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你闭嘴!”

李乐桐眨眨眼睛,看了看两个人。

郭远腾闷闷地说:“李姐,你好了?”

“嗯,好多了。”李乐桐放下包,公事公办地说,“找医生看了没?”

“看了。就是普通的食物中毒。”

李乐桐皱了皱眉,“不会是传染的吧?”

郭远腾不解,“传什么染啊?”

“我打点滴那天,邻床的女孩儿吐得一塌糊涂,是不是把程植给传上了?”

程植结束了呕吐,李乐桐正要动,郭远腾早挡在她前面,给程植递上纸。程植擦了嘴巴又漱了口,终于有点时间说话了,他翻身躺好,气若游丝,“没可比性,你别乱联想。”

李乐桐还要再开口,程植又跟了句,“她那是痛经。”

郭远腾压抑着笑像是冒气的高压锅,哧哧地。李乐铜没好气地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郭远腾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没有啊,我觉得是有这个可能啊。”

程植凶神恶煞,“蝈蝈,你要不要去死?”

李乐桐哈哈大笑,尴尬一扫而飞。护士送来药,李乐桐倒水,张罗着给他吃药。

程植望着天花板,“我说,乐桐,自从遇见你之后,我怎么病得这么厉害呢?一场又一场,先是胃穿孔,然后就是这恶心,你说说,我们是不是八字不合啊?”

“我看绝对可能。”

“或许,咱俩就是魔头对魔头,一物降一物?”

李乐桐冷哼,“那也是我降你。”

程植把被子拉到下巴,差点连下嘴唇都盖上了,“蝈蝈,你先出去,我有话和你李姐说。”

郭远腾皱眉,“没你这样的啊,用着我的时候,死求活求,用不着我,就把已我往外赶,过不过分啊?”

“我和你李姐有正经话说。”

“说呗。”郭远腾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不想要我做个见证?”

程植恶声恶气,“滚!”

李乐桐眼见郭远腾的脸有点变色,连忙说:“程植,你怎么说话呢?”

郭远腾一声不吭,绕过床,出了门,留下重重的关门声。

李乐桐一边倒水一边说:“程植,你今天怎么了?”

程植半响才说:“乐桐,要不,咱俩结婚吧?”

李乐桐的手一动,水就洒了出来。

“你说什么?”

“我说,咱俩结婚吧?”

李乐桐看着他,程植也并不看她,“结了婚,我就只能对你好了,好吧?你同意吧?”

李乐桐没言语,程植继续说:“咱俩也算知根知底了,能够互相容忍。你考虑考虑。”

李乐桐笑,“你怎么就知道,我和你一样呢?”

程植愣了愣,“猜的吧,你好像也是不好过的样子。”然后眼神瞟过来,“咱俩也算是互相救赎一把,行不?我保证在你生病时给你端水关药,我保证不在外面三心二意,我保证倍儿有家庭责任感,你说一我绝不说二。”

李乐桐出了门诊大楼,看见郭远腾正在楼前徘徊。李乐桐走过去,“小郭,没走?”

“嗯。”郭远腾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你们的事说完了?”

“嗯。”

郭远腾踌躇了一下,“走吧,我送你。”

一路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第三天,李乐桐去上班,一出地铁口,有人往她手里塞报纸,李乐桐抖手,“谢谢,我不需要。”

“你拿着吧。”发报纸的大婶大概为了完活儿,往她手里一塞,忙着发下一张了。

李乐桐觉得有点好笑,拿着报纸进了办公室,挂了衣服,洗了杯子,回到座位上,刚要把桌上摊开的报纸往边儿上推,手停住了。

最后一版,赫然的大标题是:程植先生向李乐桐小姐未婚,婚期定在见报两个月后。整整一版,套红,上面还有两个人的照片。

李乐桐慢慢坐下,把杯子捧在手里,杯子的温度传到到手心,她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把报纸放到旁边。

一上午都没有电话,一下午也没有。晚上临下班,来电话了,却是程植。

“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加班。”

程植停了停,“我的求婚你看到了?”

“什么求婚?”

“靠。”程植的底气明显不如以前,“我还特地让人在你们公司地铁口发报纸呢,你没收到啊?”

李乐桐笑,“没有。”

“行,那我给你快递一份儿吧,我这里还有好多。”

“嗯。”

程植笑,“咱绝不委屈你,正宗求婚啊,全城都跟着我浪漫。”

李乐桐笑了,“你也真能想。”

收了线,她坐了会儿,求婚?

下了班,李乐桐走出楼门,远远地看见郭远腾,“李姐,一起吃饭?”

“这…”李乐桐有点犹豫,郭远腾的目光像澄清的水,让她无从拒绝。

该来的,总要来。

“好。”她笑着说。

两个人坐定,还是上一次的鱼头泡饼店,郭远腾还是如常的问她吃什么,李乐桐也尽量轻松,“还和以前一样好。”

菜上来,沉默地吃。李乐桐吃了些鱼,放下筷子。郭远腾也放下,一直抄在左兜里的手伸了出来,掌心里是一个盒子。

“李姐,这是送你的礼物。”

李乐桐坐着不动,“是什么?”

“说好了的,上次去阿尔及利亚,给你带回来的红珊瑚。”

“哦。”李乐桐一迟疑,“那谢谢你。”

郭远腾却并没有把盒子送向前,“李姐,你答应程植的求婚了?”

“嗯。”李乐桐模棱两可,“还在考虑。”

郭远腾的手抚着那小盒子,“其实你知道,程植不爱你,对不对?”

李乐桐没有吱声。

“你还知道,程植是有女人的,对不对?”

李乐桐默认。

“你也不爱程植,对不对?”

三个问题过后,郭远腾的声音有些激动,“那你答应他吗?”

李乐桐垂下眼帘,然后又抬起头,“小郭,谢谢你替我担心。我和程植的事,我们俩能解决。你放心吧。”

郭远腾的表情像是受到了伤害,“你是说我多管闲事?”

“我只是不想你太担心。”

“你答应他,对你是不公平的!他根本不爱你。”

李乐桐不想和他说下去,“总是这件事,我和程植会处理的。”

“别一口一个程植的,程植背着你找女人,他有什么资格娶你?”

“小郭!”李乐桐的声音高了一点儿,“别这样说程植。”

“你还向着他!”郭远腾激动了,“李姐,你真让我失望,在我心里,你坦荡、洒脱、有担当,和那些天天唧唧歪歪的女人完全不同,可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既然想嫁,就有我嫁的原因,小郭,我希望你尊重我。”

郭远腾的脸涨得通红,他忽然说:“李姐,我知道,你要嫁程植是有原因的,对不对?是因为那个男的,对不对?”

李乐桐的表情僵了,“什么男的?”

“就是那个,你过生日那天你遇到的那个。”

李乐桐沉声,“你别瞎说。”

那天的一幕又浮现在她眼前,徐铁成的话也随之而来。巨大的冲击让她觉得难以自持,她草草地说:“反正我是要结婚了,什么原因,你就别管了。”

“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男人!”

李乐桐咬着嘴唇,堵住他后面的话,“小郭,我知道我要什么。我现在只要程植,其他的都不想要。”

郭远腾瞪着她,她让自己迎着那目光,“真的。我既然接受了程植的求婚,其他的我就不想再想。”

郭远腾气呼呼地说:“你这是对你的幸福不负责任!”

李乐桐有点气急败坏了,她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这么执着。

“你再胡说,我就生气了。”

这话果然灵验,郭远腾垂下头,少顷抬头,声音却已低了很多,“李姐,你不应该。真的有许多人,有许多想对你好的人。”

李乐桐心里五味杂陈。郭远腾是一个好人,只是,男女之间的事,不是用好人就可以概括的。

“小郭。”李乐桐最后说,“我知道你说得对。但你想没想过,如果我嫁给一个爱我但我不爱的人,对他更不公平。相较之下,你不觉得我嫁给程植更好吗?”

郭远腾还要说话,李乐桐截住他,“小郭,这件事我决定了,你能尊重一下吗?”

郭远腾握紧了拳头,他推桌而起,愤然离去。李乐桐拿过他扔在桌上的盒子,打开,红珊瑚手链在灯下闪闪发光。

程植的求婚广告效果太明显,有同事问她,这个李乐桐是不是她。李乐桐支吾着就过去了,她什么也不想说。

她找了个日子请陈思会吃饭,这是陈思会第一次见到程植。程植彬彬有礼,“陈小姐好。”

陈思会在电话里已经听李乐桐大体说了情况,本来有点不信,见着真人,还是有点不信。她狐疑地把程植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弄得程植有些狼狈,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发现什么可疑的了吗?”

陈思会“噗”地就乐了,李乐桐也带着笑,“他就这么贫,你别理他。”

程植笑意盈盈,“你好,我是程植,职业是修飞机的。”

陈思会伸出手,和他轻轻一握,“你好,我是乐桐的同学,我叫陈思会。我早听说过你。”

菜吃了几道,程植要出去抽烟,李乐桐扬手让他去了,陈思会目送程植的背影出了门,才转过头,“乐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李乐桐不在意的划着糯米藕,“你看着还行?”

陈思会讷讷片刻,“倒是没什么不好,长得挺精神,只是,前几天你不是还和韩远径挺好的吗?”

李乐桐笑意盈盈,“连我自己都好像被骗了。”说完,笑容不再。陈思会问怎么回事,李乐桐说:“韩远径的前妻定了遗嘱,不让我们在一起。”

陈思会似乎不信,“那韩远径呢?他听之任之?”

“不听之任之怎么样?他费尽心思要得到恒远,难道会因为我功亏一篑?”

陈思会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也是啊。”

就在这一刻,李乐桐忽然发觉,此时的陈思会特别像上学时的她,总是这么一呆一愣的,似乎是淡然,又似乎是恍然大悟地说:“也是啊。”陈思会一直是一个不甚有主张的人。想到这里,李乐桐伸开手握了过去,“思会,你怎么样?”

陈思会的气色看起来还是很差,她裹了条厚的羊毛披肩,看起来很单薄。

陈思会摇头,“没什么。刚流了产,会有点虚。”

李乐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歉意,只能简简单单地说:“思会,对不起。”

陈思会有点惨笑着摇摇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那天如果你不来,也许我自己也要去超市的。”

李乐桐又嗫嚅了半天叹了一口气,她拉起陈思会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思会,你到底怎么样?”

陈思会略略笑笑,“也没什么,难道他现在还休了我?”

李乐桐默默无言,陈思会真瘦了。记得上学时,她没少为减肥而烦恼,虽然她只是有点婴儿肥而已。

女人,真不容易。

陈思会推开她的手,“别这么煽情,好像咱俩怎么着了似的。”

李乐桐笑了,“似乎很久没有这么亲热了。”

陈思会仰着下巴想了想,“嗯,上一次,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上一次,是韩远径不辞而别的时候。陈思会去看她时,她仿佛是个木头人,陈思会抱着她,叫了好几声,终于给她唤回了魂儿。

“如果你觉得还可靠,就嫁了吧。为了感情颠沛流离的,不值得。有时想,女人这一辈子,真是…”

李乐桐幽幽地说:“可我和程植互相不爱。”

陈思会叹气,“乐桐,其实我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也许就是相濡以沫。想想我和杨全,他比我大十五岁,什么是爱?为了爱头破血流,就值吗?你又想拿什么再来检验他呢?”

李乐桐没有回答,也许是的,为了爱,头破血流,值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能怎么样呢?

嫁了,就了了心事。

她也无力再支撑,也不想再找新人。如果婚姻是桩一定要完成的事,程植并不讨厌。

其他的,随缘吧。

目送着陈思会上了出租车,两个人回到程植车前。等着发动机预热时,李乐桐说起见家长的事。婚礼定在求婚的两个月后,就是三月。中间隔着个年,按照习俗,似乎应该互相见见父母。

“没问题。”程植很不在乎地说,“那是必须的。我先去你家吧,你说哪天合适?”

李乐桐说:“无所谓。我一年有十五天年假,上一年还剩了十天,可以一次性全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