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仿得好的,照盛景意的说法是让他们只管仿去,反正他们吞不下那么大的市场,他们这么干就是在免费帮他们推广。

掌柜的见寇承平一点都不着急,也就不纠结了。不就是每天被人堵在店里要求他多卖点吗?想想丰厚的薪酬,这点小事他还承受得住!

随着一个白天的发酵,晚上往秦淮河畔跑的围观群众更多了,虽然他们进不去,不过不妨碍他们在外面蹲点看看都有什么人来参加,顺便对拿着票大摇大摆来等着入场的家伙投以羡慕妒忌恨的目光。

不远处的如意楼上,那对挤走了孙当家的双生姐妹花正倚在栏杆前往千金楼方向看。

当姐姐的现在兼任当家之位,算是秦淮河畔最年轻的当家了,她面色染着几分桃红,眉眼比从前多了几分妩媚,和犹带天真的妹妹已有了一点区别。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妹妹有些烦恼地问。

因为东家那边的命令,她们如意楼没有一个人去报名《桃花扇》的选角活动,可现在那些客人一开口就是问“会演《桃花扇》吗”,着实让她心焦无比。

今年她们丢了花神之位,孙当家被安排去嫁人了,如今东家把如意楼交给她们,要是她们完全不学《桃花扇》,明年又拿不下花神之位怎么办?

虽说姐姐现在攀上了东家,可据说当年孙当家也和东家好过,这才过去多少年啊,孙当家就被草草嫁给个鳏夫,出嫁那天只有一顶小轿抬过去。要是她们今年搞不过千金楼,是不是也会被随意指个人嫁了?

“总有人不喜欢《桃花扇》的。”姐姐劝慰道,“我也不想去学。人人都夸她们宽和厚道,现在想想,当初我们在千金楼时,她们可没有教我们这个,可见她们还是藏了私的。”

姐妹俩一合计,都觉得不学就不学,她们就不信全天下都喜欢《桃花扇》!

夜幕无声无息降临。

这场“不是人人都喜欢”的《桃花扇》选角活动又一次拉开序幕。

第48章

《桃花扇》代表的不是它本身,而是年前无声无息在金陵城传开的“水磨腔”。

早在水磨腔悄然风行之时,原本流行的唱腔便要为它退让,而《桃花扇》只是展现了水磨腔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另一种把南戏北曲结合起来、再揉和江南水调的表现方式,它是新鲜的,它清雅悠远,又隐隐有扎在市井的根,里头唱出来的词曲不再是孤立的,它与剧中人的命运息息相关,也就比单纯的词曲更能勾动人心。

本来寻常伎人所唱的,不过就是那些常见的唱词,调子也都是近百年来听惯了的,大伙都不觉得有什么,平时就只拿它们来助兴,也没想着让伎人们能推陈出新。

现在不一样,现在许多人都发现他们可以在一场戏中听到道不尽的人生百态,他们可以同时拥有哀伤凄婉的美人、慷慨激昂的文士、舍身就义的侠客,甚至连插科打诨的小厮、撒泼打滚的无赖,瞧着都那么地鲜活有趣。

这与平时偶尔看一场的南戏有点相像,可是又比南戏更深更雅更有内涵,到场的人都免不了看得目不转睛,恨不能直接看个三天三夜。

有前面一百多年的积累,各种唱词在文辞上已经玩不出花来,《桃花扇》的出现才会引爆全场。

打个比方,这就像是前面的文人墨客花了一两百年捡柴火,而《桃花扇》则是把这堆垒得比山还高的柴火轰地点燃了!

所以说,短时间内想动摇它在金陵城中的地位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来个汤显祖写出《牡丹亭》,或者来个洪昇写出《长生殿》,才有可能追平《桃花扇》的热度。而对于享用过《桃花扇》这种饕餮盛宴的人来说,很难再满足于只听听曲儿过把瘾。

只是几乎在所有新潮流开始之前,有人都会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哪怕守着旧东西不放也不会受到影响。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盛景意不知晓也不关注。

今天晚上她多了个小尾巴立夏,所以在观众入场的时候她昨晚的观赛位置也布置一新,多了张案几和凳子,另一边还摆了张杌子,是立夏给自己准备的。千金楼里没那么森严的主仆之分,每期选角活动前前后后至少得两个时辰,还是两个人都坐下欣赏比较舒服。

有立夏在,穆钧没再出来,许是在屋里看书,反正盛景意没见着。

盛景意也没在意穆钧出不出现,她拿着今晚的参选者名单,等着第一位参选者出场。

比起昨晚来说,今晚的官伎比例上升了不少,而且基本都是已经成名的官伎,别的不说,基本功绝对是过关的。

只是前两个选手虽然水平不差,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没有叫人眼前一亮的感觉,现场比起昨天的开门红来说要差了一筹!

就在有人在心里犯嘀咕,觉得昨天那些人莫不是在吹牛逼的时候,第三位选手出场了。观众席一下子热闹起来,纷纷趁着专家评委还不能转身的档口开始热烈讨论这位新选手——

“哇,这人来干什么的?”

“我怎么觉得她像个丫鬟?”

“她脸上怎么一脸斑,这样也敢出来?”

可以说很大一部分观众都是为了凑热闹来的,他们不太懂什么唱腔什么唱词,最先关注的自然只有脸。台上的女孩儿约莫十五六岁,长相一般,脸上还有一点一点的雀斑,不过她看起来很自信,到了台上便信心满满地开腔,给全场表演了一出“报菜名”。

真的是报菜名,也不知她以前是在哪干的,一口官话说得十分流利,几十个菜名报出来丝毫不带停滞,咬字清晰之余还带着股常年混迹市井才有的鲜活逗趣。

那些原本在评议她相貌的小纨绔都被她这一手震住了,人家搞《桃花扇》选角,她来报菜名干嘛?难道菜名报得好,能等同于唱功也很好?虽然她这一口气念那么多菜名的本领听着也挺能唬人的,可怎么听起来就这么不搭?!

令小纨绔们意外的是,江乐正第一个转了过去,接着赵博士也跟着转身。

徐昭明和沈先生两个是“唯心派”,听曲儿只凭自己的喜好来,江乐正和赵博士却是实打实的学院派,他们对《桃花扇》的唱词和唱腔研究得比较透彻。

等小姑娘表演完自己的才艺,徐昭明三人也转了过来。徐昭明积极讲起了串场台词:“江乐正是第一个转过来的,不知道你觉得这位姑娘适合哪一门?”

江乐正没立即回答,而是询问场中的小姑娘:“这位姑娘姓什么?”

小姑娘说道:“我姓丁,叫丁灵,不过大家都叫我丁丁。”

江乐正说道:“丁姑娘喜欢哪一门?”

丁灵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丑门吧。”她报名前和人了解了一番,很清楚自己的长相不适合进生门旦门之类的,倒是丑门这个据说机会很多,比如演出底层角色什么的,这不就是她本色演出吗?她以前在酒楼帮忙端茶倒水,就有不少人夸她声音响亮、口齿伶俐,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机会的!

江乐正和赵博士对视一眼,点头说道:“我们也觉得你适合丑门。”没等丁灵喜出望外,他又让丁灵先介绍一下自己。

丁灵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来历:“我其实不是伎籍的,我和我哥都是我娘养大的,前年我娘生了场大病,身体越发不好了,这两年我哥一直在抄书帮补家用,我也出来找些杂活干帮补一下家用。”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说这次选角要是入选了,有可能拿到一笔奖励,还可以学唱戏,我就想报名来试试。”

赵博士说道:“你娘和你哥知道你来参加选角的事吗?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会反对你来参选吗?”

丁灵一顿,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出来干杂活都是瞒着娘和兄长的,这次跑来秦淮河畔参加选角更不可能让他们知道。要是他们知道的话,估计会把她抓回去禁止她再出门。

丁灵咬了咬唇,认真说道:“我不想一直当我娘和我哥的负担!”她的目光坚定起来,“我觉得靠唱戏吃饭又不丢人!如果入选了,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的。”

丁灵过来前打听过的,千金楼从不做腌臜生意,也没闹出过什么逼良为娼的龌龊事,三个当家待人都很好很和气。听人说,连韩府君都很喜欢《桃花扇》的!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学唱《桃花扇》?她是真的很想在这次选角活动中脱颖而出,拿下太平书坊许诺的丰厚赏金。

盛景意看着立在台上的小姑娘,眼睛越发炙亮。

一门艺术想要发扬光大,最不该做的一件事就是脱离群众,没有根的艺术是长久不了的。

也不是说非要让它变得老少咸宜,只是一味地走阳春白雪路线,路只会越走越窄,只有让更多人参与进来、让更多的人认可它的存在,才能让它始终焕发勃勃生机,而不是一小撮人聚在那里孤芳自赏。

《古今词曲》里记载过一千多种折子戏,这些折子戏里题材丰富多样,有重唱功的,也有重武功的;有阳春白雪的,也有下里巴人的;有讲述官家小姐追求自由与爱情的,也有讲述底层小人物挣扎求存的。

这些折子戏既可以在皇宫戏台上开唱,也可以在乡村戏台上演出,在那莽莽岁月长河之中,应当曾有不少人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为戏中人欢喜为戏中人落泪,仿佛体验了另一种人生。

因此要是能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盛景意是乐见其成的。她固然可以拿出更多经过千锤万练的故事和唱词来丰富这个行当,可还是得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输入进来,才能保证昆曲能够真正盛行开!

许是因为丁灵的坚定打动了众人,不少原本议论过她长相的小纨绔竟都朝她举起了绿牌,表示自己觉得她不错。

唱戏本就不是坏事嘛,多学一门本事有什么不好?只有迂腐之人才会觉得这事上不得台面!

小纨绔们没盛景意想得那么长远,只觉得这小姑娘还不错,连她脸上的雀斑瞧久了都有点可爱!

赵博士几人听了丁灵的保证,也都觉得可以让丁灵试试看,便让她到丑门登记去。

丁灵高兴不已,迈步走进丑门,成为第一个冲着丑门来、也是第一个被选入丑门的参选者。

接着四五位参选者表现都还不错,至少听着不会叫人犯困,几扇门都陆续收到了新人。

盛景意专心给她们画速写像,她脑子转得快,深挖她们身上的特质、构思适合她们的新造型,特别出色的甚至还挑选出贴合她们形象和特长的折子戏记在旁边。

哪怕她们不适合参演《桃花扇》,也可以把一些经典折子戏拿给她们排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盛景意正记录得津津有味,旁边的立夏却喝多了茶水,和盛景意说了一声后便去如厕去了。

盛景意也没在意,仍是关注楼下的情况。过了一会,她察觉有人在对面坐下,抬头看去,却见回来的竟不是立夏,而是穆钧。

盛景意心中警觉,抬眸问道:“立夏呢?”

“我刚看她睡着了,许是累了吧。”穆钧淡淡地道。

今天看到那个小丫鬟当起了盛景意的跟屁虫,他便知道盛景意的三个娘想起来还有男女之防这回事了。他本不甚在意,可刚才见那小丫鬟蹦蹦跳跳往回走,不知怎地就神使鬼差地叫人让她“睡一会”。

等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也只能亲自出来和盛景意解释一下。

盛景意瞪着他。

难怪都说长得好看的人不能信,瞧瞧这人睁着眼说瞎话都不带喘气的。

盛景意说道:“她一会最好能醒来。”

穆钧笑道:“会的。”

第49章

盛景意看着笑得一脸无害的穆钧,更不放心了,她用镇纸把摊在案几上的稿纸压好,起身去寻立夏。

穆钧薄唇微抿,没起身跟去,而是转头看向楼下热闹的观众席。

《桃花扇》刚出来的时候他以为是小打小闹,纯粹是因为千金楼缺人才捣腾出来的新花样,没想到现在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虽说年长些的人拉不下脸和这些小年轻抢票,来的都是些年纪小的少年郎,可粗粗扫去,便能发现金陵城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有人来凑这个热闹!

到场的人即便不是出身高门大户,那也是国子监学生之类的读书人,可以说是把金陵城将来说得上话的一批人都一网打尽了。

更何况以上次花朝节闹的那阵仗,金陵城现在说得上话的那批人未必就不关心《桃花扇》的选角。

昨天晚上,定国公府那位徐小公子还留下一批狐朋狗友,和盛景意关在雅间里不知在谋划些什么,反正他们走的时候都一脸兴奋,想来也是被哄上了千金楼这艘船,想在金陵城中搅风搅雨。

这种轻轻松松聚集起那么多人的手段,着实让穆钧有也意外,也让穆钧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座小小的千金楼,而不是单纯地把它当成藏身之处。

另一边,盛景意很快找到立夏。

立夏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正趴在两个蒲团上睡得香甜。

盛景意往左右看了眼,没看见别人,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没办法,这种自己家进了一堆外人,还没办法把人赶出去的感觉着实不太好。

这种情况连不能报官都不行,因为她还摸不清穆家兄弟的底细,更不知道杨二娘她们到底知不知情,说不准报官还会牵连到她三个娘头上。

确定立夏没问题,盛景意带上门回到了外头。

见穆钧这么个长腿长脚的少年坐在那张杌子上往下看,一副对外面很好奇的样子,她心里憋着的火消了大半。

她和这家伙生什么气?

这家伙估计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和人正常相处过,没人会教他什么是相互尊重。

事实上这时代大部分男人也不会学这个,他们年少时婚姻大事有父母决定,成婚后家宅事务有妻子操持,只需要关心自己的前程便好。

都说环境影响人,眼前这家伙连门都没出过,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像现在这样躲在书架后头听听外面的热闹都算是出来透气了,心性怕是扭曲得不轻。

面对这种人,能不招惹最好就别招惹。

盛景意坐回原位,看向底下新出来的参选者,飞快记录着对方的特征。

其实她记性还不错,不赶着画出来也不会忘,不过她不想和穆钧说话,还是沉迷工作比较快乐。

穆钧用余光偷看盛景意,见盛景意含着怒气进屋、含着怒气出来,本以为盛景意会朝他发难,不想盛景意转眼间又沉静下来,再一次专注地记录起楼下的演出。

不知怎地,穆钧心里空落落的。

有时候不理不睬比指着鼻子骂还叫人难受,就像是调皮捣蛋的孩子干了坏事本来等着挨骂,结果发现家长根本不理会自己,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你在生气吗?”穆钧忍不住主动开口。

盛景意转头看穆钧。

少年长长的眼睫轻轻扇了扇,那好看的脸蛋竟显出几分难掩的脆弱与不安来,瞧着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要不是盛景意从小也擅长利用自己的弱势博取别人的同情,怕真要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伤害了眼前这个堪称美丽的少年。

这招不新鲜了,她自己都用腻了,别想来套路她!

盛景意放下手里抓着的炭笔,定定地看着穆钧:“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会让人生气?”

“我就是想出来看看。”穆钧说着,眼睫又轻轻颤了颤,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我下次不会了。”

盛景意深吸一口气,压根不想和这家伙飙演技。

她以前演戏都是有目的的,她一般是想争取什么才会在人前示弱,毕竟弱者更容易获得同情和帮助。

这种做法虽然有点卑劣,她那是没有办法才靠这样的手段来争取机会。

穆钧这家伙图什么呢?

难道是看到《桃花扇》这条产业链逐步铺开了,他也想掺一脚?这倒不是没可能的,这兄弟俩躲在这鱼龙混杂的秦淮河畔,估计是在暗中谋划着要干票大的!

面对这块估计很难甩掉的牛皮糖,盛景意有点无奈,只能说:“下次你要出来和我们说一声就好,难道立夏在你就不能出来了?”

穆钧“嗯”了一声,一脸的乖巧。

盛景意笑眯眯地说道:“上次我和你说的口罩,你可以缝自己一个试试看,这样就算有陌生人在场你也不会犯病了。”折腾别人算什么事,自己见不得人就自己把脸捂起来!

穆钧抿着唇。

他听出来了,她在骂他有病!

盛景意才不管穆钧高不高兴,下一位选手已经出场了。

这选手穿着一身素色衣裳,挽着妇人发髻,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眼泪里浸过似的,透着股难言的悲苦来。

她一开腔,盛景意立刻坐直了身子,这嗓子太妙了,天生带着股缠绵凄婉,配着琴声听来如泣如诉。

盛景意翻开报名表看了眼,发现这是个官伎,叫施向晚,应当是取自“向晚意不适”一句,人如其名,整个人都透着种“只是近黄昏”的哀婉。

识货的显然不止盛景意一个,观众席那群闹腾的小纨绔忽然都安分下来了,安静聆听起这凄恻的歌声。

在观众席奇异的静默之中,徐昭明几人齐齐转身,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观众席一下子安静下来。

等看见施向晚一身妇人打扮,几人都惊讶了一下。因为他们虽然没限制年龄,但这几天来报名的大多都是一二十岁的姑娘,鲜少有这种年过三十的人来报名,她的丈夫愿意让她来参选吗?

在施向晚自我介绍之后,江乐正问出了评委们心里的疑惑:“看起来你成亲了?”

施向晚点点头,她丈夫是个乐师,两人一个弹一个唱,倒也相合。

她刚从良嫁人时曾过过几年美满日子,可惜近两年她丈夫好赌成性,欠下巨额赌债,天天有人上门催债,甚至还想逼她做那皮肉生意。

便是在当初她没从良时也没做过那样的下贱营生,她如何能答应,她回去寻老朋友诉苦,老朋友给了指了条路,说是让她试着参加《桃花扇》的选角。

试一试又不亏,万一选中了呢?

至于以后该如何是好,施向晚还没想过。

反正她是贱命一条,大不了学那李香君以死明志。

当然,倘若有活路可走,自然还是活着的好。她辛辛苦苦来世间这一遭,难道只为了受苦受难么?

施向晚没提这些糟心事,只说自己六年前从良嫁人,不过丈夫仍辗转各花楼之间教人弹琴,因此她也及时得了选角的消息前来报名。

对于她这个选择,丈夫自然是支持的,毕竟丈夫还等着赏金来还债。要是她没法入选、拿不下赏金,丈夫才会翻脸!

时至今日,施向晚已经认同老友说自己“瞎了眼”的评价了。可她没儿没女,没有依仗,与丈夫又是结发夫妻……

施向晚等着五个评委的决定。

徐昭明是没成亲的人,他甚至不太懂什么情情爱爱,只觉得施向晚仿佛天生带着一股子凄婉哀伤,唱功很好,嗓子也极具感染力,他还挺喜欢的。

唱得这样好,便是上台挑大梁也是可以的。

徐昭明说道:“旦门适合你。”

赵博士几人也点点头。

观众席上的小纨绔们也回过味来,觉得这种已经嫁做人妇的美貌女子别有风韵,不少人也举起牌子表示支持这位已婚美人。

成了亲又怎么样,成了亲又不影响他们听曲儿,好就是好,与相貌和年纪无关,这才是《桃花扇》选角活动的精髓啊!

盛景意看着施向晚转身走入旦门,不免叹息了一声。

她白天看报名表时听老张提到过这位施向晚的情况,知晓这又是个遇人不淑的可怜人,有这么得天独厚的嗓音和相貌,却遇到那么个丈夫!

怪不得她三个娘经常看着她犯愁,要是她家女儿遇到这种情况,她怕是会提刀杀过去。

可惜沦为官伎的女孩儿,家里人怕是都凶多吉少,哪怕没有命丧黄泉,怕也已经流放千里,一辈子都回不来,挑错了人可不就要任人揉圆搓扁吗?

穆钧被晾在一边半天,始终没再和盛景意搭上话,见盛景意的叹息声免不了开口询问:“你叹什么气?”

盛景意瞅了眼穆钧,见他一脸乖巧地坐在那儿,也没再扎他心。

盛景意不知道穆钧是什么身份,不过见他气势不凡,出身应该颇不寻常,他们现在算是绑在一起的,她不能咒他翻船,那就指望一下他以后能成就大事了。

只是这样的家伙,即使将来真能成就大事,估计也不是个仁善之人。

这根小苗儿明显已经长歪了,强掰也不一定能掰回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能掰一点是一点吧。

盛景意娓娓把施向晚的处境给穆钧讲了。

施向晚这种情况,盛景意一般是劝离的,可惜这种事外人一般很难劝得动,只能以后接触多了再说。

穆钧听了,沉默下来。

没有人会拿这些市井小事来烦他,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材。

那位施姑娘应该是没什么亲人在了才无法和离,毕竟朝廷不允许女子单独立户,她若是和离了能去哪里?

穆钧说道:“你想帮她?”

盛景意顿了顿,眉眼带着轻浅的笑意:“如果她需要的话。”

她从小就接触形形色色的人,遭遇过各种来自陌生人或者亲近人的恶意,也被许多人帮助过。

她愿意把那些让她牢记于心、珍而重之的善意传递下去,但她不是烂好人,只有遇到自己也想挣脱泥潭的人她才会想办法拉上一把,不会随随便便善心泛滥。

穆钧没问“你会怎么帮她”。

他已经见识过盛景意的手段。

出了这秦淮河畔,她可能只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可是在这秦淮河畔,她可以轻松坐到所有她想做的事,帮一个在夫家被欺辱的女子自然不在话下。

穆钧正要另起话头,就看到立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

这位忠心耿耿的小丫鬟见到穆钧坐了自己的杌子,顿时睁圆了眼。她凶巴巴地想开骂,又想到底下还在办选角活动,只能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她刚才分明只是去如厕,不知怎地就在练习室那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