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伦别墅的外围,是一片占地颇广的林木地,夏末秋初,零星的野花微红微紫,几近凋落,草色却依然翠绿,几颗孤零零的野果流露出一股初秋的艳色,有一种既哀伤又甜蜜的风韵。一个白色瓷杯滚倒在草丛里,唐研弯下腰拾起来,瓷杯冰凉,里面的咖啡已经干涸,爬着几只蚂蚁。沿着白色瓷杯滚倒的轨迹望去,几块饼干掉在不远处的鹅卵石小径上,在饼干的不远处横着一只赤裸的人脚,脚趾上玫红色的人字拖歪在一边,映衬出脚背和脚趾的惨白。

那是一具尸体。

非常新鲜的尸体。

新鲜到他脖子上被戳穿的小孔还在缓缓沁出极少量血丝——但显而易见,他全身大部分的血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具尸体倒在这么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为什么没有被人发现?是他死亡的时间太短,还是附近…并没有人?唐研看着那具尸体,微风吹过他的衣发,在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既没有人类常见的畏惧、紧张或惶恐,更没有平时常见的温和微笑,只有一片空白。

他的眼睛漆黑而空洞,直直地看着地上新鲜的尸体。

那男尸上只有一个伤口,就是颈动脉上面直径不到一厘米的伤口,和刚才关崎给他的照片一模一样。尸体穿着敞开的浴袍,仿佛刚刚从家里洗浴过后出来散步,咖啡和饼干翻倒一边,除了颈上那个伤口,他全身干干净净的,没有血痕,也没有任何遭遇抢劫或凶杀的痕迹。

唐研慢慢从男尸身边绕开,沿着那条鹅卵石小径向福伦别墅走去。别墅的大门开着,保安室里一个人伏在桌上,一个人仰坐在椅子上,对他的来访毫无反应。唐研从窗户望进去——伏在桌上的保安帽子掉了,后脑勺上有一个细微的伤口,微量血丝糊住了他一小团头发,其余的…并没有什么伤。仰坐在椅子上的保安咽喉处有一个伤口,有东西击碎了他的喉结,穿入了他的颈动脉,因为血液被取走,所以伤口并没有流血,可没有血液只有碎骨的伤口更令人毛骨悚然。

除了这两处微小却致命的伤口,两个人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仿佛并没有人多碰他们一根手指。

唐研握住了手机,小心地从保安室窗前离开,他加快脚步向第一个死者莫凯伦的那栋别墅走去——莫凯伦的大门口墙壁上有一个弹孔,门外的警戒带还在,门前保护现场的警员却不见了,地上扔着七零八落的警服和衬衫。

到处都没有血,也没有人。

整片福伦别墅好像都陷入了莫名的死寂当中,没有虫鸣鸟叫,没有人声,只有微风吹过树木和窗户发出的诡异响声。天色在渐渐地暗下来。唐研给关崎拨了个电话,电话刚拨出去,他改变了主意,又中断了通话。

5

整个福伦别墅区都没有人。

唐研搜索到第七栋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区外面的夜灯已经自动开启,而原本充满生活气息的别墅群却漆黑一片。

这片高档别墅区一共有十六栋别墅,住着近五十人,现在除了唐研在门口看见的那三具尸体之外,居然不见半个人影!

人呢?如果遭遇不幸,尸体在哪里?又有什么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这么多人并移走他们的尸体?如果他们没有死,人在哪里?

他在侧耳倾听,唐研这个物种虽没有萧安那种惊人的听力,但仍然比普通人稍微高一点儿。在即将进入第八栋别墅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也许…没有尸体并不是坏事。

也许消失的人们不是被害,而是他们自己躲起来了?

那么整个别墅区最容易躲人的地方在哪里?

唐研放弃了搜索第八栋别墅的打算,转而进入了一片漆黑的福伦别墅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深处果然有呼吸声。唐研听到了人声,露出了那种在校生一样斯文且略带天真的微笑,慢慢往里走。

停车场里绝大多数车辆都还在,有几辆开出来堵住了出口和入口,地下两层最深处,几十个人围坐在一起,脸色惊恐得瑟瑟发抖。

唐研走过来的脚步声吓得他们惊声尖叫,有几个母亲抱着她们的孩子,吓得好像随时都会昏倒似的。

“发生了什么事?”唐研露出他最常见的斯文却惊讶的表情,“我是来找同学的,怎么整个别墅区都没有人?”

那团团围坐在一起的人们没有露出想象中看见救星或希望的惊喜表情,反而非常恐怖,有些女人已经叫起来:“你不要过来!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唐研微微眯起眼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举起手机:“我已经报警了,如果你们遇到困难,警察很快就到。”

“警察?”人群中响起惊恐的声音,“他们都是怪物!天啊!谁让你叫警察来的?要是没有那个怪物,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嗯?唐研一步一步小心靠近人群。有个老人阻止他走近:“别过来,我们不能确定你是什么东西,看到那边那个怪物了吗?那就是警局派给我们的警察。”

老人指着停车场的东北角。唐研一眼望去,只见墙角处躺着一个肢体很长的奇怪东西,说不上是什么,但显然不像人形。他蹲到那东西身边,凝神细看了一会儿,慢慢吐出一口气。

那的确是一个人。

一个裸体男人,这让唐研想起警戒带旁边破碎的警服和衬衫,衣服的破碎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长出了一对奇异又狰狞的…翅膀?

不,那也不能算是翅膀,那更像一层蝉翼模样的肉膜,肉膜突破背脊,撑裂了他的衣服。

这个“男人”已经被重物击碎了头骨,显然是被别墅区的人们齐心协力杀死的,他的嘴巴微张,可以看出他的舌头异化成了一条淡绿色的长长的管状物,有点像蝴蝶用来吸食花蜜的口器。

唐研眼中光彩微微一闪——这种东西、这种形态——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异化的男人嘴里的细长管状物好像和门口三具尸体被害的伤口吻合,如果那三个人都是死于这种细长的“吸管”,那么他们身体里的血液是怎么消失的也就不言自明了。如果这个器官弹射出来的时候拥有足够的爆发力,那么将吴彩凤击穿致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有一个问题解释不了。

这位警察是在莫凯伦死后被派遣到现场的,然后一直没有离开。在他异化成这个怪样之前,已经有高琴和吴彩凤两个人死在类似的攻击下,而那个时候这位警官显然还是个正常人。

其一,还有别的异化者!

其二,这种异化会传染!

唐研的目光骤然扫过躲在角落里的人群,就在这些人里面藏着隐形的异化者,它显然很狡猾,能控制得住或掩盖得住身体的变化。还有…这种可怕的异化原因是什么?现在这些人类当中,有多少人是已经被感染的呢?

他抿住嘴唇,轻描淡写地想——要不要——全部杀掉?

6

芸城大学生物学杨教授一直在测量那只白鹈鹕。白鹈鹕曾经分布在南方,这是一种大型水禽,长年遭到捕杀,数量锐减,现在已经是国家级保护动物。芸城动物园里有两只。杨教授正在盘算着把手头的这一只做成标本。

正当他处理那只鹈鹕的时候,手指从鹈鹕的白色羽毛上轻轻划了一下,突然间,几片零星的碎羽就这样飘了起来,仿佛蒲公英花瓣。杨教授十分意外,按道理羽毛这种东西相当坚韧,不太可能无缘无故变成碎羽。

他用镊子夹住了一片白色碎羽,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高倍显微镜下,一个清晰的复眼映入眼帘。

杨教授双手一抖,差点扔掉了手里的东西。等他重新调好倍数,仔细再看的时候,他终于看明白——在白色鹈鹕羽毛上粘着的那些东西不是破碎的羽毛。

那是一些虫子。一些长着白色羽状物、身体细长、生有一对复眼的纯白的奇怪昆虫。

这种生物他从来没有见过,形态和羽毛如此接近,不难想象它们本来就寄生在飞禽的羽毛之间,尤其是白色鸟类的羽毛之间。它背上的羽状物如此逼真,令人难以置信。

杨教授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发现了新物种——这种拟态的羽状飞蛾,他是第一次发现,叶相信科学界也是第一次发现。

他没有发现从死去的白鹈鹕身上悄悄飘起来的“白色碎羽”越来越多。很快,那些东西在空气中飘荡,有几朵轻轻地打着旋儿,落到了杨教授颈后。

白色羽状飞蛾很轻,杨教授完全没有发觉,那些东西占据了他后颈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接着…白色羽状物从昆虫身上脱落,虫体很快没入了那片极小的地方。

奇怪的是在这整个过程中,杨教授显然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

他给关崎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他又给警方写了份简单的报告,说在鹈鹕身上发现了奇异的白色昆虫。那只鸟不是饿晕摔下来的,它之所以会坠落,是因为它感染了一种罕见的寄生虫病。

他的后颈在发热,背脊在发热,但他毫无所觉,仍旧为自己的新发现雀跃不已。

7

唐研从警员的尸体旁边站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悄悄围了几个男人,他们拿起了武器——有棒球棍、车辆防盗锁,也有厨房的刀具。

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现在能推测的,住在福伦别墅的人们也能推测。有什么东西不留痕迹地杀了高琴和吴彩凤,而赶来勘查的警员被“那个东西”传染,变成了非人的怪物——所以谁都可能是怪物,谁都可能是下一个被传染者。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传染的。

谁也不知道谁是怪物。

但最有嫌疑最可怕的无疑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谁也不认识他——或许他就是真正的恶魔?

“等一等…”唐研蓦然转过身,眼前一个壮汉挥舞着棒球棍一棍砸了下来,他退步躲开。那壮汉咆哮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出现在这里干什么?”身旁一把车辆防盗锁横扫了过来,唐研抓住壮汉的棒球棍一挡,防盗锁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用一种惊慌的声音说:“那是什么东西?你们干吗要打我?救命…啊——”

棒球棍砸中了唐研的右肩,破皮流血,空气中顿时弥散起一股血的气味,唐研嘴角微微一勾,就势摔在地上,他将自己缩成一团:“你们才是怪物!”

嗅到唐研的血的气味,围攻的三个人里面有一个眼神开始变化。唐研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只见那个男人脸色变来变去,嘴角流下奇怪的涎水,发出“呃呃呃”的怪声。和他一起的两人脸色大变,立刻退得远远的,墙角的人群中响起几声尖叫。突然“啊”的一声狂吼,那个男人背后蓦地张开两个极薄的肉翼,衣服顿时撕裂,四散飘下。那男人生出肉翼之后,那对“翅膀”拍打了几下,却完全无法飞行,他又咆哮一声,张牙舞爪地向唐研扑来。

唐研往旁边一闪,一条青色的管子从他脸颊边穿过,在停车场的地面上穿了一个小洞。眼前的“男人”越变越不像人,面目越来越狰狞,那青色的管子居然是他的舌头。那条舌头收回去之后,“男人”咂了咂嘴,蓦地回头看发抖的人群。唐研手指微微一动,那东西突然摔倒了,肉翼剧烈扇动,可惜无法带动身体,他狼狈地爬起来,又向唐研扑去。

唐研一边“连滚带爬”地躲避攻击,一边观察着人群的表情。他故意让右肩的伤口流出越来越多的体液,即使体液无法一直像真正的人血那么鲜红浓郁,却能散发出比人血更诱人的养分气息。

眼前这个奇怪的异变体像是个…没有进化完全的…蝉?

“砰!”又一声摔倒的巨响。

唐研一怔,只见那个变异的男人仰天倒了下来,就像一瞬间没了电,他的皮肤迅速发黄,全身僵化,仿佛突然死去。随即他流着涎水的嘴里蠕动着涌现出许多…白色的羽毛…

那些羽毛簇拥在他的牙齿之间,仿佛还会微微蠕动。

然后那些羽毛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轻轻飘散开来,就像下雪一样,纷纷扬扬飘荡到了地下车库的每个角落。

唐研蓦地站了起来。他看向躲在角落的人群。

那些“羽毛雪”在轻盈地落着,而那些人并没有多惊讶,显然已经见过不止一次。唐研看了一眼身旁警员的尸体,再看一眼不断从口齿之间涌出“白色羽毛”的男尸,眼中缓缓掠过冰凉的冷意。

那些人彼此拥抱着,身上粘满了白色的碎羽。那些碎羽在他们身上消失,落在地上的碎羽没过多久也会消失。

一切已没有什么可说。

一只从天而降的白色大鸟,飘散在游泳池上、游泳池边的白色碎羽,一个勘查现场的警员…最终是一具异化后非人的尸体。

如果异化的开端就是这些美丽的碎羽,那么…先不用猜测第一个行凶的人是谁…眼前这些全部受碎羽感染的人,即将全部异化成非人的生物。

8

关崎回到警局,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指挥沈小梦立刻去找蝎头巷的监控,“萧安莫名失踪”这个命题,或者说“萧安在唐研眼皮子底下莫名失踪”这个命题深深吸引了他,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鬼。

说不定这是一条揭开唐研秘密的意外线索。

然后他着手查看指挥中心转过来的其他坠鸟报告,有几只飞鸟掉在了其他居民区,但没有砸死人,并且那些坠鸟的品种不一,有些是鸽子,还有些是麻雀。

等看完了报告,他才注意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来电人是唐研。

他回拨了电话。

无人接听。

关崎若有所思,扣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暂停蝎头巷的画面,先把福伦别墅附近的监控调出来看看。”

沈小梦找到了福伦别墅路口的探头,并把它转向别墅大门的方向。

花木郁郁,欧洲宫廷风格的铁艺大门虚掩着,没看到半个人影,显得异常安静。沈小梦调近了镜头,别墅上方的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浮着一些什么东西,像漫天飞散的雪花。现在是夏末秋初,无缘无故怎么会下“雪”?关崎看着那古怪的“雪”说:“问问现场执勤的是怎么回事!”

沈小梦回答:“电话打不通,对讲机没回音。”

关崎紧紧皱起眉头:“打给保安室!”

沈小梦小心翼翼地回答:“保安室也…没人接听。”

关崎重重地砸了一下桌面:“协调一队特警,去福伦别墅!可能出事了!”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雪白没有五官的人影,沈小梦吓了一跳,失声大叫。关崎凑过来细看,只见那个雪白而臃肿的“人影”从大门内走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别墅区前面的小区道路,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关崎和沈小梦面面相觑,那个“人”实在是太古怪太恐怖了,像个会活动的雪人,尤其那张脸也是一片雪白,连眼睛都没有,不知道怎么还能看清道路?沈小梦打开视频分析系统开始分析,换了好几个模板,系统才分辨出那个“人影”身上覆盖着一层羽状物。

也就是说——那是个长满了羽毛的人?

它是谁?

当关崎带队赶到福伦别墅的时候,天上飘着的奇怪雪花已经散尽,他们在门口看到了三具触目惊心的尸体。而当他们搜索整个别墅区,最后冲进地下车库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终生难忘——

人间地狱。

整个地下车库阴暗的空间里,血液喷溅得满墙满地,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是血点。靠近最深处的角落躺着几十具尸体,它们有的紧紧蜷缩在墙角,有的四肢摊开躺在车道中间,还有的四分五裂,内脏和血液流了一地。

墙色灰暗惨白,血迹非红非黑,受力在墙面滑动的时候留下一些奇异的纹路。

沈小梦眼见这种情景,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关崎嘲笑过他孬种之后,自己也很不好受。

谁也没见过这么多尸体,并且这些尸体都是被杀害的。

每具尸体身上都有多重伤口,死得异常痛苦,有几具尸体甚至身首异处,残肢断臂四下飞溅。处置现场的警员们毛骨悚然,如此多的尸体、如此惨烈的场面,仿佛是遭遇了杀人机器碾压一般,到底是谁…是谁能这样杀人?

关崎在震惊过后,向上级报告了整个惨烈事件。这件事必将成为焦点,绝无可能瞒报,而就在他将一切汇报清楚以后才猛然想起——唐研呢?

说要到这里来调查的唐研呢?

他立刻想起了浑身长着雪白羽毛,摇摇晃晃离开别墅的那个人影——那个人浑身上下没沾上一点儿血迹,那会是唐研吗?

难道唐研的终极秘密,就是他其实是一个没有五官、浑身长满羽毛的怪物?

有人显然猜到了他顶头上司的心思,立刻轻声打电话回视频分析室,要求把那个羽毛怪物和唐研的数据进行比对。十五分钟后技术员回了电话——结论是唐研的确在一个半小时之前进入了福伦别墅,但与羽毛人影“不吻合”。

数据显示,按照背景房屋的比例,站在福伦别墅的旁边,这个人影比唐研个子要矮,头、肩、腰、腿的比例都不一致,所以“它”不是唐研。

关崎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恐怖场景,双手手心里都是冷汗——如果“它”不是唐研,那唐研到哪里去了?

这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没有唐研。

9

芸城高层调集了所有法医来勘查福伦别墅停车场内的尸体,所有消息被严令封锁,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市里和省里第一时间组成了专案组,日夜轮班检查现场和尸体。从福伦别墅停车场内搬出来的尸体中,有几具外形奇特,背上都有一片已经腐败的血肉模糊的东西,全身皮肤干枯发黄,仿佛僵尸。

关崎注意到停车场内有四个探头,其中两个对着惨案发生的角落。他记得门口保安室里的保安也已经死亡,但整个别墅的监控都可以在保安室里调阅。他找了个借口从勘验现场脱身,又派遣几个同事护送晕倒的沈小梦回警局,紧接着一个人若无其事地回到保安室。

那两具尸体是最早被抬走的,在关崎进入别墅大门之前就已经叫了增援,所以现在保安室里没有尸体。所有的人都在停车场忙碌,他顺利地找到了停车场内的监控,画面里黑压压的都是穿着警服的人们。关崎皱了皱眉头,将时间一点一点往回调。

有一小段时间是那些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还没凝固的鲜血顺着墙壁慢慢蜿蜒,两个探头的视角轮换着,电脑像在播放无声的电影,斑驳而恐怖。关崎迫不及待地把时间再往前拉了一点儿,屏幕突然一黑,像有人关了电灯,或者是电影突然谢幕,居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关崎心惊肉跳地拉动进度,有四十几分钟的黑屏,监控什么都没有录到,而它显然并没有坏。

等关崎把时间拉到一个小时前,屏幕中出现了画面,一股浓郁的血喷溅到了镜头上,令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飞舞,不是很大,却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盘旋,人群用扭曲的姿势奔跑,空气中好像有丝一样的明光闪过,触及人体即刻血溅三尺。

监控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关崎惊愕地看着,那团在飞舞的东西同样在人群里扑腾,一起一落便看见有人倒下,而更恐怖的是有些人逃命途中突然一声狂吼,身形骤变,背后扬起巨大的肉翼,变成了非人非蝠的怪物。

而一道道犀利如刀的光芒在不断闪烁,由人突变而成的巨大怪物很快倒下,身后畸形肉翼比生成还快地腐朽溃烂,而头上的东西仍然在飞舞——而到镜头上的红血流尽,屏幕突然一黑——再看见的时候,就是那一地的尸体。

过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唐研的影子。

但毫无疑问有什么东西在袭击这些人,包括镜头前速度极快模糊不清的飞行物都很忌惮空气中那些刀光般的丝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监控再往前调,前面又是一片黑暗,能看得清的只有这一段。

就好像刻意把这一段留下给他看一样。

关崎双手撑在控制台上,看着电脑,他在想:

或者黑屏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或者特殊能力。

可能是有什么人,在他注意到监控之前就已经把其他部分删除了。只留下想给他看的部分。

关崎长长吁出一口气,无论如何,找到失踪的唐研就一定能得到问题的答案。

10

唐研就像从空气中消失了,没有人看见他离开的影像。

此时关崎收到了杨教授发来的报告,他立刻赶到了芸城大学生物楼。在杨教授的办公室里,关崎发现他正在拼命喝水,可是无论怎么喝水,他的脸色依然干枯蜡黄,全身消瘦…他…他在渐渐地变得和解剖室里的那些变异尸体一样。

“警长。”杨教授的声音沙哑。

“杨教授?”关崎震惊地看着杨教授的脸——那是一张枯黄扭曲得仿佛皮下脂肪都化成了水的脸,他从来没见过杨教授本人,但也知道正常人绝不可能是这个样子,难道他报告中提及的那种寄生虫会让人异变成怪物?

杨教授伏在桌上:“我…我怀疑福伦别墅的那些尸体可能…有生物感染…还来不及验证…啊…啊…啊啊啊…”他突然惨叫起来,“我的背…我的背好痛…”

“啪”的一声巨响,一对血淋淋的肉翼就在关崎面前猝然张开。杨教授高扬起头,瑟瑟发抖,等他张开嘴来,舌头已经异化成了绿色,眼神浑浊。

但他还能说话:“…原来这就是…”

他的舌头在关崎面前变长,变得让他不能说话,杨教授猛地向关崎扑了过来。

这一切犹如在做梦。

关崎看着那个东西向自己扑来,坠亡的飞鸟、白色羽状的寄生虫、人类、怪物、死亡…这一连串环环相扣的名词演变成一个扭曲怪异的故事。

突然,屋顶天花板上消防喷头断开,洒下大量的水,清水浇在杨教授头上。杨教授浑身一阵抽搐,摔倒在地,不断颤抖。