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之苦,按照佛祖之说,人生在世即为苦之根源。如果不曾有生,何来苦之谈。生之苦,在于从此就要经历人世间一切的种种,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且求不得。

那么是不是死了,便是解脱?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去死啊,为什么你还不去死。”

他狠狠地摇晃着面前的人,咆哮着,面前和他有一样脸孔的人默然地任他摇晃着,原先受了沉重的内伤没有好全,强忍着内腑的痛苦,长期不见阳光而惨白的脸泛出青白。

良久,阮东潜抬首一笑,无力而涩然,手指请抚上他的脸:“对不起,我失败了。”

“啪。”厌恶地拍掉他的手,阮东思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你到现在仍然没有悔悟么,你道歉的对象不是我。”怒火不停上升,他忍无可忍地在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狠狠扇下,力道大得让阮东潜整个人跌落地面,嘴角流出鲜血。

他正想再补上两巴掌时,却因为看到安静站在门边的白影后,顿住手,脸不由自主尴尬地涨红。

月华淡漠地看了眼屋内后,转身离去,阮东思顿了顿跟了上去。青宝踏进屋内,看着正狼狈坐在地上的人,他像压根都没感觉一样,任由嘴角血迹流下,怔怔地看着房顶。眼里一片虚无。

“看样子,血梅党的消息很灵通,你丢了东西的事。已经让他们决定弃子了。”她掏出手帕递过去,他不接。她慢条斯理地帮他擦去嘴边的血迹。

那些流民根本不可能把事情搅得像如今这般翻天覆地,整个洪州,不可以说整个江西都在因为这个流言震动,群情激愤,暗潮涌动。离民变也不过一步之遥,公人们完全不敢踏出都督衙门。

“他们在怀疑你地忠诚。”

阮东潜终于轻嗤,那双与阮东思一样清秀的眼睛,带着三分讽意地斜过来,漾开绝对不会在阮东思眼里看到的三分媚态。:“你知道我是怎么坐上这锦堂堂主之位地么?”

青宝摇头。

“凭的就是背叛。”他冷笑:“我从杀了从不曾鄙夷我地义父开始,然后是带我进血梅的师傅,顶替他的位子,然后是分组的组长,分坛的坛主。南刑院护法,锦堂原来地堂主,一步步地走到今日。偏偏党魁喜欢的就是我这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性子。”

青宝摇头轻叹:“这次你搞砸的恐怕是你们党魁都不能放过你们的事。竟然决定舍弃整个在江西的据点。”八卦玉究竟是什么。师傅从那日开始昏迷到现在,她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答应过保下子瑾。”他抬起头。

青宝复杂地看着他:“阮书呆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内心的痛苦挣扎也不是一两日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地,百姓们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洪州都督偿命,那么就给他们一个洪州都督。”阮东潜轻笑,目光凉薄犀利。

“至于子瑾。”他顿了顿,拿出一个小纸包:“让他服下这个,他会忘记一切。”

“包括你?”

他微微一震,眸光在日光下黯淡成灰:“我不过是他袍子上的污点,若能从此付之一炬,最好。”

即使早知如此,依然还是会觉得疼痛啊,子瑾……若我成灰,他日来年,你读书罢卷,午后梦酣时,可会有那么一点点地,一点点的记起曾有一个我……

“你可知,这罪名必是凌迟之刑,三千六百多刀,从四肢开始,生生剜下你全身地肉。”她接过药,忍不住道。

“只怕不够地狱里地冤魂分,我曾经是血梅刑院护法,亲手动过这样的刑。”阮东潜淡淡道,只要不涉及阮东思,他像在谈论别人地事般。“你可曾悔过?”十八万无辜的平民的性命,不是十八片落叶。

阮东潜拨了下头发,盘腿坐在地上,露出个冰凉的微笑:“不曾,这个世间也没有如果,我仅剩的善良便是子瑾。”这个世间从他十四岁开始崩溃,世间不曾回报过善良给他,他又何需以善良报世,血流成河与他何干?

青宝离开时,看了一眼正依墙而坐的阮东潜,阳光落在他乌黑的眼睫上,投落下苍凉的阴影,心中便莫名的微痛,这对双胞胎仿佛极恶极善的化身,世间的一切真能如此划分么,只是总要有人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刚出了后院,青宝便忽然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她只来得及扭头避开那落下来的吻。

“小青儿,那么久不见,莫非就不想为师么?”含笑的调侃在耳边亲昵的响起,她眼中闪过的惊喜,随即又板起脸,伸出两指掐住抱着自己的人的脸左右开弓:“我说过,我的师傅只有一个,封大人。”

“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狐狸。”封镜之眯着黑玉眸子,当着来往的仆人和自己的亲卫,毫不避嫌地把她圈禁在自己怀里。

瞄了眼他一身紫色官袍佩绶齐整,连头冠都戴上了,她长叹一声:“朝廷这次派了多少兵马来?”连这位坐镇朝中的重臣都出来了,这单事绝对不能善了。

“两千兵马。”有些不太满意她的注意力转移,封镜之把下巴搁在她肩窝里,咬了口她圆润的耳珠。

“你们是打算让暴民把这里夷平么?再把你们连骨头都吃下去么?”青宝没好气把他的头推远,两千兵马在十几万愤怒的民众前算什么,历史上贪官酷吏被激怒的民众生吞活剥,辇成肉泥地例子不是没有。

“还是你们打算先把阮东思暗中送走。然后再……不对,即使这样,洪州也会乱。可若你们真杀了阮东思,那么阮东潜必然不会再合作。”她皱眉。但既然狐狸在这里,或许以他一品大员的钦差身份,能将那对兄弟顺利押解回京,那对双胞胎活着比死了对朝廷更有用,赎罪并不是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方式。

可这场混乱既然是有心挑起地。那么绝对不会轻易的平定下去。青宝忽然心底一凉,直直地看向眼神有些飘忽地封镜之:“你们是不是已经快控制不住局面了?”这时才听见隐隐的嘈杂声,自从那日流言传出后,他们一干人等全部从聚宝斋移住都督府。

而此刻那高高的墙内外,斗争流转诡异沉重的气息。

“他们动作太快,我们昨夜才到洪州地界就已经被血梅党鼓动的百姓围上了,一路围到都督府。”封敬之无奈一笑,这丫头有时候太过灵醒并不是什么好事。

“杀狗官,祭冤魂。”“把那狗官千刀万剐了……。”那声声怨恨地呼喊。让她忽然神思恍惚起来,又想起都督府那个火焚之夜看到的幻象。

为什么这些喊声此时才响起,如果昨夜就……她猛地跳下地。往隔壁院子冲去,推开了门。原本该躺在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她心中一慌,转过头去。正巧看见一名小厮背上背了个人进来,那满面苍白,嘴唇青紫的人不是玄莲是谁?

“师傅!”她腿一软,勉力上前心痛地抱住已经没了意识的玄莲,在小厮的帮助下往床上移去。

“玄莲大师在鄱阳湖边祭坛上,领着众僧人为亡魂超度,从昨日半夜到今晨,支撑不住才……。”那小厮嚅嗫道,仍然沉浸在那种万物宁然,只余浩浩佛声回荡的时刻,彼时仿佛所有的哀怒和煞气都随着流水般空净的声音渐渐流走,心中只余宁和。

解开他身上地宝锦袈裟,青宝忧心地擦着玄莲额上的冷汗,受了那般伤筋动骨的伤又亏了许多气血,他如何能受得了,竟然还瞒着她去做这些事。

“……度化怨念…来不及了…小青小心……。”本是闭着眼地玄莲,忽然睁开眸子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音未落又合上了眼。

青宝怔了怔,眸光沉了下去,这一场以十几万人性命为赌注的博弈,已经到了开盘地时刻。

墙外官兵与手持各种利器地民众已成对峙,一方怒吼着要交出贪官酷吏,一方则警戒地持着刀剑长矛。

“……狗官视人命如草芥,十几万百姓性命染红了这一江水,朝廷难道看不到么!!”几名读书人跪在杀气腾腾的百姓前,手持诉状,高声诵读,一同跪着地还有穿着白衣孝服的两县幸存百姓,一边掩面哭泣,一边烧着纸钱。

“对啊,朝廷要还我们一个公道!”

“狗官伤天害理,天诛地灭啊……。”

群情激愤,人头攒动,若非仍然畏惧着那甲胄森严的兵士,百姓们早已冲进都督府了。

“不能让狗官被押回盛安京,万一到了那又被姑息了,百姓连冤都没处申。”不知道哪里传出的叫喊,几乎绷断了最后一根弦

“对,不让狗官回京!!”众人开始失去秩序,怒吼着、推挤着一步步向包围着的官兵们压去,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冷汗一点点滑过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兵们的背后。

再彪悍的士兵也双拳难敌四手。这数万人的怒气一旦被点燃,将他们剁成肉酱也不奇怪。

阴阳策 第二十章 妖夜行之——神隐 下1

都督府厚重的黑木大门缓缓打开,紫色的人影只是静静立在那里,逼人的贵气、冷淡的神色间散发出的威严让封敬之站在那里便让鼓噪的众人安静了不少。

“你们不相信朝廷么?”神色有些倦怠和傲慢,封敬之冷冷开口,无形的气势压下去教人不禁面面相觑,不太敢出声,那便是长期浸淫于高位权势中人才有的气质。

“不是……大人,只是……。”真正见到皇权的代表后,那些从未见过上位者的读书人反而嚅嗫起来,孔孟之说里的忠君爱国论在此刻清晰地告诉他们,此刻的行为的叫叛逆。

“聚众闹事、围攻官衙、胁迫朝廷一品大员,你们打算造反么?”没有等他们再说什么,封敬之冷笑着将每一个字送入众人耳中,官兵们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肃然森冷,手中的刀剑长矛微微一震,泛出寒光。让前面推挤不由自主地倒退。

造反,这个词是每一个皇朝最不能容忍的,只代表四个字——血流成河,而洪州百姓们并不想为此担上这样足以抄家灭族的罪名。

“朝廷要包庇狗官么?”不知哪里来的一声尖利喊声忽然就引起了几声附和。“是啊,苍天有眼,就当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样的朝廷要来做什么?”随着这一句话,暴之气隐隐又起。

封敬之黑玉眸微眯,忽然扬起了手。众人眼前一花,不一会便听到人群中爆出凄厉惨叫,人们回过头。也只看得见那边的推挤,而面前贵气年轻的紫衣大官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背叛朝廷者,死。”他极为清俊白净地面容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嘲弄着民众的不自量力。

杀人不眨眼,果不其然。再也没人敢鼓噪,民众眼中皆是愤怒与……浓厚地畏惧。

积威之下,他轻易镇压住了不稳的场面,这便是长期封建制度之下地奴性坚强么?青宝站在门边,看着一切。

“三纲五常不可逆。”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气焰已经完全低落下去的民众,封敬之冷冷地开口。

“公道,自在人心。”说完他退开一步,八名黑衣影卫前推出一个人来。

浅浅疏疏的阳光下,只着一身白色单衣的人。乌发披散,在阳光下有墨蓝的色泽,剑眉星目因为那披散下地发柔和许多。面色苍白,望着面前黑压压如山如海的人。他抬起头……缓缓地勾了一下唇角。惬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凉光,茫然却淡定

缓缓推开厢房的门。青宝静静看着躺卧在地上的人,青丝散落了一地,白净的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子,听到有人推门便努力地抬眼去看。

看着那清秀的目里带着的近乎灼热地期翼,她忽然间有些僵住,生出怯意来,也只是一瞬,那灼热的目光陡然一颤,如一张燃到尽头的纸,瞬间成灰烬。

顿了顿,青宝还是走到他面前蹲下,轻轻道:“他说,从今往后你便是他,连着他地份儿一起……。”

“连着……他的份儿,呵呵。”那灰暗地眸子里泛过死气,他嘲讽地笑了,仿佛听到什么好笑得不得了地事一样。

“凭什么?那明明是我的权力啊,他为什么那么残忍……恨我恨到这个地步么,连最后地解脱都不愿意给我?”长长的发丝盖住了眼,他的笑声渐渐凄厉起来,他怎么会愿意让自己这么污秽肮脏的人去连他的份儿一块活下来……。

青宝扶起他的身子,让他靠在墙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冒出一句:“他并不恨你。”

阮东潜的笑声顿了顿,有透明的灼热的液体涌出眼帘,心深深地抽搐着,十指陷入肉里。

“他走了么……怎么……?”他勉力颤抖着问,却不敢问出最后一个走字。

她默然,无法出口。

怎么告诉他,他深爱着的弟弟尸骨无存?那个曾经被洪州百姓爱戴着的年青官员,阮青天一个时辰前在都督府前,那面鸣冤鼓前被愤怒的百姓剥得赤条条,架在木架上,红了眼的民众扑上去,先割下了男子的象征,然后一点点地把他身上的血肉撕咬下,吞掉,寸寸折断他的骨,吸尽骨髓。

因为他是习武的人,所以死得要更慢点,那口气完全可以让他支撑到体无完肤,在极度的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始终没有发出过一点呻吟。

那些攻击他的人里甚至有不少当初承过他恩德的人,口口声声称他为阮青天的人,一个人若是做了一百件好事,只要有一件坏事,那么他所做的好事便不会有人记得,更何况是那样伤天害理而残忍的罪名。

她脑中却一直记得他伸出手来握住落向她的刀子,微皱眉温声道:“请勿伤及无辜。”的样子。

“为什么,死的因该是我才对啊,子瑾……子瑾是那么善良而正直的人,他天生就因该在阳光下接受众人的称颂,我才是那个因该死无葬身之地的阴沟里的老鼠。”他只是想要他幸福而已,所以愿意背下所有的罪孽,十四岁后唯一期待着的那抹阳光,他只是想要看着他微笑……阳光渐渐西斜,空气冰冷下去,残阳如血,仿佛子瑾最后留给他的记忆,看似温暖实则冷透骨髓。

“子言,你的头发还是那么柔软。”彼时子瑾在自己身后轻轻地为自己梳头,俊秀的面容上有着忧伤的微笑,一如当年自己还是梨棠院地伶倌。子瑾是伺候自己的小厮一般。

即使下一刻,就要痛苦死去,他此刻的心却是如此幸福。他只能通过铜镜贪婪地看着子瑾地微笑,从十七岁那一剑后。他再不曾对自己微笑,再不曾唤过自己子言,他们之间筑起的墙,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越过。

他地指尖还残留着彼时拥抱子瑾的温暖,子瑾的身子还是那么温暖。就像他很久不曾见过的阳光。如果他的死亡能换得这一个拥抱,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看着怀里地人毫无保留的拥抱,阮东思轻轻地放下梳子,回拥,镜子里他仿佛在拥抱自己,子言身上冰冷的来自地底陈腐的香味果然和那个人身上惑人的淡淡樱花香不同。

可是……可是他怎么能拒绝另外一个自己呢?他们是双生子啊,从母体里就如此亲密,即使隔了千万里都能感应到彼此的心悸。

其实,自己才是最自私的那一个。嫉妒着虽然被舍弃却快乐生活着的子言,所以看着他为了自己屈辱痛苦地在男人身下承欢,看着他背负了所有的黑暗腐朽。便躲得远远地,鄙夷他。舍弃了他。来成全自己的光明。刻意忽略心里感应到子言的痛苦与带着血腥味地绝望求救。

这样抱着子言,才发现他有多瘦。如果,他们当年不曾回宗家,即使死在逃难的路上,也会是快乐地吧。

“子瑾,如果有来世,记得来找我好不好?”十指交缠,有种圆满地温暖,他轻轻地道。

“来世啊,子言……”

为什么,子瑾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他摇摇欲坠,感受到被轻轻抱起放在地上。

阮东思缓缓从他失力地手中拔出手来,轻轻地在怀里的人额头上微笑地烙下一吻,不舍地起身。

“子言,不要来世,我在奈何桥上等你,五十年后记得来找我,不要让我等太久。”

若不是情到深处难自禁,又怎会柔肠百转冷如霜……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佑你平安顺遂。憧,喊杀之声不停。

大贪官、恶人阮东思原本悬挂在洪州城门上的头颅失窃,莫名其妙的,他们这几个准备离开的外地人就成了同党,引来满城追杀。“师傅身子弱,我先送他上船。”青宝扶着半清醒半昏沉的玄莲急急跳上小船,又回过头心焦地:“船太小,人多速度慢你们分坐其他船只。”语罢,便让艄公解系绳。

月华看了她一眼,便和跟上来边杀边退的影卫们上了另一条大船,夜晚的鄱阳水面湍急而幽暗,小船方入水便飘了出去。

岸边不少赶到的人一边叫骂,一边也解了船去追,可是快船大部分已在方才被影卫凿了洞,一时半会竟是追不上的。

看着渐渐飘离码头,她看了看离自己船还有一段距离的大船,咬了咬牙,拿出锐利的刀子在经过装满一根根木材的驳船时,狠狠砍断一根绑住木材的粗绳索,然后迅速抽出之前藏好的划桨,也迅速地划起来,避开那些渐渐滚落的粗大原木。

一瞬间,原木迅速地在水面上浮滚开,顺着水流成为一道隔开阻碍大船行进的障碍。

“姑娘,放心吧,他们追不上。”艄公有些心惊地看着那些原木。

“不行,我们必须远离这些原木。”她咬牙拼命划动着小船,那个人的轻功好到什么程度,她太了解了。

小舟乘风顺水,又轻巧,迅速地拉开了距离。

“公子爷!”影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变故,随即又迅速地看向立在船头的月华。

“不用追了。”片刻后,他冷冷地道,她是早有预谋,否则那些绳子不会一砍就全部断了。

岸边隐隐的灯火映照在他摘下斗笠的面容上,泛开阴暗不定的森冷诡影,他凤眸瞬间眯了眯,一丝阴佞悄然泛开,修长白皙的五指紧紧捏在一起。

阴阳策 第二十一章 妖夜行之——神隐 完

还是不行么,他已经忍到这个地步了,她竟能如此干脆的离开……像当年一样一次又一次的离开。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怜惜?既然鸟儿不喜欢被温柔的关在笼子里,那么就在她脚上栓上铁链,让她飞出去后再坠下被铁链磨破皮肉与筋骨,痛的多了,自然受教。

精致的薄唇边勾起个莫测的笑,月华身上的流泻的阴惊与深沉的怒气让众影卫不自觉的后退几步。

阴郁的暗香缭绕,美丽的七彩灯笼在阴暗的房间里晃开诡魅的光芒。

“我最美丽的帝,怒气真是不合适在您的脸上浮现呢。”谛听轻吻了一下那只修长白皙如玉雕的手,暗叹,这么完美的手真是合适收藏,不,因该说是整个人都很值得收藏。

“谛听爵爷,朕真是很好奇,你和太祖皇帝留下的画里的人除了眼睛色泽以外一模一样,这世间真有长生不老之术么?”任对方轻薄着自己的手,半卧在软卧上的人罕见地没有因此动怒,绝美的面容慵懒而优雅,滟涟的唇泛着妖异的红。

那双异色的瞳子闪了闪,谛听笑得妩媚:“陛下说笑了,这世间哪里有人会长生不老呢,便是吃了佛灵舍利,也不过延年益寿而已,画像里是我不知几代的祖爷爷。”

“呵呵,是啊,若是活这么久太寂寞了。”月华,不,这时该称之为风微尘,勾唇轻笑,凤眸熔金。美得不可方物,谛听着迷地看着面前的人,几乎就要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精致轮廓。

“想要摸么。朕记得这额上的火凤纹还是你替我纹印的吧”握住谛听的手,他似在沉吟。

“陛下怎么知道那时地纹绣师傅是我呢?”谛听记得那时自己可是易容了的。

“眼神是最会骗人。却也是最不会骗人的。”风微尘懒懒地喝了口他递到唇边地香茶,而且敢一边帮皇帝动针,一边不停吃甜点的人不多,实在太好认了。

“能置身事外,却又能纵观全局地感觉。想必非常惬意。”

谛听微怔,迎上那双幽邃得仿佛能吸食人心的凤眸,笑了:“帝,您既然是麒麟图选择的主人,我当然不会妨碍您,就像当年我的先人帮助麒麟图的主人,太祖皇帝一样。”

一幅十尺高地精美麒麟图正挂在房内,两只麒麟鳞甲毛色鲜艳,线条优美充满力量。目如火珠,栩栩如生,不经意间。仿佛还以为那麒麟会跃下图来。

“这图还是搁在这吧。”挑了挑眉,留意到谛听话里的措辞里细微区别。他闭了眼。有些困倦。

“美丽的帝,请好好休息。”谛听正要退下。

“谛听。每日在这馆子里,没有同伴,会不会寂寞?”低低柔柔地声音响起,他怔了怔,苦笑,自己很需要人陪伴的样子那么明显么,记得那个痞气的青丫头也横眉冷眼地骂他:“你想要找人陪,找别人去,师傅是我的!像你这种根本不知道爱人的东西,我是不会把师傅给你的。”

低低笑了几声,他忽然转头单手撑在风微尘上方,俯视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脸,异色地瞳子里有危险的氤氲火焰:“是啊,帝,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才寂寞吧。”

他没人爱,也不会爱人,对于出于私欲灭了他全族地人类,即使是身为人的他,也无法产生那样地感情。

而帝那样冰冷地位置则是注定不能只爱一个人,所以也得不到最爱的人,谁更可怜一些?

“哼。”风微尘冷冷别开脸。

轻笑一声,谛听忽然俯下脸,贴上他嫣红地薄唇,慢慢吮吸,虽然很快被厌恶地狠狠踹开,谛听依然忍不住大笑起来,味道真是不错,像那株极罕见珍贵的月下香。

“你们想全都做扇面么?”风微尘凤眸里闪过森冷的怒意,瞟向不远处有一瞬间呆滞的黑衣影卫,行刑的黑衣影卫迅速变回面无表情,继续下刀。

跪着的三人也是面无表情,只有咬出血的唇,显示出他正经受的非人疼痛,三人赤裸的背脊上正被剥掉一大片皮肤,下刀的人显然很熟练,那背上不见血,只看见一层人黄黄的油脂。

看风部影卫监视不利,渎职的下场,便是以自己背上的人皮做一面宫扇。

而最痛苦的不是此时的疼痛,而是其后的感染溃烂。

给了艄公钱,打发他游泳离开后,青宝终于呼了一口气,擦了满头大汗,看向内舱的玄莲,露出第一个舒心的笑,不论以后如何,至少现在他们脱险了。

却见玄莲身子一颤,慢慢地睁开自从做法事晕迷后第一次睁开的眸子。

可是那个视线……却让青宝不由自主微寒,猛地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散开,一轮玉盘明月散落浅冷的月光,今夜正是八月十五月圆夜,潮汐之力最强的时候。

而她,光顾着逃跑,忘记给师傅服下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该服下的安眠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