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弟弟叫吴越鹄。

“清让。”

“清让。”

陆声叫了两句了,都没得到回应。

她走到他跟前:“周清让!”

他回神:“嗯?”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坐沙发上发了半天的呆。

陆声头往前探,在他脸上用力啵了一下:“你都不理我。”她被冷落了,语气相当不满。

周清让拉她坐下:“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她一下班就过来了,晚饭是周清让做的,碗也是他洗的,而她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桔树。

她坐不住,拉着他去看院子外面新种的树。

周清让有些心不在焉:“江家最近是不是推出了一种治疗肝病的新药?”

“嗯,上个月刚开始试卖,口碑还不错,应该是为了药监局的那个项目,故意挑在这个时候上市。”陆声说完,问他,“你怎么突然问起江家?”

周清让拿了根绳子,绑在新种的桔子树上,另一头系在院子的围墙上,固定好了,树才不会倒。

“我今天见了一个举报者,他弟弟是第五人民医院的患者,用完江家的药之后突发疾病,在今早去世了。”

陆声一听就觉得有猫腻:“时机未免太巧了。”

江家正在争药监局的项目,这丑闻一曝出来,绝对会受影响。

“你要曝光吗?”陆声当然希望曝光了,江家越不顺,对陆家越有好处。

周清让就事论事:“不是我爆不爆光的问题,那个受害人家属能找到我,也能找别人。”

受害人家属第一时间不是去找医院索要赔偿,而是曝光,也能说明,受害人那方要的并不是息事宁人。

这件事,势必会闹大。

“就是说,江家这一劫遭定了。”陆声笑得幸灾乐祸,两家是竞争对手,她自然很乐意看到江家鸡犬不宁。

越想越开心,她拉着周清让的手晃荡:“真是老天开眼啊。”

“也可能没那么简单。”周清让想得比较多,“声声,你要小心一些,这件事我怕还有别的内情。”

“我会让人去查一查,你不用顾及我这边。”陆声问周清让,“要告诉江织吗?”

他颔首:“嗯,他是我外甥女婿。”

江氏现在是江织管事,这事儿最后也得他出面,提前告诉他,也好有个准备。

陆声听着有一点点吃醋了:“周清让,要是以后我跟你外甥女婿起冲突了,你帮他还是帮我?”

江陆两家不合,她跟江织早晚会对上。

院子里的灯都亮着,周清让牵着她坐在秋千上,笑得清浅:“我帮得了吗?”他也不是商人。

陆声便假设:“如果帮得了呢?”

他没有思考,很快回答了她:“帮你。”

她笑,很满足惬意:“为什么呀?”

“江织有徐纺帮着,我是你男朋友,得站在你这边。”

声音好听。

说起好听的话来,更好听了。

陆声松开手,不抓着秋千了,两只手抱住他,抬着头,眼神清澈,带着试探与期待:“我今天不回家,好不好?”

她在暗示,毫不扭捏。

周清让耳朵有些红,摇了摇头。

陆声用手背碰他的脸,果然是热的:“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她可不是要单纯地留宿。

他抓住她的手,放回腰上,让她搂着自己:“声声,我不傻。”

他是男人,该懂的都懂。

陆声往他怀里钻,把脸藏着:“你傻,听懂了还要赶我走。”

她见过的男人里头,周清让是最君子的,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这浮躁的世道,很少有像他这样的人了。

他身上穿的是上班时的西装,被她蹭皱了,晚饭时喝了两杯红酒,白色的衬衫很衬他微微晕红的脸。

“我们交往时间还不长。”他不想随便对她,要珍而重之。

陆声也不怕羞了,同他说:“我朋友跟她男朋友交往一个月就怀孕了,两个月就结婚了。”

她也想快点怀孕,快点结婚。

周清让哄小孩一样:“那是别人。”

她哼了哼:“老古董。”

他笑,从善如流地接话:“嗯,我太老了。”

他已经三十七了,年长了她十四岁。

陆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才不老。”她伸手,摸他眼角的纹路,“你在医院躺的那十五年不算,其实你也才二十二岁,比我还小。”

他少了十五光阴,是迫不得已,才从翩翩少年长成了成熟的大人。

她捧着他的脸,大胆又郑重地说:“清让,在我面前你可以不那么老气横秋,可以不成熟稳重,可以像二十二岁的男孩子那样,莽莽撞撞、毫无顾虑,在我说想留下来的时候,你满怀欣喜地点头就可以了。”

他笑了笑,点头:“好。”声音像这夜间的风,温柔地拂过耳边,他俯身,抱住她,“今晚不要走了。”

陆声就问了:“那我睡哪?”

他思考了一下:“睡我床上。”

嗯,不错,开窍了。

她又问:“那你呢?”

他以为他会说他床上。

他想了想:“客房。”

陆声:“……”

这君子风度,任凭她怎么撩拨,都分毫不减。

陆声戳他胸口,气鼓鼓地瞪人:“老古董!”

他任她骂着,只是笑着吻她的手。

晚上,周清让就给江织电话了,江织次日早上给了他回复,就一句话:“曝光吧,闹得越大越好。”

江织挂完电话,周徐纺问:“是冲着江家来的吗?”

昨晚他都没怎么睡,连夜在查这件事。

“还不确定,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把查到的资料给她看,“吴越鹄在去江家的医院之前,去了另外一家医院做体检。”

那家医院叫常康医院。

“这家医院是帝都唯一一家陆家持有股份的医院。”陆家主要是制药,还经营一些服务行业,不像江家,注资了很多医院。

可以说,帝都脚下,十家医院,有五家姓江。

吴越鹄都选了江家的医院治疗,却偏偏要陆家注资的那家体检,很古怪。

“只有三中可能。”江织可以断定,“是陆家冲着江家来的,或者江家冲着陆家来的,再或者,是第三方想一箭双雕把两个都拉下水。”

354:陆家江家大战,江织坐收渔翁

“陆家冲着江家来的,或者江家冲着陆家来的,再或者,是第三方想一箭双雕把两个都拉下水。”

周徐纺问江织:“你希望是哪种?”

“第三种。”

最好两败俱伤,他得利。

当天晚上,第五人民医院因为医疗事故上了热搜,江氏旗下所有的注资医院全部受到了牵连。

许九如心急如焚,把江孝林和江扶离都叫来了。

“立马让人把热搜撤下去。”

江扶离回话:“已经在撤了。”

许九如又问长孙:“药监局的人来过了吗?”

江孝林倒是处变不惊:“上午就来了,将我们的新药和制药团队的人都一并带走了。”

“老夫人,”桂氏进屋说,“小少爷来了。”

许九如等不及,出了屋,见江织还在院子里,她快步走上前:“织哥儿,你来得正好。”语气很急,她催着,“你快想想办法,这事儿要尽快压下来,拖得越久对我们江家越不利。”

江织接过下人手中的盘子,在给福来喂食:“不急,先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才好应对。”

他扔了一块生肉。

福来立马咬住,叼回狗窝里吃。

许九如见他不慌不忙,心下也安定些了:“你说的也是。”沉吟了半晌,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江织把盘子给下人,用手绢擦了擦手:“验尸,看是不是我们的药有问题。”

药监局因为项目问题,最近和江家有不少接洽,江家的新药出了问题,多少引起了药监局的关注,上面很重视,特地将这个医疗案件委托给了刑侦队。

事情曝光的第二天,死者吴越鹄的妻子就被请到了刑侦队做笔录。

“我先生他是乙肝患者。”

吴越鹄的妻子叫阮红,四十三岁,看上去略显苍老,因为悲痛过度,整个人还浑浑噩噩的。

给她做笔录的是邢副队:“他还有没有别的病史?”

阮红摇头:“因为他身体的问题,我们每隔三个月就会去医院做一次身体检查,在他去世前不久,刚在医院做过体检,身体并没有其他的问题。”

“那他去世之前呢?有没有什么异常?”

阮红神色恍惚了很久:“大概在一周前,他总念叨着腰疼,精神头也不是很好,老是犯困。”

腰疼?犯困?

肾虚啊?

审讯室的隔壁,传音设备开着,程队正站在隔音的单向玻璃前旁听,与他一起的还有两位医生,是第五医院派过来的,说是协助案件调查。

张文推门进来:“药监局刚刚来电话,说江家的药没有问题。”

药没问题,那就是人有问题咯。

程队问:“有没有什么服用禁忌?”

张文还没开口,旁边的医生就代为回答了:“有,孕妇和肾病患者禁用。”

难道真是肾的毛病?

程队给审讯室里面的邢副队拨了个电话。

邢副队接完电话后,问阮红:“江家的药肾病患者禁用,这一点,你和你的丈夫知不知道?”

对方点头:“开药之前医生说过了,不过我先生没有肾病,在去医院拿药的前两天,他刚做过身体检查,除了乙肝的问题,各项身体指标都是正常的,开药之前,体检报告也给医生看过了。”

因为肾病患者禁用,第五医院开药之前,都会先确认患者是否有肾病,如果患者自己也不确定,医院会要求做相关的检查。

资料上显示,死者吴越鹄在开药之前,提供了体检报告。

“体检是在常康医院做的?”

“是,在那之前我们一直是在第五医院做检查,听同事说,常康医院要便宜一些,才去了那边,本来打算抗病毒治疗也在那边做,但后来听说江家出了新药,对乙肝患者有很显著的效果,我和我先生才去了第五医院。”

“没想到,”阮红哽咽,“没想到药才吃了一天,人就没了……”

听到这里,程队出去了。

办公室里,小钟刚听完电话:“程队,尸检报告出来了。”

“死因是什么?”

“死者是死于突发性肾衰竭。”

程队嗅到了,犯罪的味道:“就是说,吴越鹄其实是有肾病的。”果然啊,是刑事案件,“张文,去长康医院,把给吴越鹄做体检的人请来。”

江织人不在帝都,剧组有拍摄,在临市。

帝都那边留了人在盯着,阿晚接到消息后就去老板那汇报,说:“刑侦队在查常康医院,不过没发现什么异常。”

江织坐在小凳子上,摄像机开着,他在回看刚刚拍摄完的内容,小凳子旁边的导演专用躺椅上躺着周徐纺,她拿着手机跟谁聊着。

“监控呢?”

阿晚回老板话:“调出来了,吴越鹄是上周三去的常康医院,从监控里看,没发现什么问题。”

周徐纺插了一句嘴:“有问题。”

江织停下手头的事:“什么问题。”

“我让白杨帮我查了吴越鹄的妻子,发现了一些可疑的地方。”周徐纺把手机放下,“吴越鹄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失业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的妻子文化水平不高,在一家小公司做会计,收入并不可观,除了吴越鹄的医药费,他们还要养一个孩子,这样子的经济状况下,吴越鹄的妻子还买了一份高额的保险,投保人是吴越鹄,现在吴越鹄死了,受益人是他的妻子,阮红。”

确实可疑。

江织问:“金额多少?”

周徐纺说:“一千万。”

阿晚看了不少悬疑:“不是骗保的吧?”

周徐纺也看了不少:“有可能。”

阿晚抖了一下鸡皮疙瘩,突然觉得女人好可怕。

“大块头!”

噢,是可怕的女人!

阿晚头也不回,撒腿就跑。

明赛英穿着戏服,问旁边的助理:“他跑什么?”江织这部剧她也有参演,就三个镜头,还是她塞了钱进来的。

助理挺风趣:“怕你吃了他?”

她也没对这大块头怎么着啊,不就拌了几次嘴,看他这溜之大吉的样子,真叫人骨头发痒:“我这该死的征服欲。”

她拔腿就去追。

外景的选址是在山上。

明赛英追到了半山腰才把人逮住,一把揪住他的衣服:“见我就跑,你什么意思啊?”

阿晚甩开她的手:“你追我干嘛?”他跟她不熟!

明赛英抱着手,戏服很厚,她出了一身的汗:“那你跑什么?”

“你追我我才跑的。”

“分明是你先跑我才追的。”

对哦,他跑什么:“我便秘,锻炼身体。”

这个女人,喜欢摸别人的胸肌。

阿晚觉得她很可怕。

明赛英抱着手,笑得像个山大王:“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阿晚:“……”

下午五点。

程队接了个电话:“你好,刑侦队。”

“我是江织。”

“是江少啊,什么事儿?”

亲自致电,还能是什么事,江家医院那个案子的事。

程队听完电话之后,吩咐:“小钟,去把阮红请来。”

傍晚六点,太阳还没落山,吴越鹄的妻子阮红第二次被请来了警局。

她头上戴孝,面色蜡黄:“还有什么问题吗?可不可以快一点,我待会儿还要去接小孩。”

审讯室里就俩人,程队问得随意:“小孩几岁?”

“八岁。”

“丈夫待业在家,你既要负担医药费,又要养小孩,日子过得很困难吧。”程队手里转着笔,“冒昧问一下,阮女士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对面的女人应该是这两天哭了很多,眼睛又红又肿:“这些跟我先生的医疗事故有关吗?”

程队看着对方的眼睛:“有关,请回答我的问题,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五千。”

那份保险,可花了六十多万。

“一个月五千,除掉房贷、医药费用、日常开销,还剩下不到一半。”程队把桌子上的投保资料推过去,“阮女士,请问你哪来的钱给你丈夫买高额保险?”

阮红没作声。

程队也不急,等着。

过了好半晌阮红才开口,红着眼睛,看着无辜的样子:“是我先生要买的,钱也是他弄来的,其他的我也不知情。”

程队顺着她的话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丈夫料到了自己会死,所以提前买了保险?”

阮红很快回答,神色慌张:“他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

都推给死人,反正死无对证是吧?

“那他有肾病,你知不知道?”

她摇头。

程队不问了,看着时间在等。

六点十八,电话来了。

程队接完电话后,这才继续:“你撒谎,你不仅知道你先生有肾病,而且还是你一手促成。”

阮红慌神地看了他一眼:“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上个月的二十八号,这个月的一号、四号,你都去常康医院买过药,没忘记吧?”程队把张文刚刚发过来的照片打开,指着手机屏幕上,“是谁告诉你的?这几种药混在一起吃,很可能会诱发急性肾炎。”

她不回话,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安地动着。

程队声音提了一分:“还不说?”

她抬头,慌慌张张地说:“是陆家的二小姐。”

陆家二小姐,陆声。

江织拉开警局的门,刚好,里面的人同时往外推。

对方见外面有人,立马道歉:“不好意思,有没有撞到你?”

是个男人,四十出头,穿着三件套的西装,打了领结。

江织没有理会,牵着周徐纺进去。

男人没有逗留,走出了警局。

周徐纺突然停下脚,回头看。

“怎么了?”

“那个人是我的客人。”她小声跟江织说,“特拉渔港偷渡的那个。”她没有见过那个客人的脸,但认得他耳朵后面的痣。

江织也瞧了一眼,收回目光,敲了敲警局的办公桌。

小钟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