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衬衫扣到最上面,一派正经:“跟周公。”

“……”

生了个讨债的!

他打了个哈欠:“我先去车里睡会儿。”他熬不住睡意了,加快脚步,先走一步了。

陆景松看着儿子的背影,很忧心:“老婆,咱儿子可怎么办?成天就知道睡觉,再这么下去,可得打光棍了。”

“要是实在不行,”姚碧玺想了想,“养只狗吧。”

是养只狗当儿子,还是养只狗当儿媳妇,陆景松也不知道,也不敢问。

“你们下去等我,”林秋楠停在了半山腰上的路口,“我过去上柱香。”

姚碧玺不放心:“我陪您过去吧。”

“不用了。”

山路不好走,林秋楠拄着拐杖,一个人沿小路去了。

陆声忍不住好奇:“妈,奶奶给谁上香?”老太太每年都会过去上一炷香,一个人去,也不让人陪着。

姚碧玺叹了声:“原本要做你二婶的人。”

“江织的母亲?”

“嗯。”

江织母亲的墓地和陆景元的墓地,只隔半个山头。

林秋楠点了三根香,蹲在墓碑前:“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总是睡不好,一合上眼睛就会看到你和景元。”

她把檀香插在铜炉里,烟灰落在了手上,有些烫人。

风很大,垂着老人两鬓的白发。

“景元托梦给我,说他怪我,怪我当初没有好好待你。”林秋楠双手颤抖地拂过墓碑上的字,热泪盈眶,“当时只顾着心疼我们景元,对不住你了,婉苏。”

快三点了。

许九如刚午休醒,在屋里喊人。

“扶汐。”

“扶汐。”

江川在外边儿回话:“老夫人,汐姐儿方才出门了。”

许九如披了件薄外套,起身:“她去哪儿了?”

“汐姐儿没说,很早就外出了。”

许九如身子不舒服,午饭是在屋里用的,不晓得江扶汐出了门。

她又问:“阿桂呢?”

江川回答:“过几日就是维宣少爷的祭日,阿桂出去置办祭奠用的东西了。”

江维宣的祭日,与关婉苏只隔了三天。

江扶汐的父亲葬在了郊区的一处山上,不是正经墓地,也没有立碑,烧纸的灰烬被风吹得漫山遍野地飘。

坟头前,她蹲着,阿桂站在她身后。

“汐姐儿,我们该回去了。”

“我再待会儿,你先回去吧。”

阿桂摇摇头,在一旁陪着。

她拿了小铲子,铲掉坟前的杂草:“父亲,您再等等,用不了很久,我就可以把母亲的坟迁来同你作伴了。”

江家有自己坟地,江织的父亲江维宣,还有她的母亲江维宁都葬在那里,关婉苏的棺材进不了江家的坟地,她的父亲更进不了。

次日,江织的剧组出外景拍摄。

薛宝怡一大早不上班,就来探方理想的班,那头方理想在化妆,这头薛宝怡在埋怨:“我老婆的戏什么时候能拍完?再不拍完,她肚子就要显怀了。”

方理想肚子里的宝宝都快四个月了。

周徐纺今个儿没来,一早就摆摊卖电风扇去了,江织提不起劲儿,回答敷衍:“快了。”

薛宝怡一肚子怨气,还在念叨:“苏婵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换掉她,搞得我们理想都要重拍了。”

这么大太阳,周徐纺肯定得晒着。

一想到女朋友在风吹日晒,江织就烦躁:“薛宝怡,差不多就行了。”

他哼了一声,才说正事:“你父母的事,查到一点了。”

江织把旁边的人都支开了。

“你母亲原本是要和陆家二爷陆景元结婚的,就在结婚的前几天,陆景元去接未来丈母娘,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薛宝怡看了一眼江织的脸色,才继续说,“陆景元的丈母娘,也就是你外婆,当时伤得很重,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半个月。”

这些,许九如从来没提起过。

“陆景元呢?”

“他当场去世了,说是大货车撞过来的时候,他打了方向盘,让你外婆避开了一点。就是因为这个,陆家将你母亲拒之门外了,陆景元丧期里,陆家人都不肯见她,当时你外婆还在医院,需要一大笔费用。”

关婉苏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父亲去得早,早些年就与老家那边的亲戚断了联系,当时她还没毕业,哪里拿的出这样一笔钱来。

“没过多久,你母亲就嫁给了你父亲。”薛宝怡不用脑子都猜得到,江织的母亲是为了救命钱才嫁到了江家。

“嫁过去没多久,就怀了你,不过你外婆还是没有救过来,在你出生没多久,她就去世了。”

老人家去世了,江维宣手里唯一的筹码也就失效了。

“在陆景元祭日的那天,你母亲去世了,也是车祸,当时一起出事的,还有开车的司机,那个司机是你们家那个女管家桂氏的远房亲戚。”

在关婉苏去世后的第三天,江维宣就自杀了。

短短几天,江家去了三条命。

5月19,是江维宣祭日,江织回了老宅。每年这个日子,江家的红灯笼都会换成白灯笼,许九如会亲自去祠堂把牌位请回来,在家里祭拜,老老小小都要在。

“维宣,织哥儿已经接手家业了。”许九如站在牌位前,絮絮说道,“你泉下有知,要保佑他事事顺遂。”

江织跪在蒲团上,叩了头,上了三炷香。

许九如又点了一把檀香,把江家人都唤到前面来:“你们都过来上柱香。”

同辈鞠躬,小辈都要磕头。

许九如生了五个儿女,老三江维宣,是她最疼爱的一个。

祭拜完之后,她把江织叫到一边,问他生意上的事:“织哥儿,药监局的项目有把握吗?”

又是药监局的项目。

她似乎对这个项目尤其上心。

江织回答:“一半吧。”

“那另一半呢?”

他坐下来,气色不是很好,还有些咳嗽,略显得病态:“奶奶,陆家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人在商场,总有些时候,会用一些不怎么光明的手段。”许九如提醒着,“织哥儿,陆家也不都是正人君子,你可要多防范着点儿。”

人在商场,不光明的手段也在所难免,胜者为王,舍小得大。

许九如以前就是这么教江织的,她在提醒他,必要的时候,不需要光明磊落。

江织缓缓点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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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青霉素外,又一弱点出现(一更

祭拜完,天也快黑了。

江织一开房门,就看见了周徐纺,坐在他床上,捧着个玻璃盒子在吃棉花糖,两只马丁靴被她蹬远了。

“你怎么来了?”他把门关上,

周徐纺穿着袜子就跳下了床:“爬窗户来的。”

江织瞧了一眼窗户,中间的那两根铝合金有点歪了。

他好笑:“我这防盗窗三天两头坏掉,按窗户的还以为我这屋子里有鬼怪。”寻常人哪能徒手掰窗户。

周徐纺嘴里嚼着糖,笑得很甜:“我就是那只鬼怪呀。”

江织把他的小鬼怪抱起来,放到床上:“吃饭了吗?”

“吃了薯片和糖。”

果然,他不盯着,她就不好好吃饭。

江织把她的糖盒子拿走,不让她吃了:“我让阿晚送饭过来。”

江家已经在准备晚饭了,不过他很少让她沾江家的东西。

“江织,”她坐在床上,蹬着腿,“快六月了。”

“六月怎么了?”

她说:“六月很热。”

要夏天了,帝都的严冬很冷,盛夏也很热。

江织弯着腰跟她说话:“然后呢?”

然后她把自己的棒球外套脱掉,里面只穿着短袖,一把抱住他,两条嫩生生的胳膊绕在他脖子上:“凉不凉快?”

她身上很凉,跟块冰似的。

这么抱着他,她的短袖往上缩,一截白嫩的小蛮腰露在外面,江织伸手环住,触到一手的凉:“人工空调吗?”

她点头跟捣蒜似的:“对呀,我是你的小棉袄,还是你的小空调。”

他笑出了虎牙,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今天嘴怎么这么甜?”

今天是江维宣的祭日,她怕他心情不好,小空调也好,小棉袄也好,就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她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陌生来电。

“喂。”

她又‘喂’了两声,对方还是不回应:“请问哪位?”

“是我,云生。”

她和萧云生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这是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你好,云生。”

问候的时候,熟悉,又陌生。

他们算朋友吧,周徐纺觉得应该是算的。

“我要去普尔曼了,苏婵也要去。”萧云生在电话里说。

“可以不去吗?”

苏鼎致父子也都在普尔曼,他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不可以。”他回答得平静,似乎已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八年没见,如今他已经是萧轶的养子了,说实话,周徐纺并不是清楚他和萧轶、和苏鼎致父子是怎样的一个关系,是否像苏婵那样已经归顺,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他们还会拿你们做实验吗?”周徐纺试着问。

“应该不会,我和苏婵已经是失败品了。”

本就只是年纪不大的少年,说起话来淡薄又深沉,老气横秋的。

大概是因为历尽沧桑了吧。

周徐纺怎么也放心不下他:“那为什么还要你们去普尔曼?”

他语气事不关己似的:“就算是失败品,应该也还有点作用吧。”

“我——”

“徐纺。”他打断了她,“别来找我,离苏家那对父子越远越好。”

不知何为,她总觉得他像在交代后事。

周徐纺很不安:“那你怎么办?”

“我不要紧,我跟苏婵一样,算是他们的人,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电话那头传来机场的广播声,少年催促着,“我快上飞机了,不跟你说了,你把手机给江织,我还有些话要同他说。”

周徐纺把手机给了江织。

“江织,能走远一点吗?”他不想让她听见。

江织把周徐纺留在房间里,走到楼下的院子外面:“你要说什么?”

萧云生没时间耽搁了,语速很快:“周徐纺不可以大量输别人的血,如果她大出血的话,你一定要找苏梨华。”

江织侧脸绷着,只要提到周徐纺,他就丝毫不敢大意:“你说清楚点。”

“我和苏婵都是因为得了徐纺的部分基因,才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苏婵的速度和力量是徐纺三分之二,我的恢复和再生能力也是她的三分之二,只不过我们被改良过了,没有青霉素这个弱点。”

他们三个都是六号染色体异常,被分在了一个组里,一开始,所有的实验用药都是一样的,周徐纺效果最显著,基因组很快就被诱发了变异,苏婵的抗药性很强,早期就被隔离了。

后来用电击和辐射,萧云生扛不住,有一次抽血量过多了,身体机能迅速衰竭,负责周徐纺的那个博士就给萧云生输了周徐纺的血,结果出乎意料,他不仅很快回复了,在外因诱导下,部分的基因在靠近周徐纺发生突变。

因为有了萧云生这个例子,实验组又开始拿苏婵做实验。

可以说,他们异于常人的能力,都来自周徐纺,用萧轶的话来说,只要实验次数够多,绝对可以完全地复制出周徐纺所有的能力。

“萧轶还在研究基因突变,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一旦我身体里注入太多外来血液,就会发生排斥反应。”萧云生简明扼要地解释,“我身上有徐纺的基因,我会有排斥反应,她应该也会有,在萧轶研究出对策之前,要千万小心。”

他说话,就挂了电话。

除了青霉素之外,周徐纺又多了一个弱点。

江织一路都魂不守舍的,周徐纺没有去偷听,在房间里等他。

“江织。”

“嗯?”

他眉头皱着,心事重重。

“云生跟你说了什么?”

他思索很久,同她说了:“你不能输太多别人的血。”

也就是说,她绝对不能受重伤。

至于萧云生为什么会跟萧轶去普尔曼,江织大概也能猜得到,不是不逃,是一开始就甘愿留下,因为周徐纺身上的基因还有很多未知的变数,像颗不定时的炸弹。

“以后任何危险性的跑腿任务都不要接了。”他现在有很重的危机感,让他一时束手无策。

周徐纺没有多问:“好。”

机场。

“这次又要去多久?”萧云生去普尔曼是私人行程,只有杨晰知道。

他说不知道。

杨晰很无奈:“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艺人?”不是第一次了,萧云生经常这样,总是陡然消失,有时候是一个月,有时候是三个月,甚至半年、一年。

每次都悄无声息地失去联系,再回来,人就是病恹恹的,脸上的血色就没恢复过,杨晰只偶然见过一次,见到他身上全是针孔,大的小的都有。

和以前一样,他也不解释:“杨哥,如果周徐纺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想办法联系到我。”

这倒是他第一次走得顾虑重重。

杨晰应下了:“知道了。”

“云生,”萧轶在前面叫他,“该走了。”

萧云生对杨晰挥了挥手,转身,朝着登机口的方向去了。

分明是才十九岁,还是年少轻狂的年纪,这么背影这么像老人家呢,沧桑得过分了,杨晰失笑。

什么行李都没有,萧云生两手空空,低着头,目光空洞。

萧轶走在前面:“小治爷还没玩够,不会动你们,老致爷不一样,他要是觉得你们没有价值了,就不会再留着。”他劝解,也是警告,“也别想着逃跑,如果你还想活的话。”

前面的少年没有回头,总是挺直的后背弯了:“我不会逃,你不是想救你的妻子吗,那就好好利用我这个替代品。”

他会留下,代她。

当天晚上,萧云生的工作室就发了官方声明,说会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暂时不会有任何活动安排。

巧的是,苏婵的工作室也发同样的声明。

凌晨一点,乔南楚的手机响了,没起来,伸手去摸手机,闭着眼睛接的。

“南楚。”

是江织。

乔南楚看了一下时间,被吵醒了瞌睡,脾气不怎么好:“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周徐纺还在睡。

江织人在楼下,身上穿着睡衣,走廊的灯在头顶,他踩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说了一句:“药监局的项目,我看上了。”

353:江织正式开战江家,陆声求欢(二更

“药监局的项目,我看上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必须拿下。

凌晨一点,突然说这个,肯定是有什么缘由,乔南楚睡意被他彻底弄醒了:“给个理由。”

他给的理由很言简意赅:“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突然想做医疗界的老大了。”

这突如其来的野心。

乔南楚跟江织这厮认识有二十几年,穿着一条裤子长大,挺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遇到周徐纺之前,他纯粹就是玩儿,玩钱玩人玩心跳,真没把人和命放在眼里,别说野心了,他连自个儿的小命,都没上过心。

遇到周徐纺之后,乔南楚有点摸不准了。

“你以前可没这宏图大志。”

“现在不一样。”他声音懒洋洋的,说得很随意,“我得养家了,得养周徐纺。”他怎么能坐以待毙,苏鼎致父子能做的,他一样能。

周徐纺的命运,可不由天,得由他。

“果然。”

乔南楚扔了这么两个字,就挂了。

果然啊,周徐纺是江织的克星。

次日,晴空万里,初夏的天开始燥热了,连带着风里都有几分炙烤皮肤的热度。

叩,叩,叩。

周清让说:“请进。”

是他的助理。

“周老师,外面有个举报者说要见您。”

周清让的口碑很好,刚来电视台的时候,做的就是社会民生类的节目,经常会有举报者来电台,总是会找他。

“请他进来吧。”

助理把举报者带过来了。

是位男士,像个学者,穿着西装打了领结,看上去大概四十出头,脸色很憔悴。

周清让站起来,伸出手:“你好,我是周清让。”

男人上前,握住周清让的手,瞬间热泪盈眶了,激动地哽咽着:“周主播,请您替我弟弟讨个公道。”

男人叫吴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