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士开口就问江织。

阿晚摇头晃脑,眼里是来自亲生儿子的幽怨:“给了。”

宋女士虽然有少女心,但着实是个彪悍的暴脾气:“你晃什么晃,快起开,别挡我镜头。”

这是亲妈,亲妈!

阿晚默默地把脑袋从镜头里挪出去,让后面的江织入镜。

宋女士上一秒还河东狮的脸,这一秒,变作了一朵灿烂的小花:“江织啊。”

哦,宋女士是颜控,三天换了一个男神欧巴,只有江织,得宠了两年。

江织叫了声伯母。

“身体好些了吗?”宋女士眼神慈爱得能掐出水。

江织态度虽不亲近,但礼貌耐心:“好多了。”

“我给你炖的汤里面放了温补的药材,你要多喝点。”

“嗯。”

就是这时,视频里,传来一声鸡叫。

随后,屏幕上宋女士的大圆脸挪出去了,一只鸡头露出来了。

宋女士拎着鸡:“双喜,快来给你爸爸作个揖。”

突然荣升为爸爸的江织:“……”

那只鸡江织都快不认识了,比周徐纺送给他的时候圆润了不止一个码,这会儿穿着粉裙子、戴着红色蝴蝶结、绿色头花,像个喜庆又滑稽的吉祥物。

阿晚在一旁解释:“我妈给老板您的宠物鸡取了名字,叫双喜,还给它做了很多小裙子。”尽管他说了很多遍,那是只公鸡,但依旧阻挡不了宋女士泛滥的母爱和打扮癖。

视频里的双喜很兴奋,扑腾着翅膀咯咯咯。

宋女士说,双喜是在跟爸爸作揖。

极有可能不育然后当了一只公鸡的爸爸的江织:“……”

爸爸?

他这心里头,就跟被鸡爪子挠了似的,又疼又燥,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痒。

挂了视频后,病房里气压一直很低,阿晚也感觉到了,快要呼吸不上来了,还是去上厕所吧。

就在阿晚跑第四趟厕所的时候,双喜的‘妈妈’周徐纺终于来了。

064:忍不住表白

就在阿晚跑第四趟厕所的时候,双喜的‘妈妈’周徐纺终于来了。

她戴着毛茸茸的帽子,黑色的羽绒服从头裹到了脚。

“你好点了吗?”

江织一听声音,立马转过来,嘴角弯了一秒就被他压下去,他看着门,不看她:“没有。”

她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

阿晚主动接了东西:“周小姐,这些是什么?”

“补品。”

阿晚数了一下,足足八盒:“都是买给我老板的吗?”

是的,他是故意明知故问的。

周徐纺摸了摸毛线帽子上的球,点了头。

江织从病床上坐起来了,他讲究,嫌医院的病号服不干净,身上穿的是睡衣,一头雾蓝色的短发被他压得乱七八糟的,额头还翘起了一绺。

他这个样子,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你有钱多吗?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细听,训斥的语气里是有一点欢喜的。

周徐纺说:“给你补身体。”

就这么……把他的毛给顺下来了,原本赌的那点气都消了,满园春色又从眼里跑出来:“你发传单一天多少钱?”

她一五一十地回答:“平时是一百五,今天下了雪,有三百。”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只剩几张传单了,所以才等发完了过来。

“那你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八千四百三十七。”

江织:“……”

想把他的卡塞给她,省的天天担心她大手大脚没钱花。

“以后你人来就行了,不准买东西了。”

周徐纺:“好。”

她想,不能真不买的,探病的话,空手不礼貌。

“你站那么远干嘛?坐过来。”

周徐纺没好意思坐他病床上,搬了椅子过去,放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热不热?”

屋里开了暖气。

她帽子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脸颊透着一层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外面的风吹的。

周徐纺摇头说:“不热。”

江织还是把温度调低了两度,自己穿好外套:“喝不喝汤?阿晚妈妈炖的,味道很好。”

“喝。”

他给她盛了一大碗,把汤里面珍贵的药材和肉全部捞给她。

周徐纺说谢谢,捧着碗在喝汤吃肉。

她没忍住,问了:“薛先生没有来陪你吗?”

江织和薛先生在处朋友吗?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打工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也想,想得她睡不好。

江织盯着她眉头紧蹙的一张小脸:“你是说薛宝怡,还是薛冰雪?”

“薛宝怡先生。”

他换了个姿势,侧身靠着枕头:“我为什么要他陪?”

她眉头皱更紧了,很纠结的样子,半晌才低声、呐呐道:“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江织:“……”

他被噎得血气顿时上涌,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倒被气出了两分桃花色:“谁跟你说他是我男朋友?”

这下周徐纺不做声了,绝对不可以把方理想供出来。

他气都喘了,撑着身子坐直来:“周徐纺。”

“嗯?”

她脸上的表情简直……乱七八糟,看上去又愣又傻又懵又萌。

原本恼她不开窍的,可他看着她的脸,看着看着就只想戳一戳、摸一摸了,反正气不起来,也舍不得凶她,声音都放软了好几度:“你是不是听人说了,我是同性恋?”

她点头。

江织默了一阵,语气突然正经严肃了:“我现在不是。”

现在?

周徐纺抬头看他,一幅茫然不解的样子。

他心急,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别人,我——”

突然,敲门声响。

“叩!叩!叩!”

江织到了嘴边的话全部被迫卡在了喉咙里,一开口脾气就上来了:“什么事!”

“江少,”门外的护士长被吼得怵到了,“到、到时间了,要要要抽血。”

江织瞧了周徐纺一眼,她还是刚才那副表情,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进来。”

护士长推门进来,里头气氛不对,她是大气都不敢喘。

江少的脾气医院的医生护士都知道,最惹不得,倒不是他喜欢为难人,就是他每每冷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就像兜头砸过来一阵冰渣子,不要人命也钻人心。

这会儿,这祖宗正板着个脸。

“左手还是右手?”

护士长抖着手把医用托盘放下:“右手。”

江织往后躺,把手伸过去,袖子捋起来。

他血管很细,但皮肤白,看得很清楚,针头扎下去的时候,他在看周徐纺,而她在看他的手。

她表情很庄重:“疼吗?”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病秧子,什么疼没挨过,早麻木了,就是不适应,还是头一回有人问他疼不疼。

问得他心都痒了。

“疼啊。”他看她,“吹一下就不疼了。”

周徐纺恍然大悟,扭头:“护士姐姐,你能给他吹吹吗?”

护士长:“……”

江织:“……”

这是尊冰雕吗?完全撩不动!

护士长当然没敢给江织吹,迅速地把血抽完,溜了。

周徐纺只坐了二十来分钟就走了,走之前和江织约好了时间,明天晚上再一起吃饭。她似乎心情很好,破天荒地主动同门口遇到的病患打了招呼,顺带还帮一位去上厕所的女病患提了输液带。

江织不是基佬,也没有跟薛宝怡先生处朋友,她要走快点去告诉理想,不能再让她以讹传讹。

等周徐纺走后,阿晚走到床头。

“老板,”他没忍住,“你刚才是想表白吗?”

江织没承认也没否认,盯着门口,心不在焉。

阿晚斟酌一下:“我觉得不妥。”

江织眼皮动了动,目光转过来。

虽然雇主这人龟毛又坏脾气,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阿晚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他要开始献计了。

“我听剧组那个叫理想的女演员说过,周小姐的智商有一百三十多,很高吧,都是用情商换的。”

智商低于一百的林晚晚,在这一刻,迷之自信。

“而且你看周小姐,对您根本就没开窍,你要是冒冒失失地表白了,说不准会吓跑她。”

江织沉吟。

眼皮一抬,他颇不自然地问:“那怎么办?”

阿晚脸上是高深莫测的表情:“老板,您要温水煮青蛙,循序渐进,慢慢地渗入,等她习惯了您对她千万般的好,她就再也离不开您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当情感专家了,他特别地有自信心,“我前几天看了个偶像剧,男主就是这么把女主拿下的。”

虽然他是不怎么机灵,头脑也相当简单,但他林晚晚可是从十岁就跟着他家宋女士看泡菜剧的,收割机不是白叫的。

在男女事上,江织就是个小雏儿。

“咳咳,”江织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不在意似的随口问了句,“那个剧叫什么?”

“霸道总裁爱上我。”

江织:“……”

他得多病急乱投医,才会信林晚晚的鬼话。

思考三秒后——

“发给我。”

次日,大雪依旧,满地积雪覆了来时路。

江织与周徐纺约在了粥店,就是周雪打工的那家,是江织挑的地方,为什么不去更高档、更有格调的地方?

因为他要给她省钱。

周徐纺不让江织去接,他们约了六点半在粥店门口见。

阿晚觉得雇主脑子有问题,四点就叫他开车过来了,也不进店,就在天寒地冻的大雪里干等。

车停在粥店对面,江织看了看手表,问阿晚:“几点了?”

他怀疑他的手表坏了。

“老板,才五点。”阿晚忍不住吐槽了,“您来太早了。”

江织掀了一下眼睫毛。

阿晚立马闭嘴,撇开头,看外面大雪纷飞,迷迷蒙蒙的,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吃惊:“呀,周小姐在送外卖!”

粥店门口,周徐纺刚出来,戴着顶扎眼的、配送员专用的、黄色头盔。

伞都没有撑,江织就下车了,站在漫天大雪里,他喊了一声周徐纺,隔着马路,朝她招手。

周徐纺回头就看见了他,站在一根路灯杆旁边,她视力好,看见了雪落在他肩上,他在笑,很浅、但很好看的笑。

然后,他后面的车道上,一辆轿车压过了斑马线,突然加速。

周徐纺手里的袋子掉了。

“江织!”

065:徐纺马甲掉了

“江织!”

阿晚大喊了声‘小心’。

江织下意识转过身去,高速行驶的车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目光里,越来越近……

“老板!”

他只来得及挪动一步,腰就被勒住了,然后整个人朝后栽,天旋地转地滚了两圈,漫天飞雪与一顶黄色的头盔一起倒映进了瞳孔里。

耳边风在呼啸,那辆黑色的轿车几乎擦着他后背,眨眼开出了视线。

之后,他就任由那黄色头盔的主人压着他,任由她在他思绪里,横冲直撞。

“江织。”

“江织。”

周徐纺喊了他两声。

他却置若罔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怎么了?”

周徐纺的帽子是歪的,眉尾的地方沾了雪,冰渣子还挂在睫毛上,一抖一抖颤得厉害,急得小脸都皱了:“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她还蹲着,很狼狈。

江织坐在雪上,也狼狈,身上都是雪。

“江织。”

他没答应,伸出手,朝她靠近,修长纤细的五指微微弯曲,遮住了她半边脸,只留一双眼睛与他对视。

周徐纺猛地后退。

江织抓住了她的手:“是你?”

“什么?”问完,她低头避开目光,头上的帽子耷拉下去,把她本就小的脸藏住了一半。

江织没说话了,拽着她一只手,用力一拉,抱住了她。

周徐纺想都没想,抬起手——

“徐纺,”他低头,低低似呢喃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别打,我还病着。”

徐纺。

他叫她徐纺。

天寒地冻,风里都带着刺骨的寒,只有耳旁他落下的呼吸是热的:“你数十下,我就松开。”

他下巴搁在她肩上。

她身上有牛奶的味道,和那个职业跑腿人一模一样。

一,二,三……

周徐纺手放下了,在默数。

江织还坐在雪地,彻骨的冷意渗过了厚厚的衣服,抱着她的手轻微发抖:“那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到我身边来的?”

她不习惯这样靠近,整个身体都是僵的:“我跑来的。”

“只用了三秒?”

“我跑得快。”她停顿了一下,“你离我也近。”

江织在她耳边咳嗽,呼吸一声比一声重:“你分明在街对面。”

“雪很大,你看错了。”

“周徐纺——”

话被她打断了:“十下数完了。”然后,她推开他,退后去,把帽子扶端正,“从街对面跑过来,再快也要一分钟,是你看错了。”

说完了,她就摆出她平时面瘫的表情。

江织扶着路灯杆站了起来,掸去身上的雪,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她。

周徐纺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像被剥开了所有伪装,无所遁形。

“江织。”

她低下头,大了一圈的黄色头盔耷拉下去,将她脑袋藏住,小声地嘟囔:“我手疼。”

霜降说过,女孩子要会示弱。

果然,江织方寸大乱了:“怎么了?”他一下子就慌了神,“哪里疼?”

周徐纺轻轻晃了下胳膊,故意晃到他跟前去:“刚刚磕到了。”

这叫苦肉计。

周徐纺第一次用。

“我们去医院。”江织伸出手去,想拉她手,又怕弄疼了她,改拉了她帽子,回头,“林晚晚,还不死把车开过来!”

阿晚:“……”

这顿饭,还是没吃成。

江织带周徐纺去医院拍了片子,确认没伤到骨头才放心,这么一折腾,九点多了。

其实,她胳膊一点都不疼,可江织执意让医生给她缠了一圈绷带,还五次三番地凶着表情要医生保证她一根汗毛都没事,才肯领着她离开骨科,对此,周徐纺更加愧疚了。

她还带着那个配送员的头盔,垂着脑袋特别无精打采的样子:“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周徐纺拒绝了:“外面冷,你别送我了。”

江织不怎么愿意,看她‘可怜巴巴’的,又舍不得不依着她:“那送你到门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