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中的介怀,犹如一盆冰水迎头浇下,直将血液也冻结。我声音不自觉小了三分,“精灵族与恶魔族王室的…混血。”

“从妖仆之城逃出来的么?”

“…是的。”小心瞅着她淡漠的神色,无尽的恐慌,从心脏开始蔓延。

她不想要我…

我从没想过这样的事。”可…可我现在已经是七阶了,而且…“

“就算是七阶,如若总是这样随心所欲的自由行动,作为主上,是不需要这种妖仆的。”汐然神情是一派平静。

“我会改。”压抑着慌乱,却依旧无法抑制的浮躁起来,甚至口不择言,”主上的雪狐…我就是…“

”想说你就是雪狐么?“汐然似乎有点不悦的牵了牵嘴角,目光也浮远了,”雪狐的尸首早就被发现了,看来妖仆之城的消息仍不够灵通,如此的空子已经不知道被多少来信的妖仆们用过了,我纵然早就发现雪狐并非简单的魔兽,可它并不是你。“顿一顿,”它的眼睛并非恶魔王室的碧绿色,是黑眸。”

黑眸。

的确眸色是无法亦简单的法术掩盖的,但当初星辰最后离开时分明就给了我一双黑眸,为了成为一个普通的人。

难道?面前虚空中凝结的冰面映照,我苍白的面容上,空洞着一双碧莹的眼。“…”

“回去罢,即便特地前来也没有用处,妖仆的人选已经定下,不必再来多费心思。”音色很冷,就像高原之雪,一瞬便飘渺到触之不及的境地。只是淡淡从耳边飘过,也足以将人冻伤。

记不得是怎么回往妖仆之城的。

当夜,宸雅第二次来寻我,摆了满满一桌的酒菜,笑意盈盈道,“嘿嘿,我是来贿赂你的,有稍微动心点了吗?”摆着酒菜的间隙抬头往我一眼,手上动作停顿,奇道,“咦?脸色不大好?”

宸雅说,若没有主上将我挑选走,我便会在虚境中沉睡着终老。

我没回答。

她便又道,”不如你来做我的妖仆,往后我定然会让你去见汐然的,说到做到。”

我那个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想,只记着汐然在意着我的出身,血统,更排斥我的自由随性,最后还误会我骗她这么一回事。

我纵不会为一个坏印象扭捏,但当下,在我们缘分极其薄弱的时候,这样一个坏印象已经足够断掉我的希翼。

增多的守卫也变得碍手碍脚,好似是逼迫着我什么都不要做一般。”对不住,宸雅大人,我现在还没有那种打算。“

宸雅的脸色突然便不好了,腾的起身欲走,声音也冷下来,“起初说只要她拒绝便可,现在又要等,你这样痴缠不休,不会觉着厌烦么?我怎么就看上了你这种人”

至那时起,我仍以为宸雅是个好人的,直到与她的第三次见面。

我从昏迷中醒来,手腕上钻心的疼。她抬头,腮边隐隐泛着青色的鳞片光芒,眉眼似是笑着,对我冷冷道,”玖言,我不想再陪你玩家家酒的游戏了,你如今的灵魂都已经在我手中,是单方面的契约哦。”似变了个人般,含笑的脸没有一丝干净的情绪,像是汇集了负面的情绪,沉似深渊。

原来为了得到一个人,是可以使用种种卑劣的手段,即便伤害到那人也并无干系。也可以带着纯真的笑意,怀着玩家家酒的心情对人施以虚伪的贿赂…

竟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

贵族之中早就有流传一种魂术,是为了“猎捕”妖仆用的,比及契约要野蛮数倍,我连选择死的余地都没有。所以正如宸雅所说,我被她套住了,现在的身份就是她的妖仆,我的灵魂被她烙下的咒印。

那种咒印让人无法反抗,她的话便似是神令,哪怕违背本心也一定会做到,就像傀儡一般的存在。

宸雅没有将我带出妖仆之城,甚至没有在城主那进行有关的交接仪式,她说我是她的仆这件事会是个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

但她时不时会来看我,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告诉过我很多事,譬如,如果我能乖乖的,等魔主的复辟归来,她便能予我无上的魔力与权力。

我煮着茶,一句未上心,甚至于胃中灼烧似的痛着,但面上还是微微笑着。

虚伪的面具,一旦戴上就摘不下来了。我可以心无杂念的呆在她的身边,连汐然都不再去思念,彻底的冷却,因为宸雅可以窥觑我的内心。

只是将一个人从我的心中渐渐移走,便似是将整颗心的搬空,徒留一层薄薄的空壳,维持着虚伪的假象,缓缓被沼泽似的黑暗充斥,占据。那是宸雅对我的栽培,物要以类聚。

然后我也渐渐明白,宸雅她对我已经不仅仅是奴役。

十八那年,将要见汐然之前,她将三枚针钉入我的胸口,告诉我,如果我对汐然仍抱着一丝的希翼,她便能要了我的命。我抚着她的发丝,胸前的血液已经将衣衫都浸湿,黏黏的贴在肤上,分不清痛楚到底是从而而来。瞧着她神情中的偏执,我轻笑着道,“我不会背叛主上的,绝不会。“

宸雅要我呆在汐然身边,查出封印着天衍的卷轴所在。

于是,时隔五年,我再度见到了汐然,在知道悠辰就是她另一个同命妖仆的境况之下。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忌讳用伤害旁人的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若不是宸雅,我早在汐然出现在妖仆之城的前一天,便将悠辰抹杀了的。

所以悠辰应该庆幸的是,汐然选了我。

五年能改变的东西有很多,我想汐然兴许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因为那日在海边她至少当面拒绝过我。

但她没有,就那样一派无甚上心的模样将我带回族,甚至在看到我的资料之时,瞅见混血一词也没有过多的反应,缓缓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的开口道,”我记着大执事前些日说给你安置的房间再竹园往后的第三间院落,你现下无事便过去瞧瞧吧。“末了,再不冷不热的添加一句,”我可以带你走一趟。“

五年,我也终于感知到,与汐然渐渐疏远的距离。

她不会再对我温和带笑,冷清的模样就似是从前面对着陌生人般,纵然我也明白她不可能记住我。

我就像一个摆设一般,被放在无足轻重的地方,一切归零,她甚至瞧也不多瞧我一眼。

然当夜我等在她屋门口,不经意甚至于习惯在她面前的抱怨时,她或似是头疼般的开口,”还有三月便是我十八岁生辰,在缔结契约之前,你便宿在我寝房罢。”手撑着头,虽面容已是冷淡而清雅,自成的雍容,其眸中淡淡的倦懒却是恒亘不变的,不晓是宠溺还是妥协,笑着道,“这般可够近了?“

为做守护的将她从心中移走,我花了整整五年,不去思念,不去接近。就像为之腾出一分空当,给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而且那时我也明白,仅仅一个错误之后,我此生便再无缘与汐然做妖仆,不必徒增自己的苦难。

而她再度满满占据我的心,所有的思维,只消,一眼。

宸雅灌输与我的思维,等羽翼足够强大,那便是可以反噬的时候。

她的担忧亦是多余的,我从不会因为汐然的存在而动摇,自她将我带出雪灵之森,我的主上便只有一人。

我在等候的不过一个时机。

宸雅身后的神惟,出现。

宸雅是传闻中‘魔主’座下的四大使魔之一,由于本尊无法穿越地狱门,不过分离出一丝精魂生生挤入空间裂缝,机缘巧合夺得‘宸雅’的身体。

人活得长了,自然什么都见过,包括一些被尘封的秘密。她想打开地狱之门,需要天衍,更需要高阶的法师,于是在寻我之前,便率先给神惟投饵。

一般的饵怎可能钓到帝国之子,她听闻过,天衍之乱时,七位主神在此方位面陨落过两位,神格就遗落在空间的某一角落。也正是这两陨落的神格存在,才使得后来诸神降临,这方位面没有因为诸神过于强大的神力而整个崩塌,将地狱之门暴露在外。

她道,神格有两个,她本为魔无法融合,所以赠与神惟亦是可的,只要地狱之门能如约开启。

神惟应了。

第一个神格,换地狱之门的开启,第二个神格,换得是汐然拥有的天衍。神惟很早便开始监视汐然,回馈给宸雅时,她才会知晓我曾同汐然的过去,找上我。

可是宸雅毕竟是魔,骨子里的人性极淡,嗜血而阴冷,更不会明白人性格的变化弯绕,论虚伪,她始终只是个入门者。

我知道神惟压根没有被‘神格’两字迷失了理智,只要有机会,他便会毫不犹豫的除掉宸雅,因为凭他的实力,只要知道这个位面存在着两个神格便足够了。我要做的,是给他制造这个机会。

一方冷静的与宸雅周旋,一方又焦灼,害怕出了变故。

一朝郁烦,认准了汐然的心软妥协,夜晚时也常常会缠得她不得好眠,索取着她的温柔。

我想她渐渐是看得出来我身份的。那日曝刑,她在刑场之上抱着我,轻轻颤着道出一句,我是属于她的的言论之时,究竟是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她不愿负我。

明晓这一点的痛楚,好比千刀万剐的煎熬,只因我必须负她。

明晓这一点的欢欣,侵蚀了血肉灵魂,因着痛楚而深深镌刻。

我奉宸雅指引,九死一生,走遍大小古墓,身上自然备着不少法器灵宝,甚至先于神惟发现第二主神的神格,可惜那神格融于炙热的岩浆之内,若是一个不慎,便可能连尸骨都不复存在。

宸雅要天衍,我便奉上了九深海魔的召唤卷轴,在汐然体内放蛊,消除了她的戒备。

实则放蛊是为了知晓汐然的方位,因为在九深海魔的体内,我会将她封印于”菩提叶“中,任其暂时长眠。

这位面注定大乱,我容不得她出一丝一毫的岔子,所以甘愿将她放进地狱,封印在叶中,无忧无虑,不知不晓的沉睡,等我回去寻她。

冲破妖仆印记的方法我已经找到,不过融合神格一途。若是我不慎吞噬失败,也会将最后的神念附加于其上。有神惟的觊觎,我不怕神格不会公诸于世,他若是想要将之融合,必然要做到我相救汐然的要求。

可我终究是低估了汐然,即便闷不吭声,作壁上观,却依旧狠狠的摆了宸雅一道。

无论是皎月珠的存在,还是自行破开空间逃逸的事。

我亦高估了自己,原以为的分离不过压抑的一阵,就像当初的五年一般,生生的亦能挺过去。

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我先前不过纯粹的愿望着能守在汐然的身边,但她却慷慨的予过我一句喜欢,一句会让我成为她夫君的承诺。

那样的事,我甚至是不敢回想的,她不会明白我的占有欲,所以才能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

可就算离别的背叛,她也恍似不痛不痒,接受的坦然,不曾问过我一句解释,也不曾…流露过一丝脆弱,像是干脆的认输。

凉薄?

为何不是,她可以只字不提容尘的过几年,也可以极近宠溺过雪狐,给我温柔之后,平淡离开。就像感情是一单纯的事物,或抛弃,或攥在手心,都是随心的事,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将我忘得干净。

你在,我便予你温柔。

自那个时候我便明白,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她身边的,不然就会被遗忘。亦了悟,容尘的地位纵然不可能会被取代,我却依旧有机会站到他的位置,只要他远离汐然的视野。

我重新化作狼型,守护汐然疗养,直到悠辰找来。

那段时间,汐然唤我为星辰。

星辰?我几乎都要忘了这样一个名字,可她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却很温柔,像是能够抚平某种伤痕,一次一次治愈。

悠辰会来找汐然我很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神惟,他为何会寻来。

若不是因为宸雅还无法彻底融合天衍,他现在应该会趁宸雅融合天衍的机会,斩杀宸雅,并夺取天衍,可他却出现在了汐然的身边,违背了他的交易。汐然说会嫁给他。

这样的事,我可以安慰自己,神惟甚至不曾得到过汐然一句喜欢,婚姻不过交易,竭力忍耐。也因此,将宸雅推向神惟的剑锋所指。

然雪灵之森一方小小的洞穴中,我瞧见汐然将悠辰裹在一张薄毯之中,轻吻着他靡丽含媚的眉眼之后,温柔笑意几近宠溺,认真道,”很漂亮。”

“你现在吃惊的样子,真的好漂亮。”

杀意,伴随着几乎要灼烧心脏的怒火,我终于失去理智,第一做出主动伤害汐然身边人的行为。

那个时候,宸雅被神惟拖住,我掐好时间进去古墓融合第二主神的神格,原该将第二精神体留在身边预备不测。但我跃下熔浆之时,其实已经没抱多大生还的希望了,当我对悠辰出手,就已然这么想了。

我死了,就作为“悠辰”活下去,不要记忆也好,被他吞噬也好,至少能得以所愿,留在汐然身边。

可宸雅,用最后的精血唤醒了我,亦唤醒了我灵魂中最后一丝她的痕迹,让我,杀了容尘,泽骞。

我坐在万尺地底,岩浆流淌的地方,笑得癫狂,已经没有痛楚。

第121章 大结局

来年开春,圣战已经打到了地狱门之下,就算是站在家门口仰望,也能时不时的瞅见些眼高于顶的天使从云际飞过,翩然掉下来些或洁白或灰黑的羽毛,瞧那倾巢而动的架势,这战事应该也不会久远了。

小银因为体质特殊,一直被雪陌带在身边,征战在圣战的最前线,因其能吞噬一切黑暗属性力量的能力,为所有恶魔深深忌惮着,大半年的未能归家一次。

圣战在起初被玖言吸引而来的几位大恶魔被封锁之后,基本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就算是一些稍有威望的小角色,如今也巴巴的往地狱门下面赶,若是命好,多少能窃取些战果,亦算是长长眼界。

一旦几个位面都接连着开始征战混乱,高层对于战乱尚且应接不暇,低下的人群也就不受控制起来。迁徙来第十位面的人族发觉如今十一位面重归平静,依托思乡的情怀,不少人偷偷回归。

小些的势力被从大族氏中分割出来,占地为王。

若是闲来无事,随意在原本空巢的第十一位面地图上画上一个圈,定然能圈出一两个小族势力来。

圣战尚且未平,此等连参与圣战资格都无的族类,也只能在这等的时刻争取多分一杯羹了。自然,更有越境去第八,第九位面的苦修者,求一份与神更近的距离,徘徊在七重神境的边缘。

乱有乱的好处,汐然授意桑止与几位执事,第十位面毕竟是他乡,等到一切安定,终究是要回去的。只不过物是人非,莫说是汐族,即便是帝国、族氏的人员纷纷离散各奔前途,早已分不清谁是谁族之人,要重聚更是难上加难。

桑止明白这一境况,但念着汐然本无心权势,也就闭口未谈了。私心以为着,她兴许只是想回家。

等人事安排落定,汐族回归的动身之际,汐然将桑止传唤到书房,交给他一摞的文书,面色似是有些疲倦,神色却柔和,开门见山道,“这是往后要寄给雪陌的信函,等他征战回来了,你便按月给他寄过去罢。”

在重新归乡的当头,桑止怎么也未想汐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似是决意远行。但作为属下是没有资格质疑主上的,遂仍是平和道,“主上准备去哪?”

“地狱门下,诸神的战场。”汐然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却又似是燃着点点的光亮,望见桑止欲言又止的神情,解释道,”我如今去地狱门,却不是为了参战的。”汐然凭借小银的契约共享关系突破神之境,纵然是个‘神’也不过是同四翼天使一般的水准,于主神的战场,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汐然起身,从一边的书架角落上执起一片细小青翠的叶,夕阳拉长的影,投射在窗台。“地狱之下本无菩提,可小银唯一一封成功寄回来报平安的信中曾道,它在地狱门下见到过菩提树成林。我原也只将这事当做怪闻,但前段日子一名六翼天使落在我屋前,将这片菩提叶交诸于我,其上的气泽似乎…”

“主上,只为这万一的机会,您真的要犯险么?”桑止截过话,亦低下眸不愿再去看汐然眼中微妙仅存的希翼,“当初雪陌大人已然说过了,容尘和泽骞两位执事,并无生还机会了。”无论是为何种目的,桑止都不愿意汐然去正掀起轩然大波的地狱之内,毕竟她才是他唯一效忠的人。

汐然似乎并不介意桑止断然的接话,手中轻握着菩提叶,缓缓道,“我唤你来便是想告诉你,若是我当真回不来了,汐族便交由你任大执事一位。”

“主上…”

“我现下无后,理所应当是由汐铭汐凛继承汐族。桑珐带着被抹消记忆的他们东躲西藏已经有一阵,也该是时候让他们安定下来了。想必有桑珐作陪,他们的心境多多少少缓和,你往后若是能代我对之多加疏导,汐族定当会比在我手中更好。”汐铭拥有汐然所未有的狠戾果决,可以不顾一切对自家亲人刀剑相向,也可以面带微笑除去失言的侍女,这样性子的人,才适合居于高位。至少不会优柔寡断,自陷囹圄。

悠辰推门从外面走来,望一眼站与一边的桑止之后,默然的走到汐然身边,似是早已明晓情况,神色淡然。

桑止仍是沉默着,汐然接着将悠辰带来的族印交给桑止,“我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容尘,泽骞两位执事,说的自私些,不过是为了一份自我的解脱。我无心权势,若是身处太平之世尚且勉力,若是乱世便处之违心了。我不想阻你一番雄心,你是与大执事一般的人物,自当运筹帷幄。而我这段日子闲云野鹤得惯了,发觉自己是喜欢静着的。”笑了笑,“我若活着,往后汐族有事必当可以帮衬,若不幸,汐族便仰仗你的辅佐。倘若汐铭汐凛性子暴戾依旧,莫念旧情,将之废黜。有关此事的亲笔文书我亦准备好了,你只需记着,我让你护着的是汐族,而非我王族,莫要将你的才能埋没了。”

昏黄的阳光下,一室安详。

桑止冷峻而沉默的剪影印在竹色的墙上,一贯风轻云淡的眸色中似是墨黑的雾气弥漫,紧握的指节发白。半晌,终于矮身,单膝跪地,不卑不亢,了无情绪,“是,主上。”

就像极为寻常的一次历练外出,除开核心的几位执事,旁人甚至不知汐然就那样消失了。

恍然流年,最能消磨的便是那些当初执着的感情,或轻或重,或者不再存在。

玖言是仍是活着的,不然第二天的神印不会粲然普洒圣光,可炽天使闭口不谈主神之事,似是被缄口。

神惟融合宸雅当初的第二枚神格,掌权第六天,帝国一朝强大。

地狱门下,第十七位面。

这世间没有什么永恒消逝的过去,即便是深埋在万丈冰川之下,亦会有见天日的那一刻。

血红的朝阳铺洒在一具近百米长巨大的龙骨之上,寂静而荒凉。那突兀落在一边的头骨,甚至高过一旁的小山丘,被烧的焦黑的土壤上,弥漫着薄薄的灰色雾气,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不祥的感觉。汐然坐在龙骨的背脊之上,身后的冰翼缓缓收拢,悠辰则在头骨边上徘徊,抿着的唇彰显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安稳。

“眼睛和龙晶都被带走了。”不知道多少回,从他的嘴中吐出类似的语句。“应该天使动的手,这样大规模的光系法术,是炽天使。”

存在于地狱门后的龙族被外界统称为暗龙,归属大恶魔一类,等阶堪比天使中的六翼炽天使,圣战中最棘手的存在。但汐然在地狱门后一趟逛下来,却遇见几具如此模样的尸体,都被剜了眼睛和龙晶。

因为暗龙本就鲜少,其眼睛和龙晶到底有何用途更就不为人知了,圣战之前,怎可能有人屠龙。

汐然对这种事听听就过,始终关心的只是菩提所在的区域,小银当初没有告诉她具体的位置地点,几个位面中找一片林,寻一片叶,几率该有多小?

菩提叶,是可以成为庇佑之所的‘叶世界’。当初那名六翼天使给汐然的菩提叶,就是与容尘泽骞气息连带的子叶,气息犹存,就证明他们两人兴许还活着或者将死不久,气息尚未散尽。

这叶会是谁给的,汐然心中隐隐有个猜想,却一直避免去想及此事,就好比在彼岸花世界的那些画面,不敢触及深想,刻意抛诸脑后。

只在等待阳光普照,阴影褪去的一刹那,原本空荡的脑海突然翻上一个疑问。

他若是好端端的,为何要将菩提子叶交给我?不是彼此相处的时刻,不是分别的时刻,偏偏是一切快要揭过之时,突然的来访?

那就好像,是她前不久刚做的事一样。交代好所有身外之事,离开去某个地方。

汐然遥望着徐徐升起的旭日,缓缓想,可他要去哪呢?

阳光初生之后,四下弥漫着的灰色雾气终于消散而去。地狱门下,若不是还有天明,那便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恶梦了。

一年后,第十八位面。

远远的天际线浸透着隐隐妖异的紫色,汐然感觉得到那方小银的气息,那就是圣战最前沿的地方,也可想而知汐然找错了地方,错过了菩提林的所在。

这样的消息的确够打击人的,圣战的战线一直往底层的位面推去,从未有过反复,那么小银定然是在十八位面之上的地界瞧见菩提林的了。

手中轻握着菩提叶,“既然都快要见到小银了,不妨上去打个招呼,问问他菩提林的所在?”

悠辰从身后给汐然将麾衣裹紧,低声道,“主上,我们不能留在这,太危险了。”

的确,一年中多有生死挣扎,好在还是幸存下来。难得走到这一步,因为仓促而前功尽弃便不值当了。现在而言,似乎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再往上的位面已经安全了,即便不问小银,我们慢慢找下去也是能找到的。”

悠辰点点头,似乎是松了口气,脸上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明朗。他委实没将来地狱门后当做一件可怕的事,反倒当做一场没有终点的旅游,唯一在意的主上已经在身边。停、还是走,都已经不重要。

第十八位面的白昼极短,夜晚不得动作之时,汐然就与悠辰暂且在石窟中休息。不想当夜,已然长成一俊俏青年的小银却出乎意外的自己寻上门来。

小银如今的模样,跟玖言有七分的相似。会有这样的结果,乃是因为小银能够窥觑汐然喜欢的事物,就连能长相也下意识的往那上面靠拢,塑了一个人形时该有的面容。

故而当汐然瞧见小银的容颜后有久久的无语,尤其当他自顾自的扑进她的怀中,更是感受难言。

小银则毫无自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如往常般直往汐然的怀中蹭,”主上怎么会过来?是来看我的么?雪陌今个拦着我过来,说是怕给主上带来危险,但所以我一会就会把主上送到第十七位面去,不要在这里呆着了。”

小银的修为比及圣战开始前又涨了一大截,连眼底之间都多了几分凌然的气度。汐然知道他话中有话,遂默着由他讲下去。

“我这回冒着风险而来,其实是为了告诉主上一个消息。第二天主神的玖言,原本主杀戮和毁灭的战神,在圣战开始之端似乎快要陨落了。后来的恢复也显得气力不足,并无多少求生的念想。”

汐然想起玖言最后‘我不会活着回来’的话语,没吭声。

“因为此次圣战,除开玖言外所有的主神都露面了,天神门对于迟迟没有出现的玖言便多了一分关注,可就连第一重天生命主神也无法寻到他,更莫说是治愈。毕竟最后剿杀魔主,如果有玖言的力量才能万无一失。主上你…能寻得到他么?”小银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明显有迟疑,想也是考虑到汐然的立场。

但他跟着众神征战几年,如今的眼界是在种族的大义之上,最紧要的关头自然不能拘泥于个人情仇的小节。

汐然摊开手掌,菩提叶与其上静静的躺着,”我也没办法找到他,一丝讯息也无。确切来说,我知道他未死还是你方才告诉我的。”

滚滚的暗紫的雷云渐渐蔓延过来,迫得人心头发慌。小银欲言又止的一阵,终于道,”主上可还记得米娅?“

”当初被囚禁在第十一位面的堕魔之神?“更让汐然觉得奇怪的是,小银怎么会知道米娅。

“米娅在圣战之后,因为守护第十一位面失利,被处决。她在刑场之上,曾放出一番言论,道暗龙的双眸是可以短暂回溯窥觑过往时空的,这也就导致了暗龙被炽天使屠杀,毕竟谁人都有几份不愿给人知晓的过去,而炽天使只效忠于主神。”顿一顿,“归根结底,如今所有的秘密都掌控在诸位主神手中。而第一主神道,如果是主上你,定然是可以找到玖言的。”

人大多是在自己的认知与价值中才得以生存的,就那般‘想当然’的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