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挥了一下拳头,兴冲冲道:「好,我这就去找父亲,和他商量商量这件事,唔!这个时间,父亲也应该回来了。」

与此同时,成国公府中,某个少爷的书房里,也正在针对顾清池进京应考这件事进行着紧锣密鼓的讨论。

「我说过,绝对不能让他考上进士,金榜题名后就洞房花烛,哪有这样的好事?哼!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我还算什么小霸王?敢和我抢沈姐姐,我就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不是因为这一天,我会装乖顺扮听话忍到现在?」

褚凤鸣发着狠,清风明月噤若寒蝉,不敢给自家主子什么意见,被国公爷知道,一定会被打死的。

想到国公夫人去年扔下的那句话,清风只觉着不寒而栗,眼见主子目中射出滔天恨意,他连忙提醒道:「公子,就算您要报复,也万万不能亲自出手啊,不然若被认出来,您是主子不会有事,奴才们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废话,我像是那么蠢的人吗?」褚凤鸣冷哼一声,但很快又垂头丧气道:「不过我不出手,那要怎么教训那混蛋?从去年到现在,也没能和那些老不死的攀上关系,好容易攀了两个爱钱的,偏偏还不在这次的会试考官之中,你们说,我要怎么办?」

话音落,就听明月在身旁嘿嘿笑道:「少爷不必烦恼,虽然您没办法出手,但是我们可以找人出手啊,这京城里的地痞流氓反正不少…」

不等说完,就被清风在桌子下踹了一脚:这笨蛋,让你出个不靠谱的主意表表忠心就好,谁让你真个出好主意了?让国公夫人知道,你是想死吗?

明月也意识到自己把事情办砸了,下意识就想补救一下,不过为时已晚,只见主子兴奋地一挥拳头,激动道:「好,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不行啊少爷。」

清风真想把明月吊起来好好打一顿,不过幸亏他急智,立刻拦着道:「少爷您忘了?上次去青山县,您还和顾二少打了一架呢,结果如何?他和您打都是不落下风啊。这京城中地痞无赖虽多,可哪有几个会正经武艺的?您那功夫在整个京城都是首屈一指,如此看来,顾清池也不会差,这样人,您派人去打他?当心那些地痞流氓反而被他给揍得满地找牙。这还不算,万一被人家抓住了,逼问幕后主使,那顾清池又聪明狡猾,就算咱们再怎么小心,难免被他看出破绽,到那时,传出国公府迫害举子的谣言,可就不仅仅是您受害,只怕连国公爷都要受牵累,本来那些文官看武将勋贵就不顺眼,这还是您告诉奴才的。」

这话也有道理,褚凤鸣不由得急道:「这不行那不行,难道小爷我就要眼睁睁看着他高中,然后迎娶美人归?」

清风连忙狗腿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叫奴才看,或许顾二少高中,反而不错。少爷您想啊,他从前在青山县,能见识多少美色?知道名利是什么滋味儿?如今一朝高中,马上就要身入官场,只要少爷安排几个人让他见识见识这贵族阶层的繁华,还怕他不迷了眼?到那时,他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想找一个名门闺秀,沈娘子那边又断断不肯做妾的…」

一语未完,就见褚凤鸣的眼睛亮的跟两盏小灯笼似得,伸手在清风身上猛捶了一拳:「好小子,还是你肚子里有道道,蔫儿坏,哈哈哈,不过这份儿蔫儿坏爷喜欢,没错,就这么办。嗯,我记得静姐姐不是对那混蛋有意吗?从前我不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如今却也顾不得了,若静姐姐真的能把顾清池给缠住,让他没办法迎娶沈姐姐,我管他是中了状元还是榜眼呢。没错,就这么办,如今看来,不但不能挡着那货高中,还得帮他祈祷。唔!是了,我这就去祖母的佛堂里上一炷香。」

眼看着褚凤鸣兴冲冲出门去了,清风明月不约而同抹了一把额头冷汗,明月咽了一口唾沫,冲清风竖起大拇指:「哥啊,还是你厉害,不过你这个主意很高明啊,怎么早些不说出来?」

「屁的高明。」

清风向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冷笑道:「你也是见过那顾清池的人,你觉着那真是个年少轻狂的?会为了京城这纸醉金迷花了眼?堕入名利场中负情薄幸?」

明月想了想,摇头道:「我觉着不像,那顾清池别看年轻,主意却像是很定的样子。」

「这不就结了?所以无论他高不高中,沈娘子都是他的了,少爷别说只是临时抱佛脚,就是他天天给菩萨上香,也没有用的。」

清风呵呵一笑,却见明月诧异道:「既如此,您怎么还把这主意出给少爷?」

第一百四十七章:奇怪的邀请

「你今儿怎么那么笨?」清风在明月脑袋上戳了下:「少爷摆明不肯善罢罢休的,可这事情一不小心就会牵连开去,我不想个法子让他放弃那些危险想法,万一他真找军中高手去废了顾清池的手怎么办?」

「那又如何?顾清池无权无势的,就算满腹冤屈又怎样?咱们少爷从前又不是没干过无法无天的事,京城第一恶霸的名头岂是轻易就能得的?」

「所以我说你傻吧,你就不能多动脑子想一想?少爷以前惹出来的事,无非是斗鸡走狗逞凶发狠,说句不恭敬的,大多时候都是他们纨绔子弟间的争风打架,谁会把这么些孩子意气放在眼中?可这次去伤害顾清池,事情就不一样了,顾清池是无权无势,可他是举子啊,他又狡猾,一旦派过去的人被他抓住,追根究底探到了国公府头上,这消息一传开,有的是文官站出来为他撑腰,那些人会觉得这是我们勋贵对文官的挑战,本来如今太平盛世,就有些文贵武贱的苗头,不过是皇上英明,所以让朝堂上文武势力始终平衡,文官们压抑已久,你说,出了这样事,他们能放过这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唔!这样啊。」明月听得懵懵懂懂,在这些见识方面,别说他比不上清风,就是褚凤鸣,也未必能比得上自己这个小厮,只是明珠尚在蒙尘中,谁会去在意一个小厮的见识和想法?不得不说,清风也是够悲催的。

「所以,少爷到最后其实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吗?」明月听不懂清风对文官武将之间形势的分析,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自家主子这一次,九成九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是啊,竹篮打水一场空。其实这没什么不好,沈娘子虽好,到底是乡野女子,她不适合进咱们国公府,不说别的,就说咱们这后宅,有多热闹你心里不清楚?何况将来少爷会娶正妻,会纳妾,不管将来少爷变不变心,沈娘子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少爷也会多出许多烦恼。」

「难怪你不肯真心实意帮着少爷想主意,原来却是为了这个。」

明月点头,却听清风叹气道:「可不是?到时候后院不宁,少爷心情也不好,咱们两个奴才夹在这么多主子中间,不知要受多少夹板气。人常说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到时候,咱们只怕比那老鼠还不如。」

「没错没错,所以倒是少爷此时委屈些,换将来的长治久安,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清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接着站起身道:「行了,少爷大概烧完香了,出去接一接吧,怕是接下来就要换衣裳去江府。」

这一科的会试可说是几十年难遇的一次,连着三天都是秋雨连绵。等到从考场走出来,顾清池有一种自己身上已经长了绿毛的奇异错觉。

冒雨赶回客栈,幸亏掌柜的体贴,给举子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洗了热水澡,再换上干净衣裤,顾二少总算是长长松了口气,耳听得房门外其他举子也都议论著回来了,他伸个懒腰,打开门汇入到议论的人群中。

十天后发榜,顾清池的名字高高悬挂在杏榜第三位。至此,顾二少心中大石总算是彻底落下。

其实对于考试这种事,顾清池本来是不担心的。也正因为他的心态放松,加上脑子又实在聪明的有些变态,所以读书考试向来都是轻轻松松。

然而这一次,关系到自己在家中的话语权,顾二少也不由紧张了一把,更何况会试不同于县试乡试,这是天下所有举子全部汇聚在一起竞争。别的不说,只说江南吧,那是大夏皇朝文风最昌盛之地。向来有个说法,就是说在江南名声不显的举子,去了别处足可领袖群伦,如此便可看出江南举子的雄厚实力了。

还好还好,顾清池最终用自己的成绩证明了他的确是天才。能排在杏榜前三的文章,那已经不仅仅是看水平了,有可能水平都差不多,最后主考官们只能依照各自喜好来评定名次。毕竟科举试卷考的是策论,可没有任何标准答案。

会试发榜后三天便是殿试,虽然顾清池当日说好了不回家,可事到临头,他又有些犹豫,暗道回去也只一天的工夫,耽误不了殿试,最重要的是,也许沈娘子正好也在家里呢?还可以再见一面。

犹豫了好一会儿,便下定决心还是赶回去一趟,正要让青词收拾东西,还不等开口,忽听门外有人问道:「青山县顾举子可是住在这里?」

顾清池忙让青词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也不知是哪座府里的,看穿着打扮十分不俗。看见顾清池,便忙进门施礼,然后热情笑道:「得知顾举子高中,我们小侯爷不胜欣喜,特地下了帖子请公子过府一叙,还有要事商议。」

「你们小侯爷?」

顾清池疑惑了,满京城的勋贵子弟,他只认识褚凤鸣那个小霸王,可对方别说还没封世子,就算是封了,也该是小公爷才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侯爷又是哪个?

「是。我们小侯爷乃是昌平侯府的江小侯爷,早就听说顾公子文采斐然,今日幸喜高中,所以请公子过府叙话,另有要事商议。」

那管家笑着回答,态度十分恭敬。这里顾清池却更疑惑了,暗道昌平侯府?自己和他们并无往来交集啊,怎么却主动跑来找我?莫非这当中有褚凤鸣什么事儿?

心中想着,面上也就笑着答应下来,接过了帖子,看那管家还在原地等着,顾清池便道:「我已知道了,待我明日过府…」

不等说完,就听管家笑道:「再往下只怕公子未必得闲儿,我们小侯爷也是事务繁忙,如今马车已经预备好了,还请公子赏光。」

顾清池有些不悦,暗道哪有这样逼迫人家过府的。不过他也知似昌平侯府这样人家不能不给面子,当下只好答应一声,却并没有坐侯府马车,而是骑着自己那匹马,和管家一起来到昌平侯府。

第一百四十八章:见面

顺着侧门进了院子,走不多久,就听前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一个清脆女声道:「嫂子就知道纵容哥哥,所以才逞的他越发过分,连我也敢打趣。哼!看下回他有把柄落在我手中,我怎么收拾他。」

「女孩子家,切不可说这样话。」一个温柔女声笑着劝慰,话音落,路径转弯处就有两个女子在丫头婆子簇拥下显现身形,顾清池正疑惑这侯府女眷怎么跑到了前边来?自己是不是应该退避一下?就见那管家抢着上前行礼,口称「奶奶姑娘」,于是便明白了,这定是小侯爷的夫人和他的妹子。

这却是避无可避了,何况自己又是被请来的客人,并非仆役之流,不能躲避到路旁垂手低头等两个女人过去,那就太失身份,虽然顾二少其实挺想这么做。

当下无奈上前见礼,微微垂眼不去看两女面容,只想着快点应付完好离开。偏偏天不遂人愿,刚见完礼就听那明媚少女笑道:「你就是那个会试考了第三的举子?听说还是青山县的,很了不起啊,从前会试前五,无不是被南方举子霸占,这一次你能考第三,若殿试再中了状元或者榜眼探花的话,那真正是给我们北方举子争了一口气呢。」

「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顾清池无奈,只得谦虚了一句,一边不着痕迹的瞥了江秋静一眼,心想在自己家里也用得着这样精心装扮?不嫌累得慌?果然贵族女子的思路我们平民百姓是不懂的。像是明珠那般,不过淡扫峨眉,多轻松自在?唔!说起来身为女人,明珠似是也太亏了些,哪天要是忙,只洗把脸就完事儿,哪有时间仔细描画?若是将来我做了官,手里有了闲钱,就不用她那么累,或许她就是懒得描画也不错,到时我可以给她轻描慢抹,让那眉如远山一般,然后胭脂一点轻轻抹在双唇上,于是润泽唇瓣便立刻嫣红起来…

顾二少这一下思绪就飘得有些远,不过好在很快回过神来,目光向旁边管家看了一眼,于是管家会意,陪笑对韦氏道:「奶奶,奴才还要带顾公子去世子爷书房呢。」

「行了,你们这就去吧,也是巧,我们刚刚从那里出来,不成想就碰上了。」

韦氏痛快说了一声,便带着江秋静和丫头婆子们离去,直到走出很远,她回一下头,见顾清池和管家已经没了影子,这才命丫头们离远些,然后搂住小姑子笑道:「果然是静妹妹,这眼光真是不错,似这般才华满腹丰神如玉的翩翩少年郎,整个大夏也找不出几个,唯一可惜的是门第太低…」

不等说完,便听江秋静急切道:「门第低又如何?京城倒多得是和咱们门当户对的少年子弟,可嫂子看看他们一个个都是什么德性?走马章台斗鸡遛狗他们就最拿手,认真让他们做点学问甚至学点武艺,就杀了也办不到,这样的男人,我嫁过去做什么?整天为他生气上火吗?」

韦氏笑道:「哎哟,看来静妹妹是认准了这个人,也是,我看着他虽比不上你哥哥,在男孩子里也算是出挑的了…」

不等说完,便见江秋静冲她扮鬼脸道:「嫂嫂分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实话说,我哥哥哪里比得上顾公子?」

「怎么?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就急着女生外向了?」韦氏摇摇头:「我劝妹妹悠着些,别忘了你将来的嫁妆,可还要你哥哥安排呢。」

「嫂子!」

江秋静跺脚娇嗔,然而想了想,又怅然道:「可是前天褚家弟弟过来说的话,嫂子你也听见了,顾公子对那位沈娘子,似乎情意非浅呢。」

褚凤鸣还没傻到把顾清池和沈明珠已经订婚的消息告诉江秋静,不然还有什么戏唱?他就是想要江秋静意识到危机赶紧主动争取,平心而论,江秋静的才学容貌在京城女孩儿们中也是拔尖的,不然凭什么她能得太后欢心?

听了小姑子的话,韦氏便笑道:「这人啊,就怕比,或许那沈娘子是个不错的。可顾举子之前在乡下,能见过几个女人?所以看见一个平头整脸的,每日在一起朝夕相处,就以为自己是喜欢对方了。如今来到这京城,今日又看见妹妹的天香国色,不怕他心里没有一杆秤,我看他刚刚在妹妹面前都失态了,那么长时间不说话,焉知不是对妹妹惊为天人?如此一来,你哥哥稍微提一提话头,哪怕他不敢立时答应,回去后仔细考虑下,也必然答应的。」

「可他还有母亲,他的母亲想必会更喜欢沈明珠。」随着顾清池高中进士,进入京城所有家有千金未出阁的官宦勋贵视线里,江大小姐也开始患得患失。

「别傻了,你这是没有孩子,不懂一个做娘的心思。你想一想,顾清池金榜题名,他的母亲就算再喜欢沈明珠,还能胜过自己儿子?她能让儿子娶一个弃妇?若要发生这种情况,那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江秋静起先还听得高兴,然而一听到后一句,立刻又紧张起来了,却见韦氏哈哈一笑,在她鼻子上轻轻一点,悠然道:「要想发生这种事,除非沈明珠才是顾家妈妈的亲生女儿,顾公子是捡来的,如此才有可能。」

「哈!」江秋静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在韦氏身上轻轻捶了一拳,娇嗔道:「嫂子太坏,人家不理你了。」说完转身满面羞喜地小跑离去,只从那姿态中,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兴奋和喜悦。

且说顾清池,跟着管家来到江司南书房中,两人本来就不熟悉,见了面最初很有些尴尬,但江司南年纪轻轻就能在朝堂上手握大权,自是个玲珑人物,由贡院考试的环境以及三天连绵秋雨打开话题,再谈到顾清池的策论,两人谈兴便逐渐浓烈。

如此一来,江司南自觉两人距离拉近许多,因谈着谈着,眼看没话说了,他便咳了一声,微微笑道:「顾公子年纪轻轻,不知可曾婚配?」

第一百四十九章:打定主意

于是顾清池便明白了:敢情这位江大人是有意为妹妹招婿来着,这些日子听见一些年轻举子议论,也说过昌平侯府似是有位百般宠爱在一身的千金,莫非便是刚刚那位姑娘?

心中疑惑,面上却是一派温谦微笑道:「这些年只顾读书,尚未婚配,不过已有心仪之人,只待这次殿试完毕,回去便想提亲的。」

「哦?但不知是谁家女子?竟有如此福气?」

江司南眉头微微一跳,忍不住便脱口问了一句,一面心中暗道:莫非妹妹此前与这厮见过面?甚至私定了终身?所以他才会如此笃定,甚至不给我开口机会就直截了当说他已经有心仪之人?

也难怪江司南误会,毕竟他一点儿也不了解顾清池和沈明珠的事,江秋静显然不可能告诉他这一茬儿。再者江秋静对顾清池颇为有情的样子,这显然不是萍水相逢见一面就能达到的,若是日久生情,谁敢保这对男女私下没有往来?甚至暗定终身?最重要的是,顾清池都不给他往下说的机会,这是违背常理的,似这样金榜题名的年轻举子,若真的不曾婚配,哪有一下把话说死的?都是要留个活口,待对方提出结亲请求,再以婚姻要听从父母之命为借口,回去仔细考虑一番。

如此这般考虑了一番,江司南就误会了。他这一误会不打紧,倒把顾清池给问住了,心想大哥,我这就是拒绝了你听不出来吗?你管我心仪的女人是谁呢?和你们家又没有关系。

因面上便泛起尴尬之色,想了一会儿才咳一声道:「那个…她是乡野之女,说出来江大人怕是也不认识,不过我们相识两年,彼此相知相许。」其实明明一年半不到,可为了表明自己和沈明珠感情深厚,所以顾二少一下子就把时间给加到两年。

这一回就换江司南脸红了:原来自己想那么多,都是自作多情。人家压根儿不理会你什么侯府千金名门闺秀的,在乡下时就有意中人了。静儿那死丫头,什么都不知道便将芳心系在他身上,简直太草率,还害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

这对话就没法再继续了,又彼此强忍尴尬的闲扯了几句,顾清池便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江司南怒气冲冲来到后宅,将事情经过和妻子说了一遍,韦氏便疑惑道:「他当真这样傻?凭着侯门贵女不要,却去要一个被休弃的乡野妇人?难怪静妹妹那般担心,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江司南便气道:「你们既然知道这件事,就该和我说一声。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找不到?凭什么要丢这个脸?罢了罢了,此事再也休提。」

韦氏忧心道:「可是我看妹妹的模样,未必肯善罢罢休的,她对那个顾清池,似是真动了感情…」

不等说完,就被丈夫打断,只听江司南气愤道:「动了感情就赶紧收回来,有数的,强扭的瓜不甜。她堂堂侯门千金,难道要和一个乡野弃妇争男人?还要不要脸面了?」

韦氏忙道:「你且息怒,妹妹从小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你说的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可即便如此,她仍不肯罢休,这说明了什么?你也不用急切恼怒,那顾清池年少得第,难免天真了一些,大概受那些戏文影响,只说自己金榜题名后对喜欢的女子不离不弃,这便是千古佳话。他却不想想,那些戏文里的女子,哪个不是才貌双全的富贵千金?哪有弃妇能有这福气的?所以他如今还做梦呢。我就不信,等到他回去,他娘,他哥哥也能任由他这样胡来?」

「就是不任由他胡来又怎的?到那时再回头吃咱妹妹这棵嫩草?凭什么啊?」

江司南不乐意了,却见韦氏冷笑道:「你是把咱们妹子当宝贝,却不知女生外向,若那顾公子真能回心转意,妹妹不知会有多高兴。我不管,反正这话我不去和妹妹说,没的又让她不高兴,我劝你也等等,真的就没有转机了,你再去劝她也不迟。」

一番话说得江司南哑口无言,既恨自家妹子不争气,又恨顾清池没见过世面,因踌躇了半晌,到底无法可想,只得罢休。

这里顾清池从侯府出来,也无心在街上闲逛,一面想着昌平侯府这般冒失实在令人哭笑不得,一面就回了客栈。

却见青词苦着脸,如同一个深闺怨妇般倚在客栈门口,看见他,如同看见大救星般,急忙忙迎上前来,叫道:「公子快回去吧,我是应付不过来了。」

「怎么了?你应付什么?」

顾清池觉得奇怪,自己也没留什么任务给这小子啊,怎么这么个模样儿?

「来了好几个媒婆,都是听说公子不曾婚配,所以要来给您保媒的,结果我还没等听明白呢,她们自己先吵吵起来了。我没办法,就说您下午才会回来,我也做不了主,把她们全都撵了回去,看着吧,今天下午还不知要被怎么磨缠。」

顾清池吓了一跳,没想到金榜题名后还有这个烦恼,因便果断道:「既如此,干脆咱们回家吧,一是将这喜讯和大哥娘亲说一说;二来,这桃花劫来得突然,哼哼!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索性来个人走房空,我看他们扑谁去?」

青词撇嘴道:「少爷你胡涂了?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您这会试可还没考呢。到时候真要是中了个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你怕那些人不把客栈门坎给踏破了?到那时,我看您往哪里躲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钱明日说。在这件事上,你家少爷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且拖着呗。」顾清池冷哼一声,心中却打定主意:会试后一定要把窗户纸给捅开了,把同沈明珠的婚约弄假成真,只要自己订婚了,那些有意招自己做女婿的老大人们大概也就死心了。

说做就做,顾二少连客栈房间的门儿都没进,只让青词进去收拾了一下包袱,主仆二人就在赶来的另一拨媒婆们的叫喊声中落荒而逃,用半天时间就回到了青山县。

第一百五十章:吐露心意

钟氏和顾清轩此前已经得到消息,知道他高中杏榜,俱都欢喜非常,忽见他和青词回来,这更是意外的惊喜了,因钟氏一边张罗饭菜一边就问他道:「不是说好等殿试完再回来吗?怎么这会儿就到家了?是不是明日就得回京去考殿试?」

顾清池抓了一根甜甜的地瓜啃着,点头应是,目光四下里梭巡了一圈,就有些失望道:「沈娘子这两日没过来?她心也是大,明知我这两天该发榜了,也不说过来打听打听消息,明明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她还十分关心我的功名科举路,怎么这会儿倒漠不关心了?」

钟氏做菜的手就是一僵,目光不善看了二儿子一眼,真想揪住他耳朵让他清醒清醒,这种时候儿还想着沈明珠,真的魔怔了吗?

因一气之下,差点儿就把沈明珠已经成了顾家女儿的事情说出来,到底理智尚存一丝,知道二儿子还有最重要的殿试没有过关,别自己只顾着一时痛快,却把他给害得失魂落魄,都到了嘴边儿的功名,再因为君前失仪就给丢了,冤不冤啊这。

因便不说话,那边顾清池想着自己殿试后就要入翰林或者去往外地为官,留给他追求迎娶沈明珠的时间实在不多,母亲在这方面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摆平的,倒不如趁着现在探探路,最起码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将来一下子捅破这件事,再闹个天翻地覆,尤其这会儿殿试还没举行,即便母亲要打骂自己,想来也不至于太过分。

心里衡量了一番,这货就将最后一口地瓜塞进嘴中,看着母亲笑道:「娘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和沈娘子起了什么嫌隙吧?」

「我们能起什么嫌隙?你少胡思乱想。」

钟氏不能理解儿子的脑回路,闻言便答了一句,接着听顾清池笑道:「我料着也不至于,沈娘子最是温柔宽厚的,胸怀又大,远非那些寻常小肚鸡肠的女子可比。这些日子在京城,听了不少市井流言。娘,我们镇日里只说那些宅门闺秀必是好的,其实全错了,就那些大宅门里的秘辛,一个月也说不完,各种花招手段,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可笑我过去还想着要高攀一个名门千金,如今想想,趁早儿把这心思歇了吧,不然一不小心,倒不是娶妻,而是弄了个祖宗回来供着。嫂子柔弱,娘性子却刚强,真要是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怕是要家无宁日…」

不等说完,就见钟氏白了自己一眼,冷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给我直说了,别编排人家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都是名媛小姐,怎么到你嘴里就这样不堪了?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顾清池被母亲看破心思,就有些讪讪的,小声咕哝道:「虽是编排,但那些名门千金性情骄矜也是有的嘛。」说完凑到钟氏面前,小声道:「娘,你觉着沈娘子怎么样?」

钟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好容易才压服下去,不动声色道:「沈娘子自然是个好的,我也喜欢她,恨不能她是我的女儿呢。」

「是吗?我知道娘亲对她的印象不错,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好。」顾二少兴奋极了,轻轻挥舞一下手臂,正要再接再厉,就听钟氏淡淡道:「不过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孩儿,和把她看成儿媳妇是两回事,你个臭小子,该不会是对沈娘子有什么想法吧?我奉劝你,若不想让你娘我这条老命死在你手里的话,趁早儿给我打消了这想法。」

于是顾清池挥舞着的手臂便耷拉下去了,咕哝道:「不带娘您这样泼冷水的,先前还说恨不能沈娘子是您女儿,接下来就是一大棒子…」

「混账东西,你还真敢起这个心思啊?」

钟氏到底忍不住,拿起锅台上擀面杖就给了顾清池一下,接着气咻咻道:「亏你怎么敢提这样话头,沈娘子再好,也是个弃妇,你却是少年得意,就算你不在意她的身份,但所有人都会在意,就连沈娘子自己,也不会容你这样胡闹,你趁早儿把这心思给我歇了,不然休怪我以死相迫。」

顾清池见母亲嘴里虽然说着「以死相迫」,但态度倒还算平和,心中不自禁窃喜起来,暗道娘亲虽这么说,不过看来若是死缠活磨一番,应该还有戏,因就倚着门框故作惆怅道:「也不是儿子执拗,只是娘,我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实在是活了这么些年,也没遇到比她更好的女人,那份儿刚强,自重自爱,落落大方…」

「你还敢说?我让你死了心你没听到?」

钟氏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好利用母亲身份去堵儿子的嘴,忽听顾清池轻声道:「娘,是不是我中了进士,你就觉着沈娘子更加配不上我?那我干脆不要中进士好了,本来宦海沉浮,就是福祸难定,倒不如隐居乡野,种地打柴,虽然贫苦些,还能平安一世。」

钟氏最害怕的就是儿子为了沈明珠不肯进取,听见这话不由又惊又怒,擀面杖在顾清池身上雨点般落下,一面叫道:「混账,混账,你…你怎能有这样想法?为了一个女人,就把过去十年苦读,爹娘的殷殷期望,先生们的苦心教诲全都丢的一乾二净了吗?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话?」

顾清池默默站着,任凭擀面杖在自己身上肆虐,虽然有些疼,但钟氏并没有下狠手,所以倒也不觉得怎样。比起他心中预料未来要面对的暴风雨,这点儿疼真的算不了什么。

「我从不知你心里竟然会有这样想法,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你先给我安心殿试,这样大的事情,你总得让我考虑考虑。我先和你说,胆敢因此而耽误殿试,你娘我就一头碰死在你爹灵前,若是能高中状元,那…那这事儿再议,反正你翅膀儿硬了,若是做了状元老爷,这家里所有的事还不是你说了算?」

「娘,您这意思就是说,我做了状元,您就答应我和沈娘子的婚事?」顾清池万万没料到这愿望竟如此容易就达成了,只欢喜得一把抱住钟氏叫道:「娘亲哎,您真是儿子的亲娘…」

「滚!」

钟氏一脚把儿子踹开,冷哼道:「我不是你的亲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这事儿到底怎样还是两说呢,我还没有松口,我只是不许你因为此事而耽误殿试。再说了,你在这里连迎娶这样不要脸皮的话都说了,可你知道沈娘子的心意吗?莫非你们暗地里订好了终身…」

不等说完,就见顾清池举起手叫道:「没有,绝对没有。这事儿我还没和沈娘子提呢。」说完又放下手,涎着脸嘿嘿笑道:「不过儿子想着,沈娘子即便一开始会有些惊吓,但时日长了,知道我是真心喜欢她,那也不会拒绝吧。知己难觅,她想找到一个如我这般知她敬她爱她的男人,怕是不可能呢,就算有,论才学相貌前程,难道还有人能超过我?」

第一百五十一章:殿试

话音落,就听钟氏冷笑道:「你休要仗着自己条件好,就如此骄傲自负,沈娘子可是个奇女子,你自负相貌才情前程都好,难道那位国公府的公子,这些会比你差?我看未必吧?又如何?沈娘子为了不进那大宅门,不惜撒谎和你定亲,到底让那位小公子死了心。」

「那褚凤鸣不过是个黄毛小子,哪里能和我比?沈娘子恰恰是知道她要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拒绝的,似她这般不为富贵所动的好女人,这世上当真也没有几个,娘,你信我,只要我真心以对,沈娘子必然会对我有情,这两年我们共患难…」

「行了,你不要再说,我也不想听,一切都等你考完殿试再说。」钟氏终于不耐烦,一顿擀面杖将顾清池打了出去。

回到灶台边,却又忍不住幽幽叹息一声,出神看着锅里翻滚的白菜汤,暗道怎么办?果然这臭小子对明珠生了心思,幸亏明珠聪明,提前认了我做干娘…只是,看那混账东西这般志在必得的模样,一旦殿试后知道真相,怕一场大伤心不可避免,唉!这混账东西,怎么…怎么就会对明珠生了情愫?早知如此,就不该收留她在家里住着…

刚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接着喃喃自语道:「这哪里是人话?没有明珠,你家里现在还欠着债呢,连池儿上京赶考的盘缠都不知道能否凑齐,明珠是大恩人,且人家行得正坐得端,都是池儿那臭小子,放着京城那么多名门闺秀他不要,还有他从前那些儿风流清高也尽皆丢了,竟然对明珠生了情,这…这是不是月老喝醉牵错了红线啊?拜托拜托,月老公公,您老可早点儿醒了酒吧。」

顾清池只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便赶回京城,趁着天黑前到得城里,他重新找了家偏僻客栈住着,果然再没有人上门打扰,这才睡了个安心觉,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认真地梳洗打扮后,就来到宫门外,果然,只见那里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新科贡士,看见他过来,都纷纷打招呼。

顾清池抱拳回礼,便寻到几个新结识的朋友攀谈起来,谈了几句,他便笑道:「咱们一会儿就要进去殿试,这会儿正该放松放松才好,你们却一个劲儿说策论文章,当心等下进了大殿,觐见天颜后心里一紧张,就把这些全都忘光,倒不如谈些别的。」

此语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却又都笑道:「这会儿殿试在即,不谈论诗词文章却谈什么呢?顾兄既然如此说,想来是有些谈资的。如何?莫非这样时刻,你还有别的牵挂的事?我们也听说了,这两日京城大街小巷都有人议论你,说你是这一届会试最年轻的贡士,不知多少达官显宦想招你为东床,难道顾兄是有意和我们打听这京城中的名门闺秀孰优孰劣?」

话音未落,大家一起放肆笑起来,顾清池笑骂道:「莫说我无心高攀,就是有心攀附权贵,我找你们打听这些事,不是缘木求鱼么?闺阁女儿岂是咱们可以品头论足的?简直是亵渎佳人,更显得狂放无礼了。」

一番话说得刚才哈哈大笑的贡士们全都羞惭低头,连声道:「顾兄说的是,原是我们的玩笑话,如今看来倒孟浪了。但不知你要说什么?」

「这京城今年有两件大事,除了今科会试之外,剩下的便是药林大会,各位兄长都是从天南地北汇聚到京城的,不知你们那边是否有什么令人惊艳的药剂或者验方出现?小弟对这件事情倒是很感兴趣。」

顾清池笑吟吟地问,这厮此时对自己的殿试信心满满,所以思绪已经飞到了殿试之后的药材大会,这会儿想尽办法要替沈明珠「刺探敌情」呢。

其他贡士一愣,想不到顾清池关心的竟是此事。他们当中有些人启程之时,地方上的药材大会尚未开展,所以并不了解情况,但大多数人还是经历了那次盛会的,甚至有不少人,当初也是在会场外打听消息,所以知之甚详。因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只说自己那边出现了什么样的做药人才,顾二少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全都记在心里。

正说的热闹,忽然就觉着前面说话的声音猛然寂静下去,抬头一看,原来是一队太监走了出来,于是大家也连忙住口,知道殿试即将开始,这太监就是引着他们进承明殿参加殿试的人了。

果然不出所料,为首的太监当众宣读了进宫的注意事项后,便带着三百多个贡士鱼贯入宫。

富丽堂皇的宫门,气势磅礴的殿宇,庄严肃穆的金水桥…

顾清池和其他贡士们慢慢走过这些代表着天下最高权力的地方,即便沉稳如他,心中也不禁泛起一阵阵激动地感觉,脑海中不由自主就开始浮现日后自己也能跻身此处,成为六部尚书或者内阁大学士,天天从这些地方路过的情景。虽说那会儿必然要面对数不清的政治倾轧和勾心斗角,但俗语说的好,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进了承明殿,只站了片刻,皇帝便到了,众贡士见驾完毕,当今天子勉励了几句,接着考试开始。

几十位官员勋贵在大殿中,对这些新科贡士悄悄地品头论足,或者说些家常闲话,那边已经有中郎官开始分发试卷,当日会试的主考官则是笑吟吟看着那些贡士,按照规矩,他便是这三百多新科进士的老师,日后这都是自己的政治资本。君不见每一届科考,那些有资格的臣子们都为了能做主考明里暗里抢破头,便是为了这份儿雄厚资本。

话题说着说着,就落到了顾清池头上,作为这一届最年轻的新科进士,许多大佬心中的东床人选,他自然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英国公原本是不怎么在意这些新科进士的,不过因为他乃勋贵中第一人,所以殿试时必须过来。此时他就和成国公昌平候聚在一起,约定了过几天去西山射猎的日子。

在场官员们谈论的的声音极小,大家都害怕影响贡士们发挥。好在这承明殿够大,官员们居于两旁,悄声议论并不能传到场地中间,所以对此皇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会儿他老人家还在和左右的太监不知小声议论著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相像

英国公三人正说得高兴,忽然就听昌平候哼了一声,英国公和成国公就不禁一愣,成国公便问道:「侯爷怎么了?好端端怎么不高兴?可是不愿和我们去西山射猎?」

昌平候连忙道:「莫要误会,我是刚刚听见有人议论那顾清池,所以忍不住哼了声。也不知这些老大人怎么想的,此子虽然才华满腹,却恃才自傲狂妄放肆,当日他们派媒婆去客栈打听消息,却让人家落荒而逃,不知道驳了多少人的面子。如此无礼,他们竟然还青眼有加,你说这不是贱皮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