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纨纨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点儿好奇,那一回她偷着看的舅舅家书房里不知道哪位表兄弟藏的野书,因着太仓促,她都没看到后头结果如何。

可叫她惦记坏了,偏宫里又弄不到这样的书。

这一回,竟叫她遇到活的了?

重生之后,匪夷所思的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当年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当然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就是真有没眼色的人,也近不了她三丈之内,而且…

谢纨纨不得不承认,论颜色,谢家姐妹的确比江阳公主强多了…

衣着不显,可见是惹得起的,又有国色,叫人垂涎,遇到这种事好像还真不意外。

谢纨纨微微歪头,打量这拦路的小混蛋。

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学人拦路调戏姑娘了?看他一身锦衣,腰围玉带,头戴金冠,手里还拿着把铁骨扇,单看那扇坠儿就十分贵重,身价不菲。模样儿其实是很齐整的,若是正经人,还算得是个翩翩佳公子,可这时候,这人虽然没有嬉皮笑脸,做出一副正经人模样,可既然有这样的行为,当然在谢纨纨眼里就肯定不正经了。

这人带了七八个小厮,又有三四个同样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儿一起,加上那些人的小厮,差不多就把这院子包圆了。

谢纨纨与谢玲玲不过在这院子门口路过一回,就被那眼尖的色狼给拦住了。

那色狼说她们惊了他挂在门口的鸟儿,伸扇子档了谢玲玲一下。

谢纨纨好奇的打量完这场面,就打算走了,她当然并不想在外头跟个陌生男子生事端,就是再有理,事情闹大了,总是女孩子名声吃亏,她就退后一步道:“妹妹没事儿吧?咱们走。”

那锦衣男子一扬眉,旁边几个公子哥儿立刻散开来挡了她们的路,锦衣男子道:“这位姑娘惊了我的鸟儿,怎么说走就要走?”

还真是一对美貌的姐妹花呢!先前第一眼看见了小的那个,立即惊为天人,没承想一出来,还有个姐姐,虽说味道不同,却一样美貌。

锦衣男子一点不着急,只是笑着打量她们,他本就是大族里头,脂粉堆里长大的,自有眼力,端看这对姐妹的衣着首饰都不是贵重之物,绢花之类为主,就知道家境普通,虽说也是有丫鬟伺候着的,想必也就是富家女罢了。

何况这京城里有数儿的贵女他都一一见过了,虽说有些气质极佳,举止动人,可论模样儿,竟还没见过比这对姐妹花出挑的。

真真是陋室明娟。

瞧那一身雪白的皮肤,那样的脸蛋,怯生生的神情,啧啧。

大的那个形容似蜜,小的娇嫩如水,若是有福左拥右抱,真不知有多快活,今儿运气真是不错!

他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对这样一看就是无权无势之家的姑娘自然是更不怕的,张嘴就调戏了一把:“姑娘既惊了我的鸟,那自然要陪我的鸟不是?”

一语双关,简直是精通调戏之道。

谢玲玲不懂,可到底还小些,本来没经过什么事,这阵仗把她给吓到了,一个字也说不来,怯怯的站在一边。

谢纨纨怒的大声道:“你差点伤到我妹妹,我们不跟你计较,你反倒纠缠不清,这是何道理!”

现在她不觉得有趣了,只觉倒霉,自己又势弱,偏又走不掉,只能大声说话,希望能惊动人。

这里虽说僻静些,前头总是有人来烧香的,来来往往也不少人走动,只要惊动的人来了,就好了。

那锦衣男子对着美人儿早已倾倒,倒不以为忤,嬉笑道:“那你说是何道理?”

若是照着她当年的脾气,那是理都不会理他的,可如今谢纨纨就是巴不得他光说话不动手,僵持起来,拖的越久越好,便忍着气冷笑道:“能有什么道理,自然是没家教的缘故。”

“这话有趣的紧。”那男子反倒哈哈一笑:“我倒是服气,只怕要请你去我们家瞧瞧,到底有家教还是没家教!”

什么,还要抢人?谢纨纨都有点怕起来,这天下还真有这样混不吝的,要真叫他抢了去,就是叫人救回来,她跟妹妹的名声都完了。

谢纨纨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声音不由的有点儿发抖:“你敢,我可要叫人了!”

那锦衣男子仿佛在耍弄落在爪子里的宠物一般,笑嘻嘻的说:“你叫啊,我瞧瞧谁敢管大爷我的事。你们两个既然惊了我的鸟,自然要去我们家赔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过这个理去!”

“我来了说不说得过去?”一个冷峻的男声蓦然出现,谢纨纨下意识的就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叶少钧!

他怎么每次都出现的这样及时!

那锦衣男子僵了一僵,又讪讪的道了一声‘表哥’,旁边几个拦路的公子哥儿都不安的看了一眼,然后都往那锦衣男子身后躲。

谢纨纨现在又不怕了,两只眼睛滴溜溜的把他们打量来打量去,怎么叫叶少表哥呢?自己哪里有这样的亲戚?

难道是叶家的人?

唔,叶家几个姑奶奶都嫁的不错,这人若是叶家哪位姑奶奶的儿子,倒是说得通,看他的年龄,自然不是底下几个小姑奶奶,多半是大姑奶奶的儿子,那就是齐家的那一个了?

他们家什么时候回京城了?

谢纨纨一径猜想着,叶少钧没理会她,只径直走上前去,一把夺过那人手里那把装模作样的扇子,啪的就敲了他的头一下,打的他只一缩,道:“去给你表嫂赔礼去。”

“啊?”那锦衣男子失声道:“这就是那个表嫂?哎哟表哥你这福气…”没说完又挨了一下。

他缩缩脖子,走到谢纨纨跟前,作了个揖:“小弟有眼不识泰山,给表嫂赔礼了。”

什么表嫂!这不还没嫁吗?谢纨纨腹诽着,只是现在是叶少钧救了她,她没敢吭声,不过她那脾气,也不会给那人好脸色看,只哼了一声,反扬起头来。

那人倒是不以为忤,又笑嘻嘻的去给谢玲玲作揖:“小子无状,惊到了妹妹,妹妹恕罪。”

谢玲玲嘴一撇,也并不肯理会他。

叶少钧把那几个公子哥儿都看了一遍,又回头去骂那小子:“叫你来办事,你装什么土霸王?拦姑娘们的事你也干得出来,倒是长进的很,你们家家法我倒还正没见识过!”

那小子忙嬉皮笑脸的求饶:“我只是拦下来看看,并不是真要做什么,表哥又要使我又要打我,也太狠了。”

叶少钧拿着扇子又要打,那小子连忙抱住头,叶少钧这才把扇子丢在他头上:“快滚出去!”

那小子如蒙大赦,捡起扇子一溜烟跑了,临走之前,还又转头去看谢玲玲一眼,咧嘴一笑。

把谢玲玲又吓了一跳。

那几个公子哥儿连忙就跟着跑了。

待人都走完了,叶少钧倒也没走,反是走到了那个小院,谢纨纨只得跟了进去。叶少钧转头看了谢玲玲一眼,也不知道他那眼神怎么回事,立刻就把谢玲玲吓到了,先前她只是怯怯的站在一边,这会儿倒都发起抖来,谢纨纨连忙叫丫鬟:“把二姑娘扶过去里头坐坐,倒一杯热热的茶给她喝。”

见谢玲玲进去了,她才说:“又劳你帮我一次,多谢你。”

叶少钧目下无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语气也很不好:“你怎么就这么能惹事?”

谢纨纨大怒,怎么是我惹事了?明明是事惹我!

可是刚叫叶少钧救了,她也不好意思当场就翻脸,给人脸色看,只得叫冤枉:“我们出来上香你知道的,不过是在这外头走一走,谁知道这么倒霉呢,遇到个这样蠢货,我哪里有空惹事?”

看看叶少钧的脸色,她又讨好的笑道:“真的,我听说这寺里菩萨最灵,昨儿亲手做了个扇子络子,络了一块云头沉香在里头,想着趁今儿拿来这里开个光,好给你拴在扇子上。刚才有长辈在,我不好意思的,这才说在附近走一走,想着趁着没人再进去一下,谁承想碰到这样的事儿呢。”

这么一说,叶少钧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不过还是哼了一声。谢纨纨站在他跟前,拿脚尖拔着松针。

说也奇怪,虽然叶少钧脾气臭的要命,可她在叶少钧跟前,却丝毫不觉得局促,就算是这会儿,叶少钧看起来一脸的气不顺,她也不敢轻易撩拨,可她就算没话说,跟他站在一起,她也不想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叶少钧才说:“还不进去?”

“嗯?”

叶少钧瞪她一眼,做了个手势,在那边不敢靠近的小厮连忙跑了过来,叶少钧吩咐道:“去把我常用的那把扇子拿过来。”

噢,谢纨纨恍然大悟:“那我先进去了。”

叶少钧这才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谢纨纨忍不住的笑,可是又不敢笑出来,只得憋着,匆匆进去找通明大师,捐了香火钱,把络子奉上去放在佛前开了光,谢纨纨倒是诚心诚意的跪叩了,才拿着那络子出来。

叶少钧当然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他已经在这青石院子里坐下了,大概把谢玲玲送了回去,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跟前一张小小的圆桌子,放了两个通花薄瓷的茶盅子,一个八宝攒盒盛着果品,中间还放了一把玉骨扇。

瞧着叶少钧这排场,这在外头随手摆出来的茶盅子都不是凡品。

谢纨纨过去坐下来,很自觉的拿过扇子来,把络子挂上去,理顺丝绦,笑道:“你瞧,我亲手做的,很不错吧?”

叶少钧此时脸色平和的多了,瞥了一眼,点点头。

第48章 这就是青梅竹马

虽然很放心叶少钧,谢纨纨没见着谢玲玲,于情于理还是要问一句:“我妹妹呢?”

叶少钧随口道:“打发人送去静心禅院了。”

邓夫人就在静心禅院听经。

“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那个混蛋呢?也不知妹妹吓到了没。”谢纨纨托着腮帮子:“他是你哪里来的表弟,我怎么不认得。”

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木的缝隙落下来,有点斑驳的落在小院子里,叶少钧微微仰着的脸显得有些阴晴不定,看不出他的表情,眼中更是一片深邃。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久的让谢纨纨简直以为他没听到似的,他才语气平常的开口:“也不奇怪,他是我家大姑母的儿子,我大姑母当年嫁进了齐家你是知道的,姑父在外领兵十几年,姑母与表弟表妹们都一直相随,到去年累升为浙闽总兵官,按例,姑母与表弟表妹们须得留京了,他们是旧年底快要到新年了才进京的。”

“喔~~”谢纨纨拉长了声音应了一句,又说:“真是个混蛋,你回去替我打他!”

“好!”叶少钧随口就应了。

这一个好字像极了以前的叶少钧,以前的自己也常有孩子气的时候,叫叶少钧替她找什么东西,或者替她捉弄谁,或者…就像刚才这样,她气鼓着脸说‘谁谁谁最讨厌了,你替我打他!’

叶少钧就是这样神色不动,随口应一个好字,虽然他应了之后,有时候替她办,有时候不替她办,谢纨纨倒是从来不追问,也不发脾气,仿佛两人同时心照不宣的纵容这种无理取闹似的。

谢纨纨为以前和这一次的这个好字笑起来,觉得有趣极了。

叶少钧变的再多,也还是叶少钧。

谢纨纨这才说起正经事来,她问:“我有点不太明白,她们要我出来,只管让我母亲出门烧香也就是了,我自然跟着出来,为什么又要拘着我母亲,又要想法子叫二婶娘来邀我呢?难道不是多此一举?”

还连累二婶娘和玲玲,她们又没有做什么。

叶少钧很简单的回复了她一个字:“笨!”

什么!谢纨纨一直就知道,要跟叶少钧比,自己确实差着些,可要说笨她是不服气的:“难道不是吗?上香这种事,年年都去的,我跟着母亲出来上香,又自然又顺理成章,她们为什么不用,倒要搞这么麻烦呢?”

见谢纨纨这样锲而不舍的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叶少钧才终于解释道:“自然是算着你母亲说要去,你随口就推脱了。”

“我为什么要推脱?”谢纨纨奇道,这句话说完了她也醒悟了过来,原来是这样!叶少钧说她笨还真是不假。

那些人用言语来影响邓夫人邀谢纨纨出去,其实也就是为了怕谢纨纨不肯出去罢了。

谢建扬当日来了那一出,当然众人的面直点到汪夫人的脸上去了,她们不心虚是不可能的,当然会觉得谢建扬和谢纨纨有了防备,这样侯府不管什么事,尤其是要出门往外头去的事,谢纨纨都会怕出意外而找理由推脱,所以才想出这样一个招数。

邓夫人一片好心,主动邀请,确实是显得很自然的,又因平日里交好,又不是自己母亲,反倒不好推脱。

兼之她们想来也知道谢纨纨防着张太夫人,防着三房,对这个没有存在感又老实的二房,并不会防备的。

把事情从侯府变成了私下,目的不过是想要顺利的让谢纨纨出来。

谢纨纨失笑,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谢纨纨其实在等着这个意外发生,就是张太夫人打发人来叫她去,她也会去的。她还怕没由头出门呢!

她们费心做的自然,她其实也想能出门出的自然的,这一回倒不用费心了。

叶少钧看她一眼,她的神情十分生动,叶少钧几乎能从她的脸上看出来她想到哪一步了,这个时候才说:“就你胆子大。”

谢纨纨不服气:“你也有好处的!”

若是这一次能把事情牵连到徐王妃那里,对叶少钧自然是有好处的。

叶少钧淡淡的道:“这样的好处,不要也罢。”

谢纨纨简直要感动的热泪盈眶了。

叶少钧一张脸冷的吓人,语气里也总带着冰渣子,乍看之下实在难以亲近,可就是这样,谢纨纨还是觉得叶少钧纵容自己的不得了。

他不在乎这件事能不能扳倒徐王妃,只是因为谢纨纨非要引出幕后之人来,他才与她配合,调动人手,替她安排。

只可惜,这个缘故谢纨纨不能与他说,她只能在自己心底说:这并不是我任性。

不过叶少钧这样的人显然也并没有把这事看的太重要,虽然他也亲自坐镇了,依然气定神闲,仿佛他也不过是出来走一走的而已。

这个时候尤其像,他听谢纨纨在一边闲话:“那说起来,她们着急的很呀?”

他也没什么兴趣,只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其实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急的呀!”谢纨纨也只是随口闲聊,那些人把这一个时机看的这么重要还挺奇怪的,按理说谢纨纨因事情才发生,防备重了,这一次不去,今后难保不去,到明年出阁还有十三个月呢,怎么可能一直在屋里不出门呢?

其实把时间拉长些,慢慢的叫她去了防备再动手,倒是更好些。

叶少钧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不看她,也不说什么话,只听谢纨纨啰啰嗦嗦的想不通这些事,难免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匪夷所思,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你想多了。”

“那你说!”谢纨纨早等着这一声了,十分兴致勃勃,完全看不出来被人算计的样子。

“我猜想,王妃并不是那么一定要你的命,实在没有动手的机会,或者很勉强,让你进门也没什么要紧。”说到这里,他偏了偏头,露出一个含义暧昧的笑容来:“一个年轻姑娘罢了,自然胆小怕事,她又是母亲的身份,要拿下你有什么难的?”

谢纨纨歪头想了一圈儿,总算理顺了叶少钧的话,当初徐王妃与汪老太太怎么定的计,现在已经不可考了,就谢纨纨的猜想,进门之前就死掉,对叶少钧的影响,当然就是克妻这件事,尤其是当叶少钧在一年前已经死了一个未婚妻的情况下。

但此时听叶少钧说起来,他认为徐王妃也并不是最心热的那一个,甚至她选择谢纨纨,就是为计划不成留了后路。

一个老实胆小,家境又毫无助益的却有侯爷嫡长孙女名头的姑娘。

叶少钧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谢纨纨丝毫没有质疑的就相信了。

那么如今照这样一想,真正最心热的,就是汪老太太了,拿不下谢纨纨,她拿什么邀功得富贵呢?

所以定下计策已经大半年了,谢纨纨还活蹦乱跳的,她就着急了,怕自己落个办事不力罢了。

“原来是她!”谢纨纨虽没说出来,但她相信叶少钧肯定明察秋毫,明白她的意思,这老太婆已经不是可恨两个字形容了,简直是恶毒,谢纨纨气鼓鼓的说:“不能饶了她!”

“好!”叶少钧还是那个字,一点儿迟疑都没有,见谢纨纨看过来,他才破例解释了一句:“她拿着人家的把柄倒是得意,好像他们家没把柄似的!”

谢纨纨大悦。

第49章 劫车

虽说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了,见见面说说话也不要紧,如今的京城里,有条件的人家也都乐于如此的。

可这也坐的太久了些,谢纨纨东拉西扯的跟叶少钧说了半日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然后发现,这院子里连阳光也黯淡了些,显出了更多的阴凉来了。

好像这真的坐太久了吧?

谢纨纨张望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有些舍不得走,但终于还是说:“好早晚了,我该走了。”

叶少钧先前还眯着眼,靠在椅子上,仿若在假寐,听谢纨纨说话都有一声没一声的嗯着,不怎么答话,这会儿却说:“再坐一会儿。”

哟,她还以为他早不耐烦了呢!谢纨纨喜滋滋的想,她也不知为什么会觉得欢喜,就果真坐着不动,却又欲盖弥彰的说:“都这个时辰了。”

叶少钧说:“还没完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