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浑身脏兮兮、目光无神、神色憔悴的家伙是谁?

她那么大一个清朗俊秀的三师弟呢?

李阳华触及盛景意的目光,脸顿时涨得通红。

贡院锁院三天,对号入座,位置狭窄,没地方洗澡,厕所不能随便上,吃得也不好,精神压力还大,谁出来不这样啊!

都怪他这混账妹夫,不等他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再来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我的师弟不可能这么脏兮兮

李师弟:TAT

第147章

有穆钧在,盛景意也不避讳那么多,叫来两个小内侍领李阳华去洗刷干净,自己先与寇承平他们闲聊。

李阳华真是恨不得扎在客房的浴桶里不出来。

可惜再怎么磨蹭,也不能真的躲在客房里不出去,李阳华还是换上内侍准备的衣裳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人前。

盛景意一看,这才是自家师弟嘛。

盛景意笑着让李阳华默写一下考场上写的文章,给他们预估一下考得怎么样。

李阳华对此早有准备,默写起来那叫一个流畅。他默写完还说出自己的考后感:“前两天好些题目我都见过的,策论的题目我也写过几回,应当不会落第才是。”

盛景意没立刻下结论,而是把李阳华默写的答卷分了一半给穆钧。

他们每看完一张,寇承平他们就拿一张过去围观,不过他们不擅长科举这方面的学科,看起考题来都迷迷蒙蒙的,只觉得李阳华的字越写越好了,别的全没看出来。

盛景意看完自己那一半,又换了穆钧那一半过来,全程都没评价什么,弄得李阳华一颗心七上八下。

要知道盛景意和穆钧虽然不是考官,但水平摆在那里,他们要是觉得不行,大概就是真的不行。

盛景意很快把答卷扫完了,她见李阳华一脸纠结,笑着说道:“答得不错,别急,过几天应该就有结果了,到时我给你配几个人护送你去看榜,免得你被人抓走。”

榜下捉婿可是科举兴盛起来以后出现的经典戏码。

有了科举之后,官场更迭十分频繁,连宰相几乎都是几年一换,能靠祖荫坐享荣华富贵的也就那么一两代人,所以大伙想要维持家族兴盛,最好就是把女儿嫁给刚刚高中的进士郎君,通过联姻为下一代织就一张官场人脉网。

有的人想走捷径的话,甚至还会重金诱惑寒门子弟娶自家女儿!

盛景意这几天听人说起科举趣事,还知晓“榜下捉婿”有时候都已经明码标价,进士娶妻不仅不花钱,还能大赚一笔呢!

李阳华听盛景意这么打趣,先是心中一松,接着又面上一红。

他也二十出头了,前头一直没想着相看,继母也没有替他操心过这事,拖着拖着就耽搁了。

早些时候他对盛景意是有那么一咪咪心动,后来被盛景意打击的次数多了,他那点念想也就放下了。

再后来盛景意与穆钧订了婚,他更是把心里那点小苗儿掐得一干二净。

这会儿听盛景意提起榜下捉婿之事,李阳华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在场的人里头,也就他和徐昭明还单着了,他还比徐昭明略长几岁,确实该考虑婚姻大事了。

李阳华正儿八经地说:“我的婚事不急,等祖父来京,我看看祖父怎么说。”

李县令这几年政绩不差,只是在朝中没根基,年纪也不算小了,上够不着破格提拔、位列宰执的边,下又比继续蹉跎于县令之位上要稍微强一些。

今年磨勘总算把李县令调回临京到户部任职,只是他手头还有许多事要交接,又休几个月的假才能轮得到缺,李县令便先回老家探亲访友去了,连李阳华春闱都没赶上。

不过这几日也该到了。

盛景意见李阳华一本正经地汇报这些事,也就没再调侃他,他们出宫时还真点了几个侍卫跟着李阳华,好保护李阳华的清白!

放榜当日,李阳华坚决拒绝寇承平他们陪着去看榜,生怕他们再拉个横幅。万一他们大张旗鼓地拉好横幅祝贺他高中,自己却榜上无名,脸岂不是丢大了?

李阳华紧张地挤在人群里等着人来张榜。

盛景意那边却是早就得知了李阳华的排名,心情轻松得很。

李阳华在金陵参加的乡试,当时金陵人才济济,他们又没给李阳华搞靠前特训,李阳华的排名比较一般。

这次李阳华经过轮番点拨,勉勉强强也算是开窍了,排名一跃到了前三。

只是前三的水平相差无几,排名先后并不全是看文章,穆钧早前递来的消息是李阳华排到了第三。

反正她们也出不了三元及第的师弟,第三已经是很令人欣喜的名次了,盛景意心情很不错。

不过放榜后的第二日就是殿试,李阳华还需要继续稳住心态,盛景意便没把准备好的“贺仪”送去,只意思意思让人去祝贺了一番。

李县令已经到临京了,在寇承平安排的宅邸里住下,听到人来报喜后喜不自胜,精神抖擞地接见着登门道贺的人,只差没把“我孙子超级牛逼”这句话刻在自己额头上。

不枉他豁出老脸让孙子拜入萧西岩名下啊!

当时他也没想到,穆钧他们能有这样大的造化。往后他孙子就不是朝中有人那么简单了,而是直达天听!

即便这孙子还不太成熟,往后磨练磨练,总能比他有出息的吧?

人老了,不就希望儿孙成材?

儿子不能指望了,孙子有出息就好!

李县令脸笑成一朵皱巴巴的老菊花。

第二日穆钧要跟着当今陛下去看殿试,早早便起来了。

盛景意派人去请李婉娘进宫,方便第一时间听消息。

她还顺便把赵圆圆也请来了,这小姑娘已经抽条,身材越发窈窕,被请进宫也不忸怩,屁颠屁颠就来了。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玩了小半天纸牌,最终以赵圆圆脸上贴满纸条告终。

赵圆圆哭丧着脸说道:“你们欺负人。”

盛景意有点小心虚。

临京这地儿,可爱的小姑娘不好找,她早前来得少,也没认识几个,可不就逮着赵圆圆逗着玩。

纸牌这玩意,数学好的人玩着是挺占优势,她和李婉娘拉着赵圆圆打牌确实是在欺负人啊!

盛景意帮赵圆圆把纸条都取了,叫人送来新做的茶点哄小姑娘。

穆钧派人回东宫递消息的时候,赵圆圆吃得正香,却听那内侍禀报说当今陛下点了李阳华当状元。

盛景意朝李婉娘笑道:“师弟这排名倒是越考越靠前了。”

李婉娘也很高兴,眉开眼笑地说道:“全靠你们督促,以前我们几个当姐妹的都说不动他。”

她这哥哥她知道的,天资还挺不错,就是性格比较冲动,从小是坐不住的性格。

要是没人点拨,也不知还要横冲直撞多久!

既然殿试名次都出来了,盛景意便去抱出厚厚一叠文稿交给李婉娘。

盛景意笑眯眯地说道:“这些是春闱前我们捋出来的,后头附带参考书目,早前师弟还没考完,我怕影响他发挥扣下了一部分。现在既然考完了,你把这些带回去给他,就当是我们祝贺他高中的贺仪了。”

李婉娘抱起那叠沉甸甸的文稿,想到考后这几天放飞得离开的兄长,不由沉默下来。

有这样的师兄师姐在,她兄长估计要活到老学到老了?

赵圆圆凑过去看了眼那叠文稿,莫名觉得平衡了。

看来,盛景意不是针对她,而是真的喜欢给好朋友送题集啊!

李婉娘与赵圆圆一同出了宫,各自归家。

李阳华这几天走路都是飘的,等状元砸到他头上,他更是开始同手同脚起来,完全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好事,连骑马戴花都是懵的,多亏了有盛景意给他的人护着,要不然他估计连自己被抢了都不知道。

等想起家人还在家中等着自己回去,李阳华谢绝了同年们的邀约,糊里糊涂地回了家。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李婉娘把盛景意的“贺仪”转交给他。

李阳华一下子像是被浇了盆冷水,完全清醒了。

就是一个状元而已,有什么好飘的,北朝廷时差不多一两年就出一个状元,其中能被人记住的又有几个?

何况他这个状元恐怕还有点水分,比如他就觉得程怀直的学问比他好,当今陛下点他为状元,恐怕还是看在穆钧他们的面子上!

李阳华说道:“我会好好看的。”

李婉娘见李阳华没了刚回来时的飘飘然,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自古以来许多得意就猖狂的人最后下场都不怎么样,她还是希望自己兄长能脚踏实地地成长起来,以后能顺利在朝中立足。

幸好盛景意很了解她兄长,提前给她兄长准备了这么一份“贺仪”。

李家上下一团和气。

可惜这份和气没持续到第二天,傍晚李父夫妻俩就来了,继母钱氏一见到李阳华就分外热闹,拉着李阳华的手对他嘘寒问暖。

李阳华拧着眉头,直觉觉得继母怕是不安好心。

果然,一顿饭吃完,继母就图穷匕见,说要给她相看个娘家侄女,两家亲上加亲。

李阳华冷笑一声:“是那个去年刚落了一胎的,还是那个偷人东西差点被扭送官府的?”

继母脸色一黑。

李父平日里都听钱氏的话,听李阳华话中带刺,不由说道:“怎么跟你娘说话的?这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你也信,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阳华笑意更冷:“我娘?我娘怎么死的我还记着呢,要不是这个女人趁着娘生病爬上你的床,我娘会死得那么早?要我娶她娘家侄女,除非天下女人都死绝了!”

李阳华拂袖而去,留下面色铁青的李父与钱氏。

李阳华回到房中,拿出盛景意给他整理的那叠文稿。

上头还沾着淡淡的香气。

李阳华气恨交加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权势富贵可真是好东西。

他只是中了个状元而已,从前对他们兄妹四人横眉竖目、冷脸相对的女人,居然也关心起他的婚事来了。

那种家族养出来的女儿,他想想就觉得犯恶心!

第148章

李阳华的家事,盛景意一开始自然是不晓得的,还是李婉娘抽空来东宫见盛景意才提了一嘴。

这事儿盛景意没法插手,她就算是太子妃也没法把手伸到别人家里去。

不过自家师弟自己欺负一下也就算了,别人是不能欺负的。

盛景意说道:“回头我让立夏去跟我哥哥说一声,我哥哥那人主意最多,一定有办法的。你先与你祖父商量一下,你祖父到底高一辈,可以光明正大管束他们,最怕他们连脸面都不要,到时连累你们不好做人。”

照理说她不该当着别人女儿的面说当爹的坏话,只是天底下的父母也不都是个个都疼爱子女的,在盛景意看来,李父根本不配为父。

李婉娘叹息一声,说道:“我会与祖父好好说说,再不济,承平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你不必太操心,只是家事而已,我也是关心则乱,担心哥哥受影响。”

李阳华少年时没人管束,脾气一向暴躁得很,有段时间甚至经常和人打架,要不是她们姐妹几个合力把人拉了回来,说不准他就被继母养歪了。

盛景意早听说过钱氏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他们看重眼前的利益,恨不得把好东西都扒拉到自己手里,对待别人的孩子自然没多少喜爱,苛待克扣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只是常见归常见,听到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好友身上还是会气愤不已。

两人商量了一会,李婉娘便出宫寻李县令去。

如今已经不是李县令了,而是李侍郎。

侍郎这官职听着很年轻,实际上它比县令要略高一级,成为侍郎是有资格上朝的,勉强也算是圆了老李位列朝班的梦想。

老李这几天被儿子儿媳愁坏了,大好的日子他也不好和这两个没脸没皮的玩意撕破脸,只能捏着鼻子让他们分享自己喜宴宾客的乐趣。

听李婉娘劝自己把儿子儿媳打发走,老李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等孙子这边庆贺完了,他肯定会找个由头把人打发回金陵去。他已经给他们留了家业,他们有什么不满足的?

过去不管不问,甚至还想把人往沟里带,现在见儿子出息了又想来拿捏,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老李还琢磨着找个什么由头把儿子儿媳赶走呢,没过几天他们就跑来和老李辞行,说他们要走了,今儿就回金陵去。

老李那叫一个迷茫,不知道自己儿子儿媳什么时候这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很讨人嫌。

李婉娘隐隐猜到应该是谢谨行出的手。

李婉娘不由想起那个时常含笑看着盛景意的青年。

青年脸上很少离开笑容,只是在笑容背后,一双眼睛总泛着几分冷意,仿佛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心。

那样一个人,也会管他们家这些破事吗?

李婉娘怀着疑问回了家,寇承平便来和她邀功,说自己和谢谨行商量着给她爹设了局,坑得他签了不少欠条,差点连老婆都给卖了,还让人去把钱氏请去,夫妻俩自己先打了一架。

那场面,简直精彩至极!

可气的是,因为他们派去的人威胁说“要是你们跑了,我们就去找你老子和你儿子”,结果那对无耻的夫妻俩还真跑了!

寇承平说道:“借条你收着,下回他们再来,我们就让人去找他讨债,非把他们给他们那龟儿子准备的聘礼都赔出来!”

李婉娘虽才到是谢谨行做的,却不知晓谢谨行还懂这些手段,这和那个俊美出尘的青年完全扯不到一起。

不过要说这主意是自己丈夫想的吧,李婉娘又觉得寇承平没这脑子,做不到这样周全。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那对夫妻不敢再登门就好。

下回他们再来,大不了让寇承平再设一局,反正他没少结识三教九流之人,从前只是没想过下狠手而已,如今有人给了思路,她对付起那对夫妻来绝对不会手软。

说她不孝顺也好,说她没良心也罢,反正她不想认这个父亲,更不想认那个后娘。

李婉娘眸光灿亮,诚挚地对寇承平说道:“谢谢。”

寇承平吧啦吧啦地邀功半天,本就存着让李婉娘心里多留点位置给自己的心思。

这会儿对上李婉娘难得专注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寇承平心窝直痒,恨不得马上亲上去。

偏偏李婉娘平日里不喜大白天亲近,连晚上都不怎么欢迎他,他只好压下一亲芳泽的想法,一脸凛然地说道:“我可是你丈夫,我不帮你谁帮你?”

李婉娘与他相处久了,一看他炙热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从家人来京,很多事都是寇承平在跑动,说她心里不感动是假的,只是感动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她心里头没多少空余的位置留给情爱,因此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真正爱上别人。

李婉娘想了想,觉得寇承平应当是因为没怎么得到回应,所以才会卖力地在自己面前表现。她一顿,凑上前往寇承平唇上亲了一口。

分明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寇承平心里却乐开了花,出去和狐朋狗友玩耍时迈的都是六亲不认的八字步,一副“老子今天天下第一”的威风模样。

……

春闱后这段时间穆钧都挺忙,盛景意也帮他分担了不少事,两个人对于整个朝廷班子有了基本的了解。

上朝这事不是天天都要去的,像当今陛下这样生了病,一年到头只露十次八次脸也成。

不过勤勉的君王当然是每次朝会都临朝议政是最好的。

平日里各地奏折会先经过中书省那边筛选,挑出要紧的送来给穆钧批复,偶尔有要紧事还会开紧急会议一起讨论。

总的来说,当太子不算太难,等这段时间的忙乱过去后,穆钧兴许就能当得轻松自在了。

只是要掌权却不容易。

大部分实权还是握在宰执手里的,穆钧相当于只有建议权,要是他的建议不可取,宰执那边还可以驳回。

当然,要是穆钧将来强横起来,有了自己的班底,也可以驳回宰执们的决议。

皇权与相权永远都是此消彼长、相互制衡的关系。

难怪当初瑞庆郡王是个“痴儿”的事情被传了出去,还有那么多人愿意支持他。

有什么比一个傻子更好拿捏?

可惜横空出现一个穆钧。

穆钧面对心思各异的朝臣,没急着拉拢谁。他表现得从容自若,甚至还有闲心亲手画了个缀着红腊石的金帘梳叫御作监打造出来。

这金帘梳本体用金打造,梁弯处有两只舞鸾,底下是百余朵秀致花朵缀成花网,每朵花的花心还嵌着一颗莹润亮泽的红腊石。

穆钧画得精细,御作监那边也做得精细,光是做那栩栩如生的玲珑花朵便费了不少功夫,更何况还得缀入大理那边进贡过来的红腊石!

御作监那边集体琢磨了好些天,才终于琢磨好用什么工艺,随后又费了好些天才把成品打造出来呈给穆钧。

穆钧拿着这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金帘梳去寻盛景意。

盛景意见穆钧拿着个精致的匣子回来,有点好奇,追问道:“你拿了什么回来?”

穆钧坐到盛景意身旁,打开匣子。

盛景意转头看去,只见一把艳丽灿烂的金帘梳出现在眼前。她有不少金饰,不管是谢家长辈还是盛娘她们都送了她很多,只是这金帘梳的款式与做工都很特别,瞧着便叫人眼前一亮。

尤其穆钧还别出心裁地缀了宝石进去。

宝石这东西,在明清之前用得比较少,主要是内陆宝石产地太少,只广东云南一带偶尔会发现宝石矿藏。还是明朝时期郑和下西洋,从“宝石城”那一带带回各种各样的珍稀宝石,才叫宝石风行了数百年。

别的不说,光是明朝的后冠上就缀了许多种类的宝石,看起来明艳夺目,很难有女孩子不心动!

盛景意眉头一跳,仰头看向穆钧。

自从他们成亲以来,穆钧不时会有一些越界行为,只是并没有越得太过,始终控制在一个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盛景意眨巴一下眼,问道:“送给我的吗?”

穆钧“嗯”地一声,没避开她探究的眼神,只亲手把金帘梳拿起来,倒插在她的发上。她的长相本就是明艳鲜丽一挂,旁人压不住的大金大红,与她而言不过是增色之物。

穆钧自小看着自己的脸长大,本不会为世间美色心动,可面对盛景意时却总想着应该用全世界的好东西来装点她。

她合该拥有最好的一切。

盛景意没推拒,只等穆钧给自己戴好金帘梳才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