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杭州,风流雅致,钟毓灵秀。白日里十里市集、游人如织,山水曼妙,更显得女儿娇,男儿俊。

入夜后不似京城宵禁,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恁地暧昧多情。这妖娆的亭台楼阁间,除却红粉女儿香,也有不少貌美男侍儿依楼而坐,持着碧竹扇似笑非笑地望着楼下。

瞧得人心猿意马。

譬如说——青宝,那日遇到山贼,玄莲在她连踢带吼下,终于一边阿弥陀佛一边收拾了山贼,她借机向那些倒霉的山贼“化缘”一通,才有钱到了杭州。

而此刻,她已经蹲在客栈后门廊好一会了,为啥?她本来是打算问问师傅打算如何上京的,结果无意中看到……

水雾袅袅,青丝散成两束垂落胸前的人背对着窗,露出优雅的颈项和凝脂般白皙的背,曲线优美的脊沟延伸到半露在水面的……紧窄翘臀。

随着他动作的晃动,水珠顺着肌肤一路缓缓滑过,令人产生无限遐想。丝绸浴布一点点划过他的肩、修背、窄腰……想不到师傅身材这么好,平日里那呆和尚总是长发半遮,面目模糊的样子,连僧袍都是宽宽松松。

咦?!转过来了,怎么办,看还是不看?低头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青宝的心扑通、扑通的恨不得跳出来,也一览春光。会不会长针眼?可机会难得,她还没看过……豁出去了!

抬起脸来,双眼再次凑近窗缝,她愕然瞪大眸子,不敢置信地抬手搓搓眼:“人呢?怎么不见了?”房内和大木桶都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好看么?”

“嗯,好看。”青宝点点头,努力把窗缝扒大。

“看多久了?”

“一刻钟吧……”她左瞄右瞄,怪哉,人呢?

“很好……。”

这个声音很耳熟,谁在和她说话,明明就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这!突然身子一震,青宝慢吞吞地仰头看天:“啊,很晚了,该睡觉了!”然后直起身子一步、两步、三步向走廊右方移动,接下来……飞奔。

不到两秒钟,她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滴溜溜转了圈,迎上某个提着她后衣领的人。“师傅,天气真好,你也出来晒月亮阿?”她笑咪咪地伸出手打招呼。

玄莲也微微一笑,拎着青宝衣领的指关节开始泛白:“是啊,我突然想起有一段时间没念无量寿经了,出来念念。”

啊,真生气了!青宝脸色一白,迅速扑上去抱住玄莲哭嚷:“师傅,人家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徒儿,千万不要念咒啊!”呜呜,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师傅念那无量寿经,如同孙悟空遇着唐僧的紧箍咒,头疼啊!

感觉抱着的修长身躯先是微僵,然后慢慢软化下去,青宝唇边偷偷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师傅最吃就是这一招了,玄莲看似没啥脾气,但若真动怒了,她就惨了,但这一招她也不敢常用,用多了就效果差了。

良久,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青宝这才满脸忏悔的抬起头,方要开口“师……。”就撞入一双流光浅溢的眸子里,夜风吹过,三月的夜里却似有莲香蔓延,带着水汽的淡香从他身上传来……她心头莫名一颤,怔然失语,然后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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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水流……美人啊,肤如凝脂,修腰窄臀,突然,美人转过脸来,朝她一笑,牙齿亮晶晶、阴森森:“青宝,你还有五百万字的经书没抄!!”

“啊!”一声惨叫,青宝腾地坐直身子,面有菜色,冷汗涔涔,目光呆滞地滑过面前的笔墨纸砚,才神智清明起来,擦擦口水喃道:“可恶,又做噩梦了。”自打那日莫名其妙被师傅敲晕带回房后,她就噩梦连连,不就是偷看他洗澡嘛,自己窗户不关好,倒说她六根不净,要罚抄佛经三百卷!三百卷!难道第一天知道她六根不净么!

第五章 天下第一楼之——开局

更新时间2008-6-9 12:08:04 字数:2783

看着面前堆得山一样的经卷,青宝满腹郁气。毛笔,她最讨厌毛笔字!包你写得手腕断掉,可一想到那个恐怖咒语,得,她还是继续抄书吧,无奈地啃着笔杆,挑亮油灯,决定今夜奋斗到底。

灯火摇曳,风丝丝绺绺从窗棂钻入,带来阵阵春寒,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人儿哆嗦了一下,玄莲无奈地摇首,轻轻为她披上衣服,伸手去关窗,突然他手顿了顿,定定看着窗外的一点,片刻后,他足尖一点,轻巧地跃出窗去,细心合上窗后,飞身跃上对面楼顶,而他刚才的动作也被人一一纳入眼底。

“对个祭品还那么上心,不愧是佛心圣徒啊。”连讥带讽的男音在夜风中响起,却看不到人影。

玄莲负手而立,只淡淡道:“师弟有何事?”

“哼!”那声音似有不甘,继而冷笑:“两寺一观的人携牲到盛安京已月余,为何你从粤地提前三个月出发才至杭州,师尊让我来看看,师兄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但依我看师兄大概是心软了。”

“我会在期限前抵达,请师尊放心便是。”玄莲语气不轻不慢,却带着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迫力。

那声音窒了一下,冷哼:“师兄知道最好,若朝廷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当不起。”然后不再出声,夜复又沉寂。玄莲静静立在房上,夜风拂起他垂落的发丝,薄唇边勾起莫测的笑。

青草香萦绕鼻尖,碧蓝如洗的天空,浮云渺渺,潮润的湖水气息,薄雾缭绕。无意间发现的客栈后园子,竟然有这番芳草萋萋鹦鹉洲的景象。

青宝拿着只鸡腿躺在新绿草坪上悠哉地啃着,乘着呆和尚被金山寺的住持接了去的机会,她才有机会偷吃,出家人按理说不该沾荤,但她根本就不想做尼姑嘛,不过是因为师傅两年多前云游到南方,在山里捡到昏迷的她时,帮她算过命,说她必须皈依佛门才有可能渡过命中死劫,她信么?

青宝叹气,不论信不信,她必须有个栖身之所,因为她没有两年前的记忆,甚至不知道自己属不属于这个世间,她不知自己可有父母亲人,可脑子却莫名其妙地充斥了大量不属于这个时代空间的信息。

比如她知道世界不是天圆地方,而是球体;比如宇宙或许不只一个,而是有许多平行的宇宙或者叫时空,这些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这个叫天极的朝代在另一个空间对应的年代叫大唐;这个空间也有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历史就像一条大河到了半途突然分成两条。她甚至知道千年后世界的演化进程。

可是,那些东西于她而言更像读了一本插图之书,根本没有熟悉的形象,反而是这个时代,她有着极其亲切的感觉,仿佛自己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可是脑海里那些东西又是什么?

按理说她早该疯了,或想尽办法寻根究底,但是……

青宝自嘲一笑,如今能活下去,不饿肚子就很好了,哪有多余时间去想那些事,在粤地小庙的生活虽清贫却不至于饿着。偶尔还能偷存点香油钱供她溜下山开荤,这次随师傅上京回本寺,说不定还有大油水可捞。

扬州三月天,清晨与夜晚都是凉薄的,惟独晌午的日头稍暖厚,晕开淡淡光圈,伴着青草浅香,便可一觉到夕阳斜落,惬意而舒适。

但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

“可恶!”挣扎了许多次,还是不能和周公下完棋,青宝索性腾地坐直身子,睁着满是血丝的大眼四处打量,到底是谁大中午的弹琴,扰人清梦,她昨夜折腾了一宿,正困得不行。

沿着湖边寻声而去,穿过蔓蔓青萝,那飘逸的琴声越发清晰起来。一缕沧桑、一缕傲然,有如经年别去,临高俯瞰,蓦然方觉风霜染遍,人间寂寂的清冽琴音,让人生出无限怅然。

看着面前凌乱的芳树凄草,她不受控制地想起后世的《聊斋》来了,拨开那枝叶,通常就会看到绮丽的狐鬼花仙,可惜她不是呆书生,嘿嘿笑着,青宝伸手去撩那蔓叶。

多年后,她曾问自己,若当年没有多事,没有这段相遇,是否一切会不同,会不会有另一个结局,但……没有答案,只因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轻柔的叹息,似一抹浅风拂过,青宝好奇地探头瞧向蔓枝草墙那头。琉璃碧瓦亭、水榭白玉桥的园子,却种满了野蔷薇,带着异样的荒芜美。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她从未曾来过这里,未及深思,无意中眸光一晃,那碧瓦亭下的一抹白影便夺去了她的目光。

身子斜靠着亭柱,素手弄琴的人,肌骨莹润如雪,眉目精致到极处,一双沉月眸流光暗转,流落出无双风华,一席白月银缎袍在风中轻舞,如天地间那轮寂寂明月,清净如水却随着潮汐涨落,幻化出不同的绝尘风姿,只是也清贵孤寂。

原来世上竟真有姑射浮云那样的谪仙之姿,让青宝一瞬间有了眼前之人是虚幻的错觉,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因为她离亭子的距离实在太近,这藤草荒树的墙竟然就在亭子的右侧。近得她能看到绝世佳人一头长发未束,在地上盘成美丽的黑漩,只是白璧微瑕,那乌发缺了些光泽。

满园野蔷薇中坐着个美得不像话的人,让青宝极度惊艳后狐疑起来,她不会是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吧,这里看起来不像是个无主的地方,特别是那些精致的园中山水石雕,不少竟是用整块昂贵的白玉所雕。

苏杭向来有不少达官皇亲购置产业,亦雇了不少护卫,这些人伤人是官府都没办法的,若被当作偷儿,就真是打残倒霉、打死拉倒的份了。

不是不想掉头走了,可她又是那种路上看到美人都要回头的主,一时间控制不了两眼发直。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

缘生缘死,谁明,谁知?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她’的叹息似含着深深凄恻,一双镕金凤眸垂着看不清情绪,但那清冷孤寂的身影,让青宝心猛一颤,像有什么东西紧紧揪住心头一般,眼眶竟莫名的潮润起来。

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也变成那种悲秋伤月的人了!青宝心中暗嘲,美人看过便罢,她小心翼翼地转头,放下树枝,一点点后退。直到“啪卡”一声脆响,她眉间一颤,苦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阵疾风由身后猛地袭来,她迅速蹲下,高举双手大呼:“我不小心的走到这的!”那厉风扫过她的手臂,刮得一阵生疼,随即便感觉自己领子被人一提、一推,便狠狠跌趴在在地,好在她有心理准备,才没磕破头。

捂着自己擦伤的手肘,青宝叹气,真疼,但已经算给她面子了。青宝索性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看向面前的人,笑眯眯地打招呼:“抱歉,打扰您了,我午睡时无意听到琴声,睡不着才出来的。”简单一句话,她迅速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可是被吵醒的,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一身黑衣的护卫,面无表情,似乎完全没听到她的话,但也没有更多的动作。青宝也不支声,就这么懒懒地蹲着,化缘生涯让她非常清楚处于劣势时,低姿态会让对方降低威胁感,虽然看起来有点猥琐。

第六章 天下第一楼之——名伶绝世

更新时间2008-6-10 11:44:29 字数:2806

直到几声轻咳响起,黑衣护卫才稍微退开,立在琉璃亭旁,一双冷眼直盯着青宝,就等她做出什么不轨之行,好就地消灭。看得青宝浑身不爽,面上却仍维持着无害的笑。

“该是在下说抱歉,扰了姑娘午休。”低柔礼貌的声音,听得人心轻软。

青宝这才爬起身,拍拍衣服,弓身唱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公子多礼了,小尼这就离开。”她眼角余光瞄到那白皙脖子上的微突,这样的绝色竟生在男子身上了啊。

“咳咳……方外之人?”

看来美公子身子不太好,青宝抬起眼礼貌地道:“是……”正巧对上一双带着淡淡疑惑的上挑凤眸,眸中流转着似能吸食人心魂魄的迷离幽光,绚美异常,晃得青宝一阵脸红头晕,赶紧低下头暗念色即是空。

“冒犯了……咳。”又一阵轻咳嗽制住了他的话,那黑衣侍卫却没看到一般,仍只冷盯着青宝,仿佛在问她怎么还不滚蛋。

什么人啊,主子都咳成那样,也没反应。青宝不以为然地白了那人一眼,犹豫一会,瞄向那清瘦的白衣公子,“公子不去看大夫么?”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在面颊上烙下阴影,略透明的肌肤显出病态的苍白,轻按自己的胸口片刻,他才摇头:“老毛病了,谢谢……。”

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儿,一身青色僧衣,两个小髻子,齐眉刘海下一双星眸大眼,可怎么看都是个活泼的小丫头,称师太实在很怪异。

“青宝,我叫青宝。”她大眼一弯笑道,似三月晌午的阳光,灿烂却不灼人。师傅帮她取的名里兼了法号。

他端着清茶喝了口,压下喉间的腥意,淡淡笑道:“在下月华。”真是有趣的丫头。

月华如练,霜寂寂,所谓人如其名便是这样罢,青宝心中暗道,撇开眼不敢看那似风中樱绽的笑容,她终于能理解为何周幽王会烽火戏诸侯了。

一笑倾国。

不久,她还知道绝代有佳人,其名动四方是什么意思了。只是,这个状况令她下巴差点掉地——月华竟然是天下第一楼的主事。

天下第一楼却是——

江南顶尖的歌舞伎坊。所谓歌舞伎,自以歌舞见长,但天下第一楼之所以敢如此自称,除了那连京城教坊都要甘拜下风的歌舞,还有一样便是——人。第一楼里的人不论男女都是罕见的美人,甚至连打杂的下人也容貌秀美。歌舞伎坊也是秦楼楚馆,只是划分得更细,或者说是顶尖的青楼,而且经营范围更为广泛。

青宝再次呆滞。

她很难想象那样清贵绝尘的人去……接客。但客栈里的小二说,成为第一楼的主事,必是下了海了。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又如何主持这么大的场子。

“月大家两年前登台的时候,整个江南都轰动了,多少贵人达官一掷千金,想参加当年的选宴,可最后入幕之宾听说只有几个人,全是盛安京来的大人物,连浙江巡抚都不敢跟他们争,神秘的很!”店小二说这话的时候还一脸神往。

颜冠天下,惟月芳华

这天下的伶倌里能被称为大家的也惟他一人而已。

“你身子弱,今天就到这吧。”把《药师佛经》一合,青宝拿过一杯茶润润喉,念经念久了便口干舌燥。

“辛苦了。”月华收好水晶佛珠,唇角微扬,差点让青宝呛到,忙垂下眼,暗念色即是空,数日来,这句话快变成她的修身箴言了。

那日临走,她随口跟月华说休息时若念念《药师佛经》和《金刚经》,可宁神养脉。月华问了几句后,竟颇感兴趣,决定请她引诵几天,看她犹豫,还大方地许了笔不菲的报酬。

她这人嘛,一向完美,就两弱点,一是钱、二是美人。师傅这几日不在,客栈是天下第一楼的产业,天时地利人和,这种好事不接,佛祖都要跳出来指着她鼻子骂笨蛋了。

当然,她直接忽略黑衣护卫们那种鄙视加警惕的目光,活像她随时会把月病美人扑倒。她没那么呆,和这种浪尖上的人物沾绯闻,想躺着出杭州城么?

“……可好?”月华低柔悦耳的声音响起。

“啊?好。”好什么,青宝一脸茫然,刚才走神没听见他说什么,但一看到他浅笑的眸子,便直接答应了,果然色不迷人人自迷。

三月三,人如潮、歌似海,踏青游湖好时节。

青宝新奇地看着这夜杭州妆点得似天上街市,满大街的人潮如织,华灯流彩。年轻女子们三五成群、竟一路嬉笑打闹毫不避嫌,不少倜傥的书生才子则在路边花灯下写短签,然后挂上灯笼,等候姑娘摘取,远远西湖岸边还有缥缈的歌声传来,一片盛世繁华。

想不到西南歌节传过来,竟然是这么热闹,她惊叹。

“咱们走吧。”月华低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青宝忙不迭地点头,兴冲冲地往人堆里钻。一只修长的手搭上她的肩,那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等等,小心走散。”

看着她身边飘逸的身影,青宝有些脸红,在女子的身量里她已算颇高,未料月华虽清瘦,竟比她高出一个头。他今夜戴着面纱斗笠,长长幕纱垂下遮住倾世姿容,虽省却不少麻烦,但看不到那张脸真可惜,青宝偷偷打量一番身边的人后,不意外地瞄到两张黑得锅底似的脸——黑衣护卫,这些人不论何时看到她就没好脸色。

她翻个白眼,是你们主子要出来赏歌,又不是她怂恿的。

繁华热闹的街道很快就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青宝一会挤到人堆里看杂耍跟着人叫好,一会到卖小玩意的摊子上狂侃价,不多久就左手两只糖葫芦、右手一袋杏仁绵糕,笑眯眯地跑到城隍庙墙边。

“久等了,要不要?”她扬扬了手上的东西,看到月华的斗笠才一动,她已经开始啃起糖葫芦来。感情她真只是客气一下,虽然对她吝啬的个性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在墙边等了半天的三人还是同时滴汗。

“咱们去断桥听对歌可好?”月华笑问,身边的两名黑衣卫士眉头一皱,异口同声地阻止:“公子爷……。”却在他一个手势下,不甘地噤声。

青宝并不迟钝,摇头嘟哝:“人太多了,万一出事怎么办?”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我当尽地主之谊谢谢姑娘,这些日子确实感觉心神舒爽许多。”低柔的嗓音听得她心头麻软,美人果然无敌。

挤在人群中,她脸一阵燥热,整个身子被迫贴在月华身上,一股樱花淡香缭绕鼻间,夹着年轻男子的清爽的气息,让她神志有些恍惚和……酥麻,直到感觉身边人的僵硬,青宝才苦笑一下,努力拉开点距离。但就是那么一点缝,便极快地被人潮挤开,两人距离越来越远。

月华有些惊讶,犹豫了片刻,还是对她伸出手。青宝一愣,装作没看到撇开脸,她才不想被认为是不知羞耻的人,若真走散了便各自回去好了。可走了一会,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落入一只冰凉的掌间,她愕然回头,月华已立在身边淡淡地道:“走吧。”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心头闷闷的,他分明不情愿又何必勉强。来到断桥上,人反倒少了一些,人们更愿意在湖边歌台听对唱。

第七章 天下第一楼之——变数

更新时间2008-6-10 17:52:15 字数:2735

“抱歉,在下只是不习惯。”月华心思玲珑,立即轻声道。“没关系,本来就于礼不和。”青宝自嘲一笑,转过脸去看西湖上点点灯火,顺口转了个话题:“这流水浮灯真漂亮。”

“嗯,若是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灯上放在水里……。”月华似想起什么突然住了口,引来青宝好奇追问:“许愿么?月公子也放过?”

夜风轻轻撩动那飘荡的面纱,看不清他的表情,似在压抑什么,却仍有一股哀冷凝重散发出来,令青宝赶紧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半晌,那冷意消失了,只听他轻轻‘嗯’了一声。

感觉气氛更尴尬,青宝郁闷地趴在汉白玉栏杆上,看着远处的灯火阑珊,不知过了多久,那低柔的声音又响起:“不知尊师是何处高僧?”

“护国寺。”她好想回客栈。

“盛安京的护国寺么。”月华安静地看着满湖繁星,不知在想什么。

‘哎哟!“一个少年被人挤狠了,直直往他们这跌来,四人尚来不及反应,那人已摇摇晃晃地往前一抓,月华的纱帽就被扯了下来,露出那张叫人呼吸不顺的面容,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暗叫不妙,青宝一把扯住月华,想趁此机会先溜再说,可没跑出两步,身边已经传来阵阵议论。

“天,好美,他是谁啊?”“不知道,但那两个护卫像是天下第一楼的人。”“第一楼的?本少爷常去怎么没见过,除非是……月大家?!”赏歌的人群里不乏富贵商贾。

得出结论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尖叫,不一会,断桥上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青宝三人奋力把月华围在中间,却走不出去。天,不论哪个年代都有疯狂的追星族,她苦笑,却不知该如何脱身,再这么挤下去,恐怕有落水的危险,所谓看杀卫阶也不过如此。

推挤间,人群逐渐失去控制,无数的手向他们伸来,青宝被扯得发丝凌乱,痛得差点掉泪。几只手突然抓了过来,她却躲闪不得,那涂着蔻丹的尖利指甲眼看就要抓破她的脸,一只修长的手蓦地护在她前面,“唰”鲜红的血就这么溅开。青宝梭地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张绝美的脸,他亦正低着头看她,凤眸里幽光迷离,仿佛一切都安静下,她再听不见周围喧嚣。

直到被他轻揽在怀里,两名侍卫不得不用轻功带着他们俩一块撤离断桥,她都没有回过神来,只听他在耳边低语:“别怕。”那声音清凉如水一般沁入心头。

落至西湖岸边人迹较少之处,黑衣护卫一声唿哨,片刻后,不知何处钻出一顶四人抬软轿,月华从容地拥着呆滞的青宝坐进轿内,轿子被轻巧抬起,一行人迅速地循小路往第一楼而去。

远远的断桥上,突然有人惊恐大叫:“我的东西不见了!”那走形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不见了命一样,可这拥挤之地,被扒了东西毫不奇怪,没人多注意。而那道声音很快消失在嘈杂人声里,接着只听得“扑通”几声,竟有人被挤落水了,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逆着人流灵活地钻出来一个人,他勾起冷笑,手法极快地将一只盒子纳入袖中,施施然离去,那模样分明是方才扯落月华面纱的鲁莽少年。

“哎哟,我的老天,公子爷你的手成了这样,浣纱会怎么办啊!”第一楼的副主事画嬷嬷呼天抢地,一双媚眼泪汪汪地直瞅着月华正上药的手,这里就算是嬷嬷也是个出众的大美女。看着一屋子的大小美人此起彼伏惊叫,急得团团转,青宝既好笑,又有些郁闷,她这只鸭子立在华丽的孔雀堆里还真是格格不入。

她眼光四处乱瞄,无意间撞上月华那含笑的眸子,心便漏跳一拍,赶紧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打量四周。天下第一楼确实富有,雕梁画栋,雅而不俗,满屋子都是名家真迹,难怪江南的达官贵人都以能出入这里为傲。

可那不是她的世界,即使……

青宝捂住闷闷的胸口,在床上翻了个身,喃喃自语:“不可以,怎么能随便心动呢。”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青宝哀怨地支着下巴,而且现在要烦恼的是她到底要怎么向画嬷嬷交差?方才在第一楼里,画嬷嬷和那些当家管事的,一个个恨不得扇她两巴掌,若非月华拦着,那些人早把她打出去了。

过几日将要举行浣纱会,所有的江南名伶都齐聚杭州,决出魁主,以往天下第一楼作为主赛场之一,都是由月华一手绝世琴声连夺两届魁主,月华弹不了琴,第一楼虽不见得落败,但总不保险,画嬷嬷那些人说话尖刻难听,她愤愤之下,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她包第一楼夺魁,否则她就得在青楼里做丫头。果然是红颜祸水,又不是她要去逛歌会的,出了事,没人舍得怪那美人,她倒成了‘丑人’多作怪。

但到底要怎么办?青宝懊恼地搓着床单,三大赛场,谁的场子人气多,得到贵人大户们手里魁票多,就是赢家,人气……人气!她眼睛一亮,有了主意,一骨碌爬起床找出纸笔,正要写出计划,门外传来一阵轻叩。

“青宝。”

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漏偏遇顶头风。

她从未见到师傅那样生气,记忆里,师傅是个大处清醒,平时却有些糊涂温吞的人,但无论她闯了什么祸,他都从未那么森冷的看着她。

“离那个月华远一点,我们后日启程上京,你好自为之。”流言传得如此飞快,玄莲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今夜的事,听了她辩解,却仍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为什么,他虽然是伶倌,可人很好!”她不懂师傅为什么不让自己和月华来往,他不是那种迂腐的卫道士……还是他也以为她会有什么非份之想,别人不了解她,难道如师更如兄的他也这么认为么!青宝心中闷了许久的怒气委屈冲上喉头,眼眶酸涩。

听到身后压抑的抽泣,玄莲身子顿了顿,半晌轻叹一声:“金山寺的苦慈师傅和济慈师傅今夜从断桥上落水,溺死了。”

今夜溺死了人?青宝愕然,连玄莲何时离去都没有注意。那两位师傅她是知道的,前几日曾和师傅去拜会过两次,极和蔼可亲的两位大师,并且武艺不弱,怎么就溺死了?而且那么巧,是在断桥掉下去的,莫非是那时……可两位大师怎么会去凑那个热闹?

青宝要是乖宝宝的话,天下就要大乱了。

“公子爷,你就让这丫头胡闹?”画嬷嬷愤愤地一拍桌子,瓜子脸拉得老长。其他的管事也跟着跟着纷纷反对。

等闹嚷渐停,月华才搁下手上的茶杯,微笑道:“跟青丫头打赌的是画嬷嬷吧,还是各位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拿下魁首?”画嬷嬷一听这话已经气短三分,其他的管事也没绝对把握能拿下魁首,但仍有不少人咕哝着反对意见,这么大的事哪里能让个外行来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