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痴痴地看着她,她为什么会脸红呢?她脸红的样子真好看呀!

船身终于荡到了最高处,高得仿佛要冲上天,将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这是余白在西北很少能见到的南方初夏,日落的暖光将一切都镶上了金边。

这里有成荫绿树、绚烂夏花,还有她——金色的光影中,她的双眼闪着明亮的光芒,是属于黎夜光独有的自信与飞扬。

余白过往的人生有过大风大浪,也曾踏遍高山荒漠,但他的生活其实很单一。一年有十个月他都待在洞窟中,北朝的浑厚色彩,唐代的富丽堂皇,五代的工笔重彩,宋代的柔和圆润……是他单调生活中的唯一变量。铅丹、石青、藤黄、白垩……是他在连天荒漠中唯一可见的色彩。

有时候余白都怀疑,自己怕是要一辈子都找不到媳妇了。

可黎夜光却出现了,以前的他没有吃过那么多种冰淇淋,也没有坐过飞机、玩过海盗船,更没有尝试过被人放在玻璃房里“展览”,而这些第一次都是黎夜光带给他的全新体验。

他的那么多第一次都有她的参与,而她人生的精彩却并没有他的身影,即便是老实质朴的余白在此刻也有了一丝不甘与嫉妒。

他嫉妒陪她第一次玩海盗船的人!

超、级、嫉、妒!

“那你……”他喃喃地问,“在海盗船上接过吻吗?”

“没有……”黎夜光不假思索地回道,她的声音因为失重而被风卷走了一半,可余白却已经清楚地听到了答案。

他收紧手掌,牢牢抓住她柔软的手,余白还记得第一次和她握手时,他紧张得连一秒都不敢停留,可是现在他希望自己可以一直握住这只手。

黎夜光被他捏痛了,挑起眉梢去瞪他,可眼前的余白骤然放大,她双唇一热,毫无防备就已经被他吻住了。

余白裹住她柔软的双唇,想要将它们轻轻含住,可他笨拙的动作只是将她的下唇吸得酥酥麻麻的,就连伸舌头他也不敢。

其实双唇相触的瞬间,他就已经觉得一切太过美好,太满足了。

他可以坚持自己的原则修壁画,还可以吃冰淇淋、坐海盗船,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亲到自己喜欢的人!

余白觉得这样的幸福感抵得上一百个锅贴加一百个汤包。

不不,还要再加一百个馍馍!

黎夜光只觉得风从耳边吹过,身体一会儿升入云端,一会儿坠入低谷,忽上忽下间她连呼吸都停住了,仿佛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空白的大脑。

多年前两位母亲的相继离开,让她深信所有感情都是骗局,都是以利益为目的的互利互惠,可感情真的是这样吗?

她承认自己为了修壁画欺骗了余白,可余白对她的感情也是骗局吗?现在的她,对他的了解、熟悉和认同,仅仅只是在维持骗局吗?

那么做局的人,也会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吗?

也会因为片刻的喜悦而幸福吗?

是的,此刻的她竟然感觉到幸福。

原来能够给予她幸福感的,除了名利、成功,还有……这只小土狗?!

船身渐渐趋于平稳,然后缓缓停下,余白移开他的嘴唇,他的脸比落日还红,说话时嗓音都是沙哑的,“这、这样你第一次在海盗船上接吻,就是和我一起了。”

“是第一次哦!”

黎夜光歪头想了一下,唔,看不出来他还挺聪明啊!

后排的孩子们因为眼前的一幕哇哇大叫,“哎呀!这个叔叔和阿姨羞羞!”“他们在亲嘴!”“在啵啵啊!”

叽叽喳喳的叫声里,黎夜光的心中却闪出一丝莫名的得意,她扭头看向后排三个捂着眼睛的小屁孩,骄傲的下巴翘上了天。

老娘就是和人啵啵了怎么样?还是只帅炸了的土狗!超厉害好不好!等你们长大了,还不定找得到呢!

哼!

第二十五章 土逼之王

part25

苦难就是苦难,吃亏就是吃亏,欺负就是欺负,去特么的人生磨砺!

——《夜光夜话》

虽然在海盗船上,余白和黎夜光是一个勇敢、一个得意,可等他俩回到家里,冲动劲一散,气氛瞬间就变了。

首先是余白,他坐在客厅看电视,无论看到什么镜头,大脑都自动把画面改为接吻。男主女主接吻,男主和女二接吻,男主和男二接吻,男主和路边大叔接吻……

为什么大家都在接吻?!

余白羞得没眼看,捂着脸一不小心摔下沙发,爬都爬不起来。

爷爷说过,吻过女孩子就要负责。当然余白从没有过不负责的想法,只是他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符不符合黎夜光之前说的标准,自由平等他可以做到,三观一致嘛她也认同了他的原则,但灵魂契合……这个要求就有点高了。

黎夜光的灵魂,自信、聪慧、无所不能。

而他的灵魂呢……余白想了很久,只想出一个优点来——老实肯干。

那这算不算契合呢?

她负责睿智无双,他负责埋头苦干。

好像很互补啊!

余白从地上爬起来,双眼雪亮雪亮的,他觉得自己距离娶媳妇很近、很近了!不过都说结婚要准备的事很多,那是不是他现在就得准备订酒席了?

余白虽然这么想,却也不敢去问黎夜光可不可以定日子,他在她房门前转了三圈,还是决定回房睡觉。

毕竟结婚是件大事,他们应该先见家长才对。

余白不愿意承认,那个敢强吻她敢自己,此刻害羞得根本没法和她面对面说话。

相比余白的羞涩,卧房里的黎夜光就显得很暴力了,她一边拿着鸡毛掸子狂敲自己的脑袋,一边转着圈子自言自语。

“黎夜光啊黎夜光,你疯了吗?一个小土狗强吻你,你不但不揍他,还洋洋得意?嗯?难道你的人生这么悲惨,就没有其他值得炫耀的事了吗?”

“你看你多了不起啊,上博的壁画都能找人修好!”

修壁画的人就是小土狗。

“你看看这次展览,一天就卖光了一周的票!”

观众都是为了看小土狗。

“……”

黎夜光气得把鸡毛掸子丢了!

她很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余白吻她的时候,她是有感觉的。

而她不原因承认的理由有很多,比如无所不能的黎组怎么会被余白这样的人诱惑呢?再比如她如此追名逐利,怎么能喜欢余白这样无欲无求的人呢?

早在上山的时候,黎夜光就下定决心只和余白进行简单粗暴的利益交换,可人算不如天算,她哪能想到事情会一步步走到如今,不仅余白怎么甩都甩不开,她自己还深陷其中。

这是什么孽缘啊!

不过话说回来,孽缘也是一种缘分啊。

对一个人动心,又不是什么罪不可恕的事。

黎夜光重新把鸡毛掸子捡起来,温柔地撸了撸,其实鸡毛掸子是无辜的,她……也是无辜的啊!

因为开展第一天流量爆满,所以负责人事调动的高茜不得不赶紧从各部门抽调人手,加大对壁画展厅的监控和保护,忙到大半夜才下班。

虽然累是累了点,但大家都因为势头大好而精神抖擞,全员打鸡血。所以高茜即便偶尔对黎夜光小有不满,却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和手段。这家伙为了成功,真是什么主意都想得出,什么事都做得到。

只是此前c博三美无功而返,高茜免不了担忧余白的问题,她盘算着既然刘哥他们已经来了,是不是应该让余白搬出黎夜光家,和徒弟们住在一起?

想到这里高茜打了电话过去,哪知电话一接通,她就发现情况不对了。

之前的黎夜光都是这么说话的——

“放心吧,他修壁画这段时间我就会把他甩开。”

“这个世界谈爱情还不如谈利益!”

“我要是一无所有了,我就去和余白同归于尽!”

可是现在呢?当高茜提出可以让余白搬出来时,一向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黎组是这么说的——

“余白住在这里也挺方便,他去上博可以省不少时间呢。”

“他也不是很麻烦啦,每天给他买点好吃的就行。吃得多是多了点,但是好养得很。”

“虽然他看起来蠢蠢的,但人还蛮聪明的,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吧……”

就算高茜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也能听出她娇嗔的语气,这、这特么是在撒狗粮???

“黎夜光!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余白了吧!”这一事实犹如晴天霹雳,劈得高茜头顶冒黑烟,仔细想想,上次她喝醉时索爱不成、恼羞成怒,其实就是预兆啊!

电话那头的黎夜光虽然春心荡漾,但这点矜持还是有的,当即反驳,“哪有,人家只是就事论事。”

“……”高茜倒抽一口凉气,“你竟然说‘哪有’、‘人家’……”

“那我应该怎么说?”

“以前你会说‘滚犊子吧,老娘说正事呢’。”高茜毫不留情戳穿她矫情的面具。

“咳……”黎夜光轻咳一声,“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他那么土,虽然偶尔挺可爱的,但我们不是一类人啦!”

高茜呸呸吐掉一嘴的狗粮,打断她的碎碎念,单刀直入地说:“你可别忘了,要不是余白的姑妈,你们家可不会是现在这样。而且余老爷子还认定了一切都是你爸造成的!”

“而你,真的能忘掉过去吗?”

其实高茜不提,黎夜光也没有忘记,只是现在的她因为那个吻沉浸在粉色泡泡里,而高茜的质问,无情地戳破了梦幻的泡沫。

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最大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是黎夜光,而他是余白,余家的第五代传人。

十七年前那个女人一跃而下,从此她的人生天翻地覆,黎夜光不会忘记父亲的离职,继母的离去,还有那些萦绕在她童年时光的噩梦。

那些过去将她从无忧无虑的孩童变成如今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也要成功的黎组。即便她日后成功了,就能轻易释怀过去的苦难吗?

更让黎夜光醍醐灌顶的是,就算她可以将过去暂且搁置,那余白呢?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她是谁,他知道的时候,那双澄净的双眼,还会像现在看她时那么明亮闪耀、充满欢喜吗?

拒绝回答的黎夜光沉默了良久,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另一头的高茜悬着一颗心焦虑地等答案,却等来了嘟嘟嘟的断线声!

“擦!挂我电话!你倒是给我一个回答啊!操你大爷啊!”

虽然没能从黎夜光口中问出具体答案,但高茜确认她和余白之间一定发生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一连两天黎夜光都行踪诡秘,高茜去找她几次,不是说去见投资人,就是说去检测中心了,不过她既然能挂电话,可见想从她嘴里知道答案是很难了。

思来想去,高茜觉得还是余白靠谱,看他一脸憨厚,肯定有问必答!

等到午休的时候,高茜假借送饭的名义,溜去玻璃房把余白给叫了出来。

余白对高茜之前“打到你全家都不认识”的威胁心有余悸,见了她立刻保证:“壁画肯定能修好,你的私房钱不会出问题的。我爷爷上了年纪,眼神本来就不好,你稍微打一下,他肯定就不认识我了……”

“我哪敢打你啊,每天这么多人来看你,你少根头发我都会被大家踩死。”

现在的余白在高茜的眼里,就是一棵金灿灿的摇钱树,她松土施肥还来不及呢!

可摇钱树毫不自知,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有很多人看我吗?”

高茜立刻后悔来找他了,黎夜光是有答案不肯说,而余白呢,估计连答案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班里那种积极听课、认真做题,最后依旧挂科的学弱。

高茜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玻璃房外面那么多人,你看不见?还是你有特异功能,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其他的自动无视?”

“啊……”似乎是为了反驳她的话,余白的双眼突然睁大,以证明自己看什么都很认真。

高茜不屑地摆手,“你可别瞪眼了,我刚还看到逼王也来看展了,举个放大镜、眼睛瞪得和你差不多……”

“逼王是谁?”余白问。

“不就那个八卦村的姬川嘛!”高茜啧啧嘴,“你不是也见过,贼装……”她的话才说一半,余白突然抬起手来,指向高茜的后方,“是逼王啊。”

高茜全身一颤,僵硬地转过脖子,就看见了站在她背后一米的姬川。

作为一个敬业的逼王,姬川时刻西装革履,身上每一处细节都完美无瑕,彰显出他对自我形象的高要求,他走近两步,目光微微垂下,俯看着高茜问:“逼王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五月下旬气温高,就这么三秒,高茜的额头就布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攥紧拳头,把心一横,看向姬川开始胡说八道:“逼王就是逼格之王的意思,我是说您特别有逼格,举手投足间优雅尊贵,芸芸众生里一眼就能看到您,与众不同、鹤立鸡群。”

“啊……你的眼光很独到!”姬川对这个答案挺满意,相当骄傲地笑了一下,然后问:“你们黎组在哪里?”

“黎组应该在办公室,您从这里坐电梯去三楼就可以找到了。”高茜一边擦汗一边给他指了个方向。

“好的,谢谢。”姬川优雅地道谢,刚走两步又停下来,举起他的手持式眼镜看向高茜身后的余白,故作懂行地夸奖了一句,“余大师,我刚才看了您的修复,很精彩。”

余白不仅没有与人商业互夸的经验,还顺势拆了高茜刚搭起来的高台,老实地说:“不好意思,我并没有看见你……”

“……”

高茜清晰地看见逼王英俊的眉梢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她赶紧上前催促,“您快去吧,不然黎组一会下班了。”

她不是怕姬川,而是因为姬川是黎夜光想拉的赞助人,如果被黎夜光知道他俩把人得罪了,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折磨他们呢!

余白皮糙肉厚的,高茜可不想被他连累。

姬川刚进电梯,高茜就满血复活,一把将余白薅住,“他刚才在我后面你怎么不提醒我!”

余白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不是睁眼了嘛,表示我看到了重要的人。”

“……”高茜咬牙,“那你还故意问我逼王是谁!还叫他逼王!”

“逼王不是夸奖的话吗?”余白更加不解了,“你不是说是逼格之王的意思,是王哎!很厉害啊!”

“那我以后也叫你逼王好不好?”

“我也是逼格之王吗?”这下余白的双眼不但睁得又大又圆,还闪着激动的光芒。

“不,是土逼之王。”

第二十六章 为什么偏偏是你

part26

有能力就是了不起啊,否则吃苦拼搏是为了什么。

——《夜光夜话》

姬川虽然是高茜口中的装逼之王,但他来找黎夜光却是有正事。自从他担任八卦村的艺术战略总监以来,就一心带领全村进军艺术圈,可惜他斥巨资买下艺源美术馆,又考察了多家博物馆的展览,始终不甚满意。

他们八卦村财大气粗,做人做事都要轰轰烈烈、闪闪发光,要办展览也不能是那种看起来就冷冷清清的水墨画,既不喜庆,也不吉利。

直到今天这场壁画展,才让姬川立刻感觉到命运的归宿。

每一件展品都色彩明艳、华丽富贵,简直太符合他们八卦村的气质了!

当然,姬川并不能完全明白画的是什么,但艺术应该是和做人一样的,豪车豪宅、一身名牌,好看就行啊!

黎夜光把姬川领去小会议室,阿珂专门泡了接待贵宾的龙井茶送来。

姬川端起杯子轻轻一嗅,选择拒绝,“我只喝明前龙井,不喝雨前茶的。”

他的风格,黎夜光早有心理准备,抬手就让阿珂把茶端了出去。

姬川掏出手帕细细擦拭自己端杯子的右手,黎夜光每天都和各路人马打交道,对此不但不气,还关切地问:“要不要帮您把沙发也擦一下。”

“那倒不用。”姬川将擦过的手帕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很宽容地说,“反正衣服我都只穿一次。”

黎夜光深吸一口气,笑眯眯地问:“姬先生,今天是来看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