得安心。”

苏惊羽说着,在贺兰尧背后伸出了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背部。

最近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了。

希望接下来能够风平浪静。

她如今肚子里还带着个孩子,做什么都有些不方便,等孩子出世了,再有什么麻烦找上门,她也不担心了。

贺兰尧握上了她的手,道:“最近发生的事儿的确多,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护你,还有孩子。”

苏惊羽笑道:“我倒是希望孩子快点儿出来,我也就不用这么斯文,当真不习惯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孩子出世后,有什么麻烦事我还能帮着你一起分担。”

苏惊羽的话音才落下,便听得屋子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她当即转身望向门外,“是不是乌啼回来了?”

而下一刻,房门被推了开,乌啼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喘息着道:“殿下,不妙了!”

贺兰尧一听这话,面色当即一沉,“发生什么事了?莫非母亲不在?”

“当真不在!”乌啼道,“我见到了慕容老前辈,他说,前几日有一个白衣女子自称是殿下你的朋友,也不知那女子跟贤妃娘娘说了什么,贤妃娘娘竟然同意跟着她走了,并且不许慕容老前辈跟着,慕容老前辈原本不放心,却被贤妃娘娘用迷药也弄晕了,醒来之后人已经不见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人。”

贺兰尧眉头一拧,“他为何不来通知我母妃被人带走了!”

“慕容前辈晕了好几天,也是今天才醒,他原本是准备来通知殿下您的,正好遇上了我,便将情况说明了一遍,他说,看贤妃娘娘当时的态度,显然是自己愿意跟着那女子走的。”

听着乌啼的话,贺兰尧眉头拧的更紧。

“白衣女子…”苏惊羽斟酌着这几个字,自然猜不到是谁。

身边穿白衣的人那么多,哪能随便瞎猜呢?

那女子究竟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去带走花轻盈的?是敌是友?

“母亲虽然心思纯良,但也不是蠢,随便一个陌生人是不能带走她的。”贺兰尧想了想,道,“也许,她真的是自愿的,那人肯定拿得出说服她的理由。”

乌啼道:“该不会是被哪个卑鄙小人威胁了?”

“我倒觉得不会是被威胁,有慕容前辈在,她哪会怕被人威胁?”苏惊羽接过话,“被骗倒是有可能的,她虽然不笨,但我们身边的敌人都太狡猾了,会不会是皇帝的人?”

苏惊羽说到这儿,叹息一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阿尧才把尹清罗弄死,花轻盈怎么就又丢了呢。

这两年来她与阿尧身边的敌人不少,大多不是省油的灯,从贺兰陌到古月南柯尹清罗等人,随便揪一个出来都是奸诈的,就花轻盈那样的头脑,显然不太够用,要是她真落在了皇帝的手里,那就麻烦大了。

贺兰尧原本还眉头紧锁,思索片刻之后,忽然就镇静了,“小羽毛,先睡吧。”

她还以为贺兰尧会着急呢。

“现在着急也没用了,是谁带走母亲都不知道呢,也不一定就是敌人,不管怎样,只要不是落在皇帝手里就好。”贺兰尧顿了顿,道,“乌啼,你去与四哥的随从取得联系,跟四哥说明情况,母亲若是被带到皇宫里,四哥兴许能摸到点线索,如果不是在皇宫里,那就最好不过。”

“有道理,只有皇帝最憎恨她,落在皇帝手里才是倒霉,若是其他人,设想最糟糕的后果,是某个潜藏的敌人,那么她抓母亲应该是去当人质的,对待人质,想必不会太苛刻,或许很快那个人就会来跟我们谈条件了。”

“所以,我们现在焦躁也无用,找不到那个人,那就等那个人来找我们吧。”贺兰尧说着,将窗户关上,“小羽毛,睡吧。”

话音落下,他伸手搭上了苏惊羽的肩,趁机将一支银针扎入。

“阿尧,你…”

苏惊羽察觉到肩上一丁点儿刺痛,想要说话,却抵不过脑子里的昏沉,身躯软倒。

贺兰尧接住她倒下的身体,一个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为了避免她夜里想太多无法入睡,还是做点儿小动作,让她直接睡着最好。

一晃眼,一夜过去。

第二日,正午时分,月圆便带着花轻盈离开了极乐楼,前往帝都之外的竹林。

二人均是带着面纱,到了竹林之后,花轻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月姑娘,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面对花轻盈的疑惑,月圆淡淡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你说我儿有难,只有我才能救,莫非是在这个地方?”花轻盈追问道,“我信任月姑娘,请月姑娘不要总是跟我打哑谜。”

“您再多点儿耐心。”月圆道,“现在我还不能说,但我跟您保证,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花轻盈听着月圆笃定的语气,便也不再追问了。

“今日,是个阴天呢。”月圆抬头望着天空,忽然低喃了这么一句。

这个时辰都是正午了,天却是灰蒙蒙的,阴沉得像是黄昏。

阴天,师兄便不用有任何顾忌了。

他果然是挑了一个好日子。

同一时,御书房内。

皇帝正将所有的奏折批阅完毕,忽然听见宫人来报,“陛下,国师来了。”

“快请进来。”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从御案后起了身。

一袭白衣踏进了御书房内,悠悠道:“陛下,让人备马车吧,微臣带你去城外的竹林见个人,是陛下一直很想见的人。”

皇帝闻言,目光一喜,“今日就能见到了?”

“对,今日,或者应该说,等会儿就能见到。”月光不紧不慢道,“微臣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幽静的竹林内,是有理由的,陛下您想要杀贺兰尧,不能光明正大地杀,这一点您很清楚,您又希望是贤妃自己动手,那就更不能在宫里,在那个偏僻的地方,几乎不会有外人知道,贺兰尧死在那儿,悄无声息,外人不会知道是陛下所为,他死了之后,您带着贤妃回宫,对外宣称,是从庙庵里将她接回来,让她还俗继续为妃,顺理成章。”

“很好。”皇帝唇角斜勾。

贤妃在他手上,想对付贺兰尧就容易多了。

但他要杀贺兰尧这事绝不能传出去,在世人眼里贺兰尧还是个正统的王爷,且一没犯事二没谋反,定不下罪名,杀他的事一旦传出去,自己这个皇帝岂不是落了个暴虐的罪名。

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封锁消息,最好不过。

“国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皇帝道,“这一次,朕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国师了。”

“陛下言重了。”月光道,“希望陛下以后能真正信任微臣,不再质疑微臣的忠诚。”

“那是自然,天机门弟子代代忠于出云国帝王,朕当然不会质疑国师,朕虽然谨慎多疑,但对国师你,可是真的信任。”

“谢陛下信任。”

竹林之内,月圆带着花轻盈找到了一间木屋。

“这林间小屋倒是雅致。”花轻盈望着那木屋,道,“如此清幽的环境,才是安乐之所。”

月圆听着她的话,无奈一笑。

这花轻盈,果然还是向往青灯古佛。

入佛门要六根清净,可花轻盈本身并不是心如止水的人,太多愁善感,就算伴着青灯古佛,也无法消弭她心中的愁绪。

“说句不好听的,您别恼。”月圆道,“清修之人,是要看破红尘的,敢问您看破了么?”

“这么多年来,您对月恒师叔的思念可能减少过?您就算天天敲着木鱼念经又能如何?根本做不到静心二字,用冷漠的脸庞对着外人,内心深处却孤独而充满愁绪,青灯古佛也拯救不了你的心。”

“那又如何。”花轻盈淡淡道,“寺庙里的人,总比这外面的人纯真,跟僧人相处,是最简单的。”

月圆道:“您若要这么固执我也没办法,哦对了,那间木屋是没人的,我们可以进去,等待客人。”

“客人?”花轻盈转头望向月圆,“客人是谁?”

“要杀你儿子的人,只有你能阻止。”月圆说着,迈出了步子,“走吧,进去等。”

“是皇帝?皇帝要来这儿?”花轻盈讶然。

要杀她儿子的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不过,她并不惧怕皇帝。

二十年前不怕他,二十年后同样不畏惧。

推开了木屋,里头被收拾得很干净,屋子中央还立着一张小桌,小桌上摆着茶具,像极了有人住过的痕迹。

“这里真的没人住么?如此干净。”花轻盈坐了下来。

“这间木屋子,是昨夜连夜搭成的,方便我们在这儿谈事。”月圆轻描淡写道,“茶水都是热的呢,你瞧。”

说着,她提起了茶壶,摆上杯子,倒出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命人连夜搭建木屋,对君祁攸来说完全就是小事一桩。

那些人,应该已经埋伏好了吧?

花轻盈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茶水,正想说话,忽听木屋外响起一阵马蹄声,还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他们来了。”月圆道。

“皇帝应该很想杀了我吧?”花轻盈面无表情道,“如果用我一条命,能让他放下仇恨,放过小十,也好…”

“你怎么就知道他会杀了你?或许,他依旧下不了手呢。”月圆面纱下的唇角轻扬,“您都愿意冒着死亡的风险劝说皇帝放过贺兰尧,可见您还是在乎贺兰尧的。”

“是我的儿子,我自然要管他的死活。”花轻盈的语气毫无起伏,“我若是今天死了也好,反正我活着也不可能跟他和睦相处,倒不如,不要相见。”

“您还真是个矛盾的人啊。”月圆有些感慨。

花轻盈大概是她见过最矛盾的人了。

非常固执,固执到了几乎是顽固不化。

总是坚守着自己的思想,外人不能改变半分,区分善恶的方式也很极端,似乎在花轻盈眼里这世上就没几个好人。

对待亲生子也那么严苛,没有长成她所期盼的样子,就不认这个儿子,可内心深处还是关心着,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平日里总喜欢用冷漠装饰自己,让人觉得她难以相处。

用她的话来说,正邪不两立。

花轻盈是正,贺兰尧是邪,正邪互斥,永远不能和睦。

但因为血缘亲情,彼此之间,依旧相互牵挂。

“我已经将生死看淡了。”花轻盈听着屋子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神色平静,“现在,没有什么能让我畏惧的了。”

月圆还未接话,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她起了身,走向门后。

这皇帝还算斯文,没有直接把门踹开。

将门打了开,抬眼,看见门外站着一袭挺直的白衣,面戴银质面具。

而白衣人的身后,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月圆道:“师兄、陛下。”

“陛下,这是微臣的师妹,您很久之前见过的,应该有点儿印象吧?”

皇帝此刻自然无暇去管月光这冒出来的师妹,只将目光望进了木屋之内,看到桌子边上坐着的花轻盈,当即迈出了步子。

月圆见此,连忙侧开了身,让他进屋。

她推出了屋子,还顺便带上了门。

转过头望了一眼空旷的竹林内,皇帝这次出来带了约莫二三十人,个个面色冷峻刚毅,想必都是他身边功夫最好的暗卫了。

“师兄,你看今日这天气,多阴沉。”月圆低喃着,“你连今天是什么天气都算好了?”

“这天气对我来说,是好的。”月光低笑一声,“难得我能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出来行走,平时这个时候,太阳还没落山,我可不敢出门呢…师妹,我真的很讨厌黑夜。”

月圆望着他,目光有些湿润。

“镇定。”月光冲她道,“今天我们有很重要的事做,不要泄露出你的情绪。”

月圆转过了头,平复着情绪。

而他们身后的木屋之内——

皇帝望着眼前的人,这一刻竟有些难以置信。

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见到了?

帝无忧不愧是帝无忧,让他不费一点儿波折就能见到花轻盈。

这个他放不下、却又让他恨透的人。

他的目光中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欣喜、愤怒、憎恨、还有那么一丝丝不确信。

真的是她吗?

这么多年,看上去竟然没有多大的变化。

他都比从前苍老了,可她呢,容颜不改,如最初那样云淡风轻,让他怀念,又让他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陛下,你看上去很生气。”花轻盈面无表情道,“你不是一直在抓我么?现在我就在你眼前,你想如何?杀了我?”

“你…”皇帝望着她,两步上前,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你觉得朕不会杀你吗?从前你做什么朕都不生气,你对朕冷漠、无情、朕都没忍心伤害你,可你呢?你这个贱人!”

他愤怒地收紧手上的力道,可看到花轻盈脸上那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时,又迅速松开了手,将她甩到一边。

花轻盈咳了一声,抚上了喉咙。

他刚才分明有了杀意,怎么就没下手呢。

“这样就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了!”皇帝冷哼一声。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想让花轻盈死得太痛快,还是根本就下不了狠手。

面对花轻盈,他总是茫然无措。

“我知道你恨我。”花轻盈顺了顺气,道,“想给我怎样的死法,随你高兴吧,你放过小十,不要再找他的麻烦了,你我的事,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也被蒙在鼓里,我瞒了他这么多年,就是不想让他烦恼。”

“你我之间的事跟他无关?”皇帝冷笑一声,“听起来他好像很无辜呢,可他是一个野种,你说朕凭什么放过他?如果那是你跟朕的孩子,朕可以放过他,他出生那年天降异象,满朝上下多少人说他是不祥之人?民间还谣传他是个祸害,按照朕的性格,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可他是你生的,朕就放过他,但前提是,他得是贺兰家的子孙!朕要是那时候知道他是孽种,早就扔进湖里去喂鱼了!还能让他活这么多年?”

皇帝说到这儿,目光逼视着花轻盈,“国师不愿透露奸夫是谁,朕勉强能理解,他怕自己折寿,朕就不逼他说了,毕竟朕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那么,你就坦白吧,说,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与他何时有染?说,你到底是跟谁生了贺兰尧那个混账东西!说啊!”

面对皇帝的愤怒,花轻盈依旧不急不躁,“他都死了,你何必追问呢,说了你也不认识。”

她死也不会说出真相的。

“就算他死了朕也要知道是谁!”皇帝低叱道,“你说,他是谁!你要是不说,朕今夜就派人把云间寺烧了!把那些与你相识的尼姑全烧了,让她们去黄泉路上念经。”

“你…”花轻盈一贯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怒色,“堂堂天子,干这种草菅人命的事?你是皇帝,怎么能如此对待那些无辜的人?这么做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怎会没有好处?这么做,你会自责愧疚,看着你痛苦,朕心里高兴。”皇帝冷笑,“你到底说不说?”

“那只是一个江湖上的人罢了,他不涉足朝堂,也没有什么权势。”花轻盈平静地讲述着,“你痛恨我是不是?你以为我就不恨你?我当初跟你说得明明白白,我不中意你,你是天子又如何?天子就能逼着全天下的女子臣服么?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的感情,我从来也不曾跟你耍过什么诡计,你扪心自问,我过分吗?是你不肯放过我。”

“整个出云国都是朕的,后宫三千人,哪个女子不想当皇后?你花轻盈凭什么说不?朕从来就没有被人拒绝过。”皇帝拧着眉头,“你问问自己,朕什么时候对你不好?那么多爱慕朕的女子,朕辜负了多少?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甚至想过等朕坐稳了皇位就封你为后,我们的孩子将来可以继承这片江山,朕的想法多美好?却被你亲手毁了,你宁可找一个没权没势的村夫也不要朕给你的恩赐,花轻盈,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你就喜欢犯贱?”

“我喜欢的男子是谦谦君子,仙人之姿,心怀仁慈;而你,残暴狠心,蛮不讲理,冷酷霸道。”花轻盈冷淡道,“我觉得自己的脑子没问题,也不喜欢犯贱,我只是遵循自己的内心而已,虽然你强娶我,但我可以选择不顺从,陛下,是你不讲理…”

花轻盈话音还未落下,

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巴掌打断。

十分清脆的一声响,力道之大让她连站都没能站稳,跌坐在地上,头也磕到了桌子。

花轻盈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躺在地上没有动。

皇帝见此,眉眼间泄露出一丝慌张,竟没有多想就去扶她,“盈盈…”

喊出了多年不曾喊过的称呼。

换作从前,他从来不舍得打她,更何况是下这么重的手。

方才怒极,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而他心里也一点都不痛快,反而更沉重了。

其实,折磨她,他心里未必好过,一点儿报复的快感也没有。

但他也不能放过她!

想到她的冷漠无情,皇帝又拉下了脸,松开扶着她的手,站起了身,“花轻盈,朕最讨厌你的固执,你简直像一块顽石。”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喜欢我,你对我有意,我对你无心,就成了我的错?”花轻盈从地上起了身,淡淡道,“原来,被君王喜欢的女子如此可悲,一点儿意见都不能有。”

“你!”皇帝原本试图平复心情,被她三两句话又挑起怒火,“你当真不识抬举!事到如今你还是一点儿都不知错!你辜负了朕,这还没完,生了个孽种总是和朕过不去,你觉得你是这天下最善良的人是么?你觉得朕狠辣,所以你看不上,你说你喜欢的男人心怀仁慈是正人君子,那好,朕问你,贺兰尧是个什么性格?你跟正人君子就生下了那种儿子?他的狠辣手段可不输朕呢,你不觉得他看起来更像是朕生的吗?一样的黑心,一样地让你不屑。”

“没把他教好是我的责任,你说的没错,他一点都不像他的父亲,这是我失败的地方,也是我与他不能和睦的原因之一。”花轻盈苦笑,“可他是我的孩子,这些年我也知道他有多孝敬,我还是想求你放过他,你最恨的人不是我么?我一死,能否让你们之间不再有仇怨?”

“朕没说要你去死。”皇帝轻描淡写道,“朕现在问你一个问题,若是要你跟朕回去继续做你的贤妃,你还愿不愿意?你与外人生下野种这事是很隐秘的,在世人眼里你还是那个纯真良善的贤妃,你跟朕回去,所有人只会以为你是还俗了。”

皇帝此话一出,花轻盈一惊,“回宫?”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对,回宫。”皇帝道,“之前想过要杀了你泄愤,可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再也不会有人给朕那种心动的感觉了…你出家之后,朕身边也陆陆续续有过几个得宠的妃子,都是因为像你,都只是你的替身罢了,也许这么多年,朕还是放不下你。”

花轻盈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

以皇帝的性格,背叛他只有一个下场:死。

他怎会选择原谅?

“怎么?不敢相信?朕今日原本过来就不是为了要杀你的。”皇帝凝视着她,道,“年轻的时候,就盼望你能对朕有情,现在,这么多年了,这个心愿也没有完成,可是朕依旧不甘心,依旧放不下,盈盈,现在你能试着再接受朕吗?”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

但其实,这番话也只不过是试探。

他当然不会这么好说话。

他只想试探,花轻盈对他到底会不会有情意,哪怕只是一点。

他都已经这么心平气和了,还换不来她一丝丝的感动吗?

那她真的是铁石心肠。

“我…抱歉。”花轻盈在皇帝的注视之下,垂下了头,“我不想骗你,也不想违心,我是真的无法接受你。”

“花轻盈!”皇帝冷喝一声,“那个男人不是都死了吗?为什么还不能接受朕?”

“他是死了,但他的死亡也不能抹去我对他的感情。”花轻盈摇头,“如果你感到生气,你还是杀了我吧,我不想再做你的妃嫔,你觉得我固执,那你呢?你若是不固执,就可以把对我的情意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想要你宠信的人有很多,你又何必抓着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