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寂是我信任的朋友,曾队长也是王妃看重的心腹,大丈夫不拘小节,若是你们之间能够消除间隙,携手共助,则一切皆有可为。”

锦韵这一番话语重心长,发人深省,以至连曾凡也忘记了说出这番话的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若是没有阅历,没有智慧,何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退一步说,即使锦韵没有这样的大能,但她能将问题看得如此通透,未雨绸缪,一边敲打一边点悟,既不缺上位者的威严,也不乏勉励与鼓舞,一番话说得众人归心,无不动容。

锦韵对气氛时间的把握也极致到位,又趁热打铁道:“至于高寂那几个朋友想来也是没有恶意的,若真是歹人,此刻又岂敢出现在这里?要知道拐过这个路口,城门边便是重兵把守,若是我们高呼一声,他们必然插翅难飞!”

就连锦韵也没有想到,正是自己当初的这一番话震慑住了曾凡,也逐渐收服了他的心,在往后的日子里,曾凡甚至成为了继高寂之后,第二个对她忠心耿耿,甚至敢拿命相搏之人。

“陆主子说得对,是曾凡莽撞了!”

曾凡思前想后,又结合锦韵刚刚的那一番话,确实有些动容,他本是个能屈能伸之人,胸怀大度,也觉得自己是过于小心了些,这才转身对高寂抱拳道:“高兄弟,曾凡言语有冒犯之处,请切勿介怀!我们都是辅助陆主子出门办事,一心忠于王府,自是不能面和心离,与大事相悖!”

锦韵这一番话下来,让曾凡再也不敢小看,心道王妃娘娘能够看重的人,果真是有大智慧的,即使年纪轻轻也半点不容小觑!

“罢了,你也是职责所在!”

高寂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实在是她给锦韵面子,锦韵这一番话说得他心里舒坦极了,这份信任,可是什么金银财宝都取代不了的。

只是对于曾凡那句“一心忠于王府”有些不以为然,他忠于的只是他自己,与王府何干?

至于锦韵,那是情义所在,无怨无悔!

“小姐,你们先行,我与他们说清楚,随后就跟上!”

高寂心中一叹,亚克桑这些人又岂是轻易说得通的,他不过是要把此时给唬弄过去,以免他们过多纠缠,误了正事。

锦韵点了点头,“好,我们且先至城门等你!”

晓笙却探出了头来,看向高寂,叮嘱道:“一切小心,我与小姐在那边等着你!”

高寂与曾凡被唤过来时,艾莲便站在一旁,此时俩人走了,她才有些郁闷地爬上了车,对于锦韵初次交待的任务没有顺利完成很是垂头丧气,晓笙劝了几句,锦韵也说不妨事,形势所迫她一个丫鬟也镇不住场子,艾莲心里这才好受一些,暗道下次可要机灵些,再不能如此没用了。

这边曾凡已经整了队,一行人继续向城门出发,亚克桑等人见高寂站定一处并没有随队而行,这才面含惊喜地赶了过来。

“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不过,别再缠着我了,那是王府的车驾,也是我如今追随的人!保护她,是我唯一要做的事!”

高寂双手抄在胸前,冷漠的话语瞬间便让亚克桑等人雀跃的心情跌至冰点。

“殿下,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做那女子的护卫,这…”

亚克桑既痛心又难受,以至于说不出话来,双拳捶着心口,一脸哀戚。

“好了,你们怎么来的怎么走,相信这点也难不到你们!”

高寂拍了拍手,看向远处已近城门的车队,整了整衣衫,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最近风声紧了,有办法就快点离开京城,别迟了就走不了了!”

说罢,也不待亚克桑等人回话,举步便向城门跑了过去。

“唉!”

亚克桑一拳拍打在那拐角的墙头,震得墙灰簌簌而落,看着那远去的矫健身影,满脸的不甘。

“大人,殿下还是关心我们的,不然也不会让我们极早离开这里!”

有一汉子上前几步,凑在亚克桑跟前说道,虽然说出的话语有些木讷,但却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亚克桑即而一喜,拍了拍那汉子的肩头,“说得对!殿下还是放不下我们,如此还是照原计划进行!”

“是!”

众人齐声应是,几个昂扬的身影趁着夜色向另一头而去,他们自然是不走城门的,那里有官兵的排查,但另一条道路却是挡不着他们的。

“来了吗?”

听到车后响起的脚步声越了过来,慢慢地停在了马车旁,锦韵问了一声,车外便传来高寂朗声的回答,“来了。”

“那就好。”

锦韵点了点头,安心地闭眼靠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说实在的,对于曾凡等人她毕竟是不熟悉的,即使是王妃信任的人,她也不敢在起初便全然地信赖对方。

信任,通常都是在不断地试探以及互给中慢慢建立起来的,这只能有待时间来考证。

但高寂不同,整个队伍里,除了晓笙之外,高寂便是她最信任的人,艾莲都还要次之,更何况高寂还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助力,不管是他的身手,还是他们这间那份不为外人所知的默契,这是共过生死练就而出,没有其他。

“小姐,那些人…”

晓笙到底是有些担忧的,那些人出现得太突然,而且看起来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虽然可能暂时被王府的名头给震住了,但之后呢,这些人不会找高寂的麻烦吧?

“不必多问,谁没有过往,若是高寂不想说,你们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草原人,那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民族,他们有鹰的高傲,有狼的野,是一个向往自由,崇尚力量与强者的民族!

锦韵从大辰国的一本史书上看到过,东北草原上便活跃着这样的一个民族,他们由各部族组成,占据着辽阔的草原,以驯养畜牧为生,这里并不隶属于大辰,却又与大辰国的边疆比邻而居,这里的人英勇善战,热血豪情,倒是少见的爽朗汉子!

第【159】章 船帮子

锦韵一行人并没有亮出王府的令牌,赶在城门要关下的最后一刻出了去。

暮色渐沉,过不久,月亮便探出了头来,满天繁星,倒是照亮了前进的道路,锦韵并不打算在路上过夜,两拨人轮着休息,交替着赶路,倒不会真的弄到疲惫不堪。

就这样走了七天,身上的干粮吃得差不多了,正巧路过一个城镇,锦韵便决定入镇采补干粮,中午在镇上一家名叫“香喷喷”的小酒楼里用饭,休息半日,晚上再睡个充足的觉,也当作是在进入海城之前的一次调息。

这次赶路也算是够呛,不说她们几个女人在马车里被颠得七荤八素,那些侍卫也累得个个起了黑眼圈,整队人马显得憔悴异常,哪里还有刚出京城时生龙活虎的模样?

唯有高寂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身体依然健朗,胃口依然倍儿香,连曾凡也不由对他高看几分,暗道这人恐怕不只有护院的潜能,更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再加上他结识的那些异族汉子,高寂的身份立马便显得神秘了起来。

锦韵他们一行十四人,分了三桌而坐,占据了大堂靠左的三个方桌,曾凡领着他的小队再加上高寂坐了两桌,锦韵自然是与晓笙、艾莲一桌。

出门在外,也没有那么讲究,锦韵让俩人都坐下,晓笙踌躇了一阵坐下了,唯有艾莲扭捏了半天才缓缓地坐了上去,不过也只是沾了三分之一的凳子,剩下三分之二悬空,整个身板挺得直直的。

或许在艾连心里还未适应过来,间或用目光扫上锦韵一眼,又极快地低下,心里跳个不停,奴婢与主子同桌,这说出去可怎么得了。

“得了,艾莲。”

锦韵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竹筷,皱眉道:“你再这样不自在,下次出门我铁定不带你了。”

锦韵也是临时起意,想着她离开王府后留下沉香与竹心照管着,她们俩人一个沉稳,一个活泼,倒是互补,再加上有陈妈妈照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带着艾莲出门,也是让她见见世面,长长见识,不要将眼光局限于那小小的王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只是这些深闺女人们没机会见识罢了。

“小姐…”

艾莲立马哭丧着一张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可让她一下子习以为常,怎么样也觉得别扭啊!

可能跟着锦韵出京城,即使是赶路,那份自由的空气也是与王府不同的,更别说入了这城镇后的所见,真正是让人觉得新鲜有趣,和京城里那差别可就大了。

“好了,小姐是和你说着玩呢,快吃饭吧!”

晓笙夹了菜搁在艾莲碗里,唇角抿起一丝笑容。

谁知艾莲还是眼泪汪汪,即使吃了菜也包在嘴里不敢下咽,可怜兮兮地看向锦韵。

“好了,多大个人了,还哭鼻子?真不知道当初在我面前那份悍劲跑哪里去了?你啊,就是缺乏锻炼,多走走,眼界自然就开了,也不会再如这般扭捏。”

锦韵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别看艾莲长得妩媚妖娆,那身段更是玲珑有致,可真和她熟识了,才知道那性格真像个小女娃,毕竟还是个十五六的少女,出门也不多,自然是样样都好奇。

“是,小姐。”

艾莲吸了吸鼻子小声应下,这才开始小口小口刨着碗里的饭。

别看自家小姐年纪小,那份气度却让人信服,这可是旁人学不来的,她只有羡慕加仰望的份。

一时间大家默默用餐,饭桌上再无声响。

锦韵本就是气质高华清丽无双的人物,再加上那一身不俗的打扮,身边两个俏丽的美婢,自然便吸引了小酒楼里大多数男人的视线,只是隔壁两桌上的人发出的气势太过强大而惊人,即使想要上前搭讪两句的登徒子也乖乖收了这念想,有些人可是他们肖想不得的,能看看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他娘的!”

忽听得酒楼门口响起一粗鲁的声音,锦韵眯了眼看去,只见一穿着灰色短衫的五大三粗的汉子跨进了酒楼,左手臂上显眼的位置纹了个船锚的倒型,脚下蹬着一双黑布鞋,两只眼睛生得就如铜铃一般,闪着不善的凶光,鼻头也大,只是那嘴却生得极小,红艳艳的,整个五官组合在一起奇怪极了,却偏要扯着嗓子说话,虎目一扫便坐在了正堂当口的位置,张口就道:“给大爷来两斤牛肉,一斤上好的白干!”

“哟,我道是谁呢?崔家老三竟然也窝在了这等鸟不拉屎的无名小镇,你两个哥哥呢,不会是死了吧?瞧瞧,如今威风不起来了,反倒像个过街老鼠一般,嘿嘿…”

又是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就见大堂右边的一个方桌上站起了一个男子,这男子生得精瘦,一双眼睛却精明得像老鼠,嘴角微翘,不屑地看了过来。

“刘小猴!”

崔老三看了男子一眼,眸光一震,整个人立马变得杀气腾腾,大掌一拍方桌,震得粗瓷碗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桌面上立时湿了一片。

“怎么着,不服?”

那刘小猴双臂抱胸,斜斜地睨了一眼崔老三,“船帮子也有规矩,别以为你们傍上了罗家就能讨了好,破坏了船帮的规矩,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坐在刘小猴身旁的两人立马附和地一笑,目光非常不屑地向崔老三扫了过来。

船有船帮,帮有帮规,谁不顾忌着帮规私下接了活计,报到老爷子那里,不仅会被驱逐出帮,以后再难纳用,且在船帮人眼中更是低了一等,处处白眼受气。

崔家三兄弟从前在船帮中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若不是私下里应了罗家,为了带他们的人闯这虎啸湾,也不会遇到那惊天的海浪,船沉了不说,人也去了大半,活下的恐怕没几个,崔家老大老二便在这罹难人员之列。

当初罗家也找上了船帮帮主,可老爷子觉得危险没答应,偏偏崔家三兄弟想去闯上一闯,闯过了扬名立万不说,还能摆脱这风里来雨里去的苦日子,在罗家航运捞个管事来干干,可谁知却是这样的结局!

崔老三在海上飘泊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只过往的小船,这才搭了回来,却不敢出现在海城,窝在了这个小镇上,没想到竟然碰到了熟人,再面对刘小猴的冷嘲热讽,想起哥哥们的死,他怎么能不咬牙切齿?

又加上从前在船帮这刘小猴与他们三兄弟是对立的,别说处处为难,也是相看两厌,如今也算是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刘小猴,反正老子贱民一条,今日就与你拼了!”

崔老三说话之间,已经大步跨了过来,将两袖高高挽起,随手操起一张长凳,凶悍地朝着刘小猴砸了过去。

一时之间,酒楼堂上的客人们纷纷退避,谁也不想卷入这场船帮的纷争,搁一旁看戏倒还可以。

“小姐,那个崔老三认识罗家的人。”

晓笙在锦韵耳边低语一声,后者目光沉沉地点了点头。

听到那崔老三提到罗家时,她整个耳朵都竖了起来,生怕错漏过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虽然两人话不多便开打,但她大概能够预估到了什么,只待找那崔老三问明详细的经过。

他的两个哥哥死在哪里,因何而死?与罗家又搭上的是什么样的关系?会不会与沐子宣有关?

这些,都是锦韵想要了解的。

茶汤四溅,桌椅横飞,曾凡与高寂率众立马护在了锦韵身边,自然为她挡去了一切,那边厢酒楼老板也不敢过去劝架,生怕平白挨上一顿好打,只能心痛地捶胸顿足,一张老脸扭成了苦菜花。

那崔老三很是勇猛,又是那不要命的打法,刘小猴三人虽然被怔住一刹,但回神之后几人的动作也都凶悍了起来,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三个人六只手,崔老三很快便不敌,额头被打出了个血口子,鲜血漫延而下,污了脸,看起来更加可怖!

“曾凡!”

锦韵一个眼色过去,曾凡便会意,招呼了两个兄弟上前,几下便打退了刘小猴他们。

刘小猴拿眼一瞟心中便有数,知道惹不起这边的一众,三人心怀不甘也只能留下一个愤恨的眼神便匆匆地逃走,只剩下崔老三一个人傻了眼地坐在了地上。

“哎哟喂,大老爷们,我这可是怎么办啦?!”

酒楼老板欲哭无泪,却不敢凑到崔老三面前,要知道那些杀红了眼的人哪里还能听进道理,保不准就扭了他的小脖子,这下只得将希冀的目光转向了锦韵,心道无缘无故这帮人怎么会帮崔老三,或许他这一说还能有些门道,多而不少给他一点想头,也不至于那么凄惨啊!

“他们打坏的,我赔!烦老板给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

锦韵点了点头,晓笙忙递上两锭沉甸甸的银子,老板眼睛一亮,喜笑颜开地接过,又塞在牙齿里使劲一咬,心道哎哟喂,这可是真金白银的五十两啊,两锭加起来便是一百两,那可比损坏的木头桌椅值钱得多,这才唇角咧得老大,点头哈腰地殷勤道:“各位贵客这边请,后院清静,今儿晚上各位在这住上一宿都没问题!”

这酒楼本是小本买卖,没有住宿,后院可是老板自己歇息的地方,就连两个小二,也是就窝在堂里拼桌子当床铺,他只是这随便一说,却没想到锦韵一行人今晚还真的住到这里,本着能够节约绝不浪费的原则,一百两也要花得值得,锦韵对自己这样的作法深以为然。

只是老板却欲哭无泪,生平第一晚,他也享受了与伙计同桌而眠的苦楚。

当然,此时的老板哪里会想到这些,被银子一冲便脑袋发热,正热情地引领着锦韵他们往后院而去,两个小二则在收拾着摔坏的桌凳,摇头叹脑一脸苦相,围观的民众见没戏可看了,片刻间便消失得没影了,跑得慢指不定还要被收几个酒钱,谁吃饱了撑着?

崔老三就在这时想要偷偷摸摸地离开,即使锦韵使人救了他,崔老三也知道这帮人定是不好惹的,说不定是比刘小猴更大的麻烦。

如今躲在镇上被刘小猴发现,少不得会传回帮里受人耻笑,但船帮子的消息向来不外传,否则要受三刀六剐之刑,即使他们哥几个已经被逐出了船帮,老爷子应该也会顾念几分旧情,不会将他给逼到绝路,他大不了另外找地方躲藏就是。

但如果被罗家的人知道他的去处,天啦,那跟船的可是笑阎罗,如今人弄没了,是死是活全然不知,罗家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如今避祸才是上策,可别再不长记性逞着这些表面威风,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崔老三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向外爬去,谁知刚到了门槛,一只大脚猛地在地上一跺,激起的灰尘扑了他满面,他怒不可遏,正待抬眼看清那嚣张拦路之人,却觉得身子陡然一轻,接着便来了个天旋地转,肩膀上落下的两只大手犹如铁钳紧紧地攥住了他,竟然就这样将他托举着走动了起来。

两个小二顿时目瞪口呆,手中的扫帚簸箕跟着掉落,砸到了脚上却毫无所觉。

天啊,那是什么人啊,崔老三那么大的个头,他竟然就如同攥个小孩一般地将其举了起来,步伐稳健,面上还无一丝不妥之态,这真正是天赐神力,了不得!

曾凡眸中的震惊一闪而逝,他就在猜想,高寂究竟有什么才能被世子侧妃看重,如今才知道,原是天赋神力,这样的人确实不容小觑!

艾莲也是极度吃惊,看向高寂的目光犹如神人天降一般!原来这个不声不响的大木头还可以有这般威风的时候。

晓笙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初见高寂时不就是被他这一身大力所折服吗?

“走了,让高寂把人带来,我有话要问他!”

锦韵抿了抿唇,率先越过了惊得目瞪口呆的酒楼老板,自己撩了帘子,踏进了后院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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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笑阎罗

简陋的木桌长条凳,和一张勉强能睡人的木床组成了这屋里唯一的布置,窗纸几近薄透,使得照进室内的光线很足,足以看清每个人的表情。//

“这老板也太抠门了,小姐,这地方怎么能住人?”

艾莲抱怨了一声,实在是刚才锦韵说了今晚要住在这里让她大感震惊,这里摆设寒酸简陋不说,比起王府里真正是天上地下,若说他们这些人将就一晚还行,可小姐是何等贵重之人,怎么能屈尊降贵下榻这里?

看那木桌长条凳,可不就是与前面酒楼大堂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看成色还要老久许多,连桌角都少了一根,被人连着桌框给硬钉在了墙上固定住,估计这是酒楼前一批淘汰不要的,老板舍不得扔掉,将就着自己用了。

还有那木床,哪里算床,就是一木板,硬得都硌人,睡上去铁定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窗户纸就更不用说了,薄薄的一层,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日晒,已经黄泛得几近透明,恐怕伸手一碰就能是一个大窟窿。

那酒楼老板竟然抠门到这种程度,果真是世间少有!

而且据那老板说,这已经是后院一排房间里最好的一间了,最好的都是这副光景,那次一点的呢,真是不能想像。

“这有什么,更差的地儿我也呆过,只是一晚而已,还没那么娇贵。”

锦韵淡笑着摇了摇头,这话她倒说得是真的,从前住在朝阳县的农村时,家里的情况还要更糟糕,那时不也这样过来了,如今生活富贵了,也没有吃不了苦的道理。

虽然这个艾莲总是一惊一乍的,但锦韵倒有几分喜欢她这种真性情,至少不用在自己面前装着妩媚妖娆,就这样,挺好。

“得了,我看这里也能住人,”晓笙插进话来,“虽然简陋了些,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待会去马车里拿些我们自己的被褥过来,将就着也能睡上一晚。”

几个女人旁若无人般地聊着天,高寂便守在门口动也不动,庞大的身形堵住了唯一的通道。

崔老三果真如老鼠一般地缩在角落里,脸色青白,全身打着颤,在刚才见识了高寂的神力之后,他连一点想跑的念头也没有了,估计那人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己,跑了也是白跑。

锦韵摆了摆手,“好了,余下的房间你们俩去帮忙一起收拾收拾,再安排打理一番,可别说我身边出来的丫鬟照顾不了这几个大老爷们儿。”

“小姐放心,定让他们说不出一句埋怨的话来!”

艾连翘了翘唇,美艳的脸庞绽出一丝绚丽的光华,小姐吩咐的事,这次定要做得漂漂亮亮,说罢,便携了晓笙的手向外走去,自始至终都没看那窝在角落里的崔老三一眼,完全将他当作了空气。

高寂侧身让过,几步走到角落,提起崔老三的衣领,又将他丢到了屋正中。

“崔三哥是吧?起来说话!”

锦韵坐在木板床上,轻轻理了理裙裾,沉稳的气度,一举手一投足间无形的威严,谁能说那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不敢…小人不敢!”

崔老三哆嗦了两下,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虽然听声音还是个少女,但他可没忘记自己刚才偷偷瞥一眼时对方射来的厉光,那岂是一个少女的眼神,恍然之间他还以为是笑阎罗再现了。**

说起笑阎罗,那真可算是南北航运的一个神话,船帮子里都说,若是没有这笑阎罗,罗家也不可能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船商混迹到如今执掌南北航运的霸主,笑阎罗居功至伟。

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风华男子,霸气凛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又充满了迷一样的尊贵气质,即使只和他相处了一段日子,崔老三这样的大老粗也被深深折服,那样的人物平日里岂是他们可以接触得到的,若不是他们兄弟三人豁出命来跑这一趟,也就不可能有这份机缘。

不过,可惜了,虎啸湾,鬼门关,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儿到底是被那无边的海浪给淹没了啊,连带着自己的两个哥哥,这趟买卖真正是赔本到家了!

霍老三在心底唉声叹气,面上自然是一片戚戚,高寂眉头一皱,踢了他一脚,这厮打了个激零,立马便直起了腰,看向锦韵,苦笑道:“小姑奶奶,您这让人抓我来到底是为何啊?总要给个信儿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霍老三已经看出这帮人救他目的不单纯,只是他这么个落魄户,还能有什么是让别人感兴趣的?

不会…霍老三神情一凛,不会这些人恰好认识罗家的人吧?

不管这边霍老三心中如何忐忑不安,锦韵只微微抿了抿唇,淡然道:“说说你与罗家是怎么牵扯到了一起?”

如今崔老三在他们面前是处于弱势的,锦韵自然不用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虽然她心中急切地想知道一切,但面上仍然如老僧入定一般淡然无波,平静地就像问的是今儿个的天气是晴是雨一般。

但崔老三心中却是巨颤,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顿时哭丧着一张脸,“您这让小的怎么说,那罗家可是海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小人不过一个船帮子,哪能和那样的贵人搭上边?”

崔老三闭嘴不言罗家事,因为他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刘小猴那人虽然可恶,但尚不会破坏船帮的规矩出卖他,但眼前的一伙人连身份背景他都不清楚,怎么能张口乱说?

“哎,”锦韵叹了一声,故作惋惜地摇头,“通常我都喜欢给人喝敬酒,但若有那不识趣的,少不得也要喝上一杯罚酒了,就是不知道崔三哥想喝的是哪一种?”

配合锦韵这话,高寂的拳头已经握得咯嘣作响,响在崔老三耳边,冷汗瞬间便又打湿了背脊的衣衫,这位仁兄如此大力,一拳下去他还有奔头吗?

思及此,崔老三也顾不得面子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锦韵磕头,一边碎碎念道:“小姑奶奶,您可是借我九个胆我都不敢乱说啊,事关罗家,若是我乱说了去,这连死都没地儿去啊!”

罗家的人估计正在到处寻他,可崔老三自觉理亏,又是他们兄弟三将笑阎罗带进了虎啸湾,怕的就是罗家的人迁怒,他可知道罗家的掌上明珠心仪着这笑阎罗,若是知道他救不了人,哪还管得上江湖道义,非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崔老三好不容易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自然珍惜这条老命,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这后福啥时才能找上他啊?如今倒是麻烦一茬接一茬。

“若是你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自然能保你无虞!”

锦韵伸手掸了掸膝头,抹平那一丝皱褶,眉眼一抬,精亮的目光直射而来,“更何况我与罗明展也有些交情,只要你老实回了我的话,我便让他不找你的麻烦,可好?”

“这…可是真的?”

崔老三一惊一喜之下,不由猛然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美丽的女子他自问也看过不少,从倚红楼里的杜纤纤,再到罗家小姐罗**,那在海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可与眼前的少女一比,便差了不止一截,只是那淡定从容的气度,那处事不惊的自信,再合着那张倾城倾国的容颜,恐怕全天下的男人被她掌控于股掌之间都不会有丝毫的埋怨,更何况只是海城罗家的大公子?

崔老三心中一动,看锦韵的穿着谈吐,或许真与罗明展有不一样的交情,若有她在其中斡旋,是不是他也能少担几分罪责?

至少今后不用再东躲**的过日子,让一众船帮子将他踩到了脚底!

哼,拼出性命去干的事,说什么也要吐气扬眉一把,不然两个哥哥在天之灵看见他活得如此窝囊,即使魂沉大海也不会安宁吧?!

原本想要苟且偷生,但既然这样也能被人给揪出来,他还躲什么?

崔老三咬了咬牙,决定赌上一把,名声、财富、地位,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过贱命一条,还有什么是不能丢的?

想到了这里,崔老三用袖子抹了抹满脸的血污灰尘,露出了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锦韵看得心中一突,假装不经意地微微侧了头,将目光定格在其发梢处,实在是这位仁兄的五官组合太奇特了,让人想不发笑都难。

崔老三自然是不知锦韵此刻心中所想,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才道:“小姐,这事如今不发生也发生了,自然是不怕与小姐说的,只是事关我老崔的身家性命,还望小姐他日见了罗公子,一定替老崔美言几句!”

见锦韵淡淡地点了点头,崔老三这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事其实与笑阎罗有关…”

“笑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