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薛夫人身穿着绛紫绣花锦缎夹袄,外面披着白狐狸裘大氅,宁纤碧和丫头们簇拥下走出来。白采芝连忙上前去,跪地上行礼,一面凄然道:“太太,妾身给您请安了。”

“我不敢当你礼。”却听薛夫人淡淡道:“如今我不是亲王府二夫人了,不过就是个平民百姓,不敢当您这官宦之家小姐礼,后日便是初三,你回娘家去吧,若是着急,今儿走也是可以,让你姐姐替你安排一辆马车……”

不等说完,就见白采芝猛地磕下头去,痛哭道:“太太,妾身实不是有意这几天怠慢太太,实是病糊涂了,太太这样说,妾身真是无地自容,求太太别赶妾身走,如今阖家正是用人时候,妾身虽不才,从前也管着家里一摊子事,愿意为太太分忧。”

“呵呵,那可就不敢了。”却听薛夫人冷笑一声道:“如今这家里有你姐姐打理着,上上下下都井井有条,不敢麻烦姑娘。日子清苦,怕你受不了,不如回去吧。”

“砰砰砰砰……”

薛夫人说完,就听面前传来以头碰地声音,白采芝也不说话了,只薛夫人面前猛磕头,她都这样做了,香桐香药哪里还敢站着?也忙跪下来磕头,一边替主子辩白恳求。

宁纤碧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然就想起上一世里白采芝自己临死前那笑得意猖狂嘴脸,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忽见白采芝又跪爬几步,来到她身边痛哭道:“姐姐,姐姐,太太不信我,要赶我回娘家,姐姐好歹替我说几句话,实不是我有心怠慢,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叫我生不如死,姐姐……”

“好了,大过年,你这里又哭又叫像什么?我还要和芍药赶紧去老太太屋里拜年,你回去吧。不是身子弱吗?回去好好儿歇着,素日里不用出来了。”

宁纤碧还不等说话,就听薛夫人冷冷说了一句,她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太太果然还是心有不忍,到底处了三年多,白采芝又会笼络人,连祖母那样精明老人家,当初不也是被她笼络团团转吗?要不然也不至于就为了她,来恳求我接受她入沈家门,祖母尚且如此,太太也不知道她真面目,她又这样恳求,心软也是正常。

“太太……”

白采芝哭梨花带雨,却是站起身来,似是不敢再违逆薛夫人意思,一面就用帕子使劲儿擦着眼泪,又咬着嘴,好像不敢再哭,只有呜咽声时不时从间逸出来。

薛夫人又看了她一眼,拳头握了握,终究没说什么,只转头对宁纤碧道:“好了,别让老祖宗久等,咱们走吧。”

待到她们出了屋子,剩下两个小丫头便不客气赶人了,白采芝也就不再多呆,和香桐香药出来,又廊下站了许久,见下人们三三两两从大长公主屋里出来,她方领着香桐香药上前,也不敢进屋,就屋外磕了头,这才回到自己屋子里。

“姨娘……”

一进屋,香桐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看着白采芝额头上一片乌青中渗出血丝,她抽抽噎噎道:“姨娘这是何苦?何苦她们面前做到这样地步?奴婢看着心都揪起来了,呜呜呜……”

香药也含泪道:“如今屋里没有药,不如奴婢去奶奶那边要一点过来吧,不然这额头破了皮,要好几日才能长上呢。”

“都闭嘴。”

却听白采芝不耐烦道:“不用为我揪心,今儿虽然也吃了些苦头,总比昨天廊下冻了两三个时辰好。何况太太态度明显软了。也不用给我去找药,便要留着额头上这伤,太太对我终究还是有些情分,日后看见了,再心疼一回,这一次事情八成便过去了。没去找什么药?还要求到那女人面前,我……若不是逼不得已,我是绝不向她低头。”

香桐心说:主子您还坚持什么?您不愿意向奶奶低头,难道这头低还少了?只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因正要说几句宽心话,忽然就听外面一叠声嚷起来:“纯易姑姑来了,纯易姑姑请,我们老祖宗昨晚还念叨着太后娘娘呢……”

太后这两个字一下便触动了白采芝如今敏感纤细无比神经,因连忙走出去,就见大长公主屋里几个婆子丫头拥着一位身穿宫装端庄华贵妇人正往大长公主屋子而去。

这妇人是谁?

白采芝心中疑惑,她看着对方,觉得有些眼熟,又想起眼前这些人叫着纯易姑姑,又说太后娘娘。于是也立刻想起来了:太后身边心腹嬷嬷就是这个纯易姑姑,之前进宫时,她也远远见过两面,这女人看着年轻,好像只有四十出头样子,事实上只是保养得好,真实年纪都六十了,服侍着太后一生未嫁,连皇帝都尊敬称她姑姑。如今竟是这女人亲自来到沈家,这……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太后和皇帝是同气连枝,若不是皇帝对沈家恢复了感情,太后哪会和皇帝对着干?

一念及此,白采芝心热了,连忙走出门去,还没到大长公主屋子,就见宁纤碧和轻怜沈璧珍等走出来,轻怜笑着擦眼泪道:“这可真是好事儿,奶奶收拾收拾,说不定这一次求求太后她老人家,就能见到爷呢。”接着三人径自往宁纤碧屋里去了,倒好像没看见她似。

“什么意思?莫非奶奶竟然要进宫?”香桐惊讶低声叫道,不一会儿工夫,她话就被证实了,只见大长公主和宁纤碧盛装出来,唐王妃和薛夫人以及一众婆子丫头簇拥下,出了门扬长而去,香桐到底不死心,出去打听了一番消息,得到信儿是:太后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命纯易姑姑亲自来请大长公主和宁纤碧进宫。

这消息听白采芝耳里,当真是五内俱焚。无论什么时候,那个她恨之入骨女人都是这样风光,就如同戏台上挑大梁主角,其他人不管怎么光鲜亮丽,她身边就全都沦为了月亮身旁星星,明明容貌才情都不是出众,明明这会儿都是这样落魄境地,偏偏她还是凤凰一般。一想起这些,怎不由得白姨娘咬牙切齿。

然而再想想,宁纤碧进宫了,这可正是自己跑去薛夫人面前挽救形象好机会,少了这姐姐旁边添油加醋,只怕太太想起从前,会添几分对自己恻隐之心。何况,太后召见大长公主和宁纤碧,这也是好事儿,说明沈家东山再起机会怕是不远了。

不说白采芝这里做好打算,只说大长公主和宁纤碧进宫,可是触动了不少人神经。不过后来听说皇帝根本就没照面儿,兰妃和周谨容妃等心方才放下,又派人打听了一番,说是皇帝养心殿里脸色很不好看,连贝壳子都被轰出来站着,后来周鑫奉了太后命令去跟皇帝求皇命,要让宁纤碧去宗人府探探沈千山,皇帝书房冲四皇子很是发了一通脾气,责骂他骄傲狂妄,恃强凌弱,放纵自专,不学无术,不过到底是关系着太后面子,即便再怎么生气,终也是勉强给了一道皇命,却让周鑫随同宁纤碧前去看着那夫妻两个,会面言谈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宫里因为皇帝和太后这大初一整一出事儿,真可说是暗流汹涌,兰妃等人放了心,皇后娘娘却欣喜之后又把心提了起来,这也不必多说。不过此时恼火尴尬人还真不是她们,而是奉皇命陪宁纤碧前去探望沈千山周鑫。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父皇你也不能生气就拿我作伐子啊。我不过是慈宁宫,被太后老人家当了跑腿,派去你那里,挨了一顿骂不说,还把这样烫手山芋扔给我,我招谁惹谁了我?就是慈宁宫,那也不是我自己跑去,是太后召见,后就换来这样结果?谁不知道我和千山早都反目成仇了,这会儿却要充当这么个角色,这叫我情何以堪啊?还得监视着时辰,好嘛,整个儿一里外不是人差事。

“齐王爷,听说您过年这段时间可挺忙啊,我连着跑了两趟齐王府,就硬是没见着您。”正心中咬牙,就听见宁纤碧悠悠声音响起,周鑫连忙挺直了胸膛,咳嗽一声冷哼道:“自然,本王忙得很。”

第四百零五章:茶壶妇人

“您要这么忙,还留着那么个祸害府里干什么啊?我听说齐王府因为表哥堂哥,一整个冬天都是鸡飞狗跳,您就不怕把他留府中,趁您不时候再把房盖儿给掀了?”

宁纤碧才不会被周鑫死人脸给吓到,她看来,皇帝下这个命令简直就是给自己报一箭之仇机会:哼!反目成仇不是吗?好啊,看我怎么捉弄你。

果然,这话一出口,周鑫眉头就皱了起来,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何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这倒也是,既然连齐王爷都不嫌麻烦,我这外人多什么嘴啊。”宁纤碧仍是笑吟吟:“是了王爷,眼看这年就要过去了,不知道百草阁今年是不是还有进贡差事?王爷觉着咱们药如何啊?我听岳大哥说,好像宫里贵人们还是很满意,并没有出什么纰漏,这还真要多谢王爷了。”

你见好就收吧。

周鑫忍不住就心里骂了一句,使劲儿磨了几下牙:若真是要对付百草阁,以他掌管内务府权势,略施手段就能让百草阁万劫不复了,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不但没有,反而是精心,怕就是有人要陷害沈家,这方面做功夫。

宁纤碧此时突然提出这事儿,显然就是看透了他苦心,跑过来调侃了。一想到这里,周鑫脑门儿上就蹦起青筋:千山怎么就娶了这么个老婆?怎么就这么难缠呢?你要去见你丈夫了知不知道?你丈夫是被圈禁,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出头之日呢,你还笑得出来?

“太后娘娘吃百草阁药,说很好,所以明年你们继续进贡吧。”虽然恼羞成怒,周鑫却不愿宁纤碧面前落了下风,因把腰板儿挺得直,看了一眼宁纤碧,又强调道:“因为是太后娘娘吃得好。哼!叫我说,也不见你们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日后要加用心,不然话,我随时可以找别家来取代你们,明白吗?”

“是,多谢齐王爷了。”宁纤碧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啊,看周鑫心火上升,只觉这女人真是碍眼可恨无比,自己也真是,加上后面这个解释做什么?听上去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竟然被一个女人给耍了,耻辱啊耻辱…

正想着,就听宁纤碧和马车里丫头们兴高采烈道:“等会儿见了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不如给他讲几个笑话吧。你们说讲什么好呢?此地无银三百两怎么样?哈哈哈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

“咕咚”一声,周鑫狼狈从马上一个跟头摔下来。幸亏他也是有几手功夫,那马又只是慢慢地走着,所以除了狼狈些之外,倒也没有受伤。只是仍把随行侍卫们吓得不轻,纷纷上前来扶起周鑫,关切询问着。

“滚滚滚”周鑫满心羞恼都是哑巴吃黄连,说不出口。只能冲好心侍卫们撒气,忽见宁纤碧探出头来,假装惊讶关切问道:“呀,王爷怎么了这是?咦?您不骑马了?可是想走着过去?那要跟上马车,可得带小跑儿呢”

“你…你这女人就不能少说两句?这么爱说话,留着见千山说去。”周鑫怒吼一声,接着气呼呼翻身上马。

却听身边半晌没有声音。那女人竟然没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齐王爷忍不住狐疑转过身去,就见宁纤碧眼含热泪,正用帕子擦眼睛,见他看过来,便感动道:“王爷,自从那件事儿后,您和千山便不再来往,我们爷回去也说,王爷见了他,冷若冰霜,连称呼他名字都不肯了,没想到今日患难之时,王爷到底还是真情流露,您还是认我们爷做兄弟,对不对?”

对你个脑袋。

周鑫险些就把这话骂出来了,让宁纤碧气得险些再次坠马,幸亏这一回有了心理准备,稳住了,不然四皇子一世英名,可就全今天毁了。

恶狠狠盯了宁纤碧两眼,见她又恢复了寻常面色,周鑫忍不住就伸手抚了抚胸口,暗道真没想到啊,这女人原来是这么厉害,专门挑人弱处下刀,让你疼,却还不动你筋骨。这说起来,现被我强留府里蹲着那个祸害,要和她比一比话,不知道谁能胜一筹。嗯,那个是祸害,这女人是妖孽,祸害要是碰上妖孽…

齐王爷一不小心就脑补起来了,脑海中浮现出蒋诤和宁纤碧两人一个比一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情景,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忽听身旁有人道:“王爷,沈夫人,宗人府到了。”

“终于到了。”

宁纤碧这一回是真有些激动了,眼泪瞬间涌出来,她连忙拿帕子擦去,伸手了怀中那薄薄一摞日记,她镇定下情绪下车,却见几个人从宗人府内迎出来,也真是冤家路窄,这竟然还是昨天上午那一拨人马。

“你…你又来干什么?”

昨天去给皇帝报信小兵一下子就跳了出来,指着宁纤碧色厉内荏大吼,他以为这女人昨天尝到了甜头,所以今天又跑来故技重施了:真是,都不知道适可而止吗?就不能让我们好好儿过个年?大过年我们要这里轮班容易吗?

正心里愤愤想着,就听见海棠山茶和芦花等人叱喝声,却见宁纤碧一抬手,制止了她们对小兵口诛手伐,笑吟吟道:“我昨天说过了啊,我还可以无耻,今天可不就过来了呢,放心,这一次我不隔墙喊话了,我要直接进去见人。”

“啊!”小兵惊叫一声,指着宁纤碧转头找自己头儿,眼含热泪道:“头儿,你听见她话了吗?她…她还要见人,她真还要得寸进尺”

周鑫看着说话都哆嗦了小兵,忍不住就斜眼看向宁纤碧,不屑道:“你至于吗?连个普通士兵也要戏耍,要不要脸啊?”

宁纤碧看着他:“要啊,怎么不要?我要真是不要脸,刚才王爷可能就不止是落马一次了。”

“呸!”周鑫都气哆嗦了,狠狠啐一口道:“世上怎会有你这样女人?千山他…他真是瞎了眼,你…你可还记得你是亲王府将军夫人”

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淡淡道:“王爷弄错了吧?亲王府?将军夫人?那是什么?我们爷将军职位还没有撸去吗?民妇如今也不过是个普通妇人罢了,王爷可见过市井之间普通妇人?把我逼到骨头里,我也可以学她们茶壶一样泼辣。”

周鑫让她一句话将没了言语,而这时那副将总算是看出了一点不寻常,连忙上前小心行礼询问,齐王爷心里真是不情愿为宁纤碧撑腰啊,可他来是干什么?因只好十分不情愿地道:“奉皇太后懿旨和皇帝圣命”说到此处,只觉心里十分腻歪,往下也不想认真说了,直接一挥手,对那副将道:“让她进去见千山,半个时辰,多一瞬也不行。”说完把盖了皇印条子往副将怀里一塞:“你自己看吧。”

副将看了皇帝纸条,立刻肃然起敬,对宁纤碧肃容道:“夫人请。”

“多谢。”宁纤碧笑吟吟看着副将,想了想,又转头看着小兵,微笑道:“这一回我可是要堂而皇之进去了,你要来拦我吗?”

小兵都哭了,一旁周鑫则不停往上翻白眼看天,心想什么人啊这是,堂堂一个将军夫人,和人一个小兵较劲儿,也不嫌丢人得慌。

眼看着宁纤碧施施然进去了,那小兵委委屈屈看向自家头儿,还不等说话,便听头儿无奈道:“行了行了,人家夫人是逗你玩儿呢,你还委屈上了?没听刚刚人家说是什么吗?茶壶一样泼辣呢,你这才见识到了多少?偷着乐吧。”

周鑫刚刚听宁纤碧说这话时候,还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去问对方,岂不是让那可恶女人加得意了?此时听这副将话,敢情他知道茶壶一样泼辣是什么意思,因便咳了一声,假装不经意问道:“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茶壶一样泼辣?”

副将一愣,小兵还没成家,也不了解这意思,露出好学眼神,倒弄得副将有些尴尬,连忙咳了一声道:“那个,王爷有所不知,市井间泼妇,哦不是,是寻常妇人若…若言语上有冲突时,常…常常一手叉腰,一手指人,状…状若茶壶,所以这茶壶妇人是泼妇,哦不对,是泼辣妇人称呼”

那副将一边说一边抹汗,其实这茶壶就是形容泼妇骂架,可他哪敢这么和周鑫说啊?这一通解释,就别提多别扭了,副将心说得亏我小时候还上过两天学堂,不然就这话都安排不明白,让齐王爷听了,我敢说将军夫人是泼妇?我不想活了我?

第四百零六章 夫妻相见

周鑫也无语了,宁纤碧竟然把她自己比作泼妇,这…这真让狂妄骄傲齐王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后离这女人远点儿,有多远离多远,实要打交道,让蒋诤过来,真要是祸害妖孽撞一块儿同归于,那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宗人府外众人都让宁纤碧给雷外焦里嫩,但当事人哪里关心他们死活啊。跟随副将派遣两个御林军一直来到宗人府沈千山住处,越是到近前,她便觉着心跳越厉害,全没了刚刚外面时威风八面,因自己握了握拳头,只觉着手心里都出汗了。

“夫人,到了,就是前面院子。”

两个御林军忽然停下脚步,说话声将宁纤碧惊醒,她点点头,猛地想起怀中日记,忙拿出来,郑重道:“这是我给夫君家信,请二位查阅,稍后要带进去给他慢慢看。”

两个御林军诧异彼此看了一眼,心想这将军夫人还真是与众不同,你人都来了,还寄什么信啊?

虽如此想,却必须要检查一番,因拿起那薄薄十几张纸,越看越觉着惊奇,到后竟如同看故事般看津津有味儿了。眼看着就要看完,忽然就听见一声嚎:“天啊,奶…奶奶,我老天爷,奴才…奴才不是看错了吧?”

哥俩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入迷了,不由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暗自给自己找借口说这可不怪我们。实是沈家被抄后,这发生事情太有意思了,比那些脚本故事还有意思呢,我们平时就喜欢听说书。现看迷了也正常嘛。

喊话是长福,两个御林军虽然看入了迷,但其实也没过多长时间。宁纤碧等这里,不料长福出来上茅厕。只是一打眼,觉着不远处好像站着一个女子,定睛一看:我天,这…这不是奶奶吗?这小厮生怕自己看错,白白让爷空欢喜一场,后再做了出气筒就悲剧了,因还揉揉眼睛,直到确定之后,才一嗓子嚷出来。

两个御林军将信还给宁纤碧。这里沈千山早让长福一声吼给引了出来。只是限于锁链长度。只能站门内。看着那不远处丽人,经过无数风浪沈将军也恍惚了,寻思着是不是昨晚没睡着。这会儿困极了睡了,所以做梦呢?

正犹豫着。就听一声颤抖着“千山”,接着宁纤碧也不管还有两个御林军那里眼睁睁看着,几步就奔了过来,一脚踏进门槛,未曾说话,已是泪流满面,张开双臂便扑进了沈千山怀中。

我天,这将军夫人果然是奔放热情啊。

两个御林军连忙转过身去,心想这儿呆时间不短了,一年也能接待几个来探视,可没有像这一位上来就抱住,人家再怎么激动,都忍着。这位可好,明摆着给我们增加工作难度啊,你说看不看?不看吧,你们这种会面是要监督;看吧,非礼勿视我们也懂啊,哎呀你说这将军夫人怎么给人出难题呢?

两个御林军都腹诽完了,沈千山抱着怀中温软身体,方慢慢回过神来,他如同做梦一般呓语着:“阿碧…阿碧…是你吗?怎么会?我是做梦是不是?”

“怎么会是做梦?当然是我啊。”宁纤碧终于从沈千山怀中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泪呢,嘴角边却已经浮上了笑容,她上下打量着沈千山,又摸摸他脸,哽咽道:“果然瘦了,也憔悴了好多,全没有了当日边关做将军时凛凛威风。不过还好,还活着,毫发无伤,没病没灾,这就好…就很好”一语未完,不禁又是泪如雨下。

“阿碧。”

这一次沈千山也终于确定眼前人真是朝思暮想爱妻了,忍不住又一把将宁纤碧紧紧抱进怀中,那两个御林军偷看到两人分开,刚刚转过身来,就见沈将军也抱上去了,不由得又无奈转过身去,心想妈我们算是明白了,沈夫人怎么会如此大胆热情?那完全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因为沈将军热情,所以将军夫人也大胆。

这里两人相拥而泣,过了良久才分开,彼此打量着,都是千言万语心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好半晌,才听沈千山喃喃道:“从前听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想到今日轮到自己品尝这滋味,叫我说,哪里是隔了三秋?分明是隔了九秋,十秋,二十秋”

不等说完,就被宁纤碧捂住了嘴巴,听她含泪笑道:“行了,再说下去,咱们分别这几天,倒是把这辈子都过完了。哪有那么夸张?只是因为不知彼此情况,所以心里着实担心忧虑罢了,如今见你也好好儿,我心倒放下了一大半。”

沈千山笑道:“是,我身子你还不知道?别说这里,就是死囚牢也未必就熬得”这回照旧不等说完就被捂了嘴,见爱妻瞪圆眼睛,向地下啐了几口,接着又念了几句“童言无忌”,然后方嗔怒道:“胡说什么?大过年说什么死囚牢?你也太百无禁忌了些。”

一边说着, 就拉着沈千山到椅子上坐下,看着他那拴脚上铁链,不由气呼呼道:“皇上也太过分,将你关了这里,竟然还锁着不让出去,他还想怎么着?”

话音落,就听一旁长福插嘴道:“奶奶,实是怪不得皇上,都是爷,被抓进来后就嚷嚷着要回家里去看情况,还和人御林军打了起来,皇上听说,吓得这才赶紧锁上了。”

宁纤碧哪里知道这原委?看向丈夫,却见沈千山抓了抓头,先是狠狠瞪了长福一眼,咬牙低声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接着才又看向自己,嘻嘻笑道:“那个…不是,不像长福说那么夸张,不过是皇上知道我有功夫,那个…有备无患。其实不沉,只是精铁所铸,我徒手实是扯不断。”

“你还想扯断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削铁如泥神兵利器啊?”宁纤碧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伸出纤纤手指丈夫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啊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难道不知好汉不吃眼前亏道理?心里有这想法藏着就是了,你怕人不知道不锁你是不是?还嚷嚷出来。怎么样?到底遭报应了吧?要不是你不顾后果嚷出来,没有这锁链锁着,是不是瞅着哪天月黑风高,还能偷偷溜回去看一眼?到时咱们不早就放心了吗?强似你担心着家里家里担心着你,都不落好儿。”

长琴长福起先听着奶奶劝爷,心里还感动直念佛,暗道还是奶奶靠谱啊,瞧瞧人家这话说多明白,含嗔带怨,爷那么爱奶奶,这话可不就进了心里呢。谁知越听越不对劲儿,听到后来,好嘛,这奶奶比爷还大胆呢。因两个奴才吓得连忙跪了,嚎叫道:“奶奶啊,这话可不敢说啊,让人听到,只怕又要给爷上几道锁链呢。”

他们两个这一嚎,倒把夫妻俩伤感冲淡了不少,沈千山一脚一个踢起来,没好气道:“行了,本来人家不知道,让你们这一嚷,也都知道了。”

因又转头问宁纤碧家里情况,昨天虽是隔墙喊话,终究说不上几句,只能知道个大概,这会儿却可以详细问了。宁纤碧简单把家里情况说了说,沈千山犹自不信,只觉这过得也太好了,说是家被抄了谁信啊?怎么可能过得这样自和美?

宁纤碧暗道果然我是料事如神,就知道千山肯定不信,幸亏早有准备。于是将那日记拿出来放到沈千山面前,笑道:“我就知道说了你不信,因此家里这些日子发生事都记这纸上,你这里没事儿慢慢看吧,你也不是没经历过事情人,自己判断一下,我若是编谎,可有没有编这样逼真细致?好了,我时间也不多,皇帝就给了半个时辰,你且把你这里情况和我好好说一说,回去了老祖宗太太都要问。公爹和大伯父你见没见着?知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沈千山看着那十几张纸,着实惊喜非常。再听到爱妻话,也连忙将自己宗人府情况说了,其实也还好,就是担心家里,如今放下了心思,往后日子倒好过了。虽然他也没见过沈蔚和沈茂两个,但知道大伯父和父亲关一起,想来怎也不会比自己还差。

夫妻两个畅叙别情,不知不觉时辰便到了,两人还觉着满心话都没说完,可两个御林军都外面催促了好几遍,也只得依依惜别。

沈千山拉着爱妻手一直送到门口,实再不能走了,犹自不肯松开宁纤碧,只深情望着妻子,翻来覆去嘱咐道:“务必要好好保重身子,等我回去。”

第四百零七章 我要当爹了

“我知道,你也要保重身体,记着,家里都有我,不用你操半点儿心。”宁纤碧也是眼泛泪花,她又何尝舍得离开沈千山?只是丈夫不肯放手,总不能让御林军上前拉人吧?因只好无奈道:“千山,放手吧,慢慢等着,一旦有机会了,我必定还来探你。如今齐王爷外面等着呢,咱们别让人家看守为难。”

沈千山点点头,深吸几口气,方慢慢将五指松开。看着爱妻一步三回头离去,他只觉一颗心似被生生剜了去一般,眼泪夺眶而出,于是连忙用袖子擦了,暗道真是没出息,不过是暂且分别罢了,自己就这副模样,像那些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或者生离死别恩爱夫妻,那又如何说?比起他们,自己和阿碧还有团圆希望,已经是非常幸运了,哭什么哭?

刚刚把眼泪止住,忽见宁纤碧又疾走几步转了回来,沈千山连忙想上前,刚动脚,就听见锁链哗哗直响,却是半步也走不出去。

“千山,刚刚忘了告诉你,我…我们…总之,等到你出去时候,或许…或许就能看到我们孩儿了,你…你可别等到他都会说话时候才出去啊,不然到那时,他只会叫我娘,不会叫你爹,那你这当爹多没面子?”

宁纤碧都走出去一段距离了,这才想起重要事情竟没告诉丈夫。而见她疾步回去,两个御林军也不敢怠慢,生怕她是要趁此时机传什么消息,连忙竖起耳朵听着,结果便听到人家将军夫人含羞带怯委婉告诉将军说她有身孕了。

两个御林军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表情面对宁纤碧了:好吧,刚才分明是他们美化了将军夫人形象,其实这女人根本就一点儿都不委婉。人家直接就告诉沈千山他要当爹了。没有一点儿含羞带怯表现,起码自己老婆告诉自己这种消息时,都是低着头摆弄衣襟,声音比蚊子哼哼还不如,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前将军夫人可是盯着将军,含着笑容大大方方把这消息说出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女人啊?两个御林军看向如同被雷劈了似目瞪口呆沈将军,险些流下同情泪水:将军啊,这样离经叛道女人,你真搞定吗?你真不是因为怕老婆所以才表现出爱老婆吗?好可怜,太可怜了啊。

直到宁纤碧身影都消失远处墙后了。沈千山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似大吼了一声:“阿碧…阿碧你别走,你…你刚刚说什么?你…你回来,再和我说一遍。”

“爷啊。奴才好像听奶奶说,您…您要当爹了。”长琴凑过来,老实禀报,却见自家爷目光呆滞看向自己,然后一把抓了他肩膀。神情激动道:“当爹了?我要当爹了?没错,阿碧也是这么说,这…这什么意思?”

“咕咚”“咕咚”两声,长琴长福哥俩不约而同摔了个腚墩儿,两人惊恐看向沈千山,暗道不是吧?我们爷被关傻了吗?明明刚才说话不是挺有条理挺清楚?怎么一转眼就傻了?

而这时沈千山也终于回过神来。自己用手拍了拍脸,他喃喃道:“我…我要当爹了?阿碧…阿碧她有喜了?什么时候事?我…我怎么都不知道?阿碧她有喜了?我…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是是爷,您说没错。”长琴长福松了口气。下一刻,就见主子猛地一蹦三尺高,大声叫道:“刀呢?长琴长福,给我拿刀来,我要把这锁链砍了。我是要当爹人了,我不能让孩子都会说话了还不会叫爹。,给我找刀”

“哎哟我爷啊,您可别作了。”

长琴长福吓得连忙上前,一人一边抱住了沈千山,长福痛心疾首道:“爷啊,之前您一句话换了这精铁锁链加身,这会儿您还不吸取教训啊,万一皇上知道了,再给您上一只几百斤大枷,到那时可怎么办啊?爷啊,您消停消停,冷静,要冷静啊爷。”

“我怎么冷静?阿碧都要生宝宝了,那是我和她孩子啊”沈千山根本就不肯坐,满脸焦急之色,如同困兽般被长琴长福抱着,呼哧呼哧喘着气。

“爷,别慌,千万别慌,刚刚奶奶过来时候儿,奴才觉着她可不像是有身子人啊”不等说完,便见沈千山瞪过来,怒吼道:“混账东西,你是说阿碧骗我?你怎么敢这么污蔑主子?”

长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是怎么说?难道要当爹人都要变傻一阵子?就像我娘说我爹当年知道娘怀了我时候儿,高兴地喝了二两酒就钻进狗窝睡了一夜。

一面想着,就一面给长琴使眼色,爷现没有理智了,他再说话,说不定就会让爷踢出内伤,这种时候,当然需要靠好兄弟帮忙了。

长琴接到长福暗号,连忙也劝道:“爷啊,哥哥不是那个意思,您想啊,咱们被抓进来才几天?还不到十天呢,您家时候,奶奶…咳…奶奶还没有啥消息,可见这消息是咱们被抓进来之后才有。如此说来,怀胎十月,奶奶要生小少爷或者小小姐,那起码也要是个月以后事情了,您现就是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惹皇上一生气,万一再给些严厉处罚,爷啊,您反而是给奶奶添麻烦呢。”

这一番话情理,顿时就让沈千山清醒了,他长出一口气,点点头道:“长琴说没错,只是…我…我就要当爹了?阿碧竟然有了身子?这…这怎么突然就…就来了这样信儿呢?怎么…怎么偏偏就赶这时候呢?”

刚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刚刚宁纤碧走路还带风呢,不由又跳脚喊起来:“阿碧,你慢点儿走啊,当心身子,你…你可要好好当心,千万别有闪失啊,阿碧”

长琴和长福同时向天丢了个白眼,心想别喊了爷,奶奶这会儿都出了宗人府,根本就听不到了。

从宗人府出来后,宁纤碧接下来又回到皇宫,接了大长公主一起,由周鑫护送着出了宫门。直到都走过了前门大街,周鑫正犹豫着是不是直接把她们送回住处时?便见宁纤碧探头出来笑道:“齐王爷,不用再送了,今日真是要多谢你呢。”

“嗯。”周鑫冷着脸答应一声,拨马便走。

“对了,我们爷特意嘱咐我,要我对王爷道一声谢,说昨儿中午那一顿极丰盛,尤其要谢王爷给那坛子三十年竹叶青,他说可是许久没有喝到这么好酒了。”

走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宁纤碧欢声音,周鑫险些又一个跟头栽下马去。好这一次有了经验,忙死死抓住马缰,把身子贴马上,总算慢慢将歪了身体正回来,免去了再次摔下马悲剧。

这女人是故意,妈,一定是故意。

周鑫愤怒回头,却见那辆马车已经辘辘而行,他紧紧握着手里马鞭子,鼻子都要气歪了。

一肚子气回到王府,因为生气,也没顾得上看四周,下了马就要进门,忽听身旁小付子低声道:“爷,是蒋少爷。”

“蒋什么少爷?但凡他跑来大门口迎我,就准没好事儿,问问是不是昨晚儿放烟花把房子烧了”周鑫没好气大吼,不等吼完,就看见不远处石狮子旁,蒋经一脸尴尬看着自己。

齐王爷顿时就觉得自己真是无与伦比大悲剧,满心怨愤都哭了,回头看了看小付子,他恶狠狠道:“一定是你这混账东西偷懒,出门都不看黄历,今天定然是爷黑煞日,诸事不宜,尤其不宜出门,你也不提醒爷。”

小付子也悲愤要哭了:天地良心啊,他今天特地看了黄历,明明是诸事皆宜啊,谁知道怎么到主子这儿,就摊上这么些糟心事儿了呢?眼看着自己要做出气筒,小太监能不害怕吗?

“四皇子…哦不,应该叫齐王爷了,草民给王爷拜年。”

蒋经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周鑫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一声还礼,一边道:“怎么这么见外?外面冷,这里等了多久?我每年这个时候儿都宫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今日恰好出来办差,所以回来一趟,也幸亏如此,不然岂不是要害你这里受冻?”说到后来,终究是免不了一番关切。

“还好,我穿着大衣服呢。”蒋经见周鑫对自己仍如以往一般,不由得松了口气,听对方让他进去,他就连忙道:“不进去了,原本来见王爷,就是为了我那堂哥之事,刚刚听王爷无意中话,他这里实是给王爷惹了许多麻烦,不如让我带他回去吧。”

周鑫眉头都不动一下,淡淡道:“哦,今儿是大年初一,你接他回去倒也应该。”见蒋经目中露出喜色,他心中忽地冷冷一笑,淡然又问了一句道:“那什么时候再把他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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