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咕噜转着眼睛,四处瞧了瞧,这才凑近了,小声说道:“小姐,皇上给咱们舅老爷赐婚了。”

“舅舅?”

锦韵一怔,原本庸懒的身子倾刻间便坐直了去,言语间不乏一丝嘲弄,“舅舅已有妻,还赐什么?莫不是也是侧室?”

方芷君毕竟是古代的女人,三从四德礼仪教条是从小便学着的,对于男人的三妻四妾,想来比她容易接受得多。

锦韵默然,自己都是侧的,自然不好说别人,或许那日方芷君眼中的清愁便是为此吧,对于这件事情,她倒真是无能为力,劝方芷君放宽心,她自己都做不到。

“这次不是。”竹心神秘地摇了摇头,显然还有下文,“皇上将自己的女儿赐给了将军,与舅夫人同为正妻,不分大小呢。”

公主下嫁?与皇室联姻,这在外人看来倒的确是件喜事。

但锦韵的吃惊不只一点点,什么时候自己舅舅的地位竟然这般重要了,连皇上都要笼络他?不会是又想遣他去卧底敌国吧?还是因为她那件事,打了一板子,再给颗糖吃?

锦韵不得不担心,将军会什么,无外乎行军打仗,可顾清鹏还多了一项刺探敌情,能够潜伏敌国十年,其智慧其勇敢其手段,非常人可比,难道皇上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说是不分大小,可公主的身份摆在哪里,谁敢给她一点不适呢?

哎!

锦韵轻叹一声,命运为什么总是让人难以抗拒?

本来与那三皇子的关系便让人烦恼,如今他的皇姐嫁给了舅舅,而她又嫁给了他的堂叔,这种亲戚关系可真是越来越混乱了。

锦韵抚额,想想都头痛,。

还好,这些问题都丢给沐子宣,若是他解决得妥当,想来那个王府她是不用再住了,直接让晓笙回去收拾行礼,连同自己的嫁妆一起打包带走。

不管是和离也好,下堂妇也罢,只要能换得一份清静和自由,她不介意!

锦韵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事情的进展哪有想像中的顺利。

在将军府里又住了几天,吕妈妈竟然亲自来了,说是传王妃的话,请她回王府,有些事情要问问她。

锦韵狐疑,小心翼翼地对吕妈妈旁敲侧击,只是这位本来就是个严肃厉色的主儿,如今那张脸更是板得如一块黑炭,除了应有的礼仪做到,竟然是没有一丝好脸色给她看。

难道是知道她要下堂,所以替王妃来兴师问罪?虽然嘴上不说,但那脸色大抵如此。

罢了,若是沐子宣真提了这事,王妃不管震怒也好,松了口气也罢,都在意料之中,若是这浑水真的要她自己去趟过,横竖也躲不过,不如坦然面对,灵活应对。

第【139】章 责难(1)【VIP】

这是什么情况?“三堂”会审?

锦韵完全是懵了。

没有软蒲团,跪在青石砖的地板上,膝盖冰凉,那被仆妇狠狠按在地下,痛楚中又夹杂着麻木的感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然,这是在做梦吗?

“王妃姐姐,看来这丫头还有些不服气呢?”

柴侧妃娇笑一声,眼波婉转,不经意间荡出一丝冷厉之色,“本来你处置儿媳妇这事,我也不好插手,可世子到底是我们王府的希望,王爷他们几人不在,我身为王府侧妃,也该尽尽心才是,就怕姐姐嫌我多事。”

王妃瞥了柴侧妃一眼,没有言语,柴侧妃与她同掌府中内务,虽然也分主次,但王爷对这女人很是看重,若是她强自撵出去,恐怕又会引起一番风波,这种暗亏她曾经吃过无数次,即使不愿不耐,如今也学会了隐忍。

收回了目光,再看向跪在堂中的女子时,王妃眼中神色不由一暗。

沐子宣从将军府返回王府之后便来找了她,没想到锦韵竟然自求出府,难不成这世子侧妃的位置还委屈了这丫头不成?

没错,王妃之前便不想将锦韵给迎进门,不管是妾也好,还是如今的世子侧妃也罢,有一个女人在沐子宣心中占有重要的分量,那便会成为他的软肋,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完美无缺。

而且这个女人非但不能成为他的助力,反而会是个绊脚石。

端看沐子荣的反应和态度,她便生出了疑惑,暗中调查后才知,这俩人果然是旧识,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可看沐子荣如今气愤的模样,就像是自己儿子生生夺了他所爱,原本就处于暗涌的两方,很可能就着这根导火线一触即燃,展开一场真正的你死我活的争斗。

而在这场争斗中,就要看双方的筹码各有多少,才能决定最终的胜利。

文舒华对沐子宣似乎已经生出了念想,她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分明,一个女人若是动了情,那便会倾其所有相助,文家的势力不可失。

所以当沐子宣提出锦韵要离开之时,她虽然心中也怄着一口气,但想来想去还是同意了,只是未能及时告知沐子宣知晓,便又出了这档子事。

这丫头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了她最宝贝的儿子,就算从前侥幸救过她又如何,前缘已尽销,如今她倒要好好地清算这笔现时帐。

文舒华也坐在一侧,看着伏跪在堂下的锦韵,心里不禁划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虽然不知道王妃请她过来旁观是为了什么事,但如今怎么看来,也是王妃借这件事情向她示好,而这个陆锦韵,怕是这次要倒霉了。

想到这一点,文舒华顿觉全身舒畅,连唇角都不由翘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今天,她可要增大眼睛瞧瞧,看这个丫头还怎么嚣张。

锦韵抬起了头,晓笙与她一起入的王府,可进了王妃的苑子,便被人押到了别处,现在的她可算是孤立无援,可就算要整治,她也要个清楚明白,不做糊涂鬼。

初时的震惊与慌乱过后,锦韵已经迅速地冷静了下来,瞟了一眼将她胳膊扭得死紧的仆妇,挣扎不脱,她也只有任由着,缓缓抬起了头,晶亮的眸子直看向主位之上神情严肃的王妃,没有半分怯懦。

“锦韵究竟哪里犯了错事,请母妃明示!”

王妃始终阴沉着脸,还不待其答话,柴侧妃便又是一笑,但笑容之后神情立马肃然,话音虽然温柔,但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冰寒,“锦韵,你胆子可真不小,王妃姐姐宝贝一般疼着的儿子,我们王府尊贵的世子爷,岂容你随意伤害?如今可还不知错,你这胆子果真不是一般大啊!”

两兄弟争一个女人,这历来便不是什么好事,放在皇家更是不容,柴侧妃从知晓沐子荣对锦韵之心的那一刻起,便有置她于死地的念头,如今遇上这种好事,怎么不火上浇油,让它越烧越旺,最好烧到最后,化为一抹尘土,风一过,便彻底没了影。

锦韵抿了抿唇,默然。

她是伤了沐子宣,但他不可能对别人说,要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今天,是他们发现了么?

她没想过隐瞒,但也没想过这件事情被揭穿的后果,如今看来,似乎很严重。

“你,没有什么话说吗?”

王妃秀眉一挑,看着堂下那张冷静的小脸,明明还是不到十四的年纪,却有种超乎常人的睿智与机警,运用得当,也不失为沐子宣的一项助力,这才是她当初勉强妥协的原因。

可如今看来,这个女子叛骨犹在,不仅不能为我所用,还反伤了自己的儿子,若是不惩治一番,如何能消她心中之气?

“母妃,你说她伤了世子,可有证据?”

文舒华坐直了身子,双拳紧握,面色微凝,眸中目光闪烁不明,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自然不是为锦韵说话,而是要确认这个事实。

若是真的,那么对于她来说,好坏掺半。

好的在于可以借这个事情打击对方的士气,最好能够一举铲除锦韵这个眼中钉;坏的是,沐子宣知情不告,更可以说明这个女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而这,也是她一直不敢直视,且想要回避的真相。

“吕妈妈。”

王妃唤了一声,吕妈妈立刻上前几步,走到堂中,将手中的衣物展开,里面赫然是一件带血的亵衣,袖口绣着几枝修竹,月白色的亵衣多除皱褶像干瘪的盐菜,但仍可见其中的几处血迹暗影,只是时日稍久,那血渍已然凝固,成了暗红之色。

文舒华陡然站了起来,似乎不可置信一般向前走了几步,那双眼珠子几乎要瞪了出来。

“世子妃,这确实是世子的亵衣,修竹的袖口,这还是王妃特意命人给绣上去的。”

看着文舒华眼中的疑惑与懵懂,吕妈妈在一旁解释道。

文舒华脸色铁青,猛然转过了声,厉喝道:“你,你竟然敢伤了世子!贱人!”

言语之中难掩激动的情绪,文舒华右手抡起,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锦韵避无可避,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左脸上一痛,她脑袋一偏,只感觉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口中亦尝到了那股腥甜,想来是唇角被打得裂开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扇耳光,锦韵眸中冷笑,缓缓正了脸,望向文舒华,吞下一口带血的唾沫,口中啧啧两声,嗤笑道:“母妃还未定我的罪,何时轮到世子妃出手?再说,即使我有错,母妃也自会命仆妇责罚于我,世子妃亲自动手,也不怕外人笑话你领了下人的活计?”

要论说的,锦韵口舌功夫自然半点不输人,文舒华被她说得满脸涨红,因怒举起的手掌欲落不落,犹豫不决。

“好了,舒华,你且坐下,母妃自有定论。”

王妃开口了,也免去了文舒华的尴尬,她狠狠地瞪了锦韵一眼,这才不甘心地重新落坐。

柴侧妃却是轻笑两声,微讽道:“真是好利的一张嘴啊,王妃姐姐,我可真没瞧出来,你这新娶的媳妇竟然是这般厉害。”

王妃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不屑还是不愿,自始至终没与柴侧妃搭一句,目光转向了锦韵,沉声道:“世子身上的伤可是出自你手?为何?”

锦韵是沐子宣的心尖人,王妃即使心中痛惜愤怒,顾忌着儿子,也想着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但若是她不珍惜,也就怨不得自己了。

“确实是锦韵下的手,请母妃责罚!”

锦韵没有辩驳,低头痛快地承认了,刺伤了沐子宣,她不后悔,至于原因,她不想说,那些过往,就此长埋。

她让他痛了,不管是身体的,还是心理的,如今看来,自有人替他讨回,这样一来,她连心里那仅有的一点愧疚也会沙弥于无形。

“这倒是奇了?”

柴侧妃眉眼一挑,眼波婉转,“伤了世子,这责罚定是逃不脱,可我真是很好奇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从前便与世子有仇?还是有我们不知道的过节?若是情有可愿,说出来听听,或许王妃姐姐会从轻发落也不一定。”

柴侧妃这是在套她的话呢,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还是知道的,锦韵笑了笑,“侧母妃就当是锦韵年少轻狂,不过,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承担,没有其他!”

“死鸭子嘴硬!”

柴侧妃冷笑一声,抱臂而观,给她指条活路不走,偏要受罪,谁能拦着不成?

经柴侧妃这一问,王妃也凝了眉,莫非这其中真有隐情?锦韵闭口不言,是为了什么,或是说是为了维护什么人么?

这其中透着蹊跷,是不是要弄个清楚再做定夺?

王妃有些犹豫了,依沐子宣对锦韵维护的姿态,若是真随意罚了她,怕是回来要闹翻了天,偏巧了今儿个这父子三人陪皇上去西郊狩猎,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而这件带血的亵衣出现的时间也太巧了点,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蕴含着某些阴谋诡计。

第【140】章 责难(2)【】

昨儿个夜里,吕妈妈带着宣逸苑的一个小丫头来,这小丫头一见到她就满脸惊恐,直说不关她的事,她也是偶然发现的,心里犹豫着该不该禀报上来,实在不安,这才偷偷来找了吕妈妈。

王妃细细听了小丫头的话,再看了看那件带血的亵衣,是她为沐子宣置办的没错,后背上有几个小孔,疑似被尖锐物体刺穿,血晕染开来很是刺眼,她眸色不由一沉,骤然忆起沐子宣新婚第二日的苍白面容。

按理说他已经以真相面对众人,怎么会再扮病弱?这一点说不通,只是那日她顾着新妇敬茶,又一时之间被他那样的扮相迷惑了,往深一点想,这小丫头说的不无可能。

第二日王爷要带着他们兄弟去西郊围猎,等他们前脚一出门,后脚她便让吕妈妈去将军府将锦韵给找回来,不管是不是事实,也要当面对质一番。

却没想到,这丫头连辩解都无,就这样承认了,让她不由得疑惑,这其中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沐子宣也向她承认过,两人的关系自那年在清凉寺开始,而后一直保持着往来,如今能够在一起也算是水到渠成。

可若真是这样,锦韵又为什么要自求离去,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故事?

“母妃,此等恶女,一定要严惩不贷!”

文舒华含着怒意与激愤的话语唤回了王妃的神思,她抿了抿唇,缓缓道:“连世子也敢伤害,不管原由为何,确实不能姑息。”

理智与感情微微交错,王妃便选择了前者,锦韵对她的救命之恩她心中记着,但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为了儿子,她什么都放得下,也什么都舍得,所以,更不容许任何人来伤害。

“吕妈妈,上板子!”

王妃目不斜视,沉沉地吐出这一句话来,却见得堂下女子脸色未变,只是微微垂了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按理说,这种犯夫之罪,依我的规矩,直接打死了事,可这毕竟是皇上赐的婚,再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还是王妃姐姐仁慈,”柴侧妃淡然说道,目光又一转,又道:“不过吕妈妈,这次可得上辣板子,不狠一点,我们的世子侧妃长不了记性!”

辣板子,是高门大户里管教下人的私刑器具,板上有大小不一参差不齐的木疙瘩,打在身上就跟刺头似的,不用使太大的力气,就能达到折磨人的效果,而且表面还不怎么看得出伤来,实际上内里的血肉早已经被打坏了。

锦韵住在陆府时就曾听过这种刑罚,丫鬟被折腾得惨不忍睹,最后残了,任其自生自灭。

她虽然只是听过描述,但那骇人的场景曾经吓得竹心连着几晚都做恶梦,如今听来,即使胸中早已经不惧,也生出了几分本能的紧张。

“辣板子?”

王妃拧了眉,扫向柴侧妃,落井下石这女人倒是拿手,若真上了辣板子,锦韵怕是凶多吉少,瞧她那副小身板,能撑得了几下?

“侧母妃说的对,母妃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此女恶毒,连世子也敢伤害,一顿辣板子都是便宜她了!”

文舒华难得与柴侧妃站在相同的战线,一个是为了除去眼中钉肉中刺,一个是为了斩断自己儿子的牵绊。

当然,若锦韵真的承受不住,死了,也是她自己身体太弱,怨不得人!

“王妃…”

吕妈妈也微微蹙眉,这种私刑具,他们也只是在惩罚府中极恶的刁奴时才会用到,显然这辣板子对于未满十四岁的世子侧妃来说,确实是重了。

“知道王妃姐姐心软,但我也不是个恶人,这样吧,若是这丫头真的受不住了,便立马喊停,横竖让她吃吃这份苦头,也能长记性!”

见王妃有些犹豫了,柴侧妃立马退后了一步。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板子打在人身上,痛不痛也只有她知道,而那打板子的人手下有重有轻,若是重了几下,还来不及喊出声便晕死过去,那也是个人的命。

文舒华狐疑地看了柴侧妃一眼,住在王府两年,她虽然不生事,但到底还是知道柴侧妃几分性子,这位治下严厉,可不会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不过,人都这样说,她也不好坚持,无端显得她心狠手辣,那就是得不偿失了,虽然她巴不得这顿辣板子便能结束锦韵的小命。

王妃踌躇半晌,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凝在了那件带血的亵衣之上,眸中光芒一沉,终是点了点头,“吕妈妈,就用辣板子,你亲自监打,有什么情况立马喊停,这人还是要活着的,记忆也要长长!”

话到最后,已经多了几分严厉和警告,那是说给锦韵听了,别仗着曾经救过她就恣意妄为,别仗着宣儿对她的宠爱与维护就无法无天,这种风气不刹住脚,即使将来出了王府,也落不得好下场,她这是代锦韵的母亲好好管教女儿。

吕妈妈下去命人准备了,文舒华使了个眼色,在她身后站着的丫鬟叶儿亦悄悄地跟着退了出去。

长条凳很快就摆在了苑子里,锦韵被人押着固定在了长条凳上动弹不得,旁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银盆脸,小眼睛,嘴唇粗厚,长相看起来便充满了煞气,属于那种小丫头看见了,也一阵后怕的恶妇角色。

王妃几人也跟着出了堂屋,站在屋檐下。

“你,当真没有话说?”

王妃秀眉一挑,似乎还想给锦韵最后一个机会,若是她真的说的出什么,那这顿辣板子倒是可以缓缓。

“没有。”

锦韵摇了摇头,沉沉地闭上了眼,双手抓紧了长条凳的脚尾,贝齿咬在了唇上。

说,说什么呢?

说的太多,只能暴露沐子宣极力想隐藏的一切,既然他不想让王府中人知道,那便自有他的道理,她虽然心里怨他恨他,但那是对他本身而已,牵扯上其他就没意义了,这种背后捅人一刀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今天,就让她也来见识见识这辣板子,撑个几下便意思意思装晕过去吧,若是真的硬挺,就算她有这份骨气,也知道自己这副单薄的身板吃不消。

王妃长长地呼出口气,心里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几分,她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再重重落下,“打!”

“啪!”

仆妇得令而行,辣板子毫不犹豫地落下,锦韵只觉得身下一痛,整个身体似乎都痉挛了一样,口中倒抽一口凉气,将唇咬得更紧了。

这仆妇打得很有节奏,从举板,到落下,呼呼生风,板子打得实,绝不会歪来歪去打错地方,每一板子都冲着一个地方去,板板到肉,力无虚发。

几个胆小的丫鬟已经背过了身不忍去看,平时以为做丫头要小心谨慎,没想到做主子的也一样,或者还比她们更惨,看着怪可怜的。

但可怜归可怜,在场的人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呢?顶多在心里同情一番罢了。

“世子侧妃倒真是硬气,板子打在身上,哼都不哼一声!”

柴侧妃红唇微勾,这话说出来也不知是褒是贬。

文舒华却是不屑地轻哼一声,“不过是贱骨头,自然经打!”

有…五板子了吧?

锦韵在心里记数,只觉得每一板子都如此沉重,如此缓慢,身体就像被车轮碾过一般,连骨头都发出了酥脆的声响,额头的汗水涔涔而落,如密雨一般滴在长条凳的前端,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小洼。

王妃没有说数,这些人就会一直打下去,她知道自己最多能受十五下这样的板子,但她顶多撑到十就装晕吧,真这样下去,她不落个终生残疾才怪。

真疼啊!

不知道当时扎在沐子宣身上的簪子有没有这么疼,可他都一声不哼的,她也没那么怂,有王妃在这看着,再怎么样这些人也不敢公然要她的命吧。

看着锦韵挨着板上,文舒华的心里其实很畅快,任凭这女子再怎么受宠,如今还不是要任打任罚,但这死鸭子也当真嘴硬,哼都不哼一声,难道是板子打得轻了?

思及此,文舒华目光微移,扫向了一旁的叶儿,叶儿冲她点了点头,一切办妥,这行仗刑的仆妇她也知会了一声,塞了好处,还承诺只要她打得狠,完事之后还有赏。

当时那仆妇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原本满是煞气的脸庞生生地柔和了几分,还不就是个见钱眼看的,哪有不听命行事的道理。

叶儿佯装咳了声,那仆妇果然像得了令似的,这下板子举得更高了些,拍下的速度也明显加快,这一板子打在锦韵身上,让她一声闷哼,一口便咬破了唇,血腥味瞬间便在口中漫延开来,秀眉拧成了个“川”字,满是痛苦的表情,冷汗控制不住地涔涔落下。

文舒服得意地抿开了唇,柴侧妃瞟了她一眼,唇角也微微翘起。

王妃不动声色,不管这两个人搞的什么名堂,如今她也只有睁只眼闭只眼,估摸着合适了,吕妈妈自会喊停。

她与锦韵的渊源,这王府内院里除了自己儿子之外,便也只有吕妈妈清楚来龙去脉,吕妈妈是老人了,亦明了她的心思,自然知道分寸。

第【141】章 救命草还是火上油?【】

这第六板子可真痛啊,锦韵在心里哀呼一声,只觉心跳如鼓,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可明显是出气多,进气少,她想,她一定坚持不到第十板子了,要不,下一板子一来便直接晕过去吧!

第七板子被那仆妇高高地举了起来,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扑了过来,锦韵紧紧闭上了眼,咬在唇上的牙齿经不住打起了颤,突然,凭空响起了一道男子的高喝,“且慢!”

乍听,锦韵心中一喜,但随即便又垮下了小脸,有人救她,她自然乐意,可怎么会是他?

这声高喝很是响亮,锦韵想,在场的人应该都听得到,即使她已经准备装晕了,也立马清醒了神智,可那仆妇犹豫了一下,最后那一板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啊!”

这次锦韵很配合地嚎了一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听起来可是凄惨非常。

“刁奴!”

沐子荣脚步生风,没两下便晃到了那仆妇跟前,眉目中凝着一丝罕见的厉光,说话之间,脚一抬,便将那仆妇给狠狠地踹了出去。

原本笨重粗壮的仆妇竟然被踹得飞退了一大步,最后惊恐地撞在了花台的石角上,“哎哟”声不断响起。

“你,没事吧?”

沐子荣紧张地蹲在锦韵跟前,看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满布水痕,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只那双如子夜一般的眸子仍然闪亮,看向他,虚弱地回以一笑,“还…死不了…”

或许,在心里她也曾期待过会有人从天而降,若那个人是沐子宣,那么一切便顺利成章,她歪在他怀里了事,一切后续自有他摆平。

可若是这人换成了沐子荣,她便要谨守分寸了,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一次机会,她不会不加把握的。

“子荣!”

柴侧妃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失了平时的镇定,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儿子会突然折返,还想来阻止这一场责罚,这在底下人看来算个什么?

她心中气怒交加,一双拳头在袖中握得死紧,双颊瞬间便涨成了红色。

出其的,沐子荣只是看了柴侧妃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王妃,沉声道:“敢问王妃,世子侧妃究竟犯了何过错,需要这般动用私刑?”

今儿个离府之前他向母妃请安时,不小心听到了她与宋妈妈的对话,话中提到了锦韵的名字,让他心中没来由地不安,半路折回,急奔入府,果然听到了不一样的消息。

他不敢想像,若是他迟来一步,这副小身板会被他们给折腾成什么样?

历来说宅门里出毒妇,尽是见不得人的阴私,他起初没所觉,如今亲眼见到了,怎么能不心中起伏。

那样一个小人儿可怜兮兮地卧在长条凳上,在她身前不远处便站了一排看戏的人,众人表情不一,或畅快或惋惜,或得意或怜悯,但也仅仅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人愿意上前阻止这一切。

高贵、雍容、美丽的贵妇人们,谁能想到她们竟然有一颗如此冷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