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山笑道:“从你口中听到这话,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你说的也对,今天这件事出奇顺利,连我也没想到皇上竟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说到这里他蹙起眉头:“唔,总觉得皇上今天对我太好了,都没用我怎么跪,上一次可是跪了一夜还没得到结果呢。”

“不管如何,总算这件事尘埃落定,我也可以放下心了。”宁纤碧感叹了一句,然后看向沈千山,有些歉疚的道:“只是害了你,那样的天大功劳,却因为我和表哥,就这么一笔勾销。”

“说什么话呢?若说我功劳大,你的功劳也不小,不也是被抹去了?何故只替我心疼?”

沈千山瞪了宁纤碧一眼。却听妻子正色道:“从小时候儿见到表哥那日起,这么多年了,他对我的疼宠爱护,这一辈子都报答不了,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千山你不一样”

不等说完,便听沈千山淡淡道:“没什么不一样的,你是我挚爱的妻子,为你做什么,我也是心甘情愿。不过就是你从前对我不像表哥对你那样好就是,也罢,我认了。”

宁纤碧眉毛一挑,冷哼一声道:“什么意思?爷这是在表爱意的同时,想顺便算一算旧账吗?”

沈千山连忙陪笑道:“不敢不敢,只求贤妻日后莫要对我横眉冷对,为夫便知足了。”

两人说笑着离去,浑不知在他们身后,皇帝已经走出了御书房,正站在廊下沉默看着他们相偕离去的背影。

“皇上,这会儿起风了,您穿的少,仔细着凉,还是进去吧。”

贝壳子站在周铭身后轻声劝着,却见他动也不动,于是也不敢再劝,只低头在心里琢磨着皇上脸色怎会这样难看?刚刚世子爷在的时候儿,明明挺好的啊。

他哪里知道周铭此时的心思,等了半晌,却只听到对方长叹一口气,喃喃道:“姑姑的生日是在十月二十二吧?”

“是,那天恰是大长公主的生日,皇后想来已经替皇上预备好寿礼了。”贝壳子连忙答应,不忘提了皇后一句,却见周铭摇摇头,喃喃道:“不用皇后挑,今年的寿礼,朕亲自替姑姑选。”说完便转身回了御书房。

贝壳子更惊讶了,一时间只以为自己看错,暗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喜事儿,怎么皇上眼中竟有如此哀痛?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皇上要对沈家…

一念及此,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竟是不敢再想下去。忽听房内皇帝声音传来道:“去,派人将四皇子给朕叫过来。”

过了足有半个多时辰,周鑫才赶到御书房,一进门便直挺挺跪下去,毫不畏惧的看着皇帝。

周铭淡淡看他,好半晌才冷笑一声道:“只看你这副鱼死网破的死样子,便知千山说的都是真的了。”

周鑫不言语,半天之后终于低了头,喃喃道:“父皇向来宠爱儿臣,可儿臣并不敢十分的恃宠而骄,只有这一回,儿臣求父皇成全”

他不等说完,便听桌上一声巨响,接着周铭的声音冷冷传来:“成全?凭你也敢让朕成全你?成全你然后看着你泥足深陷,从此后只对一个男人情有独钟吗?”

周鑫也不分辩,显然他心里就是要求这样一份成全。周铭叹了口气,知子莫若父,只从周鑫这番表现,他便知道沈千山说的半点不错,只怕这个儿子对那蒋经的心比他说的还要虔诚,都要走火入魔了。

“你不必再说,也不用求,这件事到此为止。”

平复了下心情,周铭看着向来宠爱的这个儿子,冷冷道:“你可以继续和那个蒋什么的做朋友,也可以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朕都无所谓。但是有一条,若是你敢将这份心意泄露出去,强迫了他做什么事,或者干脆不顾后果将他囚禁”说到这里,他便没再往下说,只是盯着周鑫看。

“那又如何?”果然,就见周鑫梗着脖子抬起头,倔强的问了一句,显然之前他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是朕的儿子,就算再怎么气你不争气,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狠毒事。”

周铭叹了口气,但是旋即他的面色便阴沉下去,冷笑一声道:“不过那个蒋什么的,他和朕可没有半分关系,若是朕的儿子真的对他念念不忘,一生牵挂,甚至为了占有他无所不用其极,那朕也只好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周铭的语气并不重,宛如是在说一件云淡风轻的事,然而眼中杀机却在这一刻清晰流露出来,让周鑫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敢对蒋经做什么事情,父皇就真的会杀了那个俊秀温柔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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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放手

“父皇…不要”

周鑫从进来之后便一直冷着的那张面孔终于彻底崩塌了,他跪爬着来到周铭身边,抓着他的龙袍痛苦嘶吼道:“父皇,我…我不会忘了身为皇子的责任,我不会为了他,就不要女人不要儿女,父皇,我…我只是想要他而已,求父皇给我这个机会”话音落,他便砰砰磕下头去。

“什么都不必说。”

周铭此时却是出奇的冷硬,他看着周鑫,淡淡道:“你若是想将他做一个玩物,朕随你去。可如今你对他却是走火入魔了,朕根本不信你说的话,你想让他好好活着,从此后便绝了这份心思吧。”

周鑫看着皇上的脸,那张面孔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冷硬肃杀表情,变得如同平日一般沉静淡然,然而他却知道,恰是如此,这件事才真正是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

绝了这份心思…绝了这份心思…

皇帝的话如同重锤般在耳畔回荡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横行霸道的周鑫竟怔怔流下泪来:若是这份心思能够说绝就绝,他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若是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只能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欢笑幸福,还不如就让他死了,我随着他一起去。阴曹地府里那么多妖魔鬼怪,他一害怕,就只能依靠我,是的,只能依靠我,那样的话,就没有人能将他夺走,他只能跟着我,只能和我在一起了吧?

周鑫眼中现出疯狂,拳头紧紧握起来,他很想这样冲口大吼,说父皇你杀了他吧,你杀了他。我也跟着他去,谁也别想将我们分开,你也不行。

然而这样想着的同时,不知为什么,眼前却泛起蒋经温柔带笑的俊秀容颜。心里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到最后,周鑫终于沮丧的垂下头去,喃喃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就这样吧,不就是把这份情意埋在心中。一辈子也不许表白出来吗?那个人,他活得是那样美好,他有母亲要奉养。有表弟表妹可以疼爱,有志向要去实现,他的人生是那样的充实而幸福。如果被自己将这份幸福强行夺去,他一定会恨自己入骨吧?与其被他恨,还不如就这样放他过想要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周鑫无法想象那个心爱的人被杀死时的模样,蒋经一向很怕痛的。他不舍得让他痛,更不舍得让他面对那样无助的绝望。

走出御书房,站在台阶上,周鑫慢慢闭上眼睛,两滴眼泪被他强硬的留在眼眶里。慢慢收了回去。

就这样吧。他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下了那高高的台阶。

沈千山和宁纤碧解决了这件大事。两人便直接去了乔羽的住处,将这件事情转告蒋经和乔羽。蒋经自是欣喜若狂,可是一想到自己和齐芷兰的婚姻是乔羽成全的,而对方对齐芷兰的心意也绝不比自己差分毫,感激欣喜之余。也就难免有些愧疚。

乔羽倒是洒脱,拍着蒋经的肩膀认真道:“行了。喜欢一个人,自然就是要看她过得好,心里也便安慰了。不过你记着,你以后可不许对她不好,不然的话,别怪我的拳头不认你这个朋友。”

蒋经正色道:“这是自然,若是我对她不好,你可以将我活活打死,绝没有一句怨言。”

“好,有你这句话就成了。”乔羽哈哈一笑,又在蒋经胸膛轻轻捶了一拳:“那个…也没什么,我虽然做不成她的丈夫,却可以做她的哥哥。所以你将来千万要对她好,她可是有两个娘家的人。”

蒋经自然答应下来,乔羽送几人到门口,忽见宁纤碧转过身来,好奇看着他道:“真这么洒脱?这就放下了吗?该不会等我们一走,你转身回房就要趴在床上痛哭吧?”

乔羽那些送别的话顿时就被噎在口中,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豪气干云的拍着胸脯大笑道:“怎么可能?哈哈哈!夫人也太小瞧乔某人了,当初身上让鬼山刀客的刀捅了三个窟窿,老子眉头都没皱一下”

“别逞强啊,想哭就哭一场,不丢脸的。”

豪言壮语再次被打断,乔羽让宁纤碧第二句话噎的都快翻白眼,顿时也没心思强颜欢笑了,挥手对沈千山道:“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宁夫人真是好手,妈的本来不想哭,让她说的也想哭了。”

沈千山正色道:“就是就是,内子这性情就是太直爽了,回去后我一定好好教训她。有些实话是不必说出来的,多让人难为情啊?”

乔羽无语的看着他,肩膀都塌下来了,喃喃道:“你们真是两口子,绝配啊。走了走了,我就不多送了。”说完拱拱手,转身大踏步返回院中。

宁纤碧和沈千山以及蒋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乔羽昂首挺胸的背影,蒋经便松了口气,轻声道:“还好,分别时我分明看见他眼中是有些哀愁情绪的,倒是让妹妹这样一打趣,反而那些哀伤愁绪都不见了。”

宁纤碧笑道:“乔羽这人是真正的男子汉,就算是痛苦,也该痛痛快快哭一场,什么临风洒泪无奈哀伤这种情绪根本不适合他。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放手。”

蒋经点头,暗道确实如此,若此时是一个多愁善感的酸腐文人的话,别说主动松口退亲了,只怕要暴跳如雷不说,就是将齐姑娘强娶回来,还不知道要给多少脸色瞧呢。他出身江南,那里多的是文人才子书香世族,所听到的悲惨事也不少,因此倒是由衷庆幸这场波折的另一个主角是乔羽,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痛快潇洒的江湖人了。

“表哥,回去好好儿准备聘礼提亲吧,这一次动作可快着点,千万别再耽搁,俗语说夜长梦多,再有一次,真是我们也没办法了。”走到前门大街上,沈千山便拍了拍蒋经的肩膀,和他作辞。

蒋经拱手,郑重道:“这次的事,劳将军和妹妹费心,大恩大德,蒋经铭感五内”

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着道:“表哥又来了,一家人,说这样话做什么?难道没有我和千山这一次的帮忙,你将来就会忘了我不成?”

蒋经一笑,遂也不再说,转身往伯爵府而去。

沈千山收回目光,见宁纤碧还在探头看着,他便笑道:“可是要去伯爵府坐一坐?你也好多天没回去了。”

宁纤碧摇头道:“不用了,这会儿回去做什么,不如等闲下来,好好儿回去住两天。咱们走吧。”

沈千山点点头,示意车夫继续前行,一面凑到车厢旁,看着那巷子笑道:“真是奇怪,若说表哥小时候,他们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投奔了岳父岳母来,怎么到如今,表哥已经大了,也有能力在外面置办房产成家立业,你姨妈却还是住在伯爵府中呢?”

宁纤碧笑道:“姨妈和娘亲住在一起,每日里说说话,也可排遣寂寞,更何况老祖宗喜欢家里热闹,也不让他们搬,如今爹爹又在辽东,姨妈自然要留在府里陪母亲了。”

“原来如此。”沈千山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巷子方向,想了想道:“那表哥若是娶了齐家姑娘,姨妈难道还不搬出来?”

宁纤碧笑道:“怎么忽然这样关心起姨妈的安排了?到那时,也自然是看姨妈的意愿,留在府中或是去表哥那里,都是随她的意。不过也有可能,表哥就把家安在伯爵府中,反正他又不差钱,即便在伯爵府里,也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寄人篱下。”

沈千山松了口气,点头道:“若是表哥能留在伯爵府中,那的确是最好了。”

宁纤碧一愣,但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正色道:“莫非你是怕四皇子”

不等说完,便见沈千山苦笑道:“是啊,四皇兄那个人,向来横行惯了,如今他和表哥的事情被咱们阻止,谁知道他气愤之下能做出什么事?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表哥,断断不会被他强掳了去,只是从长远打算,自然还是住在伯爵府中的好。”

宁纤碧点点头,沉声道:“好,那我尽快回去一趟,劝一劝表哥,让他就在伯爵府内成婚好了。”

说完却见沈千山又轻松下来,笑道:“这是最坏的打算,我在皇上面前告了四皇兄一状,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应该会阻止住四皇兄的,所以你也别太担心。现在是回府还是去齐府给齐姑娘报喜?”

宁纤碧笑道:“我去齐府说一声儿,然后就回王府去,你呢?既然今天是假期,就不要去衙门了吧。”

沈千山笑道:“自然,我难得偷了浮生一日闲。再说,那么兢兢业业干什么?落在有心人眼中,不说我能者多劳辛苦,只说我是恋栈权力不放呢。我何苦辛苦一场,还赚不来好名声。”

两人一边说笑着,转眼间到了锦丰侯府,沈千山自去街上逛了,又和宁纤碧说好了半个时辰后来接她,这里宁纤碧让门子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有锦丰侯的夫人亲自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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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咄咄逼人

宁纤碧也不愿与她周旋,因寒暄了几句,便亲自往齐芷兰的绣楼而去。

自从乔羽来了京城,齐芷兰便没有安生过,日夜害怕乔家忽然就来下聘,那这门亲事可就是板上钉钉了。一面又盼着宁纤碧那边传来消息,又牵挂蒋经这里是不是受了委屈胁迫,因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竟是弄得比先前还更加憔悴。

今日终于等到宁纤碧上门,她实在是喜出望外,再听对方说了那个好消息,这压在心头一年多的巨石猛然就消失了去,巨大惊喜之下,竟是身子一软便晕倒过去,倒是让宁纤碧和丫头们手忙脚乱了一番。

齐芷兰的感激不尽欢喜无限也不必多说了,宁纤碧记挂着沈千山要来接自己,因此也没说几句话便告辞离去,只留那女孩儿自己品味着这巨大的惊喜。她这里出了齐府的门,果然见沈千山已经等在马车旁,见她出来,便翻身下马迎过来。

宁纤碧见他手中捧着一个盒子,不由得奇怪道:“这是什么?”一面伸手接过来无限之最终恶魔。

“偶然看到的,做的倒是十分精巧,所以买来给你。”沈千山温柔笑着,那盒子里乃是两个福建大阿福,一男一女的泥娃娃手牵着手,十分的憨态可掬,比起市面上卖的,这一对大阿福做工更加精巧,色彩也更鲜明,显见得是泥娃娃当中的精品。

“果然好看,又可爱。”宁纤碧满心欢喜,看了沈千山一眼,又低下头爱不释手的摩挲着那泥娃娃,心想这家伙,如今倒是越发浪漫温柔,还知道送我这样东西。

夫妻两个办成了这件事。心里本该欢喜,然而每每想起周鑫,那心情就又添了许多沉重,因路上两人都十分默契的谁也不肯提这事儿,只捡一些闲适随意的话来说。

须臾间回到王府,刚进了角门,便见几个媳妇婆子脚步匆匆向前赶着,一边小声议论着什么。

“咦?”

沈千山和宁纤碧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便让芦花上前叫住了一个婆子问:“你们这是去做什么呢?赶得这样急?”

那婆子本不耐烦,只急着去看热闹。然而一眼瞥到芦花身后的沈千山和宁纤碧,不由得悚然一惊,连忙陪笑施礼道:“世子爷和奶奶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吧?难怪不知情。六皇子派了人来,要讨兰花去他那里伺候,太太都答应了,兰花却不知怎么的,死也不肯走。弄得太太都十分尴尬,总算六皇子的人也懂礼数,不然似她这般,怕早拖了去”

那婆子不等说完,宁纤碧已是面上变色,急匆匆便跑起来。直奔薛夫人的院子里去。

沈千山愣了一下,也连忙追上妻子,一面皱眉寻思周谨此举用意。

“奶奶这是怎么了?连风度仪态都不顾了。”婆子们在后边议论纷纷。一面也跟在两人身后,生怕落下一步,就瞧不到这出戏最高氵朝的一部分了。

此时薛夫人的院子里乱成一团,兰花正死死抱着薛夫人的大腿,声泪俱下。只是死也不肯去六皇子处服侍。

薛夫人心里本也是舍不得她的,这是自己给儿子挑选的未来房里人。心思单纯模样又是千里挑一,若没了,再找这么一个只怕也难。

然而是六皇子开口,为一个下人去拂逆他的面子,这怎么想都是不该。因此万般无奈之下,薛夫人也只好同意。

谁承想把兰花叫出来,一听说是要把她送给六皇子,小丫头就晕过去了。好容易弄醒后,便哭跪在薛夫人脚边,只说自己宁愿守着太太孤身终老,死也不去别处。这样一来,气氛陡然变得尴尬僵硬,连薛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六皇子此时还没开府,但是府邸却已经在建造当中,来讨兰花的那两个女子乃是从宫中兰妃处拨给他用的,这是她们办得第一件差事,原本想着是毫不费力的,哪想到竟成了眼前局面,两个人自觉被伤了面子,因面色越发难看,只是冷冷看着兰花,暗道这样不知好歹的蹄子,就是进了府,难道还能容得下她?不知要调教多少日子呢,真不知殿下怎么想的。

薛夫人虽然宠爱兰花,此时也觉着伤了颜面,这是她的丫头,竟是如此胡搅蛮缠,传出去,岂不是连带着自己也跟着丢人?因气急之下,便命婆子拉兰花起来,要将她绑了,送去六皇子府来接人的马车上。

兰花一听向来宠爱自己的薛夫人竟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想到那一日目光阴鸷的男子,手腕上的淤青还未消退。加上又闹了今日这一出,若是真被送去那里,哪还有自己的活路?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折磨呢。一念及此,她也不哭了,站起身看了薛夫人一眼,然后一头就往那院里的石阶撞去。

这一下只撞得头破血流,登时晕了过去。不但把薛夫人吓得面无人色,就是婆子媳妇丫头们,一个个也都麻了爪子。正不知该如何办时,便听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道:“如此贱婢,还不绑了送去六皇子府上?任六皇子处置?真真是不知好歹,王府的规矩门风,都让她破坏殆尽了,可恨…实在可恨剑逆苍穹。”

婆子媳妇们忙闪开一条道路,只见白采芝一身淡蓝长裙款款走进来,面如寒霜一般狠狠盯了晕倒在地的兰花一眼,然后抬头看着薛夫人道:“太太,这贱婢无论如何留不得了。素日里只说她天真烂漫毫无机心,可是您看看她今日行出的事,将太太置于何地?这…这简直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不如交给六皇子,是打是罚,都凭着六皇子处置吧,总不能因为这贱婢伤了咱们和六皇子的颜面交情。”

薛夫人看着又被两个婆子弄醒的兰花,带着满头满脸的血,状若癫狂,心中厌恶之余,却也有些不忍。

然而她也知道白采芝说得对,万万不能因为这么一个丫头,伤了亲王府和皇室的交情,因此就点了点头。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再看这个场面,便要将这一切都交给白采芝处理。

白采芝见薛夫人同意了自己的话,心中松了口气,若不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她简直就要痛快的笑出声来。

兰花一直被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却没料到只是转眼间,这根钉子便能彻底拔出去。只看那丫头的蠢样儿,都这个时候儿了还不认命。六皇子那是什么样高傲的人?若是听说了这些,还肯留着她的性命?如此兵不血刃借刀就杀了人,何等痛快啊!

因正要命婆子们将兰花拖走,一面就要往宫中来的那两个中年女人面前走去,想着好好笼络笼络对方。谁知还不等走到那两人面前,就听人群外又传来一个清冷凝重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

白采芝心下猛地就是一沉,抬头望去,只见宁纤碧从人群外走进来,看着这一团混乱,面上全是惊讶之色,仿佛她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似得。

薛夫人刚走了几步,听见这声音便停下身形,她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再看见宁纤碧,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

早有两个媳妇上前低声和宁纤碧说话,兰花此时也悠悠转醒,在一旁被两个婆子摁着,却不知是彻底绝望了还是撞了一下回不过神,这会儿倒是呆呆的不再有言语动作。

这里宁纤碧听两个媳妇说话,眼睛往宫里那两个女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待听完了,她方上前摇头苦笑道:“两位嬷嬷刚刚也看到了,这兰花实在是不能去六皇子那里服侍。”

“你胡说什么?”

薛夫人又气又急,宁纤碧的身份可不是兰花这种奴婢能比的,她这话一出口,可说是彻底不给六皇子的面子了。

果然,宫里两女的面色也是一沉,其中一个便冷冷道:“世子夫人是吧?却不知这话是从何说起?”

宁纤碧苦笑道:“这兰花有癫狂之症,只是府里除了我和世子,无人得知。也怪我,因为她苦苦哀求,一时心软,又因为爷说这么点小事不算什么,因此也就瞒了下来,连我们太太也不知道。”

“夫人说什么?癫狂之症?”那说话的女人忍不住笑起来,眼中是明显的鄙视,慢悠悠道:“夫人可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

宁纤碧叹口气道:“真没骗嬷嬷,这癫狂之症不是羊角疯,是她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儿,受不得刺激。上一次她母亲重病,眼看着活不成了,她去求我给两味药,却让世子看见了,世子训斥了她两句,这丫头便急火攻心,在我屋里犯了病,好容易安抚下去,我和世子亲自去给她母亲看了,才揭过这一层去。她求我和世子帮她瞒着,怕说出来人瞧不起她,我觉着对她有些愧疚,这才求了世子,答应下来。原想着日后慢慢找个由头,将她调到我身边儿,免得在太太这里,一旦什么时候犯了病惊吓到太太,谁知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还没来得及说,六皇子就派两位嬷嬷来接人,竟是闹出这样的事,唉!这实在是我的错儿。两位嬷嬷先回去,改日六皇子开府,容世子和我亲自登门向他请罪。要不然,两位嬷嬷说怎么办才好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救命

说到最后一句话,宁纤碧的语速便放慢了,那“怎么办才好”五个字更像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咬出来的。

两个女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再看宁纤碧,虽然还是像之前那般笑意盈盈,然而这其中的味道可就有些不对劲儿了。两人既然被兰妃派给六皇子,那也不是蠢笨的,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事儿弄成这样,还真是这般圆过去才是最好的结局。

不然的话要怎么办?兰花摆明了是宁死不去六皇子那里的,这要是传出去,一个丫头的贱命不算什么,可六皇子的名声要怎么办?两女是兰妃的心腹,心中也明白这六皇子如此咄咄逼人,多少有些自污身份的打算在,这是为了长远做准备。然而嚣张跋扈,贪爱女色这样的名声不算什么,可若是仗势欺人逼死人命这样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更何况一个小丫头,竟然宁死不去服侍六皇子,这六皇子究竟是个什么人?连丫头都拼命反抗?这样的疑问一问出来,当然不会有人真去寻找答案,只要不负责任的流言一起,六皇子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和名声算是全完了,之前当街拦马救人的苦心也算是全都白费。

如此一来,要保住六皇子的名声,当然就是说这丫头疯癫了,才会做出这出人意表的举动最好。

然而一旦两女接受了这个理由,那这亲王府可就是没有半分过错了,她们怎么能甘心?六皇子是要拉拢亲王府的,但并不代表他要忍气吞声。这若是不能把死丫头给活活儿打死打残,主子的威严何在?

宁纤碧一句话,就让宫里两个女人陷入了为难中。而这边薛夫人和白采芝显然也都明白了宁纤碧的用意。薛夫人虽恨兰花不知好歹,但心里其实也对六皇子这直接要人的举动有些恼牛更何况看着兰花可怜,心里也有一丝同情,所以天平很快就倾斜在了兰花这一边,甚至打量了宁纤碧好几眼。似乎今天才真正认识了这个儿媳妇似得。

而白采芝心中虽狂喊着让那两个女人收拾宁纤碧,但理智却也清楚这根本不可能。她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被那先前说话的女人抢了先,只听她冷冷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这丫头模样不错做活伶俐,却有个疯病的根儿,既如此,六皇子身边自然不能用这样的人。打扰之处。还请夫人和世子夫人见谅。咱们这便告辞了。”

宁纤碧微笑道:“多谢两位嬷嬷,无论如何,这丫头到底是冲撞了嬷嬷们。回头我必定好好教训她。”说完眼看着两女扬长而去,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藏在袖子中握成拳头的手慢慢松开,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薛夫人看了眼宁纤碧,又看了看四周围着的婆子媳妇们,顿时就让这些人打了个冷颤,转眼便做鸟兽散了。

这里白采芝方上前笑道:“还是姐姐机敏,妹妹刚刚来,看见这景象,只吓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想着赶紧把兰花打发过去,别惹得六皇子再怪罪到咱们头上就好。却到底比不上姐姐这样两全其美的手段。”

宁纤碧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低声道:“妹妹谦虚了,对于妹妹来说,你那手段才真正是两全其美呢。”话音落,看也不看白采芝骤变的面色,她就上前向薛夫人微微福身道:“太太,这都是儿媳的错,不该将兰花的病瞒着太太,求太太看在她服侍您一场的份儿上,饶过她这一遭吧。”

薛夫人冷冷看着她,心里却是叹了口气,漠然道:“罢了,既是兰花有病,你给她安排几两银子,撵出去吧,咱们亲王府里也不要这样的人。”

六皇子那里是不能得罪的,今天这事情虽然表面上是顾全了对方脸面,然而终究有得罪之处,这兰花出去之后,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此言一出,白采芝心中便是一喜,不管如何,这眼中钉终于还是除掉了。而兰花显然也立刻想到了自己出去后会有什么下场,堂堂六皇子被她驳了面子,能放过她吗?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冰凉,连忙挣脱了两个婆子,跪爬到薛夫人面前连连磕头,哭叫道:“太太饶了奴婢吧,奴婢只求在府里,哪怕是当牛做马也好,太太饶了奴婢吧。”

“太太。”

却见宁纤碧依然是笑吟吟的,将兰花扶了起来,微笑道:“兰花这病也不是不能治,太太既不要她,也好,免得什么时候再受了惊吓。却不如把她给了我,这些日子正在做这方面的药,让她试吃一吃,对儿媳来说作用不小呢,若真的上天保佑,将她治好了,将来也好做我的帮手,一起服侍爷。”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白采芝大吃一惊,连薛夫人都冷笑了,此时院中没有别人,她索性看着宁纤碧淡淡道:“哦?你还有这份儿心?千山那里不是有你就够了吗?”

宁纤碧眼都不眨一下,浅笑吟吟道:“如今儿媳还年轻,倒能服侍爷。只是年月渐深,儿媳慢慢也老了,那会儿兰花却是正当年,她又是伶俐模样好,服侍爷自然比儿媳好,她又和儿媳贴心,这安排委实是两全其美呢。”

“罢了罢了,你既这么说,那就让她去你那里吧。”薛夫人打量了宁纤碧几眼,觉着她不像说谎,心中稍稍有些安慰,暗道不管怎么说,她倒是看的明白,知道自己老了之后,千山身边得有个知心人,嗯,虽有嫉妒之心,却也不是无药可救。这兰花宁死不去六皇子那里,焉知不是心中认定了山儿?如此一来,将来我的儿身边倒也有个贴心人。

这样一想,和六皇子这点事儿就被薛夫人丢到爪哇国里去了,六皇子虽是皇子,但是和自己儿子将来的幸福一比,那也要靠边站去。因此她便松了口,说完也不管白采芝面色青红不定,张口欲言,她便转身回房,一面道:“这真是怎么说?平白无故闹了这么一场,我头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