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你…你醒了”

手颤抖得厉害,大半碗鱼汤在碗里晃荡着,宁纤碧却浑然不觉,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抖颤成了什么模样,她的大脑已经根本没了反应,来来去去只有三个字:他醒了,他醒了,他醒了…

“阿碧”或许是太长时间没开口说话,沈千山的声音十分暗哑,他用力将手伸出去,握住了宁纤碧那颤抖不停的手,一字一字道:“辛苦…你了”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心心念念盼着这男人醒过来,然而真的等到这一天,他忽然间就睁开了眼睛,用力的握住了自己的手,宁纤碧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她的嘴唇翕动着,心里千言万语,竟是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她想扑到沈千山怀中大哭一场,告诉他这几天自己熬得有多苦,有多害怕,可身子竟然是僵硬的,脑子中还升起“屋里有人,自己不能失了身份”这样可笑的想法,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哭成了梨花带雨,还觉着自己这仪态端的很稳,很端庄。

“阿碧”

沈千山看着妻子浑身颤抖泪如雨下,心不由得一下子就揪紧了,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浑身还没有什么力气,此时虽用力抓着宁纤碧的手,却也使不上力,只能沙哑着嗓子唤她的名。

海棠默默上前从宁纤碧手中取出那汤碗,她心里有些讶异自家主子的定力,手都抖成那样儿了,碗竟然没掉下地去。直到亲自把碗拿出来,她才知道宁纤碧是用了多少力气,就好像她虽然整个人都没了反应,却也下意识的不想让这碗鱼汤浪费一般。

“沈千山,你…你”

屋里没人了,盛着鱼汤的白瓷碗放在桌上,宁纤碧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将憋在喉咙中的话给冲出口,她想嚎哭,想骂沈千山你混蛋,竟然敢让我这样担心,然而看到丈夫依然苍白的面色,这话却又无论如何不舍得出口,最后只能你你你个不停。

“阿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沈千山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手再用力握了握宁纤碧的手:“但是,我醒过来了,阿碧,我…我还等着和你…白头偕老,我…我不肯死…我不会死的”

“你个混蛋,既然知道,就不要整出这种状况来吓人啊。”宁纤碧终于能够毫无障碍的顺畅开口了,虽然一边说,眼泪也落得更凶。

沈千山却完全忘了回答,他怔怔看着宁纤碧,似乎是在此时才发现妻子就这一会儿,已经把眼睛哭红了。

“看…看什么看?”宁纤碧也发觉沈千山的异样了,再一抹脸,好嘛跟淋了倾盆大雨似得,她心里不知怎么就是一虚,只好咬牙使劲儿瞪大了眼睛盯着沈千山:“看我哭很好玩儿吗?”

“没看过。”沈千山回答,双眼却还紧紧盯着宁纤碧的脸,仿佛少看一眼就是多大损失。

“什么话?说的我好像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似得。我是女人,哭是女人的权力知不知道?以前我哭的时候儿你没看到罢了,当初赐婚的消息来时,我都哭昏过去了你知道吗?”

心情实在太过兴奋欣喜,然而这份喜悦不知如何表达,加上沈千山这种贪婪的眼神又实在很欠扁,所以宁纤碧想也不想,张口就是自认为对沈千山伤害最大的话,及至出口了后悔了,却是已经收不回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情到深处

看到沈千山一瞬间黯然的眼神,宁纤碧真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但是丈夫那眼神旋即又明亮起来,接着越来越亮,宛如两团火焰一般,热烈的根本就不像一个昏迷刚醒的人的。

“我虽然不知道,其实能猜到。所以…从来没有敢奢望过,阿碧会有一天…为我流泪。”沈千山松了宁纤碧的手,将胳膊伸出去碰了碰宁纤碧的脸,轻声道:“值了,让我做什么都值了,阿碧,就算我死”

“不许胡说。”

宁纤碧听了沈千山的话,只觉一颗心都疼得揪了起来,她也是爱过的人,上一世为这个男人也是痴痴地付出了一颗真心,她明白那种得不到回应的滋味。所以她为沈千山心疼。只是…这一世的沈千山终究还是比她上一世里幸运,最起码,他终于等到自己接受他的一天,可上一世的自己呢?死后他可曾会为自己流一滴眼泪?

如此爱恨交缠,心情正是复杂无比的时候,忽听沈千山说“就算我死”,这话就好像是一把尖刀扎进了宁纤碧心里,刺痛了她所有的神经,以至于她立刻跳起来,捂住了沈千山的嘴巴,低声叫道:“不许说这个字,不管是我,还是你,我们都不许说这个字,活着,好好儿活着,千山,往后还有几十年呢,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呢,谁都不许死,好不好?”

沈千山定定看着爱人,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便彻底陷落在这个女子的身上,即使被她那样蛮不讲理的伤害,即使因为恼羞成怒,自己都一度放弃过,然而到头来。一颗痴心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想对她好,给她所有自己能给起的最美好的东西,甚至到最后,这种付出的感情他已经根本不奢求回报,只想着今生能有爱她保护她的机会就已经足够。

然而今天,他终于从爱人的嘴里听到她说“我们要好好儿活着,往后还有几十年呢,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

这一刻,沈千山心里的滋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欣喜若狂是真的,却也夹杂着无尽的感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好。我们都不许死,要好好过往后几十年的日子,直到你鸡皮鹤发,直到我发落齿稀,我们也要做一对恩恩爱爱的老夫老妻。”沈千山咧开嘴角。露出开心的笑容,那样的未来,真是想一想都觉着甜蜜幸福到了骨髓里啊。

“嗯。”

宁纤碧也点头,然后伸出小指,又把沈千山的小指给掰开,她含泪带笑道:“我怕你这家伙不守诺言。所以要和你拉钩,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沈千山的笑容加深,就那么看着宁纤碧兴冲冲完成了小孩子们许下诺言的幼稚仪式,眼中全是宠溺。

夫妻两个并没有享受到多少宁静幸福的时光,两刻钟后,得到了消息的江泽在帅帐外如同暴躁的老马般踱了十二圈之后。终于忍不住了,让长福进去通报一声。随后他便闯进了帅帐中。

沈千山重伤昏迷的消息一直是被瞒着的,除了江泽和宁纤碧身边的几个人,就连那些将领们也不知道这件事。然而最近事务全都要江泽主持,其他将领心中也都开始画魂儿,老元帅用的借口是元帅受了伤,要静养。然而战场上无非是些刀剑外伤,以元帅的为人,若不到一万分的地步,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召见众将领?就算是起不了身,在床上坐着,也不是不能开会啊。

江泽也知道将领们心中有了怀疑,老头儿瞒的辛苦啊,更何况他已经不是大元帅,品级还比不上一个一品将军,这种情况下还要统领众将,那是犯规的啊。若非除了沈千山和自己之外,全军将领中并没有一个能够让众人马首是瞻的帅才,江老元帅是绝对不肯犯下这种错误的。

如此煎熬着,就这么短短三天时间,老头儿起了满嘴的泡,好不容易今天听说沈千山醒了,他能耐着性子在帐篷外踱了十二圈,那真的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定力了。

宁纤碧见老元帅进来,也知道他这几天撑得着实辛苦。于是站起来福了福身后,便对老元帅道:“元帅刚醒,身子还有些发虚。”这意思就是告诉老元帅:抓要紧的事儿说,不要紧的那些就等等,免得让元帅刚醒过来,就又因为疲劳过度而昏迷过去。

江泽那也是人老成精,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些,于是连忙笑着答应,因为两人商量的乃是军国大事,宁纤碧便避出去了。

沈千山原本不想让她离开,不过看到爱人红红的眼睛和满脸泪痕,觉着让她留在这里恐怕也尴尬,倒不如出去梳洗一番。

果然,江泽坐下来就直奔主题,正色道:“元帅重伤的事儿我一直瞒着,除了有限几人,就连将领们也没有一人得知。然而这三天来,大家也开始怀疑了。所以末将觉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将计就计?”

沈千山眼睛一亮,只看这会儿他眼中的算计和沉思,绝对想不到这人刚刚还昏迷着,连鱼汤都要人喂的。

思索了片刻,他方沉吟道:“老元帅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你觉着这样可行?最重要的是我如今身体里空空荡荡的,刚刚醒来,还没问过阿碧我这病的情形,这应该是中毒的关系。若此毒不能尽早解开,老将军这条计策一旦实施,我却不能出现在战场上,只怕军心立刻就要动摇,那便了不得了。”

江泽笑道:“元帅所中之毒夫人已经和末将解释过了,今天晚上再施一次飞燕三十六针后,便可将毒素全部驱除。如此一来,即便需要四五天的将养时间,这计策也足够施展,到那时不须元帅上阵,你只要骑马在将士们面前露一面,自然可取奇兵之效,元帅以为如何?”

“那就这么办。”

沈千山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江老元帅只是这么一说,他就已经了解对方是要用计诱敌深入,可以说,这样因势而为的计策是非常有效完美的,他一点儿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大不了自己辛苦些。

接下来沈千山又将帅印交给江老元帅,郑重道:“我昏迷的这几天,幸有老元帅不计个人安危荣辱,才有军营至今的安定,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如今我们要设这诱敌深入之计,却不能让老元帅再陷入危险当中,您拿着我的帅印,事急从权之下也算是师出有名,即便有人将来告到皇帝面前,也有话说。”

江泽也不客气,将帅印接过来,苦笑道:“千山说的没错,这两天约束着众将领,还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若真是被有心人察觉,一状告到皇上那里,只怕我这老家伙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两人接下来又说了些军营中事,江泽一直记着宁纤碧的话,唯恐这元帅夫人等急了,在心里埋怨自己没有眼色,于是说完事情立刻告辞,一点儿也没拖泥带水,甚至连关心之词都忘记和沈千山说了。

到傍晚的时候,军中便渐渐起了流言,不过这些宁纤碧也不知道,她一天里都在帅帐当中。

然而她不知道流言,蒋经和岳磊以及宁德荣都是在外面忙碌的,这流言一点点的就传到了几人耳朵里,眼看着要用饭,于是几个人便联袂往帅帐而来,见了宁纤碧,就将军中有了流言的事情说了。

沈千山在床上闭眼假寐,听见他们小声问宁纤碧,而妻子也十分惊奇,便淡淡道:“不用管他们,让他们传去吧。表哥和三爷爷若是能做出闪烁其词的模样最好。”

此话一出,众人便明白他是有打算了。宁德荣就笑道:“我明白了,就是要大声分辩,却又要表现出心虚的样子对吧?”一语未完,众人都笑了,沈千山也笑道:“三爷爷说的没错,便是这样。”

如此一来,众人自然心安,用过晚饭后,便要准备最后施用飞燕三十六针了。沈千山能够提前醒来,这让宁纤碧也放心不少,一点儿也不觉着这最后一关有什么难的,而且既然是清醒了,那说不定不会休克呢?毕竟沈千山可是有功夫在身的。

宁纤碧的这份盲目乐观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用完饭不久,温煦就鬼鬼祟祟的把她拽了出去,非常郑重严肃的告诉她:“这一关不好过,要宁纤碧充分做好准备。”

“师弟,你别吓我,不好过,你怎么早不说?如今都到最后关头了,你和我说不好过,你…没有你这么干的,何况千山都醒过来了,他一定可以挨过去的。”

帐篷外,宁纤碧看着温煦认真地面色,心里紧张的不行,甚至拳头都泛白了关节,然而表面上却不得不故作轻松,心里也拼命劝说着自己。在她看来,沈千山已经醒来,这就证明所有坎坷都过去,是雨过天晴见彩虹的时候了。谁知温煦竟忽然又告诉她说,这最后一关才是最难最危险的,如此狗血的情节,比小说和电视还夸张,怎不由宁纤碧在心里狂喷上天。

第二百五十六章 险死还生

“老实说吧,我就没想过他能挺过来这么多关。”温煦倒也老实,索性实话实说,一边垂头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火长老吧”

不等说完,便见一向沉静娴雅的师姐抓狂道:“别提你那个火长老,火长老怎么能和千山比?他那时候又没有心肺复苏术,他也不像千山这样年轻力壮。”

“心肺复苏术?师姐的那套方法是叫做心肺复苏术?”迷糊的温煦在医学方面的确是天才,非常准确的一下子就抓住了宁纤碧话中重点,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唔,也很贴切啊,复苏,万物复苏,用在这里是死人复活,嗯,很贴切。”

“不管如何,这最后一关再难过也要过是不是?”

宁纤碧为这个师弟的脱线思维抓狂,然而很快她就冷静下来,她非常明白,论医术,温煦比不上宁德荣,论药理,他也比不上自己。然而唯有解毒和飞燕三十六针这方面,他是比自己和宁德荣还要权威的存在,既然他说最后一关难过,那就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是。”温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宁纤碧:“把师姐叫出来特意说一声,只是让你做好…那个…万一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说到最后,这迷糊的贵公子抓抓脑袋,似乎很不能理解师姐此时宛如看仇人的目光。

这要不是知道温煦就是个沟通交流障碍,人事不懂,宁纤碧撕了他的心都有了,什么叫不成功便成仁?医生们下病危通知书也不会说的这么直白好不好?这种心理准备谁愿意做啊?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

然而她没有纠结太长时间,因为温煦觉得话已经说开了,自己该尽的义务已经完成,所以他挠了挠脑袋后。就进屋去了。

即便是被温煦告知了这种严重的情况,宁纤碧也完全没有想到:这种事竟然会真的发生。

最后一次毒血比之前每一次流出来的都多,而和前几次不一样的,是在流完毒血之后,终于出现了新鲜血液,这是机体内毒素除尽的标志。然而伴随着这样一个好消息,是沈千山这一次身体的应激反应也比前几次更加剧烈,毒血未曾驱尽,他便陷入了深度昏迷中。

最后一次休克,无论如何也要救活。只是一次比较剧烈的应激反应而已,一定可以救活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宁纤碧和蒋经再次开始之前已经配合娴熟的心肺复苏术。然而令两人意外的是:这一做,就做了整整半刻钟。

半刻钟,换算成现代时间那就是十五分钟,心肺复苏的动作看似简单,然而要把这一套动作真正做到位。那可是需要非常强悍的体力,很明显,宁纤碧在体力方面有些差,怎么说也是在古代养着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子,能指望她有什么充沛体力。

汗水从脸上淌下来,额前刘海已经被打湿。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宁纤碧面色惨白,双臂因为用力过久。短暂的疼麻过后,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也幸亏如此,她才能继续机械而大力的按压动作,不然的话。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周围已经传来了低低的恐慌的啜泣声。温煦是让宁纤碧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其他人都不知道啊。原本以为这一次过后,沈千山就彻底脱离危险了,谁能想到如今竟然这么长时间,主子还没恢复过来?从前那几次,都是几个弹指功夫,就差不多恢复呼吸和脉搏了。

长福长琴和海棠山茶很明显的是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虽然奶奶还在拼命的按压,虽然蒋家公子也丝毫不差的向爷口中渡气,但是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这些人从期望变成害怕,再到灭顶般的恐惧,一直到最后这样彻底崩溃了。

“不…不可能的”长福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沈千山,拳头放在嘴里压抑自己控制不住的哭声,眼泪顺着他的脸一滴滴往下掉,瞬间就湿了一大片衣襟。

长琴,海棠,山茶,叶丽娘,岳磊等人也都不比长福强到哪里去?如果不是宁纤碧还不肯停下来,他们大概已经崩溃失控的大哭大叫了。

其实宁纤碧自己也快要崩溃了。

医学上心肺复苏术的有效抢救时间最长不超过半小时,也就是古代计时时间一刻钟,每一分钟沈千山的毫无反应,都会给宁纤碧的心理添加大山般的压力和恐惧,她不敢相信几次险死还生的沈千山会熬不过这一关。

是的,她不相信,就算是温煦那么郑重告诉她这一关很难过的时候,她心里虽然也担忧,但意识中始终是乐观的。没有这种事,那么多关都闯过来了,最后一关反而栽了?再狗血的电视和小说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节。就好像主角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修仙得道,结果却在渡劫期被劫雷轰死了一般,这种情节可以发生在炮灰身上,甚至是配角身上,但绝不该发生在沈千山这种主角光环围绕的男人身上。宁纤碧就是这么乐观的坚信着。

然而现在,一下一下,沈千山没反应。她真的是慌了,直到现在她才想起,这不是小说,是现实生活,就算她穿越了重生了看似各种玄幻,却还是生活,生活不可能像小说那样,给主角套一个不死光环,就可以历尽千难万险而站上巅峰,在生活中,没有人是主角,再厉害的人物,也可能会因为一件小事而送命。

“芍药”

宁德荣颤抖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宁纤碧知道三爷爷要说什么: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是神仙,没有呼吸和脉搏也该死透了,沈千山明显是救不过来了,老爷子毕竟是活了几十年,看透生死的人,心中虽然也悲痛到了极点,然而看着孙女儿还是不肯放弃,酸楚之余,便忍不住开口相劝,无论如何,总是要接受现实啊。

而宁德荣的这一声呼唤,就如同是放开的闸门一般,那些压抑着的,还抱着仅有的一丝微小希望的哭声瞬间便倾泻出来,显然明白宁德荣意思的并不仅仅只是宁纤碧一个人。

“爷…爷啊…你醒醒啊”

长福和长琴跪爬过来,撕心裂肺的又哭又叫,接着海棠和山茶叶丽娘等也都扭过头去痛哭不止,这是真正的乐极生悲,是人世间最惨痛的乐极生悲。

“不许哭。”

凭空一声春雷,宁纤碧用尽力气的大吼,动作却依然稳定如故,连一点停滞和颤抖都没有。虽然她的身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颤着,然而那两只透支了体力的胳膊却仍然维持着机械反复的动作,没有出一点儿差错。

“他不会死,他和我拉过勾,他说过不会丢下我。”宁纤碧的声音恶狠狠从口中透出来,仿佛是和长福长琴解释着,却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她咬牙切齿,一遍遍重复着沈千山答应自己的话,甚至是狠狠的威胁他:“要是敢不醒过来,下一世我就再也不要遇到你,我再也不会原谅你,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你听到了吗?沈千山你给我醒过来。”

到最后,宁纤碧终于也崩溃了,这一声大吼过后,眼泪伴随着汗水流下来:半小时是不是过去了?难道真的没有了希望?怎么可能?明明醒过来后他看见自己为他流泪还那么高兴,明明说过要一起白头偕老,好好儿的,幸福的过剩下几十年的日子的,明明说好要做恩恩爱爱的老夫老妻。可是现在…这要自己怎么能相信?怎么能接受这种比坑爹还坑爹的结果。

“妹妹…有…有用了”

就在悲伤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帅帐时,就如同是老天爷玩弄够了这些人一般,蒋经的大叫声忽然就如同天籁般响起。

有用了?宁纤碧一时间甚至反应不出这句话的意思,她茫然抬头看着表哥,却见宁德荣和温煦已经飞快伸手,一个按住了颈动脉,一个按住了腕动脉,只是一瞬间,两人面上便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而那边蒋经在高度紧张后也终于瘫坐下来,抹着头上的汗水道:“我的天,这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活过来了?是爷活过来了?长福长琴在经历过灭顶之灾的打击之后,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但是紧接着,便听到海棠和山茶的尖叫声:“奶奶”接着两个丫鬟飞快跑上前,一把接住软倒在地的宁纤碧,只看了一眼,两个丫鬟便异口同声的尖叫道:“奶奶昏倒了,老太爷”

宁德荣“嗖”一下就蹿了过来,伸手在孙女儿的鼻子下探了探,方长出一口气道:“无妨,只是突然间心情大起大落,芍药承受不住,让她好好歇一歇。”

怎么睡着了?天黑了吗?还是在噩梦里没醒过来?刚刚只是一个噩梦吗?千山在最后放毒血的关头竟然没闯过去,不…不对,记得最后表哥说他终于活过来了,那到底是怎么样?我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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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糊弄

宁纤碧在床上拼命扭着头,最后用力一睁眼,终于是恢复了视线,眼前一切熟悉的景物和摆设告诉她,她是在帅帐中。

“千山”

宁纤碧立刻就叫了起来,下一刻,她听到海棠惊喜的声音:“奶奶您醒了?谢天谢地,您都昏迷一刻钟了,三老太爷还只说没有事,没有事哪有昏迷这么长时间的?”

“千山怎么样了?”宁纤碧一把抓住海棠的胳膊,就见面前丫头含泪带笑道:“老太爷说,爷虽然也是昏迷着,不过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这一次是真没事儿了。奶奶不知道,刚刚真是吓人,爷…爷差点儿就没命了,若不是奶奶一直坚持着,后果真是…真是…奴婢都不敢想。”一面说着,这丫头似乎又想起了之前那恐怖的一幕,不由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又用袖子擦去脸上泪水。

“好了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海棠你就别在这里吓唬奶奶了。”山茶的声音响起,接着这丫头端了一杯水送到宁纤碧嘴边:“奶奶喝口水润润吧,那一会儿的功夫虽然不长,可奴婢就觉着这辈子上的火也没那会儿多,奶奶怕是比奴婢还更上火呢,来,多喝点水。”

经山茶这一说,宁纤碧倒真觉察到嗓子又干又疼,不由得苦笑一声,摇头道:“山茶说的没错,我这辈子上火的时候儿加起来,也没有这一会儿功夫多,就是听到赐婚那会儿,也是愤怒的昏了过去,然而比起刚刚那一阵子的滋味儿,简直都好像是在天堂里了。”

山茶和海棠都有同感,她们虽然对军国大事不通,却也知道沈千山如果真的没了命。那不单单是自己这些人陷进地狱,甚至整个大庆朝,都会因为此事而遭遇到十分严重的打击。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就听到正围在沈千山身旁的长福和长琴也大叫起来:“爷…爷醒了”下一刻,沈千山虚弱的呼唤声传来:“阿碧…阿碧”

宁纤碧精神一振,正要跳下塌去,就觉着胳膊沉沉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身子也不受控制了,显然这些天的劳累加上刚才精神的高度紧张和体力透支让她也没办法随心所欲支撑自己的身体。

海棠和山茶连忙扶住她,一边劝着道:“奶奶不必急。如今爷也醒了,有什么话不能往后说?非要这会儿扎挣着过去?若是让爷知道,怕也要心疼奶奶的。”话音落。两个丫鬟才想起此时爷和长琴长福还在呢,这话可十分不妥当了,不由得都垂下头去红了面颊。

宁纤碧是真的很想过去确认一下沈千山的情况,然而海棠和山茶的话让她脑海中猛然就出现一个镜头:她和沈千山相隔几尺远,两人都是体力虚弱。却不停的慢慢向前爬啊爬爬啊爬,到最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彼此伸着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宁纤碧忍不住就打了个颤抖:太恶寒了太狗血了。所以她听话的在床上坐下身去,一面扭头看向沈千山的方向高声道:“爷,我没事儿。”

话音落。沈千山也咳嗽了一声,这一次中毒放血后,他的身体也因为失血而有些虚弱。此时听见宁纤碧的话,一颗心放下来,不过旋即就又疑惑地看着身旁长福长琴道:“发生了什么事?奶奶怎么了?我之前放血到一半,好像就昏了过去,到底怎么了?”

“爷。您都不知道,这一回要没有奶奶坚持着。奴才们就再也见不到您了。”长琴脸上眼泪还没干呢,一面用湿毛巾替沈千山擦拭着脸上源源不绝冒出的虚汗,一边哽咽着说,还不等说完,长福就把话头抢过来,将之前的事情和沈千山说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沈千山也无语了,脑海中幻想出那幅画面,只觉着身上冷汗一层层冒出来:竟然差一点儿就活不过来,差一点儿就和阿碧天人永隔,若不是阿碧坚持,这会儿自己的尸体大概都凉了。还有老元帅要做的诱敌之计,全军上下刚刚传起来的流言。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沈元帅身子都有些发抖了,他从没发现过自己的生死原来是这么重要,甚至都不敢仔细去想这一次自己要真死了之后的后果,那已经不是灭顶之灾可以形容的,只要稍微想一下,都是后怕不已。

一天的时间过去,夫妻两个都不复之前的虚弱,宁纤碧已经全恢复了,她的虚弱还是之前透支体力和精神压力过大引起,休息了半天,就全部恢复过来。

沈千山也已经半坐在床上,不必卧床了,且看面色精神了许多,之前那深邃清澈睿智的目光重新回到他双眼中,只是据说双手还没有力气,所以现在宁纤碧也只好继续喂饭的差事,坐在床边舀着一勺一勺的肉粥喂他。

“这一次我能活下来,都多亏了阿碧。”将最后一口粥吃完,沈千山便开口了,看着妻子的目光平和又满足。

“说这些话作甚?你不仅仅是我丈夫,更是三军主帅,就算我信奉众生平等,也不得不承认你的命的确比别人要更金贵更重要一些。”宁纤碧放下粥碗,拿起帕子递给沈千山,似笑非笑道:“自己擦嘴,能不能?”

“若是说不能呢?”沈千山很明显是要得寸进尺,但是下一刻,他看到宁纤碧转身似乎要寻找什么东西并且咕哝了一句“那干脆砸废掉好了,擦嘴都不能,不是废手是什么?倒不如砸碎了让它名副其实。”于是这厮吓得立刻接过帕子,在嘴上仔细擦了一圈,呵呵一笑道:“好了。”

“就知道你是得寸进尺。”宁纤碧瞪了沈千山一眼:“如何?让我一试就试出来了吧。”

沈千山笑道:“原本是试不出来的,夫君我也不是被吓大的,不过娘子的威名赫赫,这稍一展露河东狮的手段,我便哆嗦了。”话音刚落,便见宁纤碧撑不住“扑哧”一笑,接着摇头道:“你就作吧,这话若是让将士们听到,我看你三军元帅的威名还怎么维持下去。”

沈千山也笑,过了一会儿方正色道:“刚刚说阿碧的那套动作,我就想,战场上下来的许多伤兵,或是因失血过多或是因伤势过重,多是突然间就没了气息,然而他们的身体也不比我虚弱多少,阿碧这套动作是不是也可以教给军医们,让他们试一试呢?如此一来,哪怕像我这样,能多活一个士兵,也是一条人命,是不是?”

宁纤碧想了想,沈千山说的有道理,战斗中因为过强应激导致休克的例子的确很多,若是军医们都掌握了心肺复苏术,说不定还真能多救活几个人,只是有一条,她很担心啊,这套动作在古代肯定是没出现过的,她要怎么和沈千山解释来历?

于是点头答应,果然,下一刻最担心的事儿就来了,只见沈千山目光晶晶亮的看着她,轻声道:“越和你相处的久,就越觉着你实在不凡,阿碧,这一套动作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该不会你上一世里是仙女,这套救命的方法是从天庭带下来的吧?”

你当我是普罗米修斯呢?宁纤碧心里暗暗腹诽着,一边深深吸了口气,淡然笑道:“没什么,之前不知道是从哪一本西洋医书上看到,当时觉着有趣,就在布偶身上练习着做了几次,我本也没当回事儿的,这一次你重伤垂死,那时我也没办法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把这套方法给搬了出来,谁知竟能这样有用呢?于我来说这也是意外之喜呢。”

这套糊弄的说辞还是很有用的,最起码在沈千山面前,她曾经用这套说辞糊弄过不止一次,基本上是万试万灵。

谁知这一次竟没糊弄过去,只听沈千山疑惑道:“你的西洋医书还不都是我给你的?若说做药也就罢了,毕竟当日得了书时,那些番邦人也告诉我是做药的。只是这么一套死而复生的办法,这得是多金贵?若是西洋医书上有,怎么来大庆朝的那些人却都不知道?不然只要把这个献给皇上,保准就有说不尽的好处了。”

“这我哪里知道?”宁纤碧见这一次竟没混过去,心里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表面上却仍是一派镇定,挑着眉毛道:“难道我的西洋医书就必定只有你给的那几本?你也忒小瞧人了,从前我也托哥哥们在外面帮我寻找这方面医书的,甚至自己还去过那些专卖西洋宝物的店里问他们给我带过,这些我还都要告诉你不成?忘了那会儿咱们两个正水火不容吗?”

“可别冤枉我,那会儿是你容不下我,我可没有半点容不下你的时候,哪里称得上水火不容。”

沈千山果然又被宁纤碧糊弄过去了,想一想娘子说的也有道理。她对这方面有兴趣,自然四处搜罗,自己虽然也出了力,然而京城那么大,这西洋药和西洋点心很多贵族世家也都有,怎么就知道爱人不能从别处陶登到这方面的书籍。”

第二百五十八章 打脸

因便把这话放下,又和宁纤碧说着要如何教授军医这套动作。这会儿沈元帅还张罗着吃醋呢,坚决不许宁纤碧亲自去教军医们,只听得宁纤碧又好气又好笑,咬牙道:”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似你这般,又要我教,又不许我见他们,可要怎么弄呢?惹得我来气,索性谁都不教了,哼!”

沈千山忙笑道:“娘子别恼,为夫心里已经有了个好主意,你可以先教三爷爷,让三爷爷学会了之后,再去教给那些军医,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样的飞醋你也要吃,真不知你那胸襟如海的评语是从哪里得来的。”宁纤碧也无奈了,只好采纳沈千山的意见,却仍忍不住要刺他一句。

沈千山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忽听外面长福的声音道:“爷,江老元帅过来了。”

“快请。”

宁纤碧在屋中急声道,如今她已经得了沈千山授意,知道他要利用这一次的大难做诱敌深入之计。如今军营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昨儿晚上帅帐里传出的哭声似乎更证明了什么,所以沈千山醒来后,决定将计就计,从此刻起,但凡有人过来,全由宁纤碧应对答话,故意给那些有心人以“元帅生死不知,元帅夫人强撑着在使空城计”的印象,

见老元帅大踏步进门,沈千山已经躺回床上,此时压低了声音问道:“如何?风声可是已经传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