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以权压人

脑子里一团混乱,但眼前的困局必须立刻解决,拖得越久越不利,此时沈明珠不得不庆幸自己未雨绸缪,和钟氏商量着弄出个假订婚的事,虽然眼前情况与她当初设想的完全不同,但无所谓,她相信这是一张无坚不摧的大牌,若非早早做好了这个准备,这一次就真是麻烦大了。

深吸一口气,沈明珠便努力挤出微笑,起身施礼道:「明珠感谢夫人的厚爱,只是…前几日明珠已经订婚,所以,只能对夫人说声抱歉了。」

「什么?」国公夫人的眼睛也瞪成了金鱼,半晌后忽然恼怒拂袖道:「一派胡言,两个月前你拒绝张家的时候,分明还没有订婚,如今来骗我吗?」

沈明珠从容道:「民女不敢瞒骗夫人,实在是那张家数次纠缠,民女一时无奈,恰好顾举子有意结亲,所以民女就答应他了。夫人若是存疑,可以去问顾家人。」顾清池那里她已经说好了,顾二少十分高兴,以为时日长了,自己就可以弄假成真,却没有看见,一出悲剧正上演。

「你…」

成国公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责怪人家订婚?凭什么?就凭你家儿子喜欢人家?可两个月前为了让儿子死心,逼人家和前夫重归于好的不也是你们家吗?现在人家为了躲避前夫纠缠,不得不和别人订婚,这有什么错?

「夫人,难道您真的希望,让我这样一个弃妇进国公府的门吗?」沈明珠见国公夫人有些恼怒,便垂眼平静说了一句。

国公夫人的确不愿意让一个弃妇进门,但是现在被拒绝,却是失了面子,她这样的贵妇人,哪里能禁得住一个民女撂她面子。更何况儿子怎么办?那么英气勃勃一个孩子,如今瘦了一大圈,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

一念及此,她便淡淡道:「平心而论,我的确不愿意让你进门,只是鸣儿为你害了相思病,太医说除非你嫁他,不然无法可想。这里我可以和你说实话,未来的世子夫人之位是不可能给你的,你应该也清楚为什么。但你可以做一个平妻,在这府中,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有鸣儿爱你,必定一世荣华富贵,如意平安。」

这话当真霸道,不过谁让人家是国公夫人呢?沈明珠有些生气,却又觉得无奈。只好摇头道:「夫人,无论什么原因,请恕我无能为力,我已经订婚…」

不等说完,便见国公夫人垂下眼皮淡淡道:「你以为,一个母亲为了儿子都能做出什么事来?尤其是…这个母亲手中还有些权力。」

能做出什么事?难道还要强抢民女?

沈明珠愣住了,没想到自己甩出订婚的大杀器,也不能让国公夫人知难而退。她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方抬起头道:「是不是只要我能让褚公子的相思病痊愈,夫人就不会强求于我?」

「如此自然是两全其美。」成国公夫人点点头,显然她就是这个意思:能把我儿子治好,你怎样我都不管;若是治不好,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那时少不得要做一回以权压人的坏事了。

「好,我试试吧。」

沈明珠无奈叹气,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容易惹麻烦的体质,这特么简直是压力山大啊。一向端庄的沈娘子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

「爷,沈娘子和夫人一起过来了,您好好准备准备。」

随着头号狗腿清风的声音响起,褚凤鸣从床上一跃而起,哪里还有之前那奄奄一息的模样?

但是很快,他就又躺了回去,振作精神得用在沈娘子进来那一瞬间才逼真嘛,不然就是大破绽,不得不说,褚大少考虑还是相当周到的。

果然,不一会儿,房门开启,接着国公夫人的声音便黯然响起道:「就是在这里,我的鸣儿…已经快成废人模样了。」

「褚少爷英武过人,相思病乃是那些文弱公子的病,怎么可能找到他身上?」

这是沈姐姐的声音,没错的。

褚大少这个激动啊,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沈明珠欢叫道:「沈姐姐,你来了?你来了就好,我就觉着我身上的病好像好了一半,沈姐姐…」

沈明珠真恨不得把这脑袋秀逗的家伙一脚踹出十万八千里去,眼看国公夫人的眼神又递了过来,好像在说:你看,还说不是相思病?不是相思病怎么一听见你的声音就好了?

沈明珠叹气,也难怪国公夫人会被迷惑,她不知道世上有演技这回事。褚大少别的暂且不说,演技拿个金马或者金像影帝还是没问题的,这特么就是天生的演员啊。

「褚少爷,不要装了。」

不管怎样,今天都一定要揭穿这厮的真面目,让他对自己彻底死心。沈明珠上前几步,对着眼中不安一掠而过的褚凤鸣微笑道:「你难道忘了?我可是大夫,还想在我面前玩这套?」

「沈姐姐你什么时候成了大夫?你不就是会做药吗?」褚凤鸣拳头微微握了握:嗯,诈我,肯定是诈我,坚持,褚凤鸣你给我坚持住,不要让沈姐姐给诈到。

「我会做药啊,但我也是大夫,若不是大夫,上次我凭什么让你起死回生?不过我平日里不愿意给人治病,不然就没有时间研制成药了,这才是我真正的兴趣。」

沈明珠信口胡诌着,这胡诌当然有目的,就是为了出其不意破掉褚凤鸣的心理防线,只要这货认同自己是个医术超厉害的大夫,他就会心虚,那就是自己的机会了。

果然,褚凤鸣的神色就有些惴惴不安,但他吃了这么多苦,哪肯轻易放弃,因还是咬牙强嘴道:「沈姐姐是大夫吗?那更好了,你自己看看,看我是不是相思病?为了你,我茶饭不思…」

不等说完,就听沈明珠嗤笑道:「还装?你不过是从一些杂书里看了点对相思病的描写,其实根本不知道这病的真正症状。也别说你,就是太医院那些老大夫,也未必知道呢,毕竟这人间的风花雪月何等容易?又哪有人真会为了别人相思入骨茶饭不思?」

「什么…什么意思?」褚凤鸣心中就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难道自己找的那些相思病症状都是假的?不对啊,太医院那些个老家伙都被瞒骗过去,沈姐姐怎会…等等,她说过太医院那些老大夫也未必知道这症状,难道?她父亲看过真正的相思病人?嗯,非常有可能啊,不是说那是位很厉害的太医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神医

他在这里凝神紧张思考着,就听沈明珠对国公夫人道:「夫人看见了?少爷眼神清明,毫无迷离之态,面容干净,双唇紧抿。若真是相思入骨,眼神该是痴迷之态,双唇微张,有涎水滴落,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可你看看,褚少爷这会儿的表情是沉思吧?他都能正常思考问题,瞎装什么相思病啊?功课也不做足些。」

「不…不是的沈姐姐,我真是相思病,你看我都瘦成这样了。」

褚凤鸣心中狂跳,生怕沈明珠真是看出了端倪,连忙拿自己的身形说事儿,之前就是用「暴瘦」和「双眼无神」来糊弄了那些太医,就不信这一次糊弄不过去,沈姐姐又没有火眼金睛,诈我,肯定还是诈我。

褚少爷正给自己打着气,就听沈明珠幽幽叹了一声,责怪般看他一眼,摇头道:「为了达成目的,就饿着自己,而且一饿就是两个月,让父母长辈担心。你说,你是不是不孝?国公爷和夫人将你如珍宝般养到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你怎能如此任性?」

这话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出口就让褚凤鸣如遭雷击,国公夫人也在一旁连忙问道:「沈娘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明珠便伪装出一副神医风范,淡淡道:「不用把脉了,只看公子的神色,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难怪太医会被他蒙蔽。其实在公子的有意诱导下,太医和夫人都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少爷是因为饿着自己才会表现出消瘦萎靡的相思病症状,而不是因为他得了相思病后才会茶饭不思。」

沈明珠才不信褚凤鸣这种性子能得上相思病呢,这货是个多欢脱蹦跳的家伙啊,十六七的半大孩子,知道什么男女之情?就学人家得相思病?我呸!

不过当她看见褚凤鸣时,倒也真吓了一跳,毕竟这副消瘦模样是假装不出来的。

当日太医听了褚凤鸣讲述,被诱导了,以为这是相思病,加上把脉也没有别的症状,所以只好如他所愿,以此病为结论。可如果抛开相思病这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能让这身体健康的家伙两个月时间就暴瘦到这个地步,那就只有缩食了。

褚凤鸣到底还是年轻,也没有现代那么丰富的电视剧小说经验,听见沈明珠如此镇定准确把他装病的过程给说了出来,不由呆若木鸡,一瞬间竟对沈明珠起了敬畏之心。

「怎么?还要负隅顽抗么?」沈明珠皱了皱眉头,她看见褚凤鸣目瞪口呆的模样,没想到他是惊吓过度,还以为这小子打蛇随棍上,想按照自己说的症状重新装病呢。

然而知子莫若母,国公夫人只看自家儿子一眼,就知道沈明珠说的一点没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恨一巴掌把褚凤鸣拍到床上,恼怒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干脆饿死好了。」

沈明珠正发愁,万一褚凤鸣就要装病到底,该怎样让国公夫人相信自己。谁知这边夫人已经「慧眼如炬」,借由自己的三言两语识破了小霸王伪装的真相,大力金刚掌都上去了,这下她心情立刻放松了些,微笑道:「夫人,少爷这些日子大概没少挨饿,所以暂时不能让他吃的太饱,也不能进食油腻东西,清粥小菜吃几顿再说。」

国公夫人点点头,她此时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沈明珠。在这个民妇面前,自己堂堂国公夫人的脸面都荡然无存了,难得此女始终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样子,说实在的,若不是对方眼神坦荡磊落,还含着一丝关切,她真以为对方刚才这话是嘲笑呢。

想到这里,对沈明珠的印象倒是好了几分,转身正要带着对方出去,就听褚凤鸣在后面哀叫一声:「沈姐姐。」

一向横行霸道的少年,此时绝望之下发出的这一声喊,竟让国公夫人的心都颤了颤。她看向沈明珠,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把这个女子抢过来,给自己儿子为妻,不为别的,就为儿子那声充满渴望和哀求的呼喊。

沈明珠也有些动容,但她很快便深深吸气,然后转过身,来到褚凤鸣面前,和蔼地看着他,轻声道:「褚少爷,你才十七岁,你根本不懂什么男女之情。姐姐不是心如铁石之人,然而你当真是错了,你的错,不是因为你年纪小,而是…该怎么说好呢?其实你是当局者迷,但是我能看得清楚,你只因为当日落马,险些丢掉性命,在极度惊吓之中看到我,就如同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而我又恰恰救了你的性命,这让你对我有了一股亲近依靠之心,但这只是一个面临生死危险的人的本能。之后你数次在我身边晃荡,我却不愿与你多做牵扯,于是你这要什么有什么的富贵公子脾气发作,就越发想要得到我,可这不是情爱。终有一天,当你真的有了一个心仪女子之时,你会发现真正的情爱是什么样。我今天戳穿你装病的事实,不是害你,正是为了让你从这份儿执念中解脱出来。褚少爷,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注定是天空中的明月,而我只是地上的一株野草,若你将来有什么难解的心事,想要找人倾吐,我愿意听你诉说,除此之外,我们不该有任何交集,所以…就此别过吧。」

沈明珠说完,盈盈一礼,接着便要转身离去,忽听身后褚凤鸣满是不甘道:「你说我不懂情爱,难道顾清池就懂吗?他不是也和我一样?难道姐姐要选择他也不选择我?我根本不懂你说的情爱,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那不叫喜欢,那只是一份孺慕之情,等你再大一些,这份感情就会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沈明珠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又沉声道:「不过你说的没错,顾…顾郎对我,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我们两情相悦,已经于十日前订亲,我已经是一株有主的野草,所以以后,若无必要,少爷莫要再来找我了。」

「不,不可能。」褚凤鸣先是大惊,接着忍不住大叫一声,伸腿就踹翻了一张桌子,但这次沈明珠没有再回头,国公夫人有些担忧的看了儿子一眼,然后沉声吩咐旁边噤若寒蝉的清风明月道:「看好了少爷,若再出差错,我要你们的命。」

这一次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从前这俩小子帮着褚凤鸣打探消息通风报信,干了多少狗皮倒灶的事儿,国公夫人都可以看在儿子份儿上网开一面。然而这一次,他们真的是玩太大了,装相思病,让国公府的脸面在沈明珠面前荡然无存,更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担了一个多月的心。将这两个怂恿主子的混账东西剥皮抽筋都难解国公夫人心头愤怒,能让他们活着就是功德无量了,这要是还出了差错,要这两个狗奴才干什么?

等到国公夫人和沈明珠离去,清风明月一溜烟儿奔到褚凤鸣面前,抱着他的大腿狂嚎道:「少爷啊,您听见刚才太太的话了吧?求求您就可怜可怜奴才们吧,自从我们跟了您,让往东不敢往西,让打狗不敢撵鸡,如果我们死了,少爷您要再找这么听话伶俐,任劳任怨的奴才可就难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随缘

两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却见主子一脸落寞,过了好半晌,才听他轻叹了口气道:「好了,起来吧,沈姐姐已经订婚了,我装病还有什么用?清风,你赶紧去厨房,不管肉还是火腿什么的,先偷一篮子藏到房间里。」

「啊?」

清风明月都蒙了:主子这么快就从情伤中走出来了?难道沈娘子说的没错,少爷对她没有一丝真感情,有的只是征服欲?如今被点破,就放弃了?不过这和去厨房偷肉也没关系吧?

「为什么要偷…偷这些东西啊?」

清风咽了口口水艰难问道,接着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只听褚凤鸣低吼道:「笨蛋,你没发现沈姐姐临走前还摆了我一道?让我吃几顿清粥小菜,以母亲的性格,接下来半个月我都别想见肉星了,不提前藏一点怎么行?」

「少爷您要吃饭了?」清风明月大喜,他们也不愿意伺候一个面有菜色的病秧子主人啊,很没面子好不好?

「废话,都让沈姐姐给看破了,再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这两个月我忍得多辛苦你们不知道吗?」褚凤鸣冷哼一声,接着又悻悻道:「太医院那群笨蛋,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沈姐姐的玲珑慧心,超高医术。」

「少爷以后不要总想着沈娘子了,人家都订婚了,而且经过这一回,夫人和老太太国公爷也不会让您再胡闹第二回的。」明月叹气,希望一鼓作气将少爷对沈明珠的心思彻底掐死。

「顾清池!那个混蛋!竟然敢趁着我装相思病时将沈姐姐给撬了去,我不会放过他的,哼!还想中进士?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清风明月:…撬去?少爷您把沈娘子当成什么了?墙角吗?再说您凭什么不让人顾举子中进士啊?人家可是今年的乡试案首来着,进士那还不是手拿把攥的吗?除非您能和考官私通,徇私舞弊,可您连那些考官的模样和名字都对不上号吧?再说那些老骨头,最看重的就是文人清誉,您这身份根本压不住人家啊。

两个狗腿子看着少爷重新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却都偷偷为他的计划判了死刑,不过这话当然不敢说出来,这会儿少爷心情正不好,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屁股要被踢成三瓣吧。

且说国公夫人,看着沈明珠离去后,她便来到北院,向老太君禀报了事情经过,只听得老太君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怒气冲冲道:「鸣儿这混账小子,这一次真是太过分了,看等他老子回来怎么教训他。」

说完又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此看来,那位沈娘子虽是女流之辈,却着实有几分风骨,又是如此聪慧,听说医术和制药术也不错,这样的女孩子若伴在鸣儿身边,最起码十几年内是可以让那臭小子修心养性一番的。」

国公夫人笑道:「是,只是太可惜了,她是个弃妇,不然我也很欣赏她呢。只是咱们这大宅门,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儿媳光是应付老爷那几个姬妾,尚且殚精竭虑,那沈娘子虽然聪慧,却是淳朴善良,未必能在咱们这宅院里立足。听说那顾举子也着实是个人才,还是今年顺天府乡试的案首,又出身贫苦,和沈娘子相处了一年时间,大概也是两情相悦的,说起来,这到是一对璧人,但愿他们能白头偕老。」

老太君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无论如何,这一次却是咱们家人有些霸道了,那沈娘子很明显是对鸣儿避之唯恐不及,之前让那臭小子纠缠许久,接着又因为我们,经历了这么些麻烦,咱们国公府从不仗势横行,这一次却对不起她。你和你们老爷说说,让他在那白药散入军之事上出一把力气。」

成国公夫人答应下来,于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就这样悄悄砸到了沈明珠和谭老掌柜头上。

热热闹闹的一个新年过去,转眼就是春暖花开。

「这么说,那白药散的事儿竟然成了?」

青山县顾家,钟氏和沈明珠对面而坐,桌上堆着几盘干果,陶乐芳在一旁缝补着几件衣物,她的小腹轻轻隆起,过年时查出有身孕,如今已经快五个月了。

「是啊,如今我在后院又盖了几间厦子,村中妇人们几乎全都招来做工人,不然这第一批货就要赶不及了。」沈明珠灵巧剥着瓜子,在桌上堆了一小堆瓜子仁儿。

「谢天谢地,这应该是成国公府帮忙使力气了,不过他们去年折腾了你好几回,这也是应该的。」钟氏笑容越发灿烂,对沈明珠道:「池儿那小子两三个月前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过了一个年后,不知怎的突然转了性子,倒是能潜心向学了,看到他重新用功,我也终于放心,等到他真的金榜高中,你就多出一个进士弟弟了。」

「是啊,想想就让人振奋。」沈明珠也含笑点头,钟氏看着她那恬美模样,忽然摇头笑道:「有时候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这样两个男子,你竟然真的不动心?明珠,你是让男人伤透了心吗?就打算这么孤独终老?这可不好,张家虽是白眼狼,可这世上的好男人还有的是,你不要打这种傻念头啊。」

「嗯,我觉得还是随缘吧,缘分来了,我不会因为曾经伤心而拒绝;缘分不到,我也不会因为女大当嫁而将就。娘看我现在生活的不是挺好吗?有钱有事业,便是男人,也没几个如我这般能干吧?」

沈明珠其实是打定了单身主意的,不过知道钟氏热心,听见这话就要碎碎念个没完,所以便随口敷衍了一下。

果然,就听钟氏道:「能干又如何?女人终究还是要依靠男人的。说起来,唉!娘有时候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池儿和褚公子都很不错,虽然娘自私,不愿意成全你和池儿,只是你怎么也能这样清醒,不肯和他们纠缠…」

「咳咳咳…」

陶乐芳忽然在一旁咳嗽起来,顿时让钟氏回神,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生气道:「真是吃饱了撑的,就会胡咧咧。」说完又愧疚地看向沈明珠,小心道:「好女儿,别怪娘,你知道娘这人就是心眼太实,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有什么可怪的?若我是娘,我也是这样想。」沈明珠一笑:「娘,我清醒着呢,弟弟和褚公子这样的男人,我若嫁给他们,就算他们对我好,那我压力也大,所以从一开始,对他们我就没存过念想。」

她说完,就见陶乐芳抬起头来,笑吟吟道:「就是因为压力大所以才不存念想吗?那你将来真要是喜欢了这样的人,也会因为压力不嫁他?我怎么觉着你不像这样懦弱畏缩的?」

沈明珠将面前一小堆瓜子推过去,对陶乐芳道:「你吃点果仁,对孩子的头发好。」

一句话说的陶乐芳红了脸,只见沈明珠拍了拍手,微微笑道:「我若真是喜欢了,对方也喜欢我,那我就不怕压力了,爱谁说谁说去,我又不会少块肉。问题是我没有念想的人,为什么我要承受这种压力?这可是赔本买卖,坚决不能干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差点儿露馅

钟氏感叹道:「明珠是个好女人,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样刚柔并济又善良能干的女子,唉!只可惜你和池儿…轩儿媳妇,那句诗词怎么说来着?我恍惚听你说过一句,就是上次咱们在城隍庙看戏时你说的那个…」

钟氏转身看向大儿媳妇,只见陶乐芳抬起头来,微笑道:「娘说的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吧?」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钟氏拍着桌子,一字一字叹道:「恨不相逢未嫁时,唉!这诗真好…」

不等说完,话音就戛然而止。见钟氏好像看鬼似得看着自己身后,沈明珠顺着她的目光扭头一看,就见顾清池站在门口,正静静微笑看她,见她望过来,便笑道:「沈娘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哦,刚过来…那个…不是说你在县学里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沈明珠也懵了,差点儿问出「你都听到了什么」的蠢话,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听到了她和钟氏对彼此的称呼,二少爷应该不会这么平静,这样说来,他应该是刚进家门。

「我在县学里住了一个月,今天实在想家,就回来看看。」顾清池态度悠然,眼中的热切被很好地掩藏起来,他已经二十了,再不是两年前那个藏不住心思的毛头小子。

「那个…你给我老实交代,刚刚躲在门口,都听了什么话去?」沈明珠没有问出的蠢话被钟氏这个猪队友给问了出来,且那语气,一听就是带着浓厚的色厉内荏味道。

「没听见什么啊,就是听见娘念诗,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娘怎么忽然想起念这首诗了?莫非你有了意中人?若有了就说出来,反正我和大哥也不指望着您赚贞节牌坊,只要对方人也好,儿子会成全您的。」

顾清池打趣说着,不等说完就被他娘拿着鸡毛掸子给揍了,只听钟氏咆哮道:「混账东西,这种话也说出来打趣?你眼里还有没有个大小?你将来是要做官的,难道我要给你丢人?再敢这么说,看我不打死你。」

「好好好,儿子给母亲赔罪,刚才是我唐突了。」顾清池知道自己是一时高兴忘形之下造次了,连忙打躬作揖的给钟氏赔礼道歉。

「最近在学里怎么样?说起来,你是不是该去京城了?」钟氏掐着指头算日子:「不是说三月份就要进行会试了吗?」

「是啊,所以我这一次回来,就是准备行李,打算明日就出发去京城,做几个文会,拜访一下座师,会一会朋友同年,等到三月初六,便是会试日子,下场三天才能出来呢。」

钟氏道:「那你就别回来,索性等放了榜再回来。」她生怕上一次中举的事情重演,让人家报喜的一直跑去乡下,结果本来应该三拨甚至四五拨喜报,就只去了一拨。

「知道,会试发榜,我是要在京城和同年们一起等的。」

顾清池微笑,目光又假装不经意般看向沈明珠,却见她只是低头磕着瓜子儿,窗外阳光有一缕正照在那微垂臻首的侧颜上,原本平常的秀色在这一刻却美得惊人,只让他心中轻荡,竟险些不能自已。

「行了,你老盯着沈娘子看什么?越来越不懂事儿。」

在儿子面前,钟氏不敢再以明珠相称,生怕被儿子觉察出端倪。却见顾清池一偏腿上了炕,坐在自己身边,微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觉着沈娘子有些日子没过来了,如何?乡下的作坊还顺利吗?我那日偶遇谭老掌柜,说是你们现在的生意做得很好呢,张家再没有纠缠你吧?」

沈明珠一一答了,眼看天近晌午,钟氏便对沈明珠道:「从搬来县城,别的都好,就是吃不到你做的狮子头,我总馋得慌,自己做又浑不是那么回事儿。今儿你既然来了,索性做两道好菜,也让我们祭祭五脏庙。」

沈明珠知道这是钟氏怕自己尴尬,也怕顾清池造次,所以才想将两人分开,她正求之不得。这顾清池许是成熟了不少的关系,那目光虽是柔情似水,可不经意看一眼,竟觉着有些惊心动魄,倒是敬而远之的好。

这一天的午饭自然十分丰盛,用过午饭后,沈明珠便要告辞,却听顾清池道:「我明日去京城参加会试,今晚娘子就不能留下来?给我再做几个好菜壮行么?」

沈明珠听他都这样说了,自己要是坚辞离开,倒不好了,又显得心虚,不如落落大方留下做一桌子好菜给他壮行,反正有钟氏等人在,这倒也磊落坦荡,因此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古代的县城里也没有什么夜生活,用过晚饭后说一会儿话,街上灯火便一盏盏熄灭,除了一些做特殊行业的地方,诺大青山县很快便陷入一片寂静。

沈明珠却不习惯这么早睡,自从顾家搬走后,她中午会小睡一下,晚上或是研究配药或是针线女红,又或者挑自己喜欢的书法和剪纸之类的打发时间,每晚都是亥时中才入睡,这个时刻相当于现代的十点多。

此时五间房里的烛火相继熄灭,钟氏和梁氏不一会儿就起了鼾声,沈明珠便轻悄悄起身,披了件厚衣服,推门来到院子里,只见月色如洗,洒在大地上,恰如一层银纱,那些花枝疏影在月色中轻轻摇曳,便如一副静谧唯美的油画一般。

「你还是一点儿也没变,我记得在乡下时,每逢十五十六,你就喜欢在院中看月亮,往往一看就是半个时辰,冬天也不例外,也亏着你不怕冷,披着狐皮袍子,冻得跺脚缩手,却说天上银河漂亮。」

身后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沈明珠身形一僵,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从前你不总对我这行为不屑一顾吗?怎么如今倒好像很欣赏似得?莫非转了性子?」

「是转了性啊,我都二十了,你当我还是那个十八岁的轻浮少年啊。」

顾清池走上前来,和沈明珠并肩站在一处,仰望着天上银河,喃喃道:「从前只觉得你幼稚,如今想想,这样的花前月下,的确浪漫旖旎,亏我自诩风流,其实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不过如今大了,倒也能渐渐体会出这些不经意的好处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交心

「你完了,会这样想,就说明你老了。」沈明珠假装严肃道,却见顾清池「哈哈」一笑,然后转过头,盯着她道:「老了也好啊,老了才有可能得到佳人青睐不是?」

月光下,那双清澈的桃花眼竟是发着光的,看的沈明珠都有些把持不住,忙扭了头一本正经道:「这个我可没听说过,何况你现在离老还很远吧?休要因为我一句无心之语自暴自弃。」

「你说,我们假戏真做如何?」

顾清池没有被沈明珠的委婉拒绝给击退,反而直接开门见山,沉声说了一句。

「什么…假戏真做?」

沈明珠闭上眼,懊恼的握了下拳头。早知如此,她就不出来了,一晚上而已,怎么还忍不住?这下倒好,原以为这货现在能稳重深沉一些,考完试才会表明心意,或者干脆高中进士后就没有了这份儿心意,谁知他到底沉不住气,竟在这么一个要命的时间问出了如此尖锐的问题。大哥你明天就要进京了,安心备考好不好?这会儿是考虑男女之情的时候吗?

「你何必明知故问?」顾清池没有容她逃避,淡淡笑道:「其实我真是很不错的,虽然初见时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那也是因为年少轻狂。如今的我,有信心能够爱你护你,给你幸福的生活,你大可不必将我当弟弟看待,我虽然比你小,但足可以让你依靠。」

「你还知道你比我小啊。」沈明珠都气乐了,却见顾清池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女大男小的婚配也常见,不是有句俗语,说是什么女大三抱金砖的吗?你恰好比我大三岁。」

「打住,你给我打住。」沈明珠抬手,将手掌竖在自己和顾清池中间,正色道:「你我之间如同泥云之别,一个在地一个在天,永远不可能交集,你不要再做这白日梦了。」

「不试一试又怎知道不可能成功?我娘今天都说了,你我不过是恨不相逢未嫁时,这话的意思你听不出来?连她也觉着我们本来是般配的,不过因为你如今是妇人,所以艰难重重,但艰难重重不代表就一定不能成。」顾清池倒是信心满满,许久不见的自信又在他身上出现,且随着他如今地位越发高重,这份自信也更加强大。

沈明珠不知该说什么好?有心告诉他自己已经认了钟氏做干娘,她们现在已经是姐弟,却又怕打击到顾二少,影响他在会试中的发挥。

顾清池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心中并非无情,不由一颗心越发狂喜热切起来,然而因为在院子里,却也不敢造次,只能深呼吸几口气,将那一腔汹涌深情死命压下,沉声道:「你不用苦恼,万事有我,我定然不会让你承受非难和苛责,因为本就是我先动情,是我非你不娶。」

他说完,大概也怕站的时间长了被钟氏发现,连忙又说了一句:「明珠,你考虑一下,无论怎样,我都会等你的。」说完便转身离去。虽然已经做好排除万难迎娶沈明珠的打算,但如今会试在即,自己必须集中精神一举高中,方能在家中拥有更重要的话语权,将来才好和钟氏磨缠,让她答应自己和沈明珠的婚事,所以顾清池并不想在此时多生枝节。

原本这番话他都不打算现在就和沈明珠说的,然而看见今日满月,想起沈明珠的习惯,便忍不住跑了出来,果然就得遇佳人,心情激荡之下,这些话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好在心上人并没有严词拒绝,这让顾清池终于放下心来,于是满足的回屋睡了。

听到那轻快的脚步声进了堂屋,沈明珠苦恼的揉了揉额头,喃喃道:「爱之深责之切,你现在满心欢喜,只怕高中后回来便要恨我入骨了。但愿在京城你能遇见心仪的名门闺秀,把今晚这些话当做一阵耳旁风,任它逝去。」

虽如此说,她心里却也知道没有这么简单,想想顾二少不久后的乐极生悲,她就觉着愧疚不安,只好安慰自己道:「不怪我,真的不怪我,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招惹过你,更没对你动过丝毫情愫,所以这真的不怪我。」

「哥哥,明日就是会试之期,听说这一次的举子中有好几个都是天下闻名的饱学之士,你可和他们有往来么?」

昌平侯府内,江秋静来到江司南书房中,向他打听举子们的情况,其实是要引出另一个话题。

「倒也有过一些往来。」江司南微微一笑,看向妹妹:「怎么?莫非妹妹还有什么想结识的人?听哥哥的话,你一个女孩儿家,还该在绣楼里好好做女红,镇日里总想着像男孩子一样往外跑交游满天下做什么?」

「谁说我想结识他们了?」江秋静淡淡一笑:「不过是我在青山县时,经常听那宅子中的人说起他们青山县第一有学问的人,说是叫什么顾清池的,也不知这个人是不是沽名钓誉,若有真才实学,那这次会试应该会高中的吧?」

「哪有那么简单?天下文脉精华在江南,小小一个青山县算得了什么?唔,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程大人此前提过,说是去年秋顺天府那个乡试案首很不错,唔,好像就是叫做顾清池的,看来此人倒有几分真才实学,不然也不会让程大人放在眼中。」

「那必然是他了。」

江秋静眼睛一亮,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看在江司南眼中,只觉十分可疑,他皱眉想了想,忽然道:「妹妹,你该不会是对这个顾清池有什么想法吧?」

「你…哥哥你胡说什么啊?我只是随口一提?我才不嫁人呢,最好在家里做老姑娘,反正有爹爹和你还有嫂子疼我,我为什么要嫁人受苦?」江秋静跺跺脚,瞪了哥哥一眼后便转身大步走出去,好像真是十分生气的样子。

然而江司南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他太了解这个妹子了:她刚刚说是最好在家里做老姑娘,其实就是提醒自己,她的年岁不小了,也到了待嫁年龄。十有八九,这个胆大妄为的妹妹还真是对那个顾清池有意。

第一百四十六章:想方设法

这样一想,江司南就猛然记起,好像就是从前年秋开始,自家妹妹就经常喜欢去青山县的别院小住,莫非就是在那时,她不知从哪里看到了那个顾清池,所以对对方有了情意,才会有今日的试探?这…这简直太大胆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江司南越想越恼火,最后索性站起身在书房来回踱着圈子,忽见妻子韦氏走进来,见他这副烦恼模样,便问他缘由,江司南就将事情说了一遍,只见韦氏笑道:「夫君,这有什么可烦恼的,即便妹妹暗地里相中了那位顾举子,这行径大胆了些,可妹妹从来就是个大胆的人啊,又不是这一次。何况这关系到她的终身,她自然要倾尽全力的。叫我说,妹妹年纪不小了,她既相中了这个人,不如你去打听打听,若真是人品端正,待他高中后,就派人去说亲如何?即便家庭贫苦点也无妨,难道咱们昌平侯府还怕结一个穷亲家不成?」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江司南一下子站住了,好半晌方呵呵笑道:「还是爱妻更懂女儿心,你说的不错,只要那顾清池是个好的,我何必管妹妹是否大胆,还有什么能比给她一个如意郎君更重要?幸亏爱妻提醒,不然我真是要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