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我在门边看着她不晓因为何事,仰头对着容尘扬了一抹欢欣的笑容,星光如缀,竟不及那风姿的十之一二。

我想如果我等阶再高些,按着容尘的意思,她应该会更在意我的存在,狼也好,人也好。

在妖仆之城逃之不得的那段时间,我便是依托如此的想法,在众人的排挤中勤奋修炼度日的。

八岁那年,悠辰被送往妖仆之城,我的苦难又深了一层。只因他是正牌恶魔族的王室,我是与精灵族混血、不应该存在的变异种。

可他却会带着微笑,走到我的跟前道,”玖言,我以后会照顾你的。“那时我脑海之中只想着汐然唯一一次对我笑的模样,那样浅淡的笑,我不晓为何竟瞧得出那一丝的温柔。

他们很像,我忽而如此作想。

为了悠辰一人,妖仆城中特地举办过一次契命的测试。他出来的时候满面止不住的欢喜,从队伍旁走过时,甚至没听到一个女孩在唤他。

测试的结果魔导们没有告诉我,测试完毕后便挥手让我出去了,我出殿后坐在墙根,不知道这样的事悠辰他有什么可欢喜的。

直到后来从山后的历练场回来,我宿在单独的一间小草屋中,远远的听到有人走过我门前的小径,去学员集体住宿的地方,边走边聊,“导师说,我的主上兴许是月族的三小姐,因为在这只有我和她的契合度最高了,你可有听说过她?据说是一位很善良的大人。”

“不知道,还有啊,你可别乱打听。导师说了,让咱们知道可能的主上人选可不是让咱们自己做决定的,而是让各自心里有个数,不管是怎样的一个人,一旦定下契约,往后都是自家的主上,要全心侍奉的。”

我默然听着,从草屋中走出,双手奉上两颗魔核,对着那两人微微一笑,温声问,”导师将算契命的结果都告诉你们了对么?“

两颗魔核,换一个被十三魔导冷眼相待的现实,我早便想,为何至今都没有导师真正的来与我上过一堂课,都是让我自己去历练场与高低不等的妖兽厮杀,带着一身永远都好不透彻的伤。原来是从未将我的命运搁进考量的范围,巴不得我就那样在兽口下无声无息的死亡么。

我呆在草屋之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甚至还未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绪,人便已经去了从后山的历练场中最高级的魔兽地盘,翻出最后一道城墙,出了妖仆之城。

我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何况妖兽?但实际上我比自己想的要幸运很多,那个时候妖兽已经饱腹,对我没什么兴致,这才使我安全的脱离了。

逃脱之后,我径直便回去了汐族。

是回去。

自从汐然将我捡回来,我便认定她是我的主上,与妖仆的身份无关。

这些年的独处,我总想,能遇见她实在是件奇妙的事,若不是她主动来理会我,我应该就睡在冰屋之中,就那样死去了。可她却来抱起了我,论不上给我什么体贴和温柔,却给我留下一份希望。

像是黑暗中突如其来出现的一轮皎皎明月,不是为我的皎洁,却为我所见。

给我一丝微笑,一句要听话,只是如此,我便可以依托着好好活下来了。要知道,生存在一个全天下都希望你死亡的世界中该多么残忍,她并没有多看我几眼,对我只是‘听话’的相伴。但我却能安然的待在她身边,不会担心她会用匕首抵着我的心脏,让我去死。

她根本不在意我。

所以,那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

再次见到她,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容尘了。我偷偷的靠近,她眸光若有所知,冷然的扫来,望见我,神情恍惚一瞬,道的是头回见我一模一样的话语,”是狐狸么?“

我想她兴许是喜欢狐狸的,而且这回也没人在她身边含着笑提醒她,我只是一只雪狼。也没有人宠溺对她道,“主上说是狐,那便是狐吧。”

我羡慕容尘有宠溺她的立场,故而此时此刻当她定眼瞧着我,不甚知觉便将自己幻做了一只雪狐,心中暗暗道,主上说是狐,那便是狐吧。

她坐在树下,我便靠近了趴在她的手背上,明明是静谧,心跳却愈发的涌动,微微发热。

能待在她身边,原来远比我想像的要高兴。

可她并没有将我带走,所以我就待在树边,等她每次出来散步的时候,坐在这枫树下纳凉,我再偷偷的出来,安静的睡在她的身边。

直到她终于有一天抱起了我,静静的眼神凝着我,问,”你是不是白眼狼呢?“

我不敢答,舔着她的手背。

她便接着自语,”你的这双眼,真的同它好像,可我不想养会无端便离家出走的宠物。你这样,是想跟我回家吗?”

我心脏狠狠一缩,又怕她知道什么临时反悔,忙点头。

她抚着我的耳朵,面上根本瞧不出什么,却忽而凑上来在我脸上吻了吻,“那你要听话,不要自己离开了,知道吗?”唇角似乎有了些弧度,漆黑的眸中也有了闪耀的光泽,轻轻道,“你现在吃惊的样子,真的好漂亮。”

我渐渐开始变得比自己想象中更要受宠,汐然无论去哪都会带着我,就算她不愿意带着我,我也会仗着她的宠爱直接钻到她的宽敞的衣服中去。

她舍不得说我,就红着脸再披一层麾衣将我挡住,要我别总闹她。

一回冬日,她要去完成一次历练的任务,不能带着宠物,于是我便被留在了家里。

食欲不振,焦躁不安的等了她三日,若不是她让我乖乖听话,我定然会追上去的。但离开她独自过着,胸口便似漏了一个口子,不住的往里灌着寒风。简直不敢回想,自己是如何离开她在妖仆之城过了两年。

我担心牵怪着她,从她离开我视野的第一刻起。

汐然是连夜赶回来的,直接便来了我这,带着一些瓶瓶罐罐,试图调试出一些药剂,自我疗伤。说是若是给月冥等人知道了,就又是一派大动干戈,也不能总让汐罗为自己操心。

我舔着她身上新添的伤口,一颗心疼得难以言喻。

第二日她被汐罗唤去,我暗暗跟着,也便远远看清汐罗是如何亲手将她禁锢在石上,以炎火之术对其炙烤,丢入了大海。

我被汐罗提在掌心,那平素温和的面容闪现着一丝丑恶的狰狞,带笑道,“既然你是汐然的爱宠,可要下去陪她?”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咬断了他的咽喉。他兴许忘了一个魔法师让人如此近身,是会被毙命的。

跳下海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如果不能将她救回来了,我就在这海中和她一起沉睡。我答应过,绝不能离开她的。

可在海域中寻了整整一夜,都没有一丝成果。傍晚,我回到岸边,汐罗的尸骨想必已经被人发现,被带走了,想必留给族中求援的信号也已经带到,兴许她会被族人给救了,我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漆黑的海岸上涌动着暗黑色的气流,冰冷的。我回想起汐然坠海前那一瞬被背叛的错愕与悲哀,长期浸泡在高压低温的深海水中的身体,像是快要瓦解崩溃般的剧烈咳嗽起来,一声一声,仿佛要将那欲裂的心脏咳出才打止。

岸边忽而传来一阵异样的水声,我捂住唇边溢出来的鲜血,忍着肺中的灼热,细细的聆听着。

那是有人挣扎着的水声…

我手脚发软的从沙滩上挣扎起身,沿着岸边往水声传来的地方跑着,嘶哑的喉咙却无法发出一个声调。

乱石的海滩边,我终于寻着了汐然。

她身边的海域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惨白的一张脸上并无多少惊慌失措的神情,只是手上有些无力,攀附在打滑的石头上,一点一点的挣扎从水中起身,显出一份可怕的沉稳冷静。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人形出现的,跑到她身边扶着时,她的眸光移过来,仿佛是有点奇怪而陌生的望着我。

我将她抱起,有点害怕她那样的眼神,避开她的眼,以沙哑的声音小声道,“主上,我找你很久了。”

她平静问我,“你是谁?”紧绷的身体并没有卸下防备。

“桑…桑止,我是桑止。”

汐然抬起头,像是要将我的容貌看仔细,但最终还是晃了晃头,显然是眼前有些花了,看不清楚。

但看清楚又怎样,我想她是记不清桑止的容貌的。她将人救回,就如当初安顿我一样,给人以不愁吃穿的环境,然后将人忘得干净。

会说出桑止这个名字,也只是怕她日后记起,会去找寻这样一个将她带回族的人。

但她竟然笑了笑,“那咱们就扯平了。”

那一瞬间涌上心底的感觉是什么我说不清楚,是疯狂的嫉妒还是不甘心她记着桑止,两年前救下的桑止,她的心中竟还容得下旁人么?那彼时处于同样状况的我,为何却被她抛之脑后。

因为我是兽么?

之后汐族一番大的变动,汐然养伤的时候变得愈发的安静,眉眼之中亦愈发的清冷了。

一日月冥来给她疗伤,走的时候,汐然开口问道,“桑止和桑珐,你们是如何安排的?”

月冥道,“安置在别院。”

“魔法呢?可教过他们?”

月冥定了定,直言道,“主上,没有贵族会愿意教两名普通平民魔法。”

“那便让我来教。”

之后,她对于桑止桑珐的确多了一分上心,会认真的准备授课的内容,也会特地抽出时间来,陪他们出去历练。却不会再如以前一样,抱着我自言自语,跟我说一些让她印象深刻的事,同我抱怨月冥的唠叨。

连为她而学会的撒娇都不好使了。她忙了起来,虽然还是会带着我,但不会时时都瞧瞧我了,因为她成了一族之长。

十一岁那年,我将要升七阶魔法师,未避免升阶的元素法力波动为她感知到,特地逃得远远的。回来的时候,汐然已经外出了。

她最近经常外出,却没有一次如这回般,一去就是半月。

我升阶之时一直记挂着没有同她打声招呼便离去了,不由心急了些。此回升阶便没有过往的通畅感,反而胸中像是闷着什么一般,偶尔刺痛。

兴许是反噬了。

整整半月都没能调息过来,汐然回来的时候,我正是心间刺痛。

她一如往常般伸手过来要抱我,我下意识防备,她手背上狠狠留下三道爪痕,立刻就见血了。

我吓了一跳,却没有被她丢开,而是被拉在怀中亲了亲,温和道,“我这么久没回来,你生气了是不是?”

我低着头磨蹭她的颈窝,心想着哪怕只有这一句的温柔,也足够我应付所以被冷落的抱怨了。

可反噬是真的,我整整几夜都心疼得没法入睡。

汐然起初只当我生气了闹脾气,温声细语,待我百般的呵护,可见我久久的如此闹腾,终于是慌了神。

但她第一个去寻的却不是忘言,月冥。

大雪的天,她将我裹在严实的麾衣里,竟傻乎乎的去敲醒了汐铭汐凛。神情急切而窘迫的问他们,“它一直闹着不肯睡觉,你们可有办法?”

她肯定不知因为这事,我在心中笑了她多久。她大概是觉着宠物闹脾气和小孩是一样的,而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哄我才好。

最后才辗转去了月冥那。病的那段时日,她时时都守在我跟前,顺着我的毛发,看着我入眠。

等我终于有些精神的时候,便将我抱到屋外晒太阳,贴着我的脸颊,轻声道,“晒晒太阳会不会感觉好些?”

我安心的待在她怀中,因着这些日气力大损不想动,只是懒洋洋舒适的抱着她的手指,低低哼一句,算是应答。

汐然似乎垂着眼凝视了我良久,摸着我的耳朵,小声道,“你睁眼瞧瞧我好么?是还难受吗?没精神么?”

融着绒绒暖暖的阳光,屋顶的积雪明晃晃的,素净得易碎而温柔。

我终于看清汐然的表情,温柔的眉眼混杂浅浅担忧与心疼,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而她此时此刻的眸中唯有我的倒影。

全然没有意识到的,我望进那双点漆如墨的眼,在她的唇上轻轻舔了舔。心脏微疼般的收缩,失控。舌上温软的触感蔓延到每一处的神经,像是血中缓慢浸入的毒液,无法抗拒的,全身一阵阵的酥麻。

汐然望着我,秉着爱惜一般的神情抚摸着我的眼角,弯眸轻轻笑了,”好漂亮。“

心间的悸动,因着一句久久的浸在让人情不自禁微笑的甜蜜之中,难以自拔,更不想醒来。

与此同时,我也终于意识到,我们之间的亲吻于我的意义和她的是不一样的,她不介意我亲近黏着她,仅仅只是无所谓。我触碰到她的唇时心跳紊乱,像做了一件偷偷摸摸的事,如溺水般呼吸艰难时,她却连一丝讶异都无,清淡从容的抚摸着我,就像看待宠物的撒娇。

我终于开始得寸进尺,无法满足于她看我时的从容,那感觉就像随时都可能被她撇下。

这世上便是有那么一种人,她什么都不用做,仅仅坐在那便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想要占据。连她多看旁人一眼,都难以承受。

我何时变得这样病入膏肓,连自己也不知道。

第120章 玖言番外(下)

来年九月,妖仆之城传来一份文书。

泽骞道,“妖仆之城有两位与主上同命的妖仆,资质都颇为不错,既如此,主上不妨早些将妖仆的契约定下,带在身边也更利于妖仆的成长。”

汐然那个时候其实还没能从午休中醒透彻。起初迷迷糊糊的唤泽骞进门的时候,她甚至眼睛都是闭着的,如今勉强睁开了,一副冷淡的模样,实际上却是恍惚着的,估计什么都没能思考。

我安分的趴在她的怀中,时不时拨弄着她手指,听她淡然道,“哦?那两名妖仆唤作什么?”

“其中一位名为玖言。“我心中一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另一位呢?”

“另一位因为身份有些特殊,妖仆之城对其信息进行了保护。若是主上有意,左右挑选妖仆都是要去妖仆之城的,亲自见过便好做挑选了。”

“我知道了。”汐然抱着我挪了挪身体,不知道听进去几分,敷衍作答之后,半靠着椅子似乎要小憩一阵。

泽骞推门出去了,我心中狂跳着,忙拿爪子去拍汐然。

她抬手挡住我的爪子,黑白分明的眼挣开了,懒懒瞅着我,“怎么了?”

那一瞬,触上她的眼神突然语噎。我晓得,汐然宠爱我终究不过因为我是一只陪着她的狐。从狐到人的转折,她可会接受?

思忖着言辞时,汐然噗嗤一笑,指尖轻轻从我下巴的划过逗弄,“呵呵,知道么,我早前曾做过个梦,梦中你竟然开口同我说话了。现下你这正经的表情同我梦中的实在契合,吓了我一跳。”

汐然的表情并不似是吓一跳的模样,眼角并没有所谓的笑意,眸光静静的将我瞧着。

她其实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尤其是在汐罗的背叛之后,只是我作为一只狐,从来不在她戒备的范围之内,所以安居在她最近的角落,享受着她坦诚的爱护。我若是个人,情况便会有所不同了,我待在她身边三年,最近的观看明晓了她的一切,而这一切都不是她自愿告诉旁人的。

她介怀的神色,让我退缩。

我之后想过,汐然如今六阶,是整个隐族最杰出的年轻魔法师。现在我临近十三,七阶魔法师。就算放眼整个隐族,依托这样的资质,她只做客观也会选我才是。

再不济,她若是想选旁人,我便自己找上门来,再来坦然一切。

如此打定主意,我原是想跟她做一个暂时的告别,可恰好那日是汐然一年一次巡视交由七位执事城池的日子。我跟她去了海边,来不及告别,她便走进了空间法阵。

我是回往妖仆之城后才听说那日海岸发生了海兽的袭击。想是雪狐的失踪便归结到了这事之上,也听说海边的护卫去给汐然请罪,原因是没能将主上的爱宠看管好。而汐然纵然谁也没罚,却听说她心思消沉,已经几天没有去洛伊学院了。

我听到这个,一半心疼,一半颇为不该,微妙的欢喜着,像是非得用某种痛楚才能证明,她与自己的关系并非某种臆想,真实存在。

像抓到根飘渺勾连的的线般,期盼不已的,等着她来妖仆之城接我。

受了一场鞭刑,执管也便不再管我的仍将我丢弃在草屋之中。

十月二十八,城主通知我,汐然主上明日会在大殿进行妖仆的选举,必须按时到。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整夜未睡,半夜就到了大门紧闭的大殿外坐着,脑中一丝倦意都无,忐忑而欢欣。

近两月的未见,煎熬终于能得以舒解。

等到清晨,陆陆续续有人或是在殿外探头探脑,或是四下打量的往殿宇这边走。我一个个认真端详过他们,等级最高的不过四阶,我很是安心。

眨眼午后,转而及暮,汐然始终没有出现。

等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殿中等待的人愈来愈少了,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精灵靠在柱子边在打瞌睡。

没人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递过一块元素石之后,在大殿守护的骑士才冷冷道,“昨日便有消息说这次汐然主上的选举取消了,所以大部分的妖仆都没有过来,听说是人选已经内定,不必再如此大规模选举了。”

当夜,城主的通知才来,汐然主上抱病。

为何前些日还好端端的却突然抱病,为何是内定,其他再无一丝消息传来。

莫名其妙的,我发觉监视着我的人多了起来。我从来不惮妖仆之城的监视,就着守卫实力来看,最核心的人物中十三魔导与一位城主大魔导,唯一对我有所威胁的只有悠辰的师傅,仇哲。但暗中隐匿着的人,绝不只是七阶魔导。

这样的境况持续了七日,我也终于打听到,汐然去了趟千灵镜州,似是去找过容尘,随后便病下了。

夕月城到千灵镜州的空间阵法是被封闭了的,那她该是怎么过去的?我知道,她现在不是病下而是一身伤罢。

容尘,每次想及这个名字便会有种妒恨又无力之感,妒恨在他深受着汐然的信赖爱戴,无力在于他的地位是谁也无法撼动的,只要他在,汐然的视线便会将之追随。

第七日的夜晚,我那素来无人的草屋之中来了一人,鹅黄的衣裳,天真的笑容,那寡淡而浅薄的第一印象,曾让我一度认为她是个明朗女子,宸雅。

她起初便是开门见山,笑意朗朗的道,“你便是玖言么?我是宸族的宸雅,只是一个小贵族。没那个资格摆谱,就只好直接来找你了,你要做我的妖仆么?”

这等的事,与我而言既感激又困扰,毕竟能被贵族选中是为我本身的福分,然我自打一开始承认的主上就只有汐然一人,不可能再同她缔结契约。

第一次直面除了汐然之外的真正贵族,我只好将态度放得谦恭一些,毕恭毕敬的行过礼,才婉言拒绝。

宸雅似是早料到我会如此作答,显得从容,”我知晓你同那汐然大人有过一段的过往,但既然身为妖仆,最后要效忠的都是自家的主上,我亦不会计较那般多。“上前两步的走到我跟前,”纵然同为王室血统,当下的待遇却是有着云泥之别,你难道不知你那汐然主上同命妖仆之中还有你的族亲,悠辰?“

自从幼时因为悠辰的生母被父君驱逐出境,我的印象之中的悠辰不过浅淡在他刚进妖仆之城的那日,对我微微一笑的时刻。此时此刻再度被提及,便犹如一根刺,狠狠的扎进我的心口。

星辰说,我们之所以会被驱逐,都是因为她怀有了我,一个融合了精灵与恶魔的血统存在,半点不及悠辰的纯粹高贵,是种污浊。

悠辰纯粹而高贵,自打我亲眼见着他之时便能理解了。他的微笑同汐然很相似,是种发自内心的暖,没受过半点污染。

“我会去向汐然主上请求最后一次机会。”我低声道,“但在那之前…”

“若不是时间紧迫,我也愿意配合你一次,但我身子不好,再经不起如此长途跋涉与躲躲藏藏了。”宸雅手心一展,是一幅缔结妖仆契约的卷轴,”你可以看清当下的境况,在这戒备能力几乎为零的草屋周遭暗暗将你我瞧着的人都是些什么势力,且不论城主仇哲只将自个的宝贝徒儿当一回事,即便他愿意保你,他区区一名大魔导又能做什么。“

区区一名大魔导?

可论整个隐族境内,除了外来希玛神殿渡来的圣魔导,并未有其他超越大魔导的存在,而希玛神殿是不屑于同掌权的贵族共事的。

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为了逼迫一名妖仆签订契约而动用圣魔导或者多名大魔导。

“如果我不答应,我便会死么?”纵然弄不清状况,但宸雅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意料之中,宸雅勾着莫名的笑,点了点头。

对这份霸道我没话可说,“你可以试着杀了我。但在汐然主上确认态度之前,我只有这么一个回复。”

自小我便是避开人生活着的,纵然能够深刻了悟人性的险恶卑劣一面,却也因为素来面对直接而□的恶意,没能学会直面的应对‘虚伪’一类的人。

那时的宸雅望着我半晌之后,捂着唇,忽而便笑得不可开交,“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怎的这般严肃?好生无趣。”又见我瞧着她,继而撇着唇道,“我好歹是个小贵族,你如此拒绝我,我当然要吓吓你。”

我紧绷的心在她爽朗的笑声中渐缓,勉强笑笑,有点难堪的低声道,“对不住。”

“好吧,你若是有天回心转意了,不妨再来找我,我可是很看重你的。”

那日,宸雅留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而我对于她的出现从未上心过,直到一步步走近让我毫无察觉的陷阱,甚至还曾对她心怀过感激。

我记得清楚,那日是十一月的十五,月色澄清,我按着以往的路线,好不容易避开守卫逃出妖仆之城,寻着了汐然。

她就站在墨黑泛着幽蓝的海岸边,星光如缀,衬得那双如墨的眸愈发明澈,淡淡问我,“你是谁?”

我磕磕巴巴,几乎语无伦次的道过一遍前因后果,而后怀着希望问道,“汐然…主上,你能选我么?“

她微微敛起眉,像是疑惑,”你说你是何种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