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风知道我爱吃,派人从岭南运来。”

“夫人是岭南人么?”

“不是。”杨夫人顿了顿,又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呢。”

她咀嚼这句话,多少有些感喟。

人的不幸各不相同,几乎每个人有意无意地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与身世不详相比,贫困潦倒算得了什么。

“怀风一直想找个功夫不错的女子做我的贴身护卫,任姑娘既然身怀绝技,不妨考虑。”

“夫人过奖。”

“任家剑另辟蹊径,武林中独树一帜,只是江湖中人知之甚少,未免可惜。”

终于彻底暴露于阳光下,无论是那女人指证,还是玉风堂无所不能的探子去查,她的身份如同干涸的河床上的鱼,无处遁形。

在此地长久混迹下去,没有靠山等于任人宰割。

“夫人为何如此信任我?”送上门的好处不一定是好处。

“因为另一个女人。”

除了逸秋,世上没有第二个熟识的女人,她喃喃自语:“总不会是朱翠吧。”

杨夫人皱起双眉:“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当然听过,整个玉风堂都知道那个曾经拒绝堂主胞弟的美貌女子,只有任适秋知道她的另一层用意,本还奇怪对方为什么据实相告,原来早料到她这样的人在布库待不下去。

漂亮女人是非多,让杨夫人回忆起来总是不大好:“不知夫人说的是谁?”

“此人与我主仆一场,原是岭南郡守千金,爱上一介布衣,门第悬殊,不顾一切与他私奔,也不管人家是否已有妻室。磕磕绊绊,分分合合,正室一旦发威,男人还不是乖乖回家,丢下她们母女二人无依无靠。不到三十岁就过世了,半生荣华,半生潦倒,想想实在替她不值。”

千金小姐与穷书生的故事仅限于戏文,没想到还有真人版,任适秋半信半疑:“她就是当年替您解围的人?”

“可惜红颜薄命。我区区丫鬟,却嫁了个好男人。”

“这位小姐一定肠子都悔青了。”

有时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前甜后苦,先苦后甜,似乎哪个都不是人生最佳状态。

杨夫人叹道:“听说她有个女儿,后来投靠生父,下落不明。”

凉茶的味道又回来了,萦绕鼻间不曾散去。这个疑问从一开始就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岭南郡守的千金自然沿袭了当地的习惯,无论身处何地,总是固执地保留着某种特性,哪怕织金彩瓷,也是从母亲多次的叙述中知晓通达,原来一切只因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对家乡的眷恋。

你曾厌恶贫穷,憎恨无法选择的身世,谁知老天爷的玩笑一个接一个,时过境迁,居然告诉你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样。

呆呆地望着手边的杨桃,仍然持怀疑态度,哪有这么巧的事?母亲的旧仆,神一样出现,驱赶了色魔,抹去了罪状,推翻了往事,还原了真相。

“我不信。”

“我为什么要编出这样的故事,只因日子太乏味,找个乐子?”

的确,她没什么可让人图谋。

堂堂武林名宿夫人,养尊处优,没事消遣一个不值钱的老姑娘…想到这里就觉得窒息,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如果都是真的,该感谢命运唯一的一次眷顾么?跟定堂主夫人,前程似锦自不必说,今后出人头地更不是难事。许多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好运,就这样降临到头上。

她想了片刻,笑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这个地方并不适合我。救命之恩我牢记在心,改日再报。”

“你会得到很多。”杨夫人颇意外的样子:“好过颠沛流离。”

每天过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荣华富贵又如何,俗话说千金难买开口笑,从前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好不容易能够自己做一回主,根本无需迟疑:“望夫人成全。”

第 12 章

穿过隔壁就是西域的地界,北上的路途在此终结。往前依旧是未知的世界,对于任适秋却只是兜兜转转一圈重回故地而已。敦敦的亢奋完全没有冲淡堵在嗓子眼的伤怀,胯下的马变成骆驼,似乎成了一种奇遇,稀罕死中原没出过远门的土包子了。

“安稳点儿不会少块肉。”

“成片的石头,一望无际的石头,到处都是石头,太壮观了!”

一个时辰之后。

“天啊,怎么老是石头…”

任适秋一下子就不伤怀了,而且无比惬意:“要走三天。”

他差点从骆驼上摔下来。

这一路翻山越岭,乘舟渡江,可谓风餐露宿,途径繁华的城镇时上最气派的酒楼大快朵颐,到了贫瘠的村落也在最肮脏的破庙里啃过馒头。任适秋手头不算宽裕,又不擅节省,看守库房那点工钱很快一干二净,后来她在包袱里寻觅一通,翻出一块玉牌,雕工精美,白如凝脂,坠着老长的缨络,拿去当铺换了五十两银子,很是解了燃眉之急,靠这些盘缠又度过一段滋润的日子。

任适秋似乎从不为钱担心,前几天用仅剩的几个铜板买了包烙饼,就着清水混过一天又一天,根本不想接下来的生活何以为继。

这天终于来到玉门关外,烙饼也快吃完,敦敦简直怀疑他要饿死荒野:“我猜接下来又得变卖家当。”

“让你失望了,我只有一块玉牌。”

“那…后天吃什么?”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姨娘。”他满脸不高兴。

“明天在哪儿都不知道,你居然在想后天的事?”

他半张着嘴,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

果然走了三天三夜,趁夜到达列疆国,时至子夜,城门险些关闭,西风卷着白天的燥热扑面而来,四周漆黑如墨。街边客栈灯火昏黄,寂静中透着寂寥。

此地与中原接壤,客商来往频繁,小二的说着地道的汉话接过他们的骆驼。任适秋进门同掌柜说了几句胡语,便住进二楼的上房。

“不是嚷着要洗澡?再往前走水越来越少,今晚可能是少爷您今年最后一次沐浴更衣了。”

“我们付不起房钱。”

“可以拿你抵债呀。”

敦敦淡定地发现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不用担心没水洗澡了。”

任适秋也许真的走累了,说是小憩,一住就是半月,他默默地做好充当童工的准备。

这就是他一直强烈要求定居的地方,传说中的塞外有着迷人的风光与成群的牛羊,所以当他们离开玉风堂的地盘,任适秋摊开地图,把东南和西北摆在面前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梦想这玩意儿害死人啊。

双脚踏上塞外的土地,那些的梦想,或者说幻想,彻彻底底地破灭了!任适秋对大外甥的焦虑毫无察觉,甚至颇有闲情地问他去不去逛街。

想义正言辞地说“不”,结果却变成“好哇”。

有时一个人明明不太靠谱,却心甘情愿与之形影不离,大抵是此人对你的喜好了如指掌的缘故。

列疆国不大,气势格局均无法与大明相比。依靠各国客旅往来,街道纵横间大小商贩随处可见,许多中原人所售的茶叶丝绸等物往往卖出高价,却极受欢迎,没过多久便被抢购一空,官话与胡语此起彼伏,使人忘记身处何地,可称一景。

漫无目的地晃悠,任适秋陡然间停步,立在一处气派的门楼前,高墙深院,威严寂静,一眼便知是本地官府所在。她稍稍观望,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两侧驻守的铁甲武士恍若未见,任凭外人擅闯禁地。

自己傻傻地待在原地也不是事儿,敦敦硬着头皮,屏气凝声地做跟屁虫,悲剧就发生了。

“他是我带来的。”任适秋回头道。

面前的两只铁臂立即垂下,道路又畅通无阻。

第 13 章

薛子赫绷着脸坐在大堂,十二位舵主分坐两行。

皆鸦雀无声。

良久,有人打破寂静:“死的死伤的伤,叛逃的叛逃,咱们西域各舵的人马加起来,比不上总堂身上一根毫毛。”

放眼望去,说话的是五舵主万峰,此人性情倔强,向来瞧不起薛子赫的做派,言语间颇为不忿。

三舵主横他一眼:“老万你脑子让凛义山庄那帮人铲废了,连副堂主都不放在眼里?”

“我吃了熊心豹胆不成,副堂主功高盖世,雄才大略,俺这末流角色岂敢不敬。”万峰随即诚惶诚恐,表情变化甚是多端。

自从半年前与凛义山庄一战败北,玉风堂上下讳如莫深,无人敢提战功二字,皆因薛子赫力主对凛义山庄的挑衅予以还击。那一次出师不利,玉风堂吃了暗亏,损失惨重,薛副堂主大失人心,唯有堂主用人不疑,依然如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薛子赫认定惨败之祸首推陈旧,堂规陈旧、堂众懈怠、堂风腐朽,若再不痛下决心整治一番,没落无日矣。

是否腐朽入骨姑且不论,自古以来一个既定的规律便是风气越陈腐,由内而外反对的力量越大,和沉疴不受药石猛治一样,拔除病根只会玉石俱焚。

内忧不止,外患不断。争端余波未平,凛义山庄野心好比胀大的河豚的肚子,又来滋事。薛子赫再度主张迎敌,被堂内长老一致压制,这些人平日勾心斗角各怀心事,此时忽然尽释前嫌,同心同德起来。堂主顾及众议,也就不曾调集人马,一味派人和谈,谁知这边谈着,那边已被人趁虚而入,落得首尾不能相顾。

堂众遇事不断推诿,尚在争论由谁御敌,凛义山庄的人已渗入西域四国,在外邦多年经营的势力范围已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各舵一盘散沙,危机所致不攻自破,逃亡倒比战死的多,大大折损江湖第一大派的颜面。

“堂主说各位临危不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正是要嘉奖。”薛子赫脸上没有一丝笑纹,停了许久方道:“故命我来安抚各部,道一声辛苦。”

三舵主心怀鬼胎,立即接过话茬:“咱们一心报效堂主,若有半点私心,如何对得起老堂主在天之灵。”

“公道自在人心,忠奸自有论断,我等身为一方首领,自当做些份内的事。听说三舵与人交手时第一个叛逃了?”九舵主冷哼一声。

“敌众我寡,难道一股脑拼个干净?保存实力日后再战,方能报答堂主恩德。”

五舵主万峰噗一声笑了,其余沉默不语的也不约而同咧嘴。

万峰虽粗俗无礼,常同薛子赫唱对台大戏,为人却不失光明磊落,眼下堂内精锐众叛亲离,他已收到线报,在座的首领一半已生去意,还有几个暗中与敌勾结。多事之秋,暂时腾不出手来处置,仅剩九舵主易岭与五舵主万峰忠心如故,死守地盘,诛杀凛义山庄不少人马。

“玉风堂创立之初西域便是势力范围,这些年世道不太平,北边的地界被人占了,西边岌岌可危,我知道有人怕起争端,见着嚣张跋扈的立即六神无主,唯恐失了安稳日子,全然忘记玉风堂有今天的地位就是江湖上一刀一枪拼杀得来的。如今享受几天锦衣玉食,立足的根本丢在一旁,不怪同道中人耻笑。”他忽然觉得心灰意冷,也就没有说下去,挥挥手让他们都散了。

地盘失守是重罪,众人以为薛子赫专程赶来,必不会善罢甘休,谁知雷声大雨点小,不但没有追究责任,一贯的雷厉风行也消失无踪,这般虎头蛇尾,会否另有计较?刚放下的心又惴惴不安。

这旧宅子是列疆分舵的所在,匆忙召集,一股脑来一股脑去,人走屋空,只觉空荡荡无处落脚。九舵主易岭并未离开,薛子赫原处坐了一会儿,慢慢踱到后院,见了他莞尔一笑:“诗人害人不浅,到了塞外才知所谓壮丽,就是连风都是一股沙子味。”

易岭从未见过副堂主如此悠闲,故隔了半晌道:“此地民风重利而好战,中原人弓马不熟,甚难占到便宜。”

“连你也认为该放弃西域的地盘?”

易岭沉默不语。

“各分舵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人心思变,只图保命,一半分舵名存实亡,舵主私下勾结,商量逃往五陵门以求庇护。”

当年五陵门一味寻求玉风堂的庇护,何时完全颠倒过来,薛子赫只觉一阵耻辱,目不转睛地看着心腹,过了很久低声道:“此事由堂主定夺,我等无须多言。你放下手中的事务,同我们走一趟王宫罢。”

第 14 章

连吃三天美味佳肴,舌头渐渐麻木,对着大油大荤只有兴叹的份儿。端膳的宫女仍然络绎不绝,欣赏她们艳丽的异族服饰倒还有意思些。

“从小不学好。”

“冤死了!”敦敦无比委屈,人家看的明明不是儿童不宜。

任适秋的目光从宫女身上收回:“大丈夫,坦然点,西域女人的确前凸后翘,比中原大家闺秀够味儿多了。”

“迟早被你教坏。”

她笑了几声:“怎么样,牛羊与酒哪样短少?”

说的是那句烹羊宰牛且为乐的承诺,他不以为然。头顶不是没有一万团疑云飘过,就像较上了劲,人家不说,我偏不问,看谁耗得过谁。

国王举杯示意,君臣尽饮,三天的宫宴接近尾声。

“好吃好喝好住,接下来是不是赐一位美男享用?”敦敦打量着一切如梦似幻的繁华。

任适秋刚欲答话,忽而迎面走来两名衣着华贵的宫人,手捧托盘,上覆锦缎,其内端端正正地躺着一块通体碧绿的腰牌,光滑如镜,精美绝伦。另一人盘中是一枚四四方方的铜铸官印,敦敦张大了嘴,做足大惊小怪状。

回到王宫内的住处,首先端详一下官印上的刻字,又是胡语,没有线索,不过印的大小足以说明问题,这官不小。至于腰牌,与她当掉那块何其相似,应该出自同一地方。丢失印信非但免于重责,反而颠颠儿地派人重新打造一份送来…

汉人在异族为官很是平常,受到如此礼遇,只能证明任适秋身上有着对方不得不重用的理由。列疆国深受先唐影响,风气开化,女子经商为官并不引为异事。

“那块白玉牌子卖了不少钱,咱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铜印也卖掉?”

“回中原的时候就当了,怪重的,多累赘。”

“你是没打算回来呀。”

她点头:“当时想途径中原,然后出海。”

带个孩子如何出海,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熟悉的地方。

他默默感动:“是我连累你——”

“也没有啦,主要在这里比较混得开。”

刚来此地心中还千万遍地滚过回中原的念头,现在的他只好对当初的自己嗤之以鼻。所谓宁当鸡头不做凤尾,中原锦绣河山令人眷恋,免不了颠沛流离日夜不安,异域王宫虽然乏味,日子却过得格外舒心惬意。

任适秋早出晚归,敦敦逐渐摸清她的底牌。

哼哼,还不是沾了外公的光学会一门手艺。这手艺在中原不甚吃香,到了西域就炙手可热,谁让这里缺的便是冶铁的行家。

何况除了铁器,她还练一种精钢,吹毛立断,百仞不侵,列疆国只有贵族能够佩戴。任家祖辈世代痴迷冶炼兵刃,为此隐居江湖,剑法也未发扬光大,到了外公这一辈更是有所突破,那祖传宝剑便是他巅峰之作,经他重新煅造大放光彩,其尖锐锋利已是极致中的极致。

国王曾下重金请她终身留任,任适秋却分文不取,几年之后离开王宫,穿越大漠,去了更远的邦国。

什么时候再度踏上新的路途谁也估计不到,敦敦不无感慨地想,至少三五年内不会动窝了吧。

世事往往在你计划妥当后展示它的变化万千,三五天后情形已然大不一样。

玉风堂主杨怀风与副堂主薛子赫拜谒国王,此事原本与任适秋无关,有一天夜里,来人通传国王召见,回来后她若有所思,不甚理会敦敦的哀嚎。

这段时间他闹牙疼,一颗门牙已经掉了,新长出的冒着白花花的小尖,像足小兽,另一颗摇摇欲坠:“有人抢你饭碗吗?干嘛愁眉苦脸。”

“王上问我对玉风堂此次提出的交易如何看待。”

“说明很信任你呀。”

“所以我说了自己的见解,并把玉风堂在中原的处境悉数相告,这种摆明了风险大于收益的买卖绝对要三思而后行。”

“王上听取了?”

“事实俱在,他可以派人去中原打听,与我所说没有丝毫相差。”

敦敦匪夷所思地:“你不怕就此得罪玉风堂?”

那又如何,她耸肩,上哪儿找我这么客观公正尊重事实的人呀。

“我爹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玉风堂虽然大不如前,可发个江湖追杀令教训一下谁谁谁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她苦笑一下,揉揉他的头顶:“小心谨慎还是由着性子都免不了倒霉,咱们不是没有试过。”

回忆那段隐姓埋名的守库时光,恰是印证了人走背运喝凉水都塞牙这句俗语,点儿背倒还在其次,靠山决定命运的世道才是令人心灰意冷之处,所以纵使清白无辜难以申辩,还要忍受落井下石,有背景的钱管事为所欲为却无人制裁。

这样的人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量别委屈自己。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不开心?”

“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叫易岭的人,给我这个东西。”摊开手掌,只见一张折得很小的纸片,字迹十分细小,是他们初来此地时下榻的客栈的名字。

都城客栈林立,而这家最大最豪华,入住的客旅非富即贵,房钱高得离谱,约她相见的人身份显然不低。纸片不甚起眼,字却用较粗的毛笔写就,笔头虽粗,丝毫不显杂乱,与大刀切豆腐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人手上功夫炉火纯青,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高手突然出现在西域…

第 15 章

远远坐着的两个男人有着同样凝重的神情。年轻人紧闭双唇,嘴角下拉,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冷峻,中年人面带倦容,气度始终是昂扬的,愈发显得沉稳。

两人很熟,熟到并肩而坐,无需刻意制造话题避免冷场,想着心中的事,目光落向各自舒服的地方,却同一时间发现她的到来。

“杨堂主,久仰。”

“任姑娘很准时。”

“为什么要迟到。”她坐在对面,十分坦然:“我讨厌别人迟到,自己更不可能。”

杨怀风替她引荐薛子赫。

她点了点头:“我们见过。”

客堂中央被人架了炭火,烤起全羊,那烟不消一会儿钻得到处都是,加上腥膻之气,久待塞外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薛子赫显然十分不惯,眉头皱得紧实,还得压制咳嗽,表情一时极为无助,很快恢复如常:“任姑娘猜到请你一叙的是谁,想必知道缘由。”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只做份内之事。”

“这么巧,我也做份内的事。”他脸上挂着笑,却比阴着脸还难看。

喝一口小二端上的清茶,她淡淡地:“事关大局,我一介小吏无权无势,实在爱莫能助。今日有幸得见二位鼎鼎大名的英雄豪杰,小女子三生有幸,本不该失陪,无奈要事在身,他日定当斟酒谢罪。”话音刚落站了起来,口称小女子,却习惯性地行抱拳之礼。

薛子赫立即起身,竭力隐忍怒火:“没听价码执意离开,恕在下愚昧,不知姑娘深意。”

继薄云天夫妇之后,又一个让人随便开价的。

出于对杨夫人的感激,亦是对杨怀风素日主持武林公道的敬佩,不忍使对方空等才决定见上一面,表明立场就走。杨堂主出了名的待人友善,这姓薛的却是一副冷酷刻薄样子,大煞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