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纤碧疑惑道:“她们又闹什么幺儿?”说完看向海棠,却听她笑道:“听说三少爷之前拿了些香露,说是三公子让拿来给老太太和姑娘们分的,那会儿姑娘不在,大概是其他几位姑娘替姑娘收着,这会儿要送过来了。”

宁纤碧皱了皱眉头,嘟囔道:“真是,人都远在千里之外了,还是阴魂不散的。”因也没什么心思,站起身道:“不必去理会了,我去给太太和姨妈请安。”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玉儿道:“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表姑娘过来了。”

宁纤碧向天翻了个白眼,面上只得堆起一丝笑容,迎出来笑道:“几位姐姐倒是耳朵灵,我这里刚梳洗完呢。”说完看到一旁的白采芝,也淡淡道:“表妹身子弱,怎么也不在屋里好好儿歇着。”

宁纤月笑道:“自然是耳朵灵,耳朵不灵,只怕要给老太君请安时才能见到你。”说完拉着她坐到床边,嘻嘻笑道:“可别说这次咱们是来扰你,有好东西给你呢。”说完将那两瓶香露拿出来,献宝似的在宁纤碧面前晃着。

宁纤碧看着那两瓶香露,面上波澜不惊,微笑道:“这不是当日三公子送的吗?怎么如今又有了?是宫里赏赐到咱们家里的?”说完却听宁纤语笑道:“宫里的赏赐哪有那么快的?这是三公子出征前吩咐人送过来的,偏那小厮乡下姐姐没了,耽搁了这些日子,今儿才送了来,让给老太太和姐妹们分了,这是妹妹得的两瓶。”

宁纤碧心里叹了口气,却也知道这会儿不能显得太与众不同,因只好将那两瓶香露收了。微笑道:“三公子倒真是从心里感激三爷爷,不然也不能听说老太太喜欢,就拿这些香露来孝敬。”

几位姑娘都紧盯着她,即使宁彻安没说,她们心里也清楚,包括老太太在内,怕都是跟着这位六妹妹沾的光,才能得到这香露,此时见宁纤碧这不冷不热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就觉着心里松了口气。

又和她们说了几句话,宁纤眉见宁纤碧始终淡淡的,知道这位妹妹是不耐烦和人应酬的。因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了,等会儿还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这会儿就不拽着妹妹和我们说进宫的经过了,反正到时候我们不问,老太太也必定问的。”

她这一说。宁纤月等人也都起身告辞。白采芝却没有走,笑着对宁纤碧道:“今儿一天也没看见三舅母,正要过去请安,姐姐和我一起?”

宁纤碧真是不耐烦应付这位表妹,偏又不能驳了她的话,心中不由有些无奈。只好道:“好吧。”说完起身,想了想,又将那两个小瓶子拿了。白采芝在旁边用眼角看见,唇微微一动,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旋即隐去。

余氏正和蒋姨妈说话,看见宁纤碧和白采芝过来。十分欢喜,携了两人上炕坐着。却听宁纤碧道:“姨妈,表哥呢?”

蒋姨妈笑道:“这些日子都在外头,说是要开个铺子,我也不耐烦管他,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就让他在带来的几房仆人中挑人手去了,今儿晚上也未必回来,倒是早上出门时还问过你,显见得心里是有些担心的。”

宁纤碧笑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太医院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我和三爷爷奉旨入宫,难道还非要我们治好不成?治好了固然体面,治不好,于我们也没有关系,表哥是个聪明人,想来该知道的。”

蒋姨妈笑道:“可不是,心里都清楚,就是难免担心,那句话怎么说的?关心则乱嘛。”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宁纤碧就将手里两个香露瓶子放到桌上,淡淡道:“听说是三公子让姐妹们分的,我喝不着这个,给娘和姨妈每人一瓶,老太太也说过,这东西喝着确实心里舒坦。”

蒋姨妈和余氏也早听说过这香露,拿起来看了两眼,也是啧啧称奇,却也不肯要。

无奈宁纤碧定要给她们,兰姨娘看了眼她脸上的淡然神色,又看了一旁坐着沉默不语的白采芝一眼,便微笑道:“既是姑娘的一片孝心,太太和姨太太就收了吧。”

白采芝见余氏和蒋姨妈无奈收下,这才微笑道:“到底是六姐姐孝心虔,舅母,侄女儿这里也有两瓶”不等说完,便听余氏笑道:“表姑娘的露子可不用再给我们,若是你不喜欢,倒是给姑太太的好。”

白采芝也便应了,坐了会儿就告辞离去。

过了几日,宫里的赏赐下来,却是谁也没料到,皇帝竟然赏赐了宁德荣一个爵位,虽只是一个子爵,但那也相当于朝臣中的正一品,即使没有实权,却是无上荣光。古往今来,谁听说过一个下九流的郎中因为治好了太后的病就封爵的?

事实上,宁德荣能得到这个爵位,也是机缘巧合。如果他只是一个江湖名医,不过是赏赐些金银罢了,然后入太医院,这已足够让天下人艳羡不已但偏偏他是伯爵府中的三老太爷,皇帝感念他先治好大长公主的痼疾,接着又对太后有救命之恩,再加上这个老头儿身份也尊贵,一时高兴,便封了个爵位。

如此一来,只把伯爵府中众人欢喜的无可无不可,连着请了三天的戏酒,一门两个爵位的人家,这京城里压根儿就没有,虽说这爵位不高,但那也是皇帝的恩典不是?一时间,就连姜老太君都是喜气洋洋的,伯爵府中更是贺客盈门。

只是这些锦绣繁华宁纤碧都不放在眼中,此时虽然伯爵府看着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然而几年后那件事情一出来,不还是变得门可罗雀?也只有大长公主念着救命之恩,对他们十分照拂,又挑中了自己做孙媳妇,让京城中的权贵们一时为之侧目,不然的话,这伯爵府就是真的要彻底沉寂下去了。

彻底沉寂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宁纤碧抬头看着窗外,想到上一世临死前得知的那个消息:两位皇子相争,无论最后是哪一方胜出,总要有倒霉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搀和进去,现在想想,将来那一件大事故,或许反而是保命符也说不准。

转眼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伯爵府这边,宁德荣封爵的消息总算渐渐沉寂下去了。

老头儿本来就不习惯应酬,从封了爵位开始,就不得不饮宴陪客,好容易挨到如今,这身上都觉着不自在了。

因这一日清静下来,看着宁纤碧在一旁埋头看医书,他便叹气道:“唉!总算是落了个清净,早知如此,倒不如皇上多赏点儿金银珠宝衣服布料还好,我宁可将那些东西全都舍给人,也不要这虚热闹。”

宁纤碧从医书中抬头,微笑道:“三爷爷也不必烦恼,这段日子过去了,也就好了,若是没有这个爵位,只怕现在上门求医的人能把咱们伯爵府的门槛儿都踏破了呢。”

宁德荣正色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伯爵府虽然已经是超品,然而这里可是京城,比伯爵府门第高的勋贵不知有多少,小小一个伯爵府又算得了什么?唉!早知如此”

他说到这里,却是没往下说:虽然也知道从今往后纷纷扰扰不会少了,但是仔细想想,他会为了躲避这些纷扰,就对大长公主和太后见死不救吗?医者父母心啊,他说什么也做不到的。

宁纤碧看着他怔怔出神,不由得笑道:“三爷爷,您也不用多想,如今你已经封了爵位,行动就该随心才是。”

宁德荣不解看向她,口中呐呐道:“随心?我要怎么随心?难道还能因为封了爵位,就和老嫂子说,要离开这伯爵府?那不是成了一只老白眼儿狼吗?”

宁纤碧“扑哧”一笑,摇头道:“三爷爷一点儿也不老,怎么就成了老白眼儿狼?我的意思是,三爷爷何不出去做一个坐堂医生?既不会埋没你这身医术,又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宁德荣愣了愣,面上忽然泛起激动之色,连连点头道:“好孩子,果然还是你最懂三爷爷的心。只是…只是这事儿要怎么和你祖母说?她老人家定不会应允的。”

宁纤碧左右看了看,见身旁只有芦花一个,因挥挥手让她出去,她这里就对宁德荣道:“三爷爷直说自然是不行的,祖母最重礼法,哪有伯爵府中人要去坐堂为医的道理?然而祖母礼佛甚诚,三爷爷就从这方面入手。俗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您只说这身医术若是白白浪费了,连佛祖也会怪罪。若是能够活人无数,岂不是大功德一件?对伯爵府也定然有不尽的好处”

宁纤碧不等说完,宁德荣已经明白了,不由得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道:“好丫头,果然是好主意,只是既有这主意,怎么不早说?不然三爷爷也不至于蹉跎了这么多年。”

第五十七章 赠送

宁纤碧心想早说?早说你早跑出去做坐堂大夫了,那我怎么办?自学成才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是很骇人听闻的吧?只是心里想着,嘴上自然不能这样说。便乖巧笑道:“先前孙女儿也没想到,三爷爷又从不和我说,我还以为你喜欢在伯爵府里这么悠闲自在地过日子呢。”

宁德荣有了这么个办法,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哪里还舍得怪她?因看了看外面天色,不由得笑道:“天晚了,芍药先回去吧,只怕过会儿你们就要过去给老嫂子请安,我这会儿却是要先过去宁馨院一趟,早些和老嫂子说了,也好早点儿筹备。”说完兴冲冲和宁纤碧一起出了门。

回到白芍院,宁纤碧见母亲和兰姨娘不在屋里,就回了自己房间,只见海棠和玉儿正在收拾几个箱子里的料子和衣服首饰,她便奇道:“好端端的,把这些拿出来折腾什么?”

海棠抱怨道:“姑娘还问呢,前儿宫里赐下了那么多好料子和宫花首饰,亏着您也大方,就给几位姑娘分了,瞧瞧自己个儿才剩了多少?奴婢今儿没事,将姑娘的衣服和料子都翻出来晒晒,也看看有没有虫子什么的,谁知是越看越生气,姑娘这衣服比起那几位姑娘,不知道少了多少,她们却还来搜刮。”

宁纤碧笑道:“有什么好气的?东西在精不在多,最好的不是都被我留下了吗?”说完也来到桌子前,只见海棠已经把那些料子重新叠得整整齐齐,摞了好几摞子。

她便笑道:“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么些料子,你还抱怨什么?”说完却听玉儿笑道:“海棠姐姐只是为姑娘不平,说姑娘素日里在穿衣打扮方面也太不精心了些,奴婢还宽慰了她好一会儿呢。”

海棠叹气道:“我不平有什么用?姑娘这般不放在心上。我就是急死也没用啊。”说完见宁纤碧从布料中又取了几块出来,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奔上前来道:“我的好姑娘,奴婢错了还不成吗?是奴婢贪心,可统共就剩了这么点料子,您…您这又是拿出几块做什么?这…这几块可都是最好的,再说您一拿出来,瞧瞧,这布料可就去了一大半啊。”

宁纤碧笑道:“这几块料子原本就是预备送人的,行了。别啰嗦,其他的收起来吧。往后有了钱,什么料子买不回来?到时候有你这个小管家婆高兴的。那时你才知道什么叫富贵呢,如今这眼皮子也太浅了。”

海棠不服气道:“就姑娘这个手头大方的,奴婢也不指望着有那么一天了,但凡姑娘精点心,能护好屋里这么点子东西。奴婢就谢天谢地,不然奴婢再怎么精心管家又有什么用?当不得姑娘您这手散啊。又说什么来日方长,就您这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得等到什么时候儿才有来日方长?更别提什么富贵。”

宁纤碧让她说的也不禁笑了,拍着她的肩膀摇头道:“放心好了,有你这个守财奴数银子数到手软的时候。”

她想到宁德荣如果真的做了坐堂大夫。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去别人家的医馆药铺,那不如就自己支起炉灶好了。到时候,自己制了药,也拿过去卖,凭三爷爷的医术和自己脑子里的这些秘方,到那时。还怕不财源滚滚吗?只是这件事情须要从长计议,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正想着。忽听屋外传来声音道:“太太和姨太太回来了。”她心中不由的一喜,连忙从桌上自己挑出的几块料子中选了大半,然后在山茶和芦花的陪伴下到了余氏屋里。

只见宁彻宣正在蒋经身边转着圈子,终究也是大了些,即使心里头贪吃,表面上却也不表现出来,只拽着这个表哥说一些江南的风土人情。

原来是因为今年乃是那位姨夫的三周年,所以蒋姨妈和蒋经都回去给他扫墓上坟,这一去便是将近一个月,如今这个时候就回来了,可见是没耽搁。

蒋姨妈和余氏在屋里说话,蒋经看到宁纤碧,微笑施礼,叫了一声表妹,宁纤碧也连忙还礼,然后看了眼里屋,就听蒋经笑道:“姨妈和我娘正说事情,妹妹进去吧。”

宁纤碧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先进去了。”因往里屋去,又冲门口的小丫头摆了摆手,于是那小丫头就只掀了帘子让她进去,并没有出声。

进得屋来,正听余氏问道:“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怎么也不多住几日?算着行程,我还以为你们怎么着也还要多半个月才到,却没想到这会儿就回来了。”

蒋姨妈摇头道:“多住做什么?你姐夫生前就说过,他们家那族人不过是群吸血的蚂蝗,从前他家富有那会儿,人人都上门打秋风说好话,不过一时周转不灵,想要从亲戚们手中倒几个钱罢了,结果那些日子,竟是门可罗雀,那些好亲戚们再也不上门了。若不是咱们爹爹那会儿还在世,能做得起主,还不知道如何呢。这眼看着后来我们家又恢复了元气,便一个个又想钻营了。你姐夫那个人最不屑这种人的,因此他在世时,和那些个亲戚就十分疏远。谁能想到他没了后,那些无赖们竟好意思要来我们家分家,我这幸亏有个经儿,族长又算是公正,才没让他们得逞。不然我也不会千里迢迢投奔了你来。这一次回去,他们晓得我们娘儿俩住在伯爵府里,倒也不敢强求什么,只是看见那些嘴脸,我和经儿心里就腻歪了。给你姐夫上了坟扫了墓,也没什么牵挂,倒是早些回来的好,省得那起子小人又生出什么花花肠子歪缠着。”

余氏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呢。既这样,倒也好。万一那起没脸皮的再生出什么歹心,你们孤儿寡母的,独身在江南,还真让人担心。真是的,这些话怎么不早和我说?不然也多派几个人跟着你们过去。”

蒋姨妈笑道:“倒也用不着。我们那族长还算个好的。何况我和经儿带着十几个长随护院,足够用了。”说到这里,忽然看见宁纤碧静静站在门口,不由得笑道:“芍药过来了,今儿怎么没在杏林苑?”

宁纤碧走上前笑道:“三爷爷要去找老太太商量事情,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姨妈和表哥回京,怎么也不打发人说一声,也好派人去接。”

蒋姨妈笑道:“何必又劳烦你爹爹?听说再有半个月,他就要下场了,这会儿正是攻读的要紧关头呢。”一边说着。便打量着宁纤碧,笑道:“芍药如今真是越来越有女孩儿的端庄样子了,姨妈这一回特意给你选了几块料子。咦?你这是捧得什么?也是料子?”

蒋姨妈一边说着,就从宁纤碧手里接过了那几块料子,只细细看了一眼,便惊叫道:“这料子的质地倒好,市面上鲜少见到呢。”

说完便听余氏笑道:“到底是在南边生活了几年。姐姐这眼力倒好。市面上哪里能见到?这是当日芍药进宫为太后医病,后来皇上赏赐下来的。因那时候儿你已经和经哥儿启程回了南边,想来这几块料子是她给你们留的,小小年纪倒是细心,我这里还真没提点过。”

蒋姨妈笑道:“怪道呢,我就说这料子不是凡品。原来竟是宫里赐下的,这个我们穿可糟蹋了,留给芍药做衣裳才好。她一年年也大了。”

宁纤碧微笑道:“我有呢,娘和姨娘弟弟爹爹都有了,这份儿是专门留给姨妈和表哥的,这石青色和天青色都是市面上难得见到的料子,表哥又沉稳。正衬他。”

两下里推拒了一番,蒋姨妈到底还是收下了。忽听外面小丫头道:“兰姨娘来了。”接着门帘儿一挑。兰姨娘已经走了进来,余氏的面上收了笑容,正色看向她道:“如何?可查出眉目了?”

兰姨娘点头道:“是,方家媳妇起先还抵赖,只是那针线,连我都认出来了,哪里还能瞒得过别人去?听我说要来禀报太太,方害怕了。原来是她儿子看中了一个女孩儿,人家要的彩礼多,她为了凑钱,没奈何就把给咱们府里做的绣活儿卖了两幅出去。谁知也就这么巧,竟就让太太和婢妾看见了。”

余氏皱了皱眉头,淡淡道:“这事儿她虽可怜,却也可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给咱们府里的绣活流出去,传出去岂不是像笑话一样?好在这两幅绣品是我买了下来,你当日可看好了,那一批绣品中只少这两幅?”

兰姨娘点头道:“是,婢妾看得仔细,只少这两幅。只当时婢妾和太太都没疑心到她头上,她素日里也老实本分。原本婢妾也以为是这宅子里的内鬼偷了去,及至看见了这针线,这才生了疑心,哪有那么凑巧,两幅绣品都是她的针线?谁知一问就问出来了。”

第五十八章 大捷

余氏点点头,沉声道:“既如此,去禀报大太太一声,打她十板子,革了她的差事,撵出府去吧。”说完兰姨娘答应了一声,便退出去。

这事儿宁纤碧也知道,因为姜老太君要到了,府里头赶一批绣活,这些东西不过应景儿罢了,往年也只是看个热闹走个过场。偏余氏认真,今年让兰姨娘清点,竟发现少了两幅绣品。前两日余氏和兰姨娘去外面时,偶然在一家店里看到了这两幅绣品正往外卖,兰姨娘细心,认出这是府里针线房里的人的绣活,又见那两幅绣品恰就是少了的“红梅闹春”和“喜鹊登枝”,因便告诉了余氏,余氏不动声色买下来,回来就命兰姨娘彻查,如今看来是水落石出了。

稍顷兰姨娘回来,对余氏禀报道:“大太太说了,太太处置的很妥当。问我们针线房里还缺不缺人?若是紧缺,她明儿就打发管家再出去寻个老实可靠的,看看是做零工还是买进府里,都使得。若是不缺,就等着过阵子府里再买进人时一起弄。”

余氏道:“老太太寿辰还有一个月,这些人手尽够用了,你打发人去和大太太说,就等一阵子也使得。”

兰姨娘答应了,出去吩咐了自己身旁的丫头绿枝去晴波院传话,这里方重新给蒋姨妈见礼,就听她笑道:“我这两年冷眼看着,你正经是你们太太的左膀右臂了,难得办事这样伶俐精明,又不拿腔作势轻狂张扬。这次从南边回来,我给你和宣哥儿也选了几块好料子,等会儿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兰姨娘忙笑道:“姨太太谬赞,婢妾可不敢当。宣哥儿和婢妾穿的衣裳多着呢,姨太太何苦破费?”话音落。就听余氏笑道:“给你你就拿着,连我和芍药也有呢。这方是亲戚的情分,不然她们家没这个能耐也就罢了,既知道有银钱,若是空着手回来,连我心里还不是滋味儿呢,何况是你。”

一句话说的蒋姨妈也忍不住笑了。几个人又说了几句,看着夕阳西下,余氏便起身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去老太太房里。老人家这些日子就念叨着姐姐回来陪着一起打小牌。”

蒋姨妈笑道:“正是呢,我回来就想先往那里去,又听说三老太爷在里面。这才先过来。晓得老太太喜欢那江南绘着山水的小牌,这回又让经哥儿出去用心淘登了几样,每一样买了十副。”

余氏笑道:“姐姐这才是投人所好,老太太这辈子什么都不缺,倒还是这东西能打点的她高兴。”一边说着。便来到宁馨院。姜老太君看见蒋姨妈回来,果然十分高兴,又命厨房临时加菜,摆宴给蒋姨妈接风,很是热闹了一场。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上起来。宁纤碧梳洗了给余氏问安后就进了族学,一进门,就看见姐妹几个都围在宁纤眉身旁说话。她不由就觉着有些奇怪。

白采芝看见她进来,便起身笑道:“今儿早上的消息,选秀的日子定下了,十天后,二姐姐便要进内务府初选。”

因今天是姜老太君斋戒之日。所以没用她们去请安,宁纤碧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听了之后只觉得震惊,怔怔看着宁纤眉,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你,这是欢喜的事,姐妹们都在这里恭喜二姐姐呢,六妹妹怎么倒是这么个模样?”宁纤语见宁纤碧有些魂不守舍的,便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其中暗含的微微一丝挑拨之意,在这时候倒是也没人在意了。

“虽早已晓得今年是选秀之期,二姐姐必然要去应选,只是却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多年姐妹们一块儿处着,如今二姐姐无论选秀结果如何,怕是很快就要出府了,所以心中一时有些舍不得。”宁纤碧喃喃解释了一句,这却是她的真心话。

宁纤眉稳重端庄,外柔内刚,和她相处,的确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或许是年岁相差较大,用不着和姐妹们相争的缘故,她对待妹妹们,的确是尽到了一个姐姐的责任,就连宁纤碧这样性子清冷的,想到她要进宫或者是嫁人,心中也涌起不舍。

只是让宁纤碧这一说,其他几个姑娘们脸上却有些挂不住,宁纤月便赌气道:“六妹妹素日性子是最冷的,和姐妹们也没几句话好说,这会儿却生出了不舍之心,倒显得我们都无情无义了。”

宁纤碧没有答话,宁纤眉柔柔笑道:“偏是四妹妹饶舌,这话让你说的怎么就那般尖利?六妹妹舍不得,你们替我高兴,这都是姐妹情分,不过是各自不同罢了,难道非要分出个高下?更别提无情无义这样的诛心之论。”

宁纤月咕哝道:“是,二姐姐惯会偏帮她,难怪六妹妹舍不得你。”说完却听白采芝打圆场道:“罢了罢了,姐妹们且不要说这个话题,倒是想一想,二姐姐转眼就要成了别人家的人,姐妹们的贺礼可是准备好了?”

宁纤萝笑道:“我已经预备了几色针线,只是还没绣好,二姐姐,你是知道我的,人又笨,手又拙,到时候别嫌弃妹妹,虽绣的不好,也是妹妹一份心。”

宁纤眉笑道:“说的怪可怜的,看重的不过是你们一份心意,若是要好的,咱们家针线房上难道没有人?”

话题一说开,大家便又来了兴致,宁纤巧跺脚急道:“哎呀,你们竟然都有了准备,我…我却还没有准备呢,急得什么?十天后才是初选,还要经过终选什么的,要出门怎么还不得几个月”

不等说完,就被宁纤眉瞪了一眼,听她轻声道:“胡说什么?出门这样的话,也是你当说出来的?好了,大家不要再为我的事情用心,先生就快来了呢。”

众人一听,看了看学堂前的沙漏,不由得都吐了吐舌头,四散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还没等坐稳当,就听见远处传来鞭炮声。

一开始众人还没有注意,只是在心中暗自惊奇,心想也没听说这附近哪家权贵要往外嫁女儿或者往家里娶媳妇的啊,再说了,哪有这个时辰就开始放鞭炮的?若说是哪家铺子开张,那更是可笑,这附近住的都是权贵,商户们连立足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开铺子了。

然而,怪事还不止于此,等了一会儿,这鞭炮声不但没歇下,反而越来越响亮,竟似是有更多的人家开始放鞭炮了。若不是听着动静此起彼伏,宁纤碧还真怀疑是不是制作鞭炮烟花的某个厂子爆炸,才会这样绵绵不绝的。

又过了一阵儿,似乎是连左邻右舍还有自家前院也响起了鞭炮声,而且先生到现在都还没进门,女孩儿们就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出门四下里张望,只见不远处男孩子们上学的院里,也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更有几个身影飞跑出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宁纤眉轻轻蹙眉,看了看身旁妹妹们,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

宁纤碧也奇怪呢,暗道这一世果然和上一世里不同了,上一世里的这个时候,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需要全城放鞭炮庆祝的事情啊。只有沈千山凯旋归来时,才由兵部派出衙役四处宣扬,全城人大放鞭炮庆祝…

刚想到这里,她就猛然瞪大了眼睛,心想不会吧?那家伙去了边疆也不过是将近两个月,上一世里他是过了一年才回来的,这一世莫非是现在就回来了?哪有这么快就凯旋而归的,闪电战也没有这么邪门的吧?

众人小声议论着,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但这么多人放鞭炮,也知道定是好事。又过了好一会儿,就见之前跑出去的几个人又跑了回来,到了人群里不知道说了什么,于是人群就沸腾了。

宁家几个女孩儿早就急得不行,好在宁彻宝大概也知道姐妹们都等急了,于是亲自跑过来,笑道:“今早边疆传来大捷的消息,皇上心中高兴,下朝后就命兵部晓谕全城,所以百姓们都放鞭炮庆祝呢。”

“大捷?”

宁纤月宁纤语白采芝等人的眼眸却是都亮起来了,宁纤月甚至一把就拉住了弟弟的手,着急道:“怎生个大捷?金月那边退兵了?”

宁彻宝笑道:“哪有这么容易的?若是这么容易,当初守军也不会退了三百里。”说完见宁纤月露出失望之色,他便忍不住笑道:“不过这一回,沈大哥…哦,三公子却是立了天大的功劳”

不等说完,几个女孩子的眼睛已经更加熠熠生辉了,宁纤语也揪住了弟弟的胳膊,紧张道:“三公子也立功了?他才十岁,就是个娃娃,能…能立什么功劳?你…莫不是听人瞎说的吧?”

宁彻宝愤愤道:“什么瞎说?兵部晓谕天下的公文也能瞎说?这次是真的,三公子带着一队骑兵夜袭敌营,烧了金月鞑子的粮仓草,之后带着将士们斩敌三千余众,回归大营。”

话音落,几个女孩子已经是兴奋地小声叫了起来,不是亲耳听到,不是兵部晓谕天下,她们做梦都想不到那个十岁的男孩儿真能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想到沈千山眉眼飞扬的样子,女孩子们的心里,已经是有些东西蠢蠢欲动,准备破土了。

第五十九章 选秀

就是这个了。

宁纤碧在旁边冷眼看着姐妹们欣喜的小声交谈着,想来这一刻,京城中不知多少名门闺秀都在争相谈论这位稚龄少年。

上一世里,婚后白采芝曾经在自己面前说过:这一次的战绩是沈千山实打实得来的,不过却并非是奉命偷袭。想也知道,他是什么样贵重的身份?那些领军的元帅也好,将领也好,哪个敢担着天大的关系真让他去打仗?也恰是因为这个,心里不服的沈千山与另一支一直没被派上战场的精英前锋队的将领打好了招呼,将马蹄用皮革包了,出其不意给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粮草虽烧了,却也陷入重围,若不是因为他身份贵重,以至于元帅不得不派出几万人马接应,这个日后的少年名将就要折在成名战上了。饶是如此,这里应外合,确实也重挫了敌军,扬了大庆朝的军威。

只不过皇帝派了这个外甥出去,只是要让他见识见识的,哪成想这小子竟然敢自作主张?如此一来,他哪里还能让沈千山继续留在边疆?自然是火速召回了。

上一世,沈千山是十二岁立下的这件功劳,在宁纤碧看来,已经非常的不可思议了,却没想到,这一世他更加彪悍,甘罗还是十二岁才封的丞相呢,而且不久后就死了。沈千山这个怪物,简直就像是从火星上来的。

没有人注意到宁纤碧的淡然,几个女孩儿说了半晌,直到宁纤眉咳了一声,她们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得都红了脸,宁纤月就先做贼心虚的道:“二姐姐,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不是三公子吗?他同咱们家的渊源不浅呢,姐妹们关心也是人之常情。”

宁纤眉心中苦笑一声,暗道就怕你们担心着担心着就把自己的心给担了进去。这样出色的男儿,若不是他情之所钟一往无前,就你们几个,也能进得了亲王府的门?除非是做妾。若说渊源,真正和他有渊源的,是六妹妹才对。

一念及此,忍不住就往宁纤碧的方向看了两眼,却见她神色淡然平静。宁纤眉心中更叹了口气,暗道六妹妹真真是个有主意的,这般稳重。我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万万办不到。

想到这里,便淡淡看了宁纤月一眼,轻声道:“好了,回学堂吧,和三公子有渊源的是三爷爷和六妹妹。你们看六妹妹还淡然着呢,你们倒急得这样。”

话音刚落,就听宁纤语嘻嘻笑道:“我们怎么敢和六妹妹相比?除了医书药材,六妹妹还对什么事情上过心?白妹妹之前不还是因为这件事情伤心,以为六妹妹不喜欢她么?”

宁纤碧对于这种“无辜躺枪”已经习惯了,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便随姐妹们进了屋。

这一上午,那位老夫子却是没来上课。不一会儿,就有个婆子过来笑道:“先生说了,今儿高兴,让姑娘们回去歇一天,明日再来上课。”

说完见宁纤眉微微皱了皱眉头。婆子便凑过来笑道:“夫子想是真高兴,一个人在屋里高唱着什么‘青春作伴好还乡’的。老奴也听不懂,不知今儿是遇上了什么遂心事儿,其他几位先生也都在呢,连小爷们那边也有人去告诉了消息,今儿也是不上课了。”

也难怪几位夫子这么高兴,文人风骨,都是崇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这一次金月鞑子气势汹汹而来,边疆守军败退三百里,正是百姓士子惴惴不安之际,忽然有这样一场大胜,怎不由得人兴高采烈?那金月国地处漠北,收集粮食本就不易,如今粮草被烧,就算是侥幸还能留得些余粮,怕也不够支撑大战事了,因此这一次出征虽然还没有最后确定可以凯旋班师,但绝对跑不了这个结局。

既然族学休息一天,女孩儿们自然是跑去宁馨院叽叽喳喳了,宁纤碧不愿意搀和这些事情,仍是去了杏林苑,安静的看书制药,眼看着晌午了,这才回到白芍院,拿起那两块料子,亲自往晴波院而来。

恰是宁纤眉如今也因为选秀之事,格外安静,素日里就只在房中做女红,或者偶尔抚琴看书。

听说宁纤碧来了,这位二姑娘不由得有些意外,忙亲自迎出来道:“六妹妹真是稀客,这一年到头,除了我生病时,可没见你进过我这里。”

宁纤碧微笑道:“是,妹妹性子寡淡孤僻,幸有二姐姐不嫌弃,照拂了这许多年,如今二姐姐就要选秀,无论如何,这次之后,只怕是在家的日子不多了,所以妹妹特意过来寻二姐姐说话。”

宁纤眉看着她面色真挚,心中不由得也是感慨,将她迎到房中,叹气道:“妹妹虽然素日里冷淡,心底却是真有情意的。二姐姐知道,你是个胸襟大的人,日后妹妹们言语间冲撞了你,别和她们计较。唉!这深宅大户的,大家每日里没有事情做,可不就是在口头上绞尽脑汁的费心机了呢。”

宁纤碧点头应了,接着命海棠将捧着的两匹布料放到桌上,笑道:“这是当日皇上赏赐下来的料子中最好的,那时候姐妹们在那里,其他人都得了,就连白妹妹也得了,独有二姐姐没得。只不过妹妹当时也想着二姐姐今年是选秀之年,所以没有言声,特意挑出了这两块好料子给姐姐,这是皇宫里的料子,颜色最正的,姐姐做两件衣服穿,怕也是能增色几分。”

宁纤眉看到这两块衣服布料,倒是真的愣住了。

这“云霞锦”就在皇宫中,也是十分贵重的贡品,当日宁纤碧得的赏赐里,也不过只有两匹罢了,姐妹们知道这料子贵重,想来她是要自己留的,都没好意思开口要,却不料,今日她竟是全都转赠给自己了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诧异,连忙推辞。宁纤碧却已是站起身来,轻声笑道:“二姐姐为人平和端庄,日后定是个有福的,妹妹就等着您的好消息。”

应该是有福的吧?虽然只是一个侧室,然而对象却是当朝太子,只是不知,若是上一世沈千山被抄家圈禁,那太子是不是也落不了好?这位二姐姐的命运和结局,她却是也不知道了。

走到院门的时候,正巧见曲夫人回来,看见她,不由得也吃了一惊,微笑道:“六姑娘今日怎么想着来看你二姐姐了?真是稀客。眼看着到晌午了,不如在这里用了饭再回去,省得你娘说我小气,就连一顿饭也舍不得?”

宁纤碧笑着应了,福身道:“多谢大伯娘,只是原和母亲说好了,中午要和母亲与姨妈一起用饭,怕食言而肥。”说完曲夫人也不禁笑了,摇头道:“你这身子正经是有些太纤瘦了,若真是能肥一点,倒还好些。”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见宁纤碧不肯在这里留饭,曲夫人自然也不会强求,无非嘱咐海棠要好好服侍姑娘回去等几句话,接着便别过了。

回到屋里,便问丫头道:“六姑娘来寻二姑娘是为了什么事呢?你们知道吗?”听丫头说似乎是送了两匹料子来,她心中就不禁一动,连忙起身来到女儿房间,待看到那料子,不由得也是喜上眉梢,一边抚摸一边赞叹道:“六丫头也真舍得,这是宫里特意赐给她的云霞锦呢。咱们便是使钱去市面上买,也得不到这样正宗的好料子。我听她娘说,她也只得了这两匹,竟然都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