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的东西好比镜花水月——

都是假的。

她的目光围着大厅打了个圈,最后回到这家子人身上。

此刻的陈晚,安静得像个木偶,而陈朝阳刚才的话,就是牵动神经中枢的导火线。

点火,爆炸。

木偶活了。

陈晚对章丽萍说:“我不会怪亭亭,还有妈,请你以后不要总在别人面前说我是宋明谦的女朋友。”

顿了顿,她声音更加平静:“我的男朋友是一名警察。”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雷在爆炸,但陈晚的心无比安定。

她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场面下让陈家知道霍星的存在。用最简单的方式交流,果然舒服自在。

章丽萍走过来想握她的手,“晚晚你在说什么?”

“我和宋明谦闹翻了,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他不可能和你闹翻,顶多是生气,晚晚你别任性,到份上就行了。”陈劲国也站了起来,和章丽萍一前一后把她围在中间。

陈晚眼眸清亮,就这么望着章丽萍,坦荡,坚定,无所畏惧。

章丽萍两腮滑动,她试图找出破绽,但徒劳无功,女人和女人之间,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你交的男朋友我不同意。什么都不了解,我不会同意。”章丽萍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硬。

陈晚没说话,拿起包就走。她的脚步很轻快,没有任何情绪的拖延。

章丽萍怒不可忍,终于放声呵斥:“你自己掂量清楚,得罪宋明谦你也不会好过!”

陈晚弯腰穿鞋,高跟鞋一上脚,人都拔高了几分,她像踩在云端的人,头顶一片艳阳,光芒四射,神明附身。

最后一眼,章丽萍愤怒的脸,陈劲国懵了的神情,陈亭亭的不知所措,还有陈朝阳,对她竖起大拇指。

陈晚拉开门,晚风扑面,混着翠竹的清香,如此真实。

从陈家出来她回了公寓。

随便处理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然后倒在床上。

她太累了,脑子压了太多东西,宋明谦,陈家人,还有那个不接电话的霍星。

一想起,脑袋就更疼了。

陈晚想着睡一小会儿再给霍星打电话。

等她醒来,是第二天七点半。

陈晚拨通号码。

“你在哪?”

霍星好似一夜未眠,声音低哑:“机场。”

陈晚立马翻身下床,“我现在过来。”

霍星说:“不用了,要登机了,赶不上。”

陈晚刷牙的动作停住,一嘴的白沫泡子。她吞了两口水吐掉,绿茶香缠满唇齿。

她问:“你还会来吗?”

等待的间隙,心跳如雷,等待宣判。

没等霍星回答,陈晚说:“没关系,你不来,我就来找你。”

隔着电话,她可以听到那道呼吸加重了,这微小的察觉,让她心情坦然许多。

陈晚握着手机,靠着洗漱台,一字一句口齿清晰:“霍星你记住,我对你从没隐瞒过什么。”

我在上海没有男朋友。

我对你勇敢的追求。

我身体的臣服和诚实。

我对你的崇拜。

都是一干二净的。

陈晚转过身,看着墙面上的镜子里,女人的脸像晨雾里的荷花。

“霍星,一路平安。”

她不需要回应,因为爱情对于女人来说,很多时候都是孤芳自赏。

自我坚定,比任何人的承诺都有效。

陈晚向学校请了半天假,额头上的伤口好像更明显了,淤血散开要个几天,她试着把头发拨下来,但还是挡不住。

上海连着一周晴朗天气,陈晚把窗帘拉上,屋内一下子入了夜。

回笼觉前,她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埋在被窝里呼噜大睡。

某宾馆门口。

卓炜好不容易拦了辆出租车,“大城市就是麻烦,等个车的时间走都走到了。师傅,去机场。”

车子刚起步,半个弯还没来得及转——

“停车。”

卓炜转头问:“落东西了?”

霍星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对。”

“什么没拿?”卓炜隔着车窗问。

霍星脚步飞快没回他。

卓炜急急喊道:“宾馆在后头呢!”

人已经消匿在车流中。

一切好像特别顺利,霍星刚过马路就碰到一辆刚下客的出租车,他坐了上去。

“请问去哪?”

霍星说的是陈晚的公寓地址。

敲门声响的时候,陈晚正在做一个梦,她拿着水桶头朝天,张嘴乐不可支,因为天上在掉钱。

所以梦被打断后,她的心情极为暴躁。

赤着脚去开门,眉间有戾气,只等看清来人就爆发。

陈晚转动门把,电子锁清脆“滴”了声——

宋明谦站在门口,手里提了个塑料袋,他还穿着昨晚出席颁奖典礼的那身黑色正装。

陈晚目光往下,看清袋里的东西,是消肿药膏。

作者有话要说:要干架了。霍队长赢请按1,宋总裁的迷妹们请按2

另外,为什么别人掉的是头发,我他妈的掉眉毛??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一扇门,两个人面对面。

宋明谦低着头,声音像是被晨露打湿,一个字一个字抠着说:“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他眼底不知是熬夜熬红的,还是别的原因。

陈晚侧身,“进来吧。”

陈晚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也坐在沙发上。桌上放着他带来的药,长长短短两三盒。

宋明谦看了眼她额头,说:“对不起。”

“没关系。”

又是一阵沉默。

宋明谦先开口,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陈晚很平静,“在云南。”

他们之间的默契太吓人,不用挑明,就知道该如何应答。

如果抛弃那些外在因素,比如他的权势金钱,比如从年少到如今无数次的表白,比如她在现实和感情里权衡挣扎,陈晚的一颗玲珑心,大部分是用来对付宋明谦的。

仗势欺人这个词,就像她对他。

他给,她就要,唯独守住感情的底线,这是她最大的筹码。

现在剖心挖肺坦然面对,陈晚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释然——

有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愧疚,有年少朋友间的难过。

宋明谦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问她:“家里有烟吗?”

陈晚点头,“有。”

她从矮柜里拿出一包递过去。

十块一包的金白沙。

接过的时候,宋明谦的手指颤了一下。

“你的?”

明知故问。

陈晚望着他,“不是。”

宋明谦笑了一下,把烟点着,吞云吐雾,认认真真地抽了半根。

烟气还没散尽,他眯着眼睛说:“尝尝你喜欢的味道。”

陈晚勾了勾嘴角,“怎么样?”

宋明谦又吸了一口,“糙。”

陈晚皱眉,“操?”

这种低级笑话,能让两人快速放松。

气氛松动了些,宋明谦把烟按熄,这种低端烟对于口味早就养刁的人来说,当然抽不习惯。

宋明谦背靠沙发,“我以为你不是轻易的人,毕竟这么久,你跟海底月一样捞不到也看不实,就连我公司在美国上市都没追你这么难。”

陈晚轻声念,“…海底月。”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宋明谦问:“你喜欢他什么?”

陈晚说:“他很好。”

宋明谦:“哪里好?”

陈晚顿了顿,说:“哪里都好。”

宋明谦忽地一笑,“小晚,现在的样子像一个小学生。我也算跟他交过手,这男人身上有股血性,天不怕地不怕,我看得出。他在牌桌上气势压人,是条汉子。”

陈晚静静看着他。

“但他除了点血气方刚还有什么?”宋明谦语气降了一级,“陈晚,你将面对的远比这要多。”

陈晚问:“我要面对什么?”

“距离,现实,家庭。”宋明谦冷的像块玉。

陈晚的眼睛也像一块玉。

“云南和上海,贫穷和富裕,陈家和他家。”她把每一个词都拆解,问:“对吗?”

宋明谦紧绷下颚,等她继续。

“这个世界不是大富大贵才是好生活,至于门当户对——”陈晚笑了笑,“你知道的,某种意义上,我和他倒是很相配啊。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宋明谦压了压唇角,说:“福利院。”

“我的命本就是草芥,按老天爷最初的设定,宋明谦,我这种人是不会与你有交集的。你是天上人间,我呢,是地狱流浪的小鬼。”陈晚觉得不太对,又补充说:“顶多是个好看的女鬼。”

宋明谦不说话。

陈晚十指交叠,安静地垂在腿上。

“如果不是我被收养,我现在和他一样,在某个小县城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但你现在和他不一样。”宋明谦语气不屑,“我就不信那个男人可以心安理得,他凭什么?”

陈晚淡淡的:“是我主动追他的。”

话一落音,宋明谦脸都白了。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哑着声音说:“住嘴。”

陈晚眼底有最后的顽强和骄矜,顶住他的目光,“宋明谦,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他是认真的。”

“我让你闭嘴!”宋明用力捶向沙发,双目通红,“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你他妈的去一趟云南就遇到真命天子了,陈晚你图个什么啊?我陪你玩了这么多年,你把我当什么!”

宋明谦气到头上了,愤怒时说出的话都带了刀。

陈晚张了张嘴,“…对不起。”

“对不起?”宋明谦冷的一笑,站直了身体,像看小鸡一样,“我宋明谦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陈晚你有种,过去我对你是心甘情愿,捧着真心给你玩,但是现在你给我记住了——别想再从我身上捞着好处,就你爸妈那破公司,不是我罩着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还有你。”

他指着陈晚,眼神冷绝,“我要再来找你,宋字倒着写!”

“那你滚啊!”陈晚吼了回去,“谁让你来找我的!”

她像一个爆炸的雷,搞个你死我破才甘心。

陈晚硬撑着,可撑着撑着就撑不住了,眼睛红了,大颗眼泪砸了下来。

她哽咽着说:“宋明谦,你说话太难听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