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江扶离站出来,又气又急:“你怎么这么糊涂!”

紧接着,江维礼也表态了:“母亲,这事儿常芳做的太过了,您不用顾着我,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这对父女,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妈是有错,那你就没有错吗?”江扶离也湿了眼,控诉她父亲,“我早就跟你说过,妈的精神状态不对,让你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可你天天就知道应酬,根本没把妈的事放在心上,要是你早点带她去看病,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个地步。”

江维礼痛心疾首:“是,也怪我。”他跟着跪在蒲团上,恳请,“母亲,你连我一起罚吧。”

许九如看着两人,沉吟不语。

“奶奶,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在盼着我们江家内斗,盼着我们自己人咬自己人,好让他们趁虚而入,不说远的,陆家不就在虎视眈眈?”江扶离是聪明的,知道许九如的弱点在哪儿,“家和万事兴,还求您手下留情。”

家和万事兴?

啧啧啧,这一家三口,可以举家出道了。

“织哥儿,”许九如问江织的意思,“这件事儿你想怎么处理?”

他轻描淡写,推了:“奶奶你做主就好。”

许九如端起茶杯,没喝,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茶盖拂着杯檐,思量了半晌,她放下茶杯:“常芳既然有病,那就去治病吧。”又道,“离姐儿,你陪着她去。”

江扶离擦擦眼泪,连忙应下:“我知道了。”

骆常芳低着头,脸上一喜。

许九如不缓不慢地说了后半句:“公司的事,以后你就不用操心了。”

江扶离愣了一下:“奶奶——”

许九如没听完:“你手头管的那一块,就都交给织哥儿吧。”

她掌管的制药业,是江家的半壁江山。

江扶离呆住了。

“正好,今儿个都在,我还有件事要宣布。”许九如看了看旁支的那两位长辈,“我年纪也大了,没多少日子好活,趁着我脑子还清醒,今天就把家分了吧。”

江家几房虽然都搬出去了,但正儿八经地分家还没有过,不止二房的人,江维开也懵了,不知道老太太是几个意思。

“老爷子逝世的时候,把股份分成了六份,以后你们就各自打理各自的,是要转让,还是持有,都自个儿做主。不过,江氏的经营权今天得定下来。”

这是要……要定继承人了。

江维开下意识看了江孝林一眼,他端坐着,眼里毫无波澜。

“我名下百分之十的股份都转给织哥儿,加上织哥儿父亲留下的,他所占的份额最多。”老太太说得掷地有声,“以后,咱们江家就由织哥儿说了算。”

二房一家三口,一个个的,脸色都很精彩,青的青,黑的黑,紫的紫,跟调色盘似的。

“江家的生意最主要的两块是医院和制药。”许九如看向江织,嘱咐他说,“织哥儿,医院就让林哥儿帮着点,制药你自个儿试试,等后面顺手了,你再一道收回来管。”

江织沉默了会儿:“嗯。”

江孝林喝了一口茶,捏了块桂花酥放到嘴里。

长房长孙倒是很淡定。

四房只有个汐姐儿,从来不管生意上的事,江维尔更没兴趣,就剩二房了,最不淡定。

骆常芳难以置信:“母亲,你这是要把我二房踢出来吗?”

许九如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什么踢不踢出来,你们先拿着股份分红,等你病好了,离姐儿自然就回来了。”

等她‘病’好了,江织也就占山为王了。

骆常芳蒲团上站起来:“我好好的,不用——”

江扶离拉住了她:“知道了,奶奶。”她用眼神示意骆常芳不要再开口。

二房有错在前,只能先忍气吞声。

许九如累了,摆摆手:“行了,都去歇着吧。”她唤江扶汐来扶她起身,“织哥儿,你跟我来一下。”

“在我屋里等我。”江织跟周徐纺说了一句,才跟老太太进了屋。

“汐姐儿,你去帮我把厨房的参汤端来。”许九如有意支开她。

“好。”

江扶汐出去了,把门带上。

“阿桂。”

桂氏在门外应了一声。

“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是,老夫人。”

许九如走到床边,按了一下床头的一颗夜明珠,老式的木床边缘打开,她从里头拿出一份文件来:“这是股份转让书,你拿着。”

江织没有接:“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去了趟医院才发觉,我是真老了,越来越糊涂。”她把转让书放在桌子上,“织哥儿,常芳做的那些事儿,我其实都知道。”

他眼波荡了一下。

许九如坐下,倒了两杯茶:“她一直在你的药里动手脚,之前还有个度,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她加了药量。”

“你都知道?”

她没有否认,叹了一声,语气释然了:“江川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人,怎么可能听常芳的。”

坦白吗?

还是计策?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许九如握在手里的杯子抖了一下,洒了几滴茶水出来:“因为我恨你。”

江织目光定住了,看着她浑浊的眼睛一点一点滚烫、翻涌,平日总被她揣在目光里的慈爱全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愤然。

“你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她攥进手里的杯子,“是为了我报复我。”

这是江织第一次听她说起他的父亲,江维宣。

“我不喜欢你母亲,我们水火不容,她生下你之后,我只要孙子,把她赶出去了,就是那次,她出意外去世了。”

她眼眶发红,哽咽了:“你父亲把所有罪过都怪在了我头上,他自杀不仅是为你母亲殉情,也是为了报复我,他说我杀了他的妻子,他就要杀我儿子。”

江维宣自杀那年,才只有二十二岁,风华正茂的年纪。

他抱着关婉苏的遗照,割了脉,躺在血泊里指控他的亲生母亲。

他说:许九如,你害死了我的妻子,可你是我生母,我不能让你给她偿命。

他说:那我就让你儿子给她偿命。

这两句话,是他最后的遗言。

许九如咬着牙,紧握的手在发抖:“知道为什么我恨陆家吗?”她眼里的火光裹着恨意,一层一层往外涌,“因为你母亲到死都还记挂着陆家的老二,陆景元。”

338:真相揭破了,冰雪表白成功(二更

“因为你母亲到死都还记挂着陆家的老二,陆景元。”

江织一言不发,目光渐渐冷下去。

她紧紧攥着手,声音颤抖着怒喊:“都怪关婉苏!我恨死她了,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要不是她,我的儿子怎么会死,他才二十二岁,是我最优秀的儿子,是我江家的继承人。”她目光淬了毒一般,透过他,仿佛在看着他的母亲,“织哥儿,你太像她了。”

太像了,尤其是眼睛,一模一样。

像得令她恨不得将他掐死在襁褓。

窗外天已经黑了,昏昏沉沉的光线里,他那双桃花眼灼灼发亮:“就因为这个,你恨我?”

许九如把冷掉的茶喝下,情绪满满平复:“我憎恶你母亲,可你又是我的亲孙子,是维宣唯一的儿子,我一边恨不得掐死你,一边又想弥补你。”

“所以,你一边让我久病缠身,一边四处寻医,保我性命?”

她没有否认,热泪盈眶地看他:“织哥儿,是奶奶对不住你。”

她抬起手,岁月对她并不宽容,手背的皮肤早就松弛,青色的筋凸透出了表皮,老年斑发黑,她手才伸到半中,江织往后退了,

手僵住了,半晌后,她握着手收回去:“以后你的药我不会再让人动手脚,世瑜也已经回来了,我一会让他治好你。”

治好了又怎么样?

当没有发生过?

他了从来都不是大度善良之辈,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这些股份,我收下了,是您欠我的。”

他眼角有些红,眸光却无波无澜。

“您对我有养育之恩,用这个恩情来抵,我不会再记您害我的仇,但也不会原谅您。”他目光如深秋的井,里头平平静静,是深不见底的冷冽,“以后,我不会再信任您了。”

“织哥儿……”

许九如喉咙哽住,泣不成声:“都是我造的孽。”

他目光薄凉,最后鞠了个躬:“奶奶,保重身体。”说完,推门出去。

“织哥儿!”

她心口一哽,眼前发黑,跌坐回了椅子上。

阿桂大喊:“老夫人。”

“老夫人!”

江织刚出房门,就停住了脚。

“徐纺。”

周徐纺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带他走了。

如果她不带他走,他可能会心软,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不管真假,许九如到底疼爱过他,不论她是何目的,到底是她把江织从牙牙学语养到了如今的年纪。

回了房间,江织把她拉到怀里:“都听到了?”

“嗯。”周徐纺眉头紧锁,“你信她说的话吗?”

江织还下不了结论:“话里没有漏洞,要么是真的,要么一大半是真的。”

周徐纺毫不犹豫:“我不信。”

她不管话的真假,她不信的是许九如这个人。

“江织,我没办法相信任何伤害过你的人,如果许九如真的心疼你,真的把你当亲人,不应该是这样,我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就拿我自己对比,你也是我的亲人,是我疼爱的人,可要是我,不论任何情况,就算你背叛我,就算你做了让我接受不了的事,就算我恨你,也绝对不会对你下手,再恨都不会。”她眼里黑白分明,全是他,“可许九如下得去手,而且不是一回两回,是二十四年。我小人之心也好,没有肚量也罢,我还是觉得,不能信她。”

她很清醒,因为是旁观者。

他是当局者,看得更迷,是真摸不清许九如的底了。

思量的片刻,他说:“徐纺,我信你。”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江家宅院里的灯笼点起来了。

除夕那晚被薛冰雪用烟花炸坏的那棵罗汉松又抽了新芽,终于冒绿了。

薛冰雪把江维尔叫到树下。

“维尔,”这三天,他等得抓心挠肝,等不了了,就跑来了江家,“那天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答复我。”

江维尔看着他,沉默了良久。

他很紧张,后背都出汗了,再问了一遍:“你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

只要她点头。

他可以为她上天下海,为她徒手摘星辰,为她不再瞧别人一眼。

她没有点头,也不摇头:“我有时候会想起肖麟书、想起林双,虽然放下了,但还是很失落、难过,每次这个时候,你总在我周边,赶都赶不走,然后用一百种讨打的方式让我短暂地忘掉了脑子里想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对你产生了依赖。”

薛冰雪没有听懂,不知道这是同意了,还是拒绝了,手足无措地站着,目光慌乱。

“冰雪,我还没有像你喜欢我那样深刻地喜欢你,这样,”她走上前,“你也要跟我交往吗?”

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

他眼里,星辰遍野,笑了,用力点头:“我不贪心的,你只要喜欢我一点点就够了。”他伸出小拇指,就比了一点点,一点点。

只要她喜欢他一点点,他就会开心一辈子。

江维尔把手伸向他:“那我们交往吧。”

他把放在背后的手拿到前面,摊开,掌心有个手机:“我录到了,你不可以反悔了。”把录音存稿,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拉住了她的手。

江维尔笑:“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还录音。

他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把她两只手都拉在手里:“维尔,我真的好喜欢你。”他又兴奋又害羞,“从、从你十四岁脱我裤子的时候起。”

江维尔:“……”

那是她跟薛宝怡打的赌,只要她敢掐薛冰雪的JJ,薛宝怡就把那个限量版的双截棍给她。

那个双截棍江维尔已经不记得丢哪儿了,只记得因为这个事,薛冰雪躲了她三个月。

往事不堪回首,气氛一度很尴尬。

“三爷。”

桂氏来得刚刚好,打破了尴尬:“老夫人身体不大舒服,还请您过去看看。”

江维尔不好意思,要把手抽回来,薛冰雪拽着不松开,她也就由他了,问桂氏:“被织哥儿气的吧?”

桂氏点头。

“你去给我母亲看病,我找江织谈谈。”关于下药这件事,她还要找江织确认一下。

薛冰雪不舍地松开将江维尔的手:“那我待会儿再来找你。”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许九如又咳了点血沫子出来。

薛冰雪给她把了脉,是急火攻心,开了几贴中药,嘱咐许九如要静养。

许九如把方子给了阿桂,客气地同薛冰雪道了谢:“麻烦你了。”

薛冰雪眼里欢喜,藏不住了,他就不藏了:“我和维尔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您不用跟我客气。”

许九如紧皱的眉头松开了:“那丫头终于开窍了。”

薛冰雪羞赧地笑。

快到晚饭时间了,江织已经带周徐纺走了,江维尔摸了个空,在一楼的楼梯口撞上了江扶汐。

她喊住江维尔:“小姨。”

“嗯?”

江维尔回头,见她抱了只橘猫。

“河西好像吃坏肚子了,一直在吐,我要带它去医院看看,奶奶的汤还在厨房煨着,你帮我送过去可以吗?”

因为老太太不是很喜欢猫,江扶汐的猫很少回到前厅来,江维尔这才记起来,她的橘猫叫河西。

真瘦,橘猫不都是很肥的吗?

江维尔看了一眼趴在江扶汐手臂里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猫儿:“行。”

江扶汐道过谢,才抱着河西出了门。

“喵。”

“喵。”

这恹恹无力的样子,不会不行了吧?

江维尔去了厨房。

“肖麟书那个经纪人快出狱了。”

是老太太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门口没人守着,江维尔端着托盘过去。

“当时维尔来求我,我拿她没法子,就网开了一面,那个女人虽然获罪了,但只判了半年,没多久就要出来了。”

“伯母您想说什么?”

是薛冰雪。

“我就是提醒你,千万要封好口,要是让维尔知道我们在肖麟书那里做了功夫——”

“咣。”

瓷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薛冰雪回头,门从外面推开了,他慌了:“维、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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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叫我顾后妈

339:醉后动情,江家秘闻(一更

薛冰雪回头,门从外面推开了,他慌了:“维、维尔。”

江维尔走进来,脚踩着地上的汤汁,眼里平静得过分:“你们在麟书那里做了什么功夫?”

他一言不发。

许九如帮着粉饰太平:“你误会了,维尔。”

她不信许九如,看着薛冰雪,再问了一遍:“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还是不吭声,眼里的慌张与无措显而易见。

他在心虚。

江维尔往后退,眼里骤起波澜,不再平静不了:“好,你们别说,我自己去查。”她大推了一把门,往外跑。

“维尔!”

薛冰雪如梦惊醒,慌忙追出去,拉住了她:“你别去。”

江维尔停下了脚,回头,目光发烫,盯着他。

“那你解释给我听。”

他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她眼眶一下红了。

“你解释啊!”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情绪终于压不住了,“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承认了吗!”

薛冰雪对她没办法撒谎,所以,一句话都不说。

“你和我母亲真的算计我和肖麟书了,对吗?”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答,她眼神冷了下去,“给我一点时间。”

江维尔走了,把薛冰雪留下了。

方才乌云密布的,这会儿云散了,星星绕着月亮出来了,把半缕光洒下,江宅外的灯笼还亮着,江维尔的车已经走远了。

灯下,有两个影子,一人影,一猫影。

“喵。”

“喵。”

橘猫细声叫着,像是没有力气。

它的主人蹲在灯笼那一片杏黄色的光里,用纤细白皙的手揉它的脑袋:“河西,今天你可是大功臣。”

“喵。”

河西蜷着趴在地上,细声细气地叫着,瘦巴巴的猫儿,眼睛很大。

它的主人心情很好,温柔地抚着它的后背,那只握画笔的手精致得过分:“许九如那个老婆子,肯定要气死了。”她笑,“活该。”

“喵。”

“喵。”

原是她去送汤,在门口听闻屋里谈起了江维尔的那位前任,她就成人之美,送了份礼给江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