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山和燕来也看到这小女孩儿了,也是诧异非常。燕来惊讶道:“你是晴儿?乖,过来给我看看,我是受你妹妹蓉儿所托过来找你的”

不等说完,原本紧紧躲在宁纤碧身后的晴儿却不知为什么,又忽然冲了过去,一下就把燕来撞得退了两步,然后她一把拽住对方袖子,哇啦哇啦大叫起来。

旁边的牙婆已经完全惊呆了,沈千山两次凯旋,都是万众夹道欢迎,那牙婆当时也在其中,怎会不认识对方?因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发现晴儿冲撞了燕来,她不由得急了,上前一把拽住晴儿,挥手就要给她一巴掌,一边大叫道:“作死的蹄子,你敢冲撞贵人,杀了你也不够赔的。”

那一巴掌尚未落下,就被沈千山把她的手紧紧攥住,这贵公子微微皱眉,手上轻轻一耸,就把婆子给推出了几米外,一个腚墩儿坐在地上。

长福冷笑道:“不开眼的婆子,公子和六姑娘燕来姑娘的事情,你也想插手?赶紧滚远点儿,有多远就滚多远去。”

那牙婆十分委屈,却是一声不敢言语,只爬起来揉着自己的手腕,不过这一会儿功夫,那手腕已经肿了起来,可见沈千山是用上了力道,以示薄惩的。

这里燕来却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面对晴儿的无礼,她似乎是要解释些什么,然而对方根本不听,只推搡着她,一边呜哩哇啦地叫,偏偏她一句都听不懂。

沈千山见燕来十分狼狈,眉头一皱,揪住晴儿的衣领,却见宁纤碧赶上来道:“三公子手下留情,这孩子口齿不太利索,我们先听听她要说什么。”

沈千山看着她,忽然冷笑一声,将晴儿轻轻抛到她身边,淡淡道:“我不过是把她扯开罢了,难道在六姑娘心中,沈某就是穷凶极恶到连一个小女孩儿也不放过的凶徒吗?”

宁纤碧看见他眼中的伤痛神色,不知为什么,便想起对方为了自己一剑杀掉那个无赖的事情,心下怅然,她微微垂头道:“公子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千山盯着她,却终究又别开了目光,对燕来道:“既然找到人了,你去和六姑娘说这件事吧。”说完便转身退开了几步。

燕来无奈苦笑,到宁纤碧的身旁低声道:“姑娘也知道飞燕阁是什么地方吧?蓉儿是前天被卖进去的,妈妈看她年纪虽小,却是伶俐聪明,模样也好,便安排她到我身边服侍,顺便也跟着我学习一下。许是投缘的关系,我见到蓉儿,便觉着是自己的妹妹一般,那天晚上听见她在被窝里哭,细问端详,才知她有个姐姐,因为人倔强,说话不清,所以经常受牙婆打骂虐待,然而即便如此,仍是百般护着她,蓉儿还小,不懂那飞燕阁是什么地方,央求我把她姐姐也买来,只是我怎忍心让这孩子也落入火坑。从蓉儿的话里意思能听出来,似乎那晴儿颜色也不错,牙婆有心也要把她卖进妓院,却只因为口齿不伶俐,所以卖不上高价。我想着她大概是想等到晴儿大一些,口齿伶俐些再卖,因此昨夜遇见三公子,一见投缘之下,我便央求了他这件事,想把晴儿买了送去他府上安置,却不料今日三公子陪我前来,晴儿却不认我们。”说到这里,不由得又是一声苦笑。

宁纤碧这才明白前因后果,暗道难怪牙婆子不愿意卖晴儿,原来是有这个心思。唔,这么说来,看晴儿的态度,恐怕也知道蓉儿是去了什么地方,不然她应该不至于把自己的脸弄成这样一塌糊涂,也不至于冲燕来发火。只可惜,这孩子终究还小,把希望寄托在买她的人身上,还盼着对方能救她妹妹出火坑,不然的话,她怎么会刚刚拉着我,让我连她妹妹一起买。

想通了这一层,宁纤碧不由得也无奈了,蹲下身子握着晴儿的小手道:“你听见这位姑娘说的了吗?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这会儿她完全忘了自己买丫头是要有条件的,只觉着这姐妹两个实在可怜,一个已经进了火坑,这一个她说什么都要拉一把。

晴儿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却是倔强的闭着嘴不肯说话,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妹妹要回来。就在此时,便听沈千山淡然道:“六姑娘怎么会来这里?”

宁纤碧起身笑道:“哦,我本来要买两三个小丫头回去帮我做药,然而这会儿遇到了晴儿,却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说完却见沈千山走过来,看了眼晴儿,又抬头对宁纤碧道:“既如此,六姑娘不如把那个蓉儿也买回去吧,昨晚我亲眼所见,那是个极伶俐聪明的小丫头,这个晴儿骨架也算是灵活,稍加训练,她们两个应该会是你的好帮手。”

宁纤碧不等说话,叶丽娘便犹豫道:“虽然那个蓉儿的身世可怜,只是她毕竟在青楼呆过,何况老鸨既看中了她,哪里有那么容易放人?”

沈千山看了宁纤碧一眼,傲然道:“不过是在青楼呆了一天而已,六姑娘不是寻常女子,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心生芥蒂吧?至于老鸨那里?呵呵,我沈千山要买人,她难道还敢和我漫天要价?”

宁纤碧心想若是这样,倒也不错。只是这两个丫头是不是适合制药的料子可说不准,大不了买回去做寻常丫头也就是了。因想到此处,便点头道:“既如此,我便出钱将她们姐妹买了就是,飞燕阁那里,倒要拜托公子关说了。”

沈千山一怔,旋即想起是自己刚刚说了大话,只是他心中仍是有些不甘心,遂冷笑一声道:“六姑娘宅心仁厚,沈某佩服,飞燕阁那里,也不一定用沈某出面,令表兄如今也是京城里一号人物,想来老鸨也不敢拂他的面子。”

宁纤碧摇头笑道:“这是公子刚刚应承下来的。若是可能,我也不愿意麻烦公子,只不过你大概不知,我表哥是从来不涉足那些地方的。”

她说完,便对叶丽娘道:“去和牙婆结账吧,晴儿咱们要了。至于蓉儿,等下你去百草阁,就和岳大哥说一声,让他派人跟着沈公子的小厮去飞燕阁,将蓉儿也买下来。”说完又对沈千山微微一福身,淡然笑道:“公子刚正善良,行此积德之举,民女这里代蓉儿晴儿姐妹两个谢过了,我还要再选两个丫头,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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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赎身

燕来姑娘看着宁纤碧款款而去的身影,不由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看向沈千山,呐呐道:“这位…这位六姑娘当真好生刚强,她…她这便走了?把…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给将军了?”

沈千山看着宁纤碧的身影,目光里也满是复杂,他身边的长福长琴也知道公子之前在白云寺,似乎是和这位六姑娘闹僵了,当然,公子心里真正怎么想的两人也清楚,这么多年的单相思啊,能是说忘就忘的吗?所以长福才会在最开始看到宁纤碧的时候手足无措。

这会儿正不知该怎么办,便听自家主子咬牙道:“行了,还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刚才六姑娘说的话吗?就当做好事,送佛送上西了。”

长福抹了把冷汗,答应一声便要去追叶丽娘,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得停住脚步,对沈千山道:“爷,那…要不要和六姑娘解释解释,您前儿也是第一次去飞燕阁”

不等说完,脑袋上就被沈千山拍了一巴掌,听他怒气冲冲道:“跟她解释什么?她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我去哪里难道要她管?她是我什么人?”说完似乎不解恨,到底又照着长福的腿踢了一脚,好在这小厮素来机灵,早从爷的第一句话就听出端倪了,所以一个高儿蹦的老远,沈千山这一脚就没踢到。

燕来温柔看着沈千山,却见他赌气回头道:“走吧,既然蓉儿晴儿的事情都解决了,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天要晌午了。看看找一家酒楼吃饭。”

燕来看了看半空的太阳。心想自己到底要不要提醒沈将军,现在离晌午最起码还有一个时辰呢?但她是多么聪明的女人,这不过是在心中想想而已,表面上自然要柔顺恭敬地答应一声,跟在沈千山的身后款款而去。

“爷,妾身毕竟是这个身份,和爷一起去酒楼,许是太惹眼了”

上马车之前。燕来看着翻身上马的沈千山,柔柔说了一句,却听他冷哼道:“惹眼又怎么了?这么些年我就是太不惹眼了,这世上哪里有道德完人?怎么?莫非燕来姑娘是怕我污了您清倌儿花魁的名声?”

燕来的泪水立刻便涌了出来,摇头幽怨道:“爷怎能说这样的话?燕来只怕给您的名声抹黑,似我这样的女子,便是清倌儿又如何?将来也难免要沦落到倚门卖笑的,今生能与爷有这样一刻,下一刻我即便是立时死了,也心甘了。”

沈千山心里正是烦躁。在这里遇见宁纤碧委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嘴上说得硬。但是心中却难免还是患得患失。

就如同长福猜测的,这么多年的单相思,那是他说一句忘掉便真可以忘掉的吗?如果现在还有希望,他一点儿都不介意去给宁纤碧赔礼道歉,然而明明两个人就是没有希望了,得到了宁纤碧那样干脆肯定的拒绝,他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可能继续纠缠。

这一腔无处发泄的郁闷在看到燕来的泪水与哀伤后,似乎突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沈千山头脑一热,忍不住便柔声道:“行了,不要哭了,你既然不愿意倚门卖笑,那我替你赎身如何?”

燕来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整个人如同呆滞般的看着沈千山,饶是她在欢场中锻炼出了泰山般的定力,此时也不由得失态之极,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毫无形象的定在了那里,如同被使了定身法一般。

“公…公子当真”醒悟过后,燕来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就追问了一句,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人要为她赎身,大多都是脑满肠肥,爱她一时颜色的商贾之辈,她本性清高,根本不愿意把自己给那些人。另一些则是自命风流的文人才子,可这些人,吃穿都是靠父母,多的是空口无凭之人,赎身之类的话,基本上是说过就忘,燕来从最初的惊喜到最后彻底像听笑话一样的麻木,已经完全对自己的人生不抱希望了。

然而此刻,这话是从沈千山嘴里说出来的,这位大庆朝第一的少年名将,他去了飞燕阁,可是燕来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心对方的魂都不在自己身上,但是偏偏,从这个少年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升起了巨大的希望,她相信这少年是一个一诺千金的真男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上车吧。”沈千山淡淡说了一句,等到燕来掩饰不住满面的惊喜坐进马车后,他叹了口气,轻轻一夹马腹,大黑马便跟在马车旁边,缓缓前行。

心里怎么会这么乱?不过是为一个苦命女子赎身而已,怎么就会有一种心虚?明明都知道那个女人根本不在意的,难道自己还放不下?在被人家那样拒绝了之后,还是放不下吗?

意识到自己真正心意的沈千山不由得又轻叹了口气,摇头喃喃自语道:“多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如果能重活一回,宁纤碧,我一定离你远远儿的,决不让自己的心再为你沉迷了。”

宁纤碧在人牙子市场上走了一趟,收获还是不错的,除了蓉儿晴儿,这会儿恐怕跟着叶丽娘之外,她又挑了两个小丫头,模样只是普普通通,但眼力和手上活儿确实好,然而只因为两人的身子着实瘦弱,模样普通,一笑露齿,这在古代人眼中是有些破相的,所以即使牙婆子已经把价钱压到了三两一个,还是没人买。

宁纤碧就将她们买了,回到马车里,看着两个拘谨的小女孩儿,她不由得奇怪道:“我看市场上那些待卖的女孩儿,个个都是十分齐整,收拾的水光溜滑,怎么你们却这样瘦弱?难道牙婆子不知道,越是不给你们吃好一点,就越卖不出去吗?”

两个小女孩儿还没有名字,平日里牙婆子不过是四儿五儿那样的叫,此时五儿听见宁纤碧的话,便乖巧笑道:“姑娘不知道,若是要去大户人家做买卖,就是我们两个,自然也要收拾齐整的。不过在市场上,就不是那么讲究了,何况我们两个…往往人家一看就说不要了的,就…更不值得在我们身上花心思,一天里能有一顿饭吃个半饱就不错了。”

她说到此处,忽然想起这样说姑娘会不会厌弃自己,到底是心思玲珑的,想到刚刚姑娘似乎很看重她们的动手能力,因便怯怯看了宁纤碧一眼,小声道:“姑娘莫要嫌弃我们,只要…只要能吃饱,我和四儿都是能干的,让我们干什么活都行。”

山茶笑道:“姑娘,这两个孩子真可怜见儿的,难得是这份心思,着实灵活。”

宁纤碧淡淡笑道:“心思灵活我喜欢,但是你们两个记着,我最不喜欢动歪心思的,你们若是实心实意跟着我,不去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将来何止吃饱饭,我可以让你们吃穿不愁,再大了,你们若喜欢哪个忠厚老实的,我给你们添嫁妆嫁出去,这一辈子也可衣食无忧。若是动了歪心思,别怪我不讲情面,打一顿撵出去后,你们两个也知道自己这容貌很难找活计,到那时,便是流落街头活活饿死,也不是不可能的。明白了吗?”

两个小丫头齐齐答应明白。这本来就是一个讲究忠贞品德的时代,两个小女孩儿又不到十岁,宁纤碧在她们刚刚触及希望的时候说出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对两人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不用她强调,两人便当做人生准则般的铭记在心中了。

回府之后,蓉儿也已经被叶丽娘赎了出来,和晴儿一起在白芍院等着,见宁纤碧回来,又带了两个女孩儿,海棠便迎出来笑道:“姑娘该给几个小丫头起个名儿,回头带着去大太太面前报备一声。”

宁纤碧笑道:“正好过一会儿我也要去看大嫂子,你带她们去沐浴梳洗一番,她们的身子太瘦了,只怕寻常小丫头的衣服穿着也显肥大,没办法,先找出两套将就着,回头你和山茶先帮她们做两套,过几天大概娘亲又要裁缝们上门给丫头做衣裳,再帮她们做便是。”

海棠答应下来,领着四个小丫头去了,这里宁纤碧琢磨了一阵,等四个小丫头收拾干净出来后,她便笑道:“蓉儿和晴儿的名字仍这么叫,四儿改名叫芊芊,五儿改名叫芸儿。”

四个人答应了,便跟着宁纤碧往晴波院来,走到院中的时候恰好看见含玉,见了宁纤碧便迎上来笑道:“刚刚我们奶奶还念叨姑娘呢,可巧儿这就来了。”她因为宁纤碧的救命之恩,对她格外的感念。

宁纤碧笑道:“是吗?那我先去见大嫂子,这几个小丫头是我买来做药的,没用公中的钱,只是倒要和大伯娘报备一声,她毕竟管着这府里的人事。”

含玉笑道:“是,之前听大太太提起了,原本是要从公中出钱买的,只是老太太说有三老太爷和她贴补姑娘,这便是老太太疼姑娘了。如今既选好了人,也要登记到册子上,日后发月钱和其他的月例,可不是都要从账面上走呢。”

宁纤碧嘻嘻笑道:“这是大伯娘和姐姐疼我,替我着想了。”说完让含玉带着四个小丫头去回曲夫人,她这里则带着芦花往耿氏屋子里来。

PS:咳咳,下一章是“宴群臣”,大家懂得。再者,今儿火火给了块和氏璧,院子还给了张魔符,这这这不加更不地道啊,得,索性下午三点半加更一章,所以晚上那章就是“赐婚”,咱笨酒是厚道人,不吊大家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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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宴群臣

可巧宁纤巧此时也在这里说话,看见她来了,便起身让座,她如今已定了亲,对沈千山再没有想头,又得宁纤碧开解,心中对这位六妹妹的芥蒂尽去,因几人便一起说笑着。

耿氏的肚子已经鼓胀起来,宁纤碧诊完脉,便笑道:“胎象还算稳固,总算这一胎便是坐住了,日后嫂子行动就可以自如些,也不能老坐着躺着,生孩子也要体力的。”

耿氏谢过了她,这里宁纤巧便道:“咱们走吧,嫂子这会儿想也乏累,六妹妹到我屋里说说话儿。”说完便扯着宁纤碧出去,姐妹两个去了宁纤巧屋中说话,不提。

转眼间过了三天,这三天里,宁纤碧将蓉儿等四个小丫头交给了叶丽娘带着,她则专心“攻克”那藿香正气丸,眼看着夏天便要到了,今年多雨,这藿香正气丸若是能做出来并推广,不但对于防治肠道炎症很有用,对于防疫也会有不小的作用。

宁德荣仍是每天在百草阁忙碌着,这一日回家来,看了宁纤碧已经完成一大半的药方,老头儿捻着胡子频频点头,又叹气道:“六味地黄丸和乌鸡白凤丸我还只道药材少,不须芍药怎么费心思,如今这藿香正气丸足有十几味药,难得芍药你一步一步研究出来,啧啧,除了天分,老头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算是被父亲赞有天分的,比起你,真真什么都不是了。”

宁纤碧笑道:“怎么什么都不是?我这身本事,可全都是三爷爷教出来的呢。更何况,这方子虽复杂。但多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添减而得。也算不上”

不等说完。便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芦花挑帘子进来笑道:“姑娘,天渐黄昏了,咱们该回去了。”

宁纤碧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向宁德荣告辞,又笑道:“三爷爷难得回来一趟,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免得人说我把你的杏林苑占了。让您老在府里都没有立足之地,就算您老人家心系百草阁,好歹也考虑照顾一下孙女儿的名声不是?”

宁德荣哈哈笑道:“好好好,今儿我就睡在这里,我们芍药都是议亲的年纪了,说不得看对了眼那就是要定亲的,这种关头,可万万不能传出什么坏名声,不然三爷爷真是万死难辞了。”

“三爷爷,你…你再这么为老不尊。孙女儿以后都不过来看你了。”宁纤碧对着这老顽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一想到沈千山从此后不会来纠缠。应该还会有人家来提亲的,她心里又隐隐觉出欢喜。

这欢喜倒并非是因为会有人上门提亲,而是如释重负般的欣慰。因一路来到白芍院,恰好在院门口遇到了蒋经,宁纤碧便笑道:“今儿表哥竟也回来?您莫不是和三爷爷商量好的吧?”

蒋经笑道:“我不过是不常来后院罢了,姐妹们都大了,我一个外男,总往后院跑算是什么事儿?怎么到了妹妹嘴里,就像我成日里夜不归宿了似得。”说完看看宁纤碧身边只有山茶,他便凑近了一些,皱眉道:“妹妹可知道这两天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

宁纤碧奇道:“我哪里会知道?这几天所有时间都用来研究藿香正气丸了,怎么?京城里有什么稀奇事?”

说完却听蒋经叹气道:“还能有什么?这两天人人议论的无非是三公子替飞燕阁的燕来姑娘赎身的事,啧啧,三公子洁身自好了这么多年,真没想到,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蒋经语气里的讽刺和不满简直就是溢于言表,宁纤碧愣了一下,接着绽开笑容道:“英雄美人,自古佳话,那燕来姑娘又是清倌儿,三公子爱她颜色,替她赎身,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表哥这么副语气?可是因为那燕来姑娘容貌倾国,竟没落到你手里的缘故吗?”

蒋经瞪了她一眼,恨恨道:“烟花女子能有什么好的?个个都是烟视媚行之辈,我想那三公子素日为人也十分谨慎清高,怎么这次如此糊涂?这也倒罢了,他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是为妹妹不值,真不知你怎么竟能如此淡然?我想一想”

“表哥”蒋经不等说完,宁纤碧便打断他,正色道:“妹妹再说一遍,三公子如何,和我们都没有关系,尤其是我,我是真的巴不能和他老死不相往来,难道到今日,表哥也不相信妹妹,仍然以为我在欲擒故纵吗?”

蒋经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身边的这位妹妹似乎从来都是对沈千山不假辞色的,根本不是什么欲擒故纵。

他只因为之前一些事,认定了沈千山对宁纤碧势在必得,也觉着宁纤碧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所以下意识中就把这两人凑作了一对,如今经宁纤碧如此郑重提醒,方知自己错的离谱。

因错愕过后,便郑重道歉,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堂屋门口,只听从里面传出说笑声,敢情蒋姨妈和余氏还有宁世泊都在。

进了屋才发现,不止这三个人,就是兰姨娘肖姨娘宁彻宣也都在,宁纤碧不由得笑道:“今儿怎么人这样齐?可是爹爹又要升官,所以召集齐了一起庆祝吗?”

宁世泊忍不住笑道:“芍药什么时候成了官迷财迷,动辄就想着升官发财,天下好事儿哪有都落到咱们头上的道理?不过明日是太子殿下的生日,殿下今年也是弱冠之龄,皇上要在东宫大宴百官,我虽然官职卑微,有幸得沈阁老提携,也能位列其中。”

宁纤碧心中好笑,暗道看把父亲高兴的,难道你不送太子礼物?不过是给钱赴宴罢了。表面上自然不肯扫宁世泊的兴头,笑道:“如此说来,爹爹今晚千万少吃些,明天赴宴好空着肚子,便能多吃些御膳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笑起来,余氏假装叱道:“胡说什么?传出去像什么话?人人都要说你小家子气的。”说完就对芭蕉道:“今晚老太太礼佛,不用去请安,你去看看厨房那边的饭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便摆饭吧,老爷累了这么多天,早点吃完也好早点儿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宁世泊就起床了,余氏清点了礼物,其实不多,不过是四样东西,给太子贺生辰的礼物若是拉半马车去,那只能让人瞧不起。只是这四样东西也很金贵,其中有两样还是姜老太君把自己压箱底的陪嫁给拿了出来。虽然大家都明白太子是不会在乎的,也不会因为宁世泊的礼物轻而怪罪他,别说太子宅心仁厚,就是小肚鸡肠,难道还会把宁世泊这样的小官放在眼中。但这毕竟是尊重之意,所以还是要用心预备。

寿筵是在中午举行的,论说应该在晚上,之所以挪到中午,便是皇上体贴臣子了。

因为是给太子贺生辰,所以太后和后宫妃嫔们也参加了,勋贵命妇们多也被邀请到后宫,然而不知为什么,却没有邀请宁家人,虽然姜老太君这几日身子不好,然而曲夫人也算是有诰命在身的,依太后对宁家的态度,这却稍微有点反常了。

不过这点小反常没人放在心上,毕竟宁世泊已经过去了,他现在是伯爵府唯一有实权的官儿,足可代表伯爵府,所以一家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没有猜测或者好奇疑惑。

宁世泊此时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虽然面前是美酒佳肴,然而对着皇帝屡屡看过来的目光,他根本就是食不下咽。

皇帝是什么意思?看那眼光根本不是什么关爱臣子的眼神,反而倒有些不甘不愿似得。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惹了皇上厌弃?若真是这样,就算有沈阁老支持我,也没有我好果子吃啊。

正当宁世泊在心里努力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办事不力得罪了皇帝陛下时,他便听到皇上缓缓叫了一声:“宁爱卿。”

大堂里本来是有些小声议论的,既然是饮宴不是上朝,就不宜太严肃了。然而一听到皇上这指向明确的称呼,所有声音便一下子静止,就连正要往场上走的歌舞伎都在女官制止的动作下悄然退了回去。

“臣…臣在。”

坐席上只有宁世泊一个人姓宁,他慌忙站了起来,刚要步出席位跪下恭听圣训,便听皇帝懒洋洋道:“你就在那儿站着吧,朕也没什么事儿,只是今日看到你,不由得便想起你那个女孩儿,叫什么来着…是”

“回皇上话,小女闺名纤碧。”宁世泊赶紧回答,心中更是惊疑不定,暗道莫非是芍药闯了什么祸事?不可能啊,她都两个多月没进宫了吧?何况就算闯了祸,她不可能不告诉我啊,那孩子不是没担当的。

正想着,眼角余光便看到皇上嘴角终于堆起了一丝笑容,淡淡道:“没错,是叫宁纤碧,朕有日子没见了,如今记性也大不如前,一时竟想不起来。是这样的,你那个女儿,端庄温柔,知书达理,难得的是,还有一股不让须眉的胆色,朕很喜欢她,想着这样的女孩子,若是随随便便就配了一个纨绔子弟,未免也是可惜了,前儿恰好太后和大长公主提起千山的婚事,朕才发现这小子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千山可不仅仅是朕的外甥,更是大庆朝的少年英雄,寻常女子也配他不上,所以朕有意将你那女儿,宁纤碧是吧?嗯,朕有意将她赐婚给千山,你这个做父亲的意下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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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赐婚

意下如何?意下如何?宁世泊脑袋里上百根弦一齐崩断,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他还能意下如何?更何况,这是赐婚,皇上亲口赐婚啊,他就算有“意下如何”,敢说出来吗?

被砸中的不仅仅是宁世泊,同样坐在席中,并且还是坐在太子身边的沈千山也被砸中了,不过他的心情要比宁世泊复杂一万倍,是惊喜还是惊吓,他根本说不清楚,但身体的本能仍然让他在皇帝话出口的时候就站起来大叫了一声:“皇上”

“回禀皇上,臣…臣感谢圣恩。”

宁世泊此时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他只能凭身体的本能反应将头扭过去看了沈茂一眼,在看到沈阁老先是愕然,接着又欣慰的点头后,他心里就有了成算:这件事,看来沈阁老事先并不知情,但是毫无疑问,他对皇上的安排感到满意。

因此宁世泊压根儿就没听到沈千山那声叫,确定了沈茂的心意后,他就确定了自己的女儿已经得到睿亲王府的认可,最起码是大多数人,尤其是当家做主的人的认可。

于是他立刻步出席位跪了下去,在沈千山说话之前,便一个头重重磕下,高声谢恩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太后和大长公主都微笑起来,只有睿亲王妃和薛夫人还没回过神,但是睿亲王妃也很快就笑开来了,剩下薛夫人,虽然也已经反应过来,但是她面上的表情却是阴晴不定。幸亏众人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宁世泊身上。不然她这副脸色若落在有心人眼里。可着实不妥。

“千山有什么意见么?”

意外的,在宁世泊谢恩后,皇帝竟然抬眼看向了沈千山,并且询问起了他的意见。

群臣当中就有人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他们也想到了,这件事或许是皇上的意思,太后和大长公主的意思。但绝不是沈小将军的意思。

有人就难免暗自腹诽,心想这种事情皇上您不商量好了再来,万一沈小将军出言反对甚至誓死反对,宁大人这边却都谢恩了,您要如何收场?

他们当然不知道皇帝和大长公主太后之所以私自商议定了这件事,就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沈千山的心意。皇上之所以问这样一句,也是因为他有强大的自信,他是谁?他是皇帝,自己最看重的外甥对宁家六姑娘一往情深这件事若是都不知道,他还做什么皇帝啊?

很可惜。皇帝的情报网并不是无孔不入的,所以他一点儿都不知道白云寺后山那一对小儿女的决裂。而人牙子市场上的事情。情报网虽然报上来,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觉着外甥不能被一个妓女给迷住。这样的情况下,给他和宁纤碧赐婚,让宁纤碧能够光明正大的和沈千山朝夕相处,拴住他的心无疑是最重要的。所以,才有了今天这看似仓促的赐婚。

皇上在问我有什么意见,我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意见?

沈千山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了宁纤碧在佛寺后山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她明确拒绝了自己。他想告诉皇帝,我是单相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宁家六姑娘根本就不想嫁我,请皇上收回成命。

然而这一番话在口中转了又转,打滚了又打滚,却始终没有气势冲出口去。

沈千山当然明白,这件事只要他拒绝,甚至都不用说明,只要在这大殿中跪一跪,求皇上收回成命,那皇帝姑父九成九就会真的收回成命,虽然是得罪了他,但他向来宠爱自己,而且自己也的确是有功在身,日后也不用怕皇上姑父给自己小鞋穿,所以,他完全可以拒绝的。

但正因为他明白,所以这番话怎么也不能出口:一旦出口,那就什么都完了,那个女孩儿,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再和他有一丝关系。当庭抗旨没事儿,但如果抗了旨意,之后忽然又和宁纤碧化解了恩怨,想要娶她,那就根本不可能了,他沈千山再狂,也没狂到把无上君威视若儿戏的地步,又不是不想活了。

“嗯?千山”

高高在上的皇帝对外甥的反应有些奇怪,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莫非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千山这表情叫惊喜吗?好像…有一点不对劲儿呢。

“没…没什么,臣…臣只是太意外了。”

沈千山的心脏咚咚咚跳着,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他也没像此刻这样紧张过,这时候他所做的一切,已经根本不由心脏和大脑把握,所有的举动都是他的本能,是他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渴望和喜悦。

所以他跪了下来,内心挣扎着骂自己卑鄙,他却还是垂首道:“皇恩浩荡,臣…叩谢圣恩。”

对不起,六姑娘,我…我终究不舍得,不舍得将你就这样彻底推开,我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从来都没有不是吗?你喜欢什么,我都会鼎力支持的,你喜欢医书,我去给你弄,你不喜欢拘束喜欢自由,我带你出去游遍名山大川。相信我,我会好好疼你,好好爱你的,我…我真的会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

沈千山听到皇帝爽朗的大笑起来,一瞬间,他心中百味杂陈,既惊喜又惶恐,宁纤碧在佛寺后山的话历历在耳。然而他真是舍不得。这份自私让从出生起就骄傲狂妄却光明磊落的沈千山惶恐,忍不住就在心中为自己开脱起来。

“好,朕明日就亲下旨意,嗯,算一算,朕在位二十多年,这还是头一次为一对有情人下旨赐婚,呵呵,宁爱卿,千山,这也算是无上恩荣,你们两个可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片好意啊。”

宁世泊和沈千山少不得再次领旨谢恩,至此,这桩婚事便是尘埃落定,再没有更改可能,除非一方暴病而死,不然的话,只要活着,就不能不娶不能不嫁,不然便是抗旨,是抄家灭门的罪过,连沈家都不例外,更不用提宁家一个小小的伯爵府。

而宁纤碧此时,对寿宴上的一切还毫无所知,她已经用完了午饭,刚刚将藿香正气丸方子上的最后一味药添上去,只要傍晚的时候交给宁德荣,让他把这药报上去,获得证书,这藿香正气丸就可以正式生产了,毫无疑问,在这个多雨又炎热的夏天,这味药的收益将会十分可观。

这几天为这味药的确浪费了不少精神,宁纤碧将方子袖在怀中,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一看,站在自己身后服侍的芦花已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脑袋了,她不由得十分好笑,推了推芦花道:“好了,我也乏了,要回去歇会儿午觉,你也跟着我一起回去吧。”

芦花醒过神来,不由得笑道:“刚刚确实困的不行,只是让姑娘这一吓,忽然就清醒了,恐也睡不着,奴婢服侍姑娘回去睡一会儿吧。”

主仆两个一边说着,就往外走,宁纤碧笑道:“尽胡说,我什么时候吓你了?不过是推你一下罢了。”说完又听芦花笑道:“那怎么不是吓?奴婢本来服侍姑娘呢,却半道儿开起了小差,还让姑娘抓了个现行,这难道不是吓?”

两人说笑着回到白芍院,见芭蕉在外面,宁纤碧过去问了句,知道余氏也正在午睡,便悄悄儿回了自己房间,海棠见她回来,连忙从榻上起身道:“我算着姑娘忙了这些日子,今儿天气又热,许是要困,床铺都预备好了,姑娘要不要睡一会儿?”

宁纤碧换了一套薄薄的家居衣裳,对海棠笑道:“有你在这房里,色色都是妥当的,海棠,你真是我的好丫头,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我想午睡?”一边说着,就躺了下来。

海棠忍不住笑道:“奴婢多谢姑娘夸奖了,是了,才刚太太房里送了西瓜来,已经湃在井里,姑娘醒了便可以吃。”一边说着,用拂尘在床周围赶了赶,然后放下银蓝色的纱帐,悄悄儿退了出去。

宁纤碧这一觉睡得舒服,加上这些天劳乏,不知不觉便睡沉了。

正是香梦沉酣的时候儿,忽然就听外面有咚咚脚步声响,她在睡梦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梦中便出现了一个奔跑着的丫头,忽然那丫头停了脚步,缓缓转过头来,对着她妩媚一笑,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只把宁纤碧吓得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